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们刚进怨鬼境看到的画面,那些木十字架上的身躯极有可能是妖尊的手笔。
弟子们魂魄被挤出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伤害活着的身躯被周围一堆无脸鬼魂打斗争抢,说明他们很有可能也是被以这种残忍的办法分离出来的。
妖尊手中已经有了这么多条人命,整个怨鬼境内都成了一座鬼气阴沉的地方,他若是想替他的爱人找到一副身体,难道不应该早就成功了。
可是现在没有,那就说明中间出了什么意外,导致妖尊不得不采取其他的措施。
可是……这和魇灵邪阵有什么关系,魇灵邪阵是天骁设的!
谢停云瞳孔一缩。
他才意识到一件事情:
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哪一具躯体,能比一个修为已达寂灭境,并且拥有一颗强劲魔心的魔身,更适合人夺舍温养魂魄了。
难怪妖尊当时在平景村的时候说不肯让其他大妖对魔心下手,谢停云当时还以为妖尊也想要天骁的魔心,可是现在看来,他要的根本不止魔心。
妖尊要的是将天骁整个人的魂灵抹杀之后,留下的一具完整身躯。
信息涌入的太多,谢停云无端感到不对,他按着突突的额角,低声道:“……不应当是这样的。天骁根本没有理由这样做。”
道明也意识到了:“可是魇灵阵法是魔尊布下的,如今却被妖尊所用,也难怪魔尊没有进来?想先联合起来将我们一网打尽,然后他们再自相残杀?”
宁沉不知道谢停云想了这么多,但他是全场最为清楚的人了。
偏偏他这个开天眼的人不能将信息分享出去,于是宁沉决定不这么麻烦。
宁沉强硬地按住谢停云的肩,逼迫他抬起头,沉声说道:“师兄,别想了,想这么多没用。我们只需要把还活着的弟子们带出去,然后在妖尊下手之前,拿到魔心。”
谢停云指节陡然攥紧。
第75章 【慎买,本章为副cp剧情】
谢停云偏开头去,他的脸色苍白无比,逻辑的冲突让他不敢去想宁沉话里的意思。
他抿着唇,沉默半晌后,终是道:“……抱歉,我想静一下。”
他承认,他还心存侥幸,他不愿相信,他不敢妄下定论。
他不想杀天骁。
如果……如果天骁真的不是那样的呢?
如果,如果那个暴戾无端,性情古怪的魔尊是假的,如果那个不会滥杀无辜,甚至还会出手救人,脾气不好但是很容易哄好的傲气大猫,才是真的呢?
谢停云承认他就是想自欺欺人。他很想放任感性,屏蔽理性,哪怕内心那个一直以来的责任心告诉他,他身上还背着重任,他要炼出足以破开天门的剑,然后一剑斩开天门。
宁沉有些傻眼,他没想到本体都做到这个程度了,谢停云居然还是模棱两可的态度,他属实有些不理解。
宁沉挠头:“不是,师兄,魔尊都要你们的命了。”
谢停云的脊背无端颤抖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交给我。”
宁沉很难不怀疑他话里的意思。
天极丝已经到手了,怨鬼境里能拿到怨鬼泪,还差一个青磐角就差不多能集齐材料了。
天极丝和怨鬼泪有两个作用,一个是用来炼制天剑的材料,另一个是作为取魔心的材料。
毕竟魔心强悍无比,不是一般的强度能够伤害的,徒手或者用剑都不一定能取出来。
要不然等拿到青磐角之后,给谢停云再来点刺激?
宁沉以为谢停云现在也许最多只是有些舍不得这个打架的伴侣而已。
毕竟像他们两人这样水平旗鼓相当认真打起来能打几天几夜的宿敌当真很少见了。
宁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毕竟他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宁沉理所当然地认为谢停云也许也会这么想。
不过,到时候如果换了新身体,身体的所有数据是按照现有躯体一比一复制过去的,如果谢停云不介意和一个诈尸的人继续打下去的话,宁沉死完想个办法回来找谢停云也不是不行。
宁沉暗叹一声,转头冲着千年老锦鲤说道:“继续?
他们现在有两种方式可以从魇灵邪阵出去,一种是抽到生门,这个最简单。
另一种是抽到死门,然后趁着大家玩完之前赶紧找到阵眼并将其摧毁。
宁沉想的是要么让千年锦鲤试一下能不能一发开出个生门来。
如果不行的话,还不如让宁沉来试试能不能直接开出一个死门,不然这么一个个门抽过去,在神魂上留下的伤一直在叠加,相当于一直在消耗他们的状态。
但宁沉也不好说。
毕竟现在魇灵阵法已经落到了妖尊明烛手上,宁沉要是连开几把都是三凶门,就是不给他死门,那也一样难受。
锦鲤长老捏了捏指骨,伸手选了右边第二扇。
没被选中的门逐渐暗淡消失,选中的光门中间缓缓浮现出了一个“伤”字。
宁沉心里咯噔一下。
这下连锦鲤的手气都没用了?
道明也是苦着脸。
谢停云看了一眼开出来的门,说道:“来都来了。”
转眼之间,众人又被拽入了新的场景里面。
雪狼面无表情地被天南抱进怀里,像是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
天南开心地把脸埋进雪狼柔软雪白的皮毛里面,说道:“你好软啊,你居然是狼。”
雪狼从鼻子里哧出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天南趁着雪狼重伤,小心翼翼地动手动脚却没被咬,因此从那以后胆大了不少。
等到雪狼伤势好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距离天南救下他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了。
妖族昔日的王遭到暗算与背叛,没有妖想得到雪狼此时还活着。
并且和一个人族修士窝在深山老林里,不情不愿地陪着人类打猎。
捕捉猎物这种事情,对于一只狼而言,简直是轻而易举。
然而天南只会蹲在他面前,双眼亮晶晶地问道:“帮忙抓一下啦小狐狸,可以抓吗?抓到什么今晚吃什么,抓点好吃的行不行?”
“……”
雪狼黑了脸:“你到底要吾强调多少遍?”
“好的好的,狼,你是狼,狼王!”天南便大胆地伸手圈住了雪狼,埋进他的皮毛里蹭来蹭去:“抓一只嘛,一只而已——”
好似雪狼不答应他就要这样一直蹭下去一样。
“……”雪狼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他望向远方的丛林,来自高阶大妖的威压无声弥漫出去。
天南浑然不觉,他看着雪狼说道:“你就这样看着就能捕捉到猎物?这么厉害?”
雪狼哼了一声,没理他,而是朝着远处扬了扬下巴,道:“去捡。”
天南:“啊?!就这样就行了?”
雪狼道:“是,去。”
天南噢了一声,乖乖地朝着雪狼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在丛林之中翻来找去,一低头猛然看见一只悄无声息断了气的野兔,不由得惊呼道:“这也行啊?”
雪狼哼了一声,说道:“拿上,走了。”
天南在回去的路上甚至还一直在叨叨问道:“你怎么做到的?好厉害。”
“你既然能听懂人话,也能说人话,那你的修为是不是很高强啊?抓个野兔居然站在原地看一下就行了,好羡慕。我都抓不到。”
“话说,你能变成人形吗小狐狸?你现在就已经长得够帅了,变成人形的话,岂不是更帅?”
“让我看看嘛让我看看嘛!”
“你有名字吗?我能知道吗?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一直叫你小狐狸。”
雪狼已经对这个改变了他的种族的称呼麻木了,他说道:“没有。都没有”
天南挫败地闭了嘴:“好嘛。”
到家以后,天南十分娴熟地处理了野兔,途中顺便支使雪狼去叼点酸果回来,雪狼忍了又忍,最终在天南又一次圈着他蹭来蹭去的动作下爆发了。
雪狼冲着他呲牙说道:“你是狼还是吾是狼?!”
天天逮着他蹭来蹭去!
天南回以无辜的眼神,并且小声说道:“我就是想要点酸果而已。我走不开。”
“……”
雪狼一拳打在棉花上,忍辱负重地去了。
兔肉烤好之后,天南撕了一半下来,放在了雪狼的面前。
雪狼扭过头,不为所动:“不吃。”
你们人类的东西,他才不稀罕。
天南于是忍着烫撕下一片兔腿上的嫩肉,吹了吹,递到了雪狼面前。
雪狼扭头。
天南不依不饶地跟上。
重复了四五回,雪狼敏锐的嗅觉里全是炙烤兔肉的味道,偏偏天南依旧穷追不舍:“就一口而已,又没毒。”
雪狼实在拗不过他,只好张口吞了。
天南高高兴兴地自己吃了一口。
有第一次必有第二次,天南喂过一次之后,第二次把撕下来的兔肉递到雪狼面前时,雪狼显然就没有这么不屑了。
但他依旧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一双好似落了雪般的狼眸看了那块兔肉好几眼,这才肯叼下来吃掉。
天南于是嘿嘿笑了起来。
就这样,一人一狼度过了很宁静的一段时光。
天南没有家人,从小都靠自己才侥幸一直活了下来,这回有只活的毛茸茸陪他,他便意外地很开心,天天逮着雪狼玩来玩去,偏偏雪狼吃人家的用人家的,这条命是人家捡回来的,拒绝显得他十分白眼狼。
妖域那边不急着回去,让新王嘚瑟多一段时间,等雪狼修养得当,他必定回去让他们知道背叛王的下场。
天南的性格似乎格外的单纯,也许是因为本身天资也不是多么聪颖,即使努力修炼了,也还是在金丹期滞留多年。
他没有多高的眼界,对外界的人和事所拥有的警惕心也少得可怜,一只重伤的毛茸茸就能让他放下戒心。
雪狼有时候总在想,自己若是什么图谋不轨的人,以天南这个性子,岂不是早晚都要被人骗得一点不剩。
雪狼的确没有名字。在妖族中,只有经过厮杀和争抢之后坐到了妖王的位置上,才有资格为自己取一个尊贵的名字。
在遇见天南之前,他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厮杀,还未坐稳妖尊之位,就被昔日部下背叛重伤。
因此也没时间取一个不重要的名字。
而在天南这里,似乎只有每日吃什么、玩什么、以及晚上睡觉雪狼肯不肯给他抱着睡才值得他的重视,其他似乎都无足轻重。
雪狼盯着天南安静的睡颜,无声呲着牙,心道:“吾可是狼王。吾可是妖尊!”
然后在天南迷迷糊糊醒来发现怀中空空的时候自觉从旁边钻回他的怀里,等着天南伸手将他抱回温暖的被窝里面,闭眼。
恍惚之中,雪狼已经数不清这样的日子同他过了几天了。
某日,天南搬了个小藤椅在自己的小院里面,然后窝在上面晒太阳,怀里不出所料抱着雪狼。
天南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在某一刻忽然伸手揉了揉雪狼的脸,笑着说道:“你的伤应该差不多养好了吧?”
“嗯。”
天南眼中显出微微的不舍,不过他没说出口,只是问道:“小狐狸,你是不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有时候半夜会被狼嚎声惊醒,醒来发现怀中和床榻都空空如也,本该被他圈在怀里的雪狼不知所踪。
只有一声又一声悠远淡然的狼嚎响在耳边。
而雪狼每次都能在他醒来后不久从窗外钻回来。
那时候天南会取出帕子给他擦干净四只爪爪,然后再把雪狼抱回被窝里面,没有人主动询问,也没有狼主动解释,一人一狼就这么假装无事般重新在黑夜中入睡。
雪狼沉默片刻,道:“等吾回来,给你看人形。”
天南道:“什么!你之前还说你没人形也没名字的!”
雪狼:“……”
虽然但是,当时确实是没有他才这么说的。
现在给他临时变一个出来,这个人类还不乐意了?
天南生怕小狐狸后悔,于是连忙说道:“你说的,就这么定了哦,不能反悔,回来让我看你的人形!”
“……嗯。”
雪狼眯了眯眼。
他这些天已经懂得如何圈养一只人类了,只要每日给他猎来一些吃的,晚上给他当暖手炉和抱枕,人类就会很开心,偶尔还会大逆不道地过来捏他的脸顺他的毛。
妖域那边终究要有个了结,他回去也不费多长时间,到时候处理好妖域的事情,把人类养在妖域也行。
妖域的宫殿比这里更大,那里有广袤的草原,有幽深的森林,有酸甜可口的灵果,想要什么毛茸茸和吃的都有。
……不过到时候得把其他有毛的同族赶远一点。
天南于是不伤心了,他忽然凑了过来,吧唧一下亲了雪狼一口,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十分期待着雪狼承诺给他的东西,他说道:“那你去吧。”
雪狼有些莫名的恼怒,人类对于亲吻居然这么随意的吗?!
在妖族中,这种程度的亲吻已经算是十分亲密的了,只有互相耳鬓厮磨的伴侣才会这么做。
雪狼意外没有感觉到抗拒,可是他唯一接触过的人族也就只有天南一个,他拿不准这对于天南而言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
天南诶了一声,发现雪狼似乎有些莫名生气,然而他挠破头也想不明白雪狼到底为什么会生气。
雪狼眸光晦涩地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说道:“到时候带你去妖域,去么?”
天南的眼睛亮了起来:“去,当然去,你动作快点,我等不及了。”
雪狼没说完的后半句话是,他会以新王后的身份去到妖域。
反正不管怎么样,愚蠢的人类都不会这么轻易意识到他被拐走了,总之先把人类养在妖域先,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于是雪狼在被天南逮着揉了一通之后,终于被放走了。
天南笑眼弯弯地说道:“你要快点回来呀,别让我等太久。”
雪狼应了一声,随后踏上了回妖域的路。
然而没等雪狼走出深林,他心中便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种感觉很难去描述,雪狼只觉得自己莫名烦躁不安起来,像是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雪狼原地停住脚步,他凝滞半晌,忽地调转方向往回走。
即使只是求个心安那也行。
只是还不等雪狼回到天南的小屋,那种烦躁不安的感觉就当真应验了。
一伙人族修士忽然从暗处冲了出来,他们手中拿着不知名的法器,抬手之间就将雪狼困在了法器之中。
法器之中忽然窜出几条绳索,将雪狼牢牢束缚住。
其中一个修士眯着眼睛打量着雪狼,满意地说道:“这品相,看着必定是上乘,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几阶的妖兽。”
“目测肯定有五阶以上了,幸好我们此行手中带了缚妖索,管它几阶,都逃不出这缚妖索的掌控!”
雪狼看着他们势在必得的样子,心往下沉了沉。
他根本不担心自己,这些小伎俩与他而言不过是随意就能挣脱的东西。
然而看这群人族修士的样子,显然不是什么临时起意才做出的行当,既然不是临时起意,那就一定是蓄谋已久。
……一场针对他们二人的蓄谋已久。
为首的修士抬手就要来抓雪狼,嘴上哈哈大笑着说道:“还说什么高阶大妖,不过如此,这么轻易就被我们抓住了,枉费我们蹲点守了这么久,还亲自去抓了那个小子!”
雪狼眼眸一厉,喉间发出低沉的声音,他缓缓道:“放过他,吾不杀你们。”
几位专程前来捉雪狼的修士们听见他这么说,都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不可思议道:“你是在命令我们吗?你要不要看看现在是谁求谁?!”
雪狼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他厉声说道:“他是你们的同胞!你们人族居然能够这么随意地对自己的同胞下手?!”
这一看似色厉内荏的话语引发了更大的笑声。
其中修为最高,面相也最为刻薄的修士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说道:“我们没拿他怎么样呀,小乖乖,只要你安安分分地做爷的契约兽,大爷我呢,就考虑留他一条命。”
那人贪婪的眼光在雪狼身上流连半晌,啧啧说道:“你一个高阶大妖,被那个小子契约可真是这个世间最浪费的事情了。”
“……”雪狼瞬间就明白了他们想干什么。
但是天南此时很显然在他们手里,雪狼才刚走一炷香的时间,这点时间应当不够他们伤害天南。
雪狼低沉道:“让吾看到他。”
修士嗤笑了一声,“想看到你那主人?行啊。”
他说完,捆在雪狼身上的缚妖索瞬间收紧,法器光芒大盛,似乎是想强行将雪狼收走。
然而缚妖索甚至还没嵌入雪狼的身躯,就蓦地彻底断裂开来,头顶上的法器不知什么缘由忽然炸裂开来,纷飞的锋利碎片瞬间扎入旁边围着的修士身上。
众修士痛呼一声,紧接着庞大沉重的大妖威压瞬间降临,将所有修士压了个踉跄。
雪狼浑身毛发凛凛,一双嗜血般的兽瞳盯紧他们,喉间发出威胁的低吼:“你们的命,换他的命。”
为首的修士呛咳出一口血,脸色狰狞地抬手扔出一道灵力球,那道灵力球一丢出来就瞬间炸开,某一瞬间撼动了雪狼放出的威压。
他们也是惜命得很,抓住这一丝机会瞬间逃到了几里之外,为首的修士一边大笑着一边说道:“晚啦!谁知道你们待在一起这么多天,他居然没有契约你……也是,他那一个金丹期的穷小子,怎么可能能契约你这种一看就品相不凡的大妖。”
雪狼的兽瞳瞬间充血,他声音低沉得可怕,一字一顿道:“你们伤了他?”
这短暂的交锋足够这群修士们弄清楚雪狼的真实水平,就连缚妖索都没办法困住雪狼,他们不可能在这短短时间内契约得了这只雪狼。
他们手中捏着传送玉符,眼看着能够成功逃跑,便也放松了不少,一想到没办法成功把这只雪狼拿下,为首修为最高的修士就有些心有不甘。
妖族向来避世隐居,在修真界里出现的妖族本就不多,这样实力强大的妖兽更是少见。
要是错过这一次,估计就再也没法碰到了。
传送玉符被灌入灵力,修士恋恋不舍地看了雪狼一眼,哼笑道:“可不是我们要动手的,我们一开始可是很有礼貌地让他把契约转让给我们的,是那小子听完红了眼睛,先要扑上来的,可不怪我们。他既然不肯主动取消或者转让契约,我们就只好搜刮他的神魂了,谁知道他居然没契约你……”
雪狼凝固半晌,缓缓抬起眼睛,一双兽瞳缩成针尖般大小,轻轻道:“搜……魂?”
所有修士手中传送玉符瞬间起效的那一刻——
他们骤然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成功传送出去,反而手中的玉符暗淡下来,其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裂痕。
雪狼似乎还沉浸在他们方才所说的话里,喃喃道:“你们……居然敢对他用搜魂?”
那道嗓音又轻又低,恍惚得像是不敢置信。
用搜魂来消除契约。
修士与妖兽之间能够建立契约,同样也能解开契约。
想要解开契约,第一种方式是其中一方死亡;第二种方式是其中一方主动解除契约。
最后一种,也是最为少见的一种,用搜魂,生生搜刮契约人的神魂,将他与契约兽之间的契约从神魂上生生刮擦抹消掉。
天南不过是一个金丹期的人类而已,一个金丹期的神魂强度,如何能够承受得了一次搜魂?
雪狼低下头,他木然地用爪子拂了拂自己的脸,那里是临走前,天南曾经亲过的地方。
雪狼重新抬起头,看向那群莫名惊恐起来的修士们的眼神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那双兽瞳已经彻底变成鲜红的模样。雪狼语气麻木至极,半晌后轻声说道:“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去黄泉……给他铺路吧。”
天南的家已经成了一片狼藉。
他闲来无聊给雪狼做的藤椅小窝已经断裂散开,和一堆瓷器碎片混在一起,难舍难分。
藤椅小窝雪狼其实没睡过几次。他本来不屑于躺在藤椅小窝里面,那样总让他觉得自己是什么人圈养的狼犬,丢人。
但是后来天南往里面垫了三四层软垫,天南还兴冲冲地说这样会很有安全感,并且丝毫不过问雪狼的意见,把他抓进去躺了一次。
不过有一说一,确实还挺舒服的。
不过后面雪狼也没机会躺了,因为天南晚上睡觉嫌冷,非要雪狼上床给他当狼形抱枕和暖手炉。
天南就这样蜷在一堆碎片里面,紧紧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神色深埋阴影之中,雪狼一眼看不清。
破裂的瓷片划伤天南身上各处,干涸的血迹从他身上蔓延到地面。
直到雪狼靠近,天南才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勉强睁开一双涣散的瞳孔,手中捏着一块锋锐的破碎瓷片,颤抖而无声地将瓷片的尖端对准靠近的存在。
天南头痛欲裂,那种感觉像是被千万根烧红的针刺入脑中,疼到几乎失声。
雪狼身上大半的皮毛都染上了血,他低下头,默然地蹭了蹭天南紧攥着尖锐瓷片,已经鲜血淋漓的手。
天南的神魂已然遭受重创,他没办法看清周围的景象,五感迟钝到几乎感受不到任何东西,整个人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厚纱,世界之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天南如今只剩自保的本能,在雪狼靠得太近时,终于用尽攒足的力气将手中的尖锐瓷片划了过去,嗓音沙哑地说道:“……滚。”
天南唇边溢血,近乎昏迷。
雪狼没躲,可是那片尖锐的瓷片有气无力地划过雪狼的喉咙,甚至连皮毛都没有划破。
他只好低下头去,张口把瓷片叼了出来,然后一点点舔掉了他手心的血。
天南颤抖的手蓦地一顿。
手心里的钝痛感已经模糊到感觉不到了,然而陌生的湿润感和颗粒感还是让天南愣了好一会,他迟钝地反应了很久,这才忽然意识到什么,颤抖的手摸上了雪狼的脸。
沾染着灰尘的血毫无知觉地染红了雪白的皮毛。
天南抖着手茫然地摸了不知多久,某一刻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彻底凝固住了。
随后,雪狼就看见眼泪无声从天南茫然失焦的眼睛里落下,天南哽咽得近乎无声,可他却笑了起来:“……你一只狼,怎么学猫犬舔人呢。”
天南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负担,强撑的精神状态顿时全面崩盘。
他在昏迷前,只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接住了他。
是雪狼的人形吧。
……可是,他看不到了啊。
从那以后,天南就常常陷入昏迷之中。
神魂上的重创让他本能地陷入深度昏迷之中,经常一睡就是几日。
金丹期的神魂强度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挺过一次搜魂,此时天南的神魂状态近乎支离破碎,偶尔还能清醒上片刻,几乎已经是个奇迹。
天南偶尔能够感受到从舌根处灌入的液体的苦味,那种苦味苦到即使天南大半五感都丧失了,也能够感受到那令人皱眉的苦味。
他有时候也能听见雪狼讲话,可是雪狼说话总是断断续续的,天南听完一点忘一点,根本记不得,也拼不起来任何的信息。
后来雪狼就不说这么多了。
雪狼开始频繁在天南清醒的那一刻低声念两个字。
雪狼的声音很好听,带着狼王特有的威严,天南总是能够因为那道低沉的嗓音想起他曾经大概是个叱咤族群的狼王。
天南不知道自己听了多少次,也记不清自己忘了多少遍,直到下一次他模糊地听明白了那两个字的发音,这才如同在深海中挣扎许久,终于破开水面,见到一线天光一般恍然大悟:“明烛。”
雪狼在说:“明烛。吾名,明烛。”
他在说:“吾现在有人形了,也有名姓了。”
吾从你屋内的残卷里看见了你的名字。
吾没有名字,所以借你名字旁边的词用一下。
你什么时候能看到?
天南心满意足了。
原来雪狼叫明烛啊。
随后,天南又茫然地疑惑起来:“他为什么要在我耳边念这两个字?”
神魂是一个韧性极强的存在。
当神魂承受的伤害在可承受范围内,即使神魂上的伤势比身躯上的伤更难治愈,但只要好好闭关疗养,神魂之伤依旧能够愈合。
可是当神魂受到的伤害超过了可承受范围之内,那人的神魂便会如同彻底断掉的弦。
断弦如何能续?
明烛用了很多很多方法,可是天南清醒的次数依旧越来越少。
他眼睁睁看着天南的身体一天比一天下去,鼻息脉搏越来越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平息下去。
明烛低下头看着昏迷的天南,兽瞳显现了出来,说道:“你们人族能随意杀死同胞的是么。”
天南没有回答。
于是明烛自顾自地说道:“既然你们都能随意自相残杀,那吾不客气了。”
“他们活该的。”明烛盯着角落那个怎么拼也拼不回去的藤椅小窝,轻轻说道,“他们欠你的。”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宁沉骤然脱离出来,喉咙口涌上一阵腥甜。
搜刮神魂,抹消掉并不存在的契约的感觉,就像是拿着锋锐的刀片一下下残忍地刮在神魂上。
两世加在一起,宁沉受过的皮外伤不计其数,哪一次都没像现在这次让他印象深刻过。
神魂敏感无比,刀锋刮在上面的感觉就像是将每一根脑内的神经拉出来从头刮到尾,又从末端刮回来,一直重复这样的操作,直到持刀的人认为“契约”已经抹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