谢停云不知为何呼吸有些急促,他忍了忍,嗓音已经哑了:“行了,闹够了就下去,睡你的觉去。”
宁沉:“……”怎么总觉得不是好话呢。
谢停云要这么说的话,宁沉逆反心理就要上来了。
他还偏不睡了,非要撑在谢停云的两侧,说道:“谢停云,有话能不能直说,我又不是不做,别一言不合就骂我。”
谢停云:“……我哪里骂你了。”
宁沉盯着他不说话。
谢停云同他对视半晌,终于妥协了:“行,行行行。”
宁沉哼了一声,说道:“谢停云,你让我收留你,我收留了。你让我亲你,我也亲了,我可都答应了吧。”
谢停云抬眸,看见宁沉的眼里。
随后,谢停云蓦地伸手,把宁沉推了下去,干脆利落地反客为主,两人瞬间颠倒了上下位置。
宁沉眨了眨眼,说道:“谢停云?”
屋顶的夜明珠忽地全部黯淡了下去,只剩桌上的红烛燃烧着,两人眼前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宁沉喉咙滚了滚,总觉得此时的气氛微妙地不同了。
但是究竟是哪里不同,宁沉说不上来。
谢停云抬手按在宁沉的胸膛上,逐渐从胸膛游移到颈间,再抚上脸侧,他垂落的目光随着手移动,说道:“你说得对。你都这么笨了,让让你也是应该的。”
宁沉:“……”
宁沉又要仰卧起坐,被谢停云用力按了下去。
“……”宁沉清了清嗓子,感觉到有点不对:“谢、谢停云?”
谢停云无声叹了一口气,他俯下身,亲了一下宁沉的唇角,一触即分。
谢停云道:“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会答应,那现在还算数么。”
这种句式一般是用来坑人的,于是宁沉想了半晌都没能想明白谢停云会怎么坑他,于是只好说道:“……算啊。”
谢停云垂眸看着他,随后带着宁沉的手放在自己腰间的衣带上,轻声说道:“解。”
宁沉眼睛瞪大了:“啊?”
谢停云:“有求必应?”
宁沉:“……”
应、应这个啊?
宁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努力清了清嗓子,抖着手伸了过去。
书到用时方恨少。
这是宁沉刚开始唯一的感受。
至于后面……后面他整个人都不清醒了。
宁沉现在非常想给冥日烧一炷香,告诉他你才是真正的预言大帝,你才是真正的全知全能,是本座一点眼光都没有,居然欣赏不来那本动作指导图鉴。
他甚至只看了前面几页,就把宝贝图鉴丢了回去。
亏惨了!!
但好在谢停云看起来也没有表面上那么能说会道、知识渊博,实战起来虽然用的是半带命令半带教学的口吻,但是在浑身颤抖的幅度逐渐消减之时,却被宁沉轻而易举地反客为主了。
连攥住他苍白的脚踝时都会忍不住发抖,打开的时候会颤着眼睫偏过头去。
谢停云每一个反应和动作都显
得生涩不已,可就是这样的反应,才让宁沉非常上头。
在需要体力高输出的战场,宁沉从来占据着优势,不等谢停云适应过来,便成功摸索出了了体力应该输出到的地方。
谢停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次日晌午,宁沉一觉醒过来的时候,谢停云罕见地还没有起床,依旧窝在他怀里,呼吸清浅。
谢停云肤色本身就很白,上面还容易留印子,以至于宁沉醒来第一眼,就是他昨晚满意不已的杰作。
谢停云闭上眼睛,睡颜安静。
“……”
宁沉睡一觉起来,过热过载的脑子终于清醒了。
他恍惚地想:天。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本来只想和谢停云干架的啊。
宁沉低下头,盯着谢停云的脸看了半晌,又没忍住凑过去胡乱蹭了一通,把人蹭得清醒了几分,往他怀里躲了躲,闭着眼睛道:“别闹。”
于是宁沉心满意足了:算了,在床上也行。
最主要的是,平常和谢停云切磋,宁沉虽然不会输,但也不会赢。
但是要是在床上,宁沉妥妥的绝对赢家。
他一晚上可以看谢停云眼角掉好几回泪,虽然知道那是生理反应导致的,但是他还是很爽。
做得更过分一点的时候,还可以听见谢停云语不成声地威胁他停下来,然后宁沉就可以心满意足地低下头,将谢停云的声音尽数堵回去。
果然能量都是守恒的。
平常和谢停云吵架,宁沉顶回去一次,谢停云能还他十次,连被骂笨蛋都只能无能狂怒。
然而在现在宁沉被骂一句笨蛋,谢停云才是被顶回来十次的那位。
宁沉爽麻了。
宁沉悄无声息地把谢停云圈紧,又没忍住,低头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像只给自己叼回窝的猎物打上标记,随后圈紧愉悦享用的野兽。
他新奇地心道:我有爱人了。
“……”
可是……我有爱人了。
宁沉无声收紧臂弯,逃避似地低头埋了进去。
既然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能安逸一天是一天。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那件事情,像是一起失忆了一样,眼里只有这几日短暂的温存。
流云宗那边听闻谢停云下了花轿之后没进魔宫,又没见他回到流云宗,于是纷纷给谢停云发了讯息询问,得到确认的回复之后便默契地回宗开席,庆祝他们大师兄新婚快乐。
当然邀请了谢停云和宁沉出席,但是当天要出发前谢停云正在换衣服,腰封是宁沉替他系的,结果系着系着宁沉的爪子又闲不住了,非得动手动脚,以至于他们晚了一个时辰才出发。
新婚燕尔的年轻人嘛,总是食髓知味的。
谢停云看着颈间的痕迹沉默半晌,随后抬脚要去踹宁沉,结果被宁沉巧妙地躲过了。
宁沉懒洋洋地把人圈在怀里蹭来蹭去,埋在谢停云的颈间嗅闻着他的气息道:“你肯定给我下了蛊。”
要不然这些天他怎么一见到谢停云就想上去蹭一下亲一下,跟上瘾了一样。
以前宁沉看谢停云,就是一个非常舒适的打架伙伴。
然而自从他们互通心意之后,宁沉眼中的谢停云像是一种新型猫薄荷,越吸越上头,恨不得成天抱着舔来舔去。
谢停云:“……”
没有这个词谢停云说累了。
到了流云宗后还得被守在门口的道灵追着殴打,活该归活该,拦还是要拦的,最后还是道灵追累了,宁沉才成功混了进去。
魔生艰难。
宴席结束之后,谢停云被问到是要留下来,还是回魔宫住。
宁沉倒是无所谓,反正有谢停云吸就行,谢停云沉吟半晌,还是打算留下来。
当晚,在云风阁内,谢停云弯腰点了香炉,
宁沉仔细闻了闻,新奇道:“你点的什么香啊?还挺好闻。”
谢停云没回头,他盖上香炉的盖子,说道:“一种安神香而已。”
宁沉又闻了几下,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最近喜欢上了点香。”
谢停云确保香点燃后才这才净了手,擦干后把宁沉推上床榻。
谢停云微笑道:“为了防止某些半夜不睡的人也不让我睡。”
宁沉:“……”
宁沉拒不承认,耍赖一般把谢停云圈进怀里。
没过多久,宁沉便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道:“你这安神香还怪好用的。”
谢停云道:“那是。香不好用,我就不用睡了。”
宁沉:“……”
宁沉道:“这样,这件事情什么时候能过去。”
谢停云笑了一下:“放过你了。”
宁沉哼了一声。
然而没过多久,宁沉的意识便已经模糊起来了。
宁沉鼻端闻着谢停云身上的气息,八爪鱼一样把人缠了个严严实实,异常安心地放任自己沉入黑沉之中。
只是在混沌之中,宁沉迷迷糊糊听见谢停云掐起他的下颌,轻声念道:“宁沉。”
“……宁沉。”
“先别睡。”
宁沉迷茫地睁开眼睛。
谢停云此刻却一反刚才控诉他晚上不睡的状态,低头亲了他一下。
“……”
宁沉脑子锈住了,半晌后却是继续埋进谢停云的颈窝处,含混不清道:“好啦……那我以后不闹你了。”
谢停云静默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把这个亲吻当做了交换的筹码,心中无端一软。
谢停云沉默半晌,轻轻捧起宁沉的脸,无声亲吻了他的唇角,低语道:“好梦。”
他一点点卸下宁沉圈在他身上的臂弯,像是在狠心扯断一些为数不多的牵挂。
谢停云将宁沉从身上扒拉开之后,便把宁沉塞进了床榻里面,替他盖好被子。
“……”
谢停云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魔域,魔宫深处。
道明,道辛,空陵,还有上次经历过怨鬼境的其他十四位大乘修者,尽数集齐。
谢停云走的时候把乘风带了出来,乘风用银白剑穗紧紧缠住剑主,异常沉默。
他们此时就站在魔宫深处的血池中。
谢停云上了魔尊花轿的事情在修真界里传开了,有当场开席的,也有痛骂他奸贼的。
但是谢停云一点也不在意。
他们已经是大乘的修为了,魔宫是宁沉的地盘,平常就设有禁制,可以说这里不会有任何其他魔族的眼线和神识窥探,因此他们在谢停云的带领之下直接捏碎玉符,传送到了魔宫里面。
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阻碍此时被困在云风阁内,吸入了能够让他沉睡六个时辰的迷迭香,这六个时辰之内,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叫不醒他。
而六个时辰,刚好够谢停云做完想做的事情,赶回去见宁沉最后一面。
血池中是上古大魔的魔血化作,其中蕴含着极为浓郁的魔气,众修士即使只是站在血池前面,都能够感受到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针刺感。
那是空气之中的魔息浓度太高的表现。
道明有些不忍心地偏开目光,低声说道:“停云。让我们这些老家伙们来,行吗。”
谢停云慢条斯理地擦着剑,似乎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他轻声细语地说道:“可我们的计划里,诸位同修是助我堕魔渡劫,挖我魔心的角色啊。”
“……”
道辛认真想了一下,说道:“停云,你确实在大乘境厚积了许久,只等最后一次薄发。只是,若我们来,也不一定会失败。”
他全程没有抬起眼眸,道:“若是我失败了,你们才替补上来,继续尝试堕魔。只是我后来想了想,若连我都失败了,你们成功的概率岂不是更低。”
毕竟在场的人里面,只有谢停云的灵根资质最高,只有谢停云的进阶属于时候刚好的自然进阶。
乘风剑身干净雪亮,谢停云抬手深深插入血池旁边,道:“听我的。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
谢停云最后一次感受着体内的灵力流转。
随后,谢停云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若我……”
他说了两个字,便有些说不下去了,只好叹道:“算了。”
道明拉住他,沉声道:“让老夫先试。”
谢停云加重语气:“道明长老。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停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同时也请长老尊重我的决策。”
“……”
谢停云缓步靠近血池。
他越往血池走,越能够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针扎感,到最后离血池只有一寸距离的时候,谢停云的手背上已经有血珠冒出来了。
很难想象若是他整个人走进去,泡入血池后是什么样的光景。
谢停云这次需要借助血池,就是为了让自己堕魔的时
候有充足的魔息能够侵入体内,破坏体内的灵力基础,将体内所有灵息清除之后,才有资本谈堕魔。
他本是大乘大圆满的境界,在大圆满中压了许多年,选择用这种方式堕魔,就是为了将体内的灵力根基完好无损地转化成魔息……
这样才能够以魔族之身进阶寂灭境,进而在九九八十一道紫色天雷之中淬炼出新的魔心。
除了宁沉之外,的第二颗魔心。
若是这次也失败,谢停云当真没有任何办法了。
这是他最后的筹码,最后的赌注。
谢停云深吸一口气,随后毫不犹豫地走入了血池。
那身银白衣裳最后留下的背影,被血池里的红光映照出了最后的干净颜色。
血池其实不深,谢停云踏入之后,血池中粘稠的红色液体便淹没到了腰间。
“……”
血池是由魔血所化,其中的红色液体如同有着自主神智,这样一个大活人跳下来,简直是如同天上跳下的馅饼。
莫说人族下来,就连纯血魔族本身下来,没有像宁沉那样坚韧的魔心和极强的境界,那也是得被侵蚀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地步。
只见谢停云半身泡入血池的那一刻,脸色陡然白了一瞬。
随后不过几个呼吸,谢停云便陡然吐出了一口血。
道明瞳孔一缩。
数不胜数的魔息缠绕而上,透过体表侵入谢停云的体内,无处不在地蚕食着他体内血肉和所有经脉内的灵力。
谢停云咬牙坚持半晌,蓦地又呕出一口血。
血色蔓延上体表,残忍地钻破皮肤和血管,蚕食淬炼着经脉,像是在每一根神经上千刀万剐。
堕魔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其方法有三:
一,受到严重创伤,比如痛失挚爱,有几率当场堕魔。好处是无痛,坏处是要献祭一个如同骨血般重要的人。
二,因执念过深过重而生了心魔,难以遏制,被心魔笼罩控制,最后堕魔。
三,便是像谢停云现在做的这样,用魔息清空灵力,重塑经脉,转换体系。
心魔不是想祛除就能够祛除的,同理也不是想生就能生的。
谢停云也不是很想献祭别人,一个仅仅让自己遭点罪就能完美解决所有问题的方法,谢停云当然十分乐意。
再找不到比这个更完美的方法了。
其他大乘眼中不知为何闪过一丝泪光,空陵咬牙,抬手结印。
无形的灵力从围绕着血池的大乘修者们身上发出,链接在了谢停云的身上,将他的神魂牢牢裹住,抵挡来自外界魔息的侵蚀。
诸位大乘的脸色不易察觉地白了一下。
这还只是分担了谢停云一半的痛觉感知。
另外一半由于阵法所限,只能由谢停云承担,他们分不过去。
谢停云长舒一口气,但这个动作带来的却依旧是源源不断从唇间溢出的血。
于是谢停云就只好抿唇,不张口了。
谢停云上半身的白衣即使没有浸入血池,此时也几乎要被血浸透了。
魔息倒灌入经脉四肢,狂乱地摧毁着里面原有的生态。谢停云将唇间的软肉咬得血肉模糊,他闭着眼睛,冷汗悬在鼻尖,摇摇欲坠。
先把瓶子里的酒倒掉,再砸瓶子,随后按照原来瓶子的痕迹和模样用魔息淬炼锻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瓶子,随后才将新酒倒进去,整个堕魔过程便能够完成了。
血池内鲜红的液体肉眼可见地降了一个明显的水位,颜色却似乎更粘稠浓郁了。
直到血池中浓郁的魔血即将刺入内府灵根的那一刻——
谢停云体内的魔息不知为何,瞬间停了下来。
他几乎有些站不住地伏在岸边,喉间全是血,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然后在某一刻忽地感到体内肆虐的魔息不知为何居然开始消退起来。
谢停云空茫地睁开眼睛。
岸上大乘们链接自身保住谢停云的心脏和神魂,他们意外地对视一眼,同样感到有些意外……分担在他们身上的痛楚居然开始减轻了。
谢停云的脑子因为浑身剧烈而无所不在的疼痛变得有些混沌,他抬手掩住唇低低咳了几声,动作倏地戛然而止。
他的手因为浸在血池里面,现在已经没有知觉了,上面全是血,只有腕骨下方一点的手背还残存着一点干净的地方。
烫到几乎灼烧皮肤的触感印在麻木的脸侧,谢停云呼吸骤然一顿,他低下头看去,看见苍白指骨旁边,不知何时已经从沉眠中醒来的魔息。
那道属于宁沉的魔息本来应该沉寂地缠在谢停云的手上,此时却深
深扎根于谢停云的经脉处,大口大口地吞噬着谢停云体内摧枯拉朽的魔息。
“……”
谢停云面色本就苍白,看见宁沉的魔息后便更加苍白了不少,他陡然攥紧乘风,断断续续道:“宁沉的魔、魔息……拿走!”
道明面色蓦地凌厉。
魔尊的魔息?!
直到这时,他们终于久违地想起了魔尊的天赋……掠夺。
谢停云手中悄无声息,本该因为迷迭香而沉睡的魔息,此时因为某些原因居然苏醒过来,并且开始反过来吞噬谢停云体内浸入的魔息!
谢停云抖着手想要把魔息拽出,可是他体内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多,新涌入的魔息还未成功被驯服,此时的谢停云完全处于空窗期,谁来都能够杀死他。
他自然也没有办法对魔息造成任何的影响。
魔息中蕴含着魔尊本人的意志,宁沉本体吸入迷迭香后,他体外的魔息怎么可能苏醒?!
只是现在已经不是探究这件事情的时候了。
谢停云嗓神色冰冷无比,沙哑道:“动手啊,等什么?!”
道明背在身旁的手不住开始颤抖起来,他强行压抑着颤抖的眼角,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伸手就要将那道缠在谢停云手上的魔息抓出来。
只是道明刚要触碰,那道魔息便倏地钻入了谢停云的经脉,消失在了体外。
道明扼住谢停云的手腕,灵力跟着钻入谢停云千疮百孔的体内,然而不过是进去了一瞬,就被其中狂乱无序的魔息冲散吞噬了,根本无法在茫茫魔息中精确地找到那一缕。
“……”
谢停云深深低下头,呛咳了一声,瘦削的脊背开始颤抖。
……他早该想到的,他为什么没有想到。
宁沉的天赋是掠夺,可以吞噬一切魔息。
他放出来的魔息带着他本人的意志,能吞吃灵力,也自然能够吞吃魔息。
宁沉说,要死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宁沉说,你不会死。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空陵瞳孔微缩,他道:“怎么可能?!魔尊再强,也不可能以一道魔息吞噬千万上古魔血吧,这根本不符合能量流转的规律。”
就这小小一缕的魔息,掉入上古魔血所化成的血池之中,唯一的结局只会是被高浓度的魔息腐蚀吞噬殆尽,就算是化神期的掠夺魔族来了,也不可能用一缕魔息就吞噬掉这么多魔血!
绝不可能!!
谢停云猝然一顿。
谢停云像是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他神色剧变,难以置信地低声喃喃:“宁沉……”
他脸上的神色几乎破碎不堪,陡然道:“把我、把我拉上去!”
云风阁。
宁沉依旧睡颜安静地平躺在床榻上,只有刀架上孤零零的那把刀显露出了一点端倪。
被稳妥收入刀鞘之中的刀身在某一时刻苏醒过来,开始暴躁
狂乱地撞击着刀鞘,连带着整个刀架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吸入迷迭香后的人是不会做梦的,如果魔息没有沉入血池之中,宁沉本来应该会睡一个安安稳稳,一气呵成的一觉。
只是随着魔息无声吞噬转移的魔血越来越多,宁沉体内容纳了过度过量的魔息,经脉负荷严重,开始不断出现细小的撑裂纹。
宁沉神情平静地闭着眼,床板之下却逐渐晕开大片大片的血迹,随后聚集成血滴,滴滴答答地落下。
迷迭香对于一个人的神智具有麻痹作用,即使意识似乎发现了什么,也无法聚焦起来控制躯体。
在身体遭受创伤,甚至威胁到了本体的生命安全时,宁沉被深渊淹没的意识终于挣扎着探出了一个角。
不念铮然出鞘,往宁沉手边飞来。
只是不念才刚出鞘,便忽地失去了控制,跌落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宁沉的唇角处无声溢出鲜血,一点点浸湿了枕边,他的手指忽地动了一下。
不念又倏地从地面上飞起来,眨眼之间就飞到了宁沉的上空,随后蓦地自上而下,狠狠贯穿了宁沉的腹部!
宁沉猝然睁开眼睛,抬手攥住刀身,随后借着那一瞬的清醒翻身而起,屋内的香炉陡然炸开。
迷迭香依旧残存在他体内,宁沉的意识又开始昏沉起来。
然而直到现在,宁沉才听见了不念在脑海中大哭,反而刺得宁沉又清醒了几分。
宁沉面无表情地用力攥紧刀刃,鲜血从刀身滑落,他借着疼痛,身形略微踉跄地走出了云风阁。
萤火虫缓缓聚集在宁沉身边,被他看也不看地挥开。
宁沉走出云风阁,刚想从后山深林里翻出去,结果流云宗的护宗大阵却将他拦了下来。
就算宁沉胸前的飞鸟流苏银饰里有谢停云的神识也没用。
“……”
宁沉转身就走。
他按着腹部的刀伤一路走到流云宗的正门门口,路上所有弟子惊愕地看着宁沉满身是血,有些无措地想上来扶他,说道:“魔、魔尊?你怎么……”
宁沉躲开别人的搀扶和帮忙,面无表情地走到了门口的护宗大阵前,沙哑道:“打开。”
守门弟子心惊胆战地看着宁沉一边走一边滴血,颤着嗓子说道:“不让您出去是大师兄的命令,要不尊上你先治……”
“本座说,打开。”
宁沉蓦地打断守门弟子的话,转过头,盯着他说道。
“……”
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如今已经彻底变成鲜红的样子,紧紧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压迫感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守门弟子们腿都软了,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宁沉这个样子,浑身是伤,腹部的贯穿伤血肉模糊,衣摆被源源不断涌出的血浸透,多余的血顺着衣摆滴落,从远处走过来,印出了一排的血脚印。
宁沉的神情几乎称得上是冰冷阴鸷,浑身气压低得让所有人心惊胆战,生怕他下一刻就大开杀戒。
有一瞬间,他们几乎以为曾经那个想方设法要他们大师兄死的那个阴郁魔尊回来了。
不开也无所谓,宁沉垂下眼眸,手中刀刃换手持握,漆黑长刀刀身燃烧着剧烈的魔息,随后宁沉一刀猛地劈在了护宗大阵上。
咔嚓——
细小的破碎声响在每个人的耳朵里,旁边的守门弟子瞬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宁沉又是一刀劈下来,腹部新鲜的贯穿伤被牵扯,汩汩流出更多的血。
如今宁沉缺老婆缺状态缺理智,他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魔息。
护宗大阵?
宁沉牵了牵嘴角,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还没等他劈开,守门弟子就战战兢兢地打开了护宗大阵,慌忙道:“开开开、开了,开了!!”
宁沉抬刀的动作一顿,随后放下了不念,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流云宗。
但是这个声音,又似乎有哪里不对。
不全是长靴磕在地面上的清脆声,抬起落下的时候似乎还点了点黏连的水声。
这边的人把谢停云扶上来,道明警觉地回过身,警觉道:“谁?!”
谢停云光靠乘风都撑不住自己的身形,只能半跪在地,抵着乘风勉强立着身体。
来人一点点走到了众人面前。
谢停云抬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宁沉腰腹间那道狰狞的贯穿伤,眼眸陡然红了。
那个人一身鎏金玄衣,身上涌出的鲜血把鎏金的纹路都沾染成了不详的暗红,滴答的声音在一片死寂内由远而近地响起,无声昭示着来人一点点的靠近。
道明瞳孔骤缩,手下意识放在了腰间的剑柄处。
没办法,魔尊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太不正常了。
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原来还能说只是瞳色问题,可如今暗红彻底转成了鲜红,对视的时候完全感受不到人气,只能感到深不见底的寒意和血气。
宁沉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低下眼了眼眸。
他停在谢停云面前,沉默半晌,自言自语道:“你们在本座的魔宫里,在本座的血池前,问本座是谁,不觉得可笑么?”
“……”
宁沉蓦地将不念深深插入乘风的旁边。
这一变故把所有人都惊了一下,离得最近的道明还以为他要动手,第一时间就要拔剑抵挡,结果却空了剑。
宁沉看也没看,他拂了拂自己湿透的衣摆,随后单膝跪在了谢停云的面前。
谢停云攥着乘风的手收紧,指节用力到青白。
宁沉抬起手,轻轻地捏着谢停云冰冷的下颌,用了点力让他抬起来,和自己对视。
宁沉仔细地看着谢停云苍白的脸,上面沾着血迹,因为宁沉的触碰又粘上了温热的血。
谢停云的瞳孔都在不住地颤抖。
宁沉于是默不作声地换下了伤痕累累的那只伤手,用另外一只手一点一点擦去谢停云脸上的血。
他看起来那样苍白脆弱,凸起的喉结偶尔滑动一下,触手可及的喉管轻轻一掐就能窒息,颈间甚至还带着昨晚自己恶作剧咬出来的痕迹。
现在那道痕迹被污血覆盖,几乎分不清两者。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好到哪里去,都是一身的血污,狼狈不堪。
宁沉轻轻掐着谢停云的下颌,逼着他张口,齿间都是咬出来的血。
宁沉嗓音极为沙哑:“别咬了。”
不知怎的,他只是说了这一句,谢停云的脊背便陡然塌了下来,像是完全承受不住一般逐渐颤抖。
宁沉俯下身,把人拥进怀里,魔息在谢停云体内吞吃着残余的魔息,宁沉体表又开始渗血。
谢停云无声哽咽,抖着手想碰宁沉,可是想也知道,他的手放上去,就是对伤口的二次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