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怎么说呢……如果我是则琛哥,我肯定也不希望他在娱乐圈里出道,”杜晴非重重地叹了口气,“因为如果他不选择进入娱乐圈,可能他就不会是今天的这个结果。”
“你也知道,娱乐圈其实并不好混,外表看来光鲜亮丽的人比比皆是,但却很少有人会了解到他们在背后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跌倒过多少次才终于达到今天的位置……当然,这种人是幸运的,起码他们的付出得到了回报。”杜晴非的语速缓慢,“因为在这个圈子里,还有人不管付出了多少都无法得到他们想要的,而沈识清就是这种人。”
季倾羽不由得眉头紧皱。
“他的事业并不顺利,进入娱乐圈一年后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歌手,只发行过一张出道专辑,什么成绩都没有。”杜晴非的语气听上去也掺杂着惋惜和悲凉,他看上去一下子老成了不少,“没有成绩,公司不肯给资源,没有露面的机会,甚至没有发歌的机会,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然后过了几个月,他被发现在家中自杀了。”
季倾羽没说话。
“或许你会觉得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不是太脆弱了,才一年多而已,在这个圈子里,有很多人混了近十年也没有出头……但事实不仅仅是这样。”杜晴非接着说,“如果在你终日惶惶不安,深陷在无法出人头地的绝望和自我质疑中,而身边人的势头却如日中天的时候,我想正常人都不免会受到打击。”
“沈识清也是这样,当时跟他同时出道的还有公司里的另一个人,他仿佛成了沈识清的对比,他不仅有资源,有舞台,有成绩,还有奖项……沈识清没有的,他都有了,原因很简单,不是因为他相较于沈识清而言有多优秀,也不是因为他比沈识清有才华,而是因为他的家境殷实,多的是钱给他投资源。”杜晴非继续说道,“则琛哥说他弟弟是个很纯粹的人,可能正是因为太过纯粹,所以才像玻璃一样,被现实碰碎了。”
听到这些,季倾羽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尽管他进入娱乐圈的时间不长,但他也明白娱乐圈绝不是一个纯白无暇的地方,可当如此残酷的真相摆在他眼前时,季倾羽却感觉到了一种极度虚幻的不真实感。
就像那个雨天,他看见躺在马路中央的母亲时,心头也涌上了潮水般的虚无感,随着雨水铺天盖地般将他吞噬,让他窒息。
“以上这些,就是我从则琛哥那里听来的一切,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季先生。”杜晴非诚恳地说,“如果你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直接去问则琛哥,我想现在你作为他的现队友,他会愿意把所有都告诉你的。”
所以季倾羽真的跑来问沈则琛,比起从杜晴非的口中听到事情的真相,他更想让沈则琛亲口向他讲述那些过往,尽管这些过往对沈则琛来说不是好的不是幸福的,甚至可能会让沈则琛再度感受到痛苦——但季倾羽也必须要去了解。
因为他想了解属于沈则琛的一切。
令人窒息的氛围需要长久的沉默去调和,沈则琛保持沉默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最终,他问:“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我可以跟你说实话,哥哥。”季倾羽直接摊牌,“今天约我出去见面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的前队友,杜晴非。”
“他?”沈则琛的神情有些讶异,“他约你见面?”
“嗯,我去了。”季倾羽说得很直白,“因为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情。”
“所以关于我弟弟的事,他也告诉你了,是吗?”沈则琛隐约猜到了大概,“告诉你了多少?”
“你告诉了他多少,他就告诉了我多少。”季倾羽缓缓地说,“基本上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本来站着的沈则琛长叹一口气,那声叹息声很疲惫,他说道:“我可没喊他要跟你讲这些。”
“或者说,”沈则琛坐在季倾羽的身边,“我不希望他跟你讲这些。”
“可我想知道。”季倾羽偏头看他,“我不可以了解吗?我不能知道吗?”
“不是不能,而是我希望你不知道。”沈则琛对季倾羽说,“这件事太沉重了,我不希望你……”
“沈则琛,你能不能别把我当小孩?”季倾羽打断他的话,“对我而言沉重,对你来说就不沉重了吗?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你的亲弟弟。”
沈则琛沉默一下:“其实直到今天,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你讲关于我弟弟的事,没想到你已经先知道了,还是我曾经的前队友告诉你的,说实话,这种感觉很奇妙。”
“这件事我一开始确实没有告诉他们,也不打算告诉他们,但是在机缘巧合下,我不得不说出口。”沈则琛说,“对你们,我也没有说,不是故意要隐瞒你们,而是觉得不说,可能带给你们的麻烦会更少。”
“哥哥。”季倾羽握住他的手,“我们应该互相了解的。”
“是的,”沈则琛望着季倾羽的眼睛,目光很轻柔,“但现在我觉得,在你面前,我确实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只有他一个亲弟弟,我们家里,也就是我的父母跟我、以及我弟弟四口人,是随处可见的那种和睦的、很普通的家庭。”沈则琛静静地说,“我跟识清小时候都学过声乐,当时只是作为爱好来学,只不过我学了一段时间就没有继续学下去了,但识清一直很热爱音乐,他比我更加热爱,包括高中他都是上的艺术高中,走的是艺术生路子,他爱好音乐这件事,我跟父母从来没有反对过,他以后如果要走音乐这条路我们也是支持的,但是我们都没想到,他会在高中毕业后放弃读音乐系大学,直接宣布想要进娱乐圈。”
“而且,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已经跟公司签好了合同,他对我们其实只是告知,是先斩后奏。”沈则琛转过头来,眼睛平视着前方的电视机,“我爸妈都是很传统的人,他们不能接受我弟弟不读大学,我也反对了他,但我的反对不仅仅是因为学历,更因为我不想让他就这么贸然地进入娱乐圈。”
“从小我弟就很听我的话,我不会惯着他,但我也不会责骂他,但那一次,我在他面前发了火。”沈则琛盯着一片漆黑的电视机屏幕,继续说,“我的态度很严厉,也很坚决,我不同意他进娱乐圈,我的反对甚至比我的父母还要坚决,那是我唯一一次对他发火,也是最后一次。”
“那时候我记得识清很不可思议地望着我,他失望地说明明他觉得我是能理解能支持他的人,但他现在有种被背叛的感觉。”沈则琛动了动嘴唇,模仿着沈识清的语气,“他说,哥,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他不是真正听我的话,他只是在抑制着自己内心的冲动与叛逆,其实他从来就不喜欢被我管。但即使他对我失望也好,他恨我也好,我都不可能让他去娱乐圈犯傻。我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出门,待在家里盯着他,他还是有办法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撬开房间门溜出去,就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动摇他要去娱乐圈实现梦想的决心。”
“然后,他就进入了娱乐圈,之后发生的事情,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了。”沈则琛说。
季倾羽默默点了点头。
“他的死因是没有第二种可能性的自杀。”沈则琛紧紧闭上了眼睛,仿佛当时的画面再度席卷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么鲜活那么真实,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是在他租的公寓里。昏暗的屋子里,他躺在沙发上,失去光彩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天花板,眼神空洞到可怕,沙发套罩被他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把小刀,他就是用那把小刀,割破了自己手腕上的动脉。”
季倾羽的回忆里有那个永远下着雨的午后,而沈则琛的回忆里有那个永远淌着血的公寓。
“他连一封遗书或者一句遗言都不肯留给我,因为他恨我。”沈则琛低声说,“我知道他一直恨我,到死前他都在恨我,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娱乐圈不是那么简单的地方。不是你有实力就可以出人头地的,同样,那些风光无限的人未必就拥有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这其中的利益纠葛恐怕连当事人都弄不清楚……他性格率真,做事容易冲动,我怕他那样黑白分明的人进入娱乐圈会接受不了娱乐圈的风气,会不好过,所以我一直反对他……”
“他的梦想对他来说是十九岁的人生里所能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是最纯粹的无价之宝,所以当它与金钱利益这样的字眼纠缠起来的时候,他的梦想对他而言就已经失去了那份纯粹。”
“他接受不了梦想在现实面前破灭得残忍无情,更接受不了那个失去梦想什么都不剩的自己。”沈则琛轻声说,“所以他选择了自杀。”
“他既恨我当初阻拦他的梦想,也恨我当时为什么不干脆彻底一点,即使豁出任何手段也不要让他进入娱乐圈,这样他就不会亲眼见证到自己梦想破灭的瞬间,不会对一切都失望。”沈则琛的语气里是深深的自责,“有很多次我在想,如果我能够用别的方式去理解他支持他,而不是一味地阻止他,是不是他就不会选择自杀,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结局。”
季倾羽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现在他才发现,原来他和沈则琛是彻彻底底的同类,他们不仅是同类,还感受过相同的痛苦。
分享快乐很简单,分享痛苦却很难。
他们都曾经体会过失去至亲的痛苦,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命中注定,换句话说,他们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直到现在季倾羽才明白,为什么在他向沈则琛讲述自己的噩梦的时候,沈则琛能做出那样感同身受的反应,因为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失去亲人的痛苦滋味。
季倾羽默默抓紧了沈则琛的手,一瞬间,沈则琛的眼眶却红了。
“识清出殡的那天,我站在冰棺旁边,看着躺在里面的他的面容,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我甚至有种错觉他就是睡着了,可是来吊唁的嘉宾人来人往,白花白圈,纸钱香炉,殡仪馆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我,提醒我他不会睁开眼睛了,他不是睡着了,他是死了。”沈则琛禁不住哽咽起来,“直到黄纸盖上他的脸,我才意识到,我永远失去他了,从此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我的弟弟,再也没有沈识清,我想,原来一张黄纸盖脸,人的一生就走完了?是这样的吗?人的一生是这么短暂这么脆弱的吗?明明他才只有十九岁,明明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明明他还有那么多没做完的事,明明我还有那么多想跟他说的话,结果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他的人生他的梦想他这个人,什么也没给我和我的父母留下?这是真的吗?如果这是真的,那我又是为了什么而站在这里的?”
季倾羽能感受到沈则琛的手在轻微地颤抖,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沈则琛颤抖,那个永远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沈则琛在轻颤,在痛苦。
“他入葬之后,我辞了职,做了个也许比识清还要更加大胆的决定。”沈则琛红着眼眶,他深吸了口气,恢复到正常的语气,“也是因为这个决定,我跟父母的关系决裂了,或许这辈子他们都不会想认我这个儿子。”
“我想代替他站在舞台上,想代替他实现他的理想,因为他的理想现在就是我的理想,我想站在灯光闪烁的地方,告诉台下的观众,告诉他,他的梦想并没有错,拥有着这样梦想的他也没有错,他的梦想,是可以实现的。”
“但是我很愚蠢吧?”沈则琛凄凉地笑了一下,说,“这样的事情根本也没有意义,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只是一种自我满足罢了,不,更准确地说,是我想让我自己赎罪,这是让我从那种罪恶感里解脱出来的一种手段。”
“……才不是没有意义啊。”季倾羽低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沈则琛没听清。
“我说,”季倾羽恢复到正常的音量,而且一字一句放慢了语调,就像想让眼前的人听清,“你做的事,才不是没有意义。”
沈则琛一愣。
季倾羽死命盯着他的眼睛:“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理想。”
之前在咖啡厅,杜晴非在临走前,季倾羽曾经这样问他:“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件事?”
杜晴非终于鼓足勇气抬眼看向季倾羽,他这样回答:“我之所以想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我想让季先生你知道,则琛哥的梦想是意义非凡的,我希望你能守护好则琛哥的梦想,做到那些我们没能做到的事。”
季倾羽冷着脸:“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
他当然会守护好沈则琛的梦想。
不,他是要跟沈则琛一起实现梦想。
在最高的那个舞台上。
第二天一早,SYMPTOM的成员们齐聚在饭厅,如同往常一样准备开始吃早餐。
然而,饭桌上却少了一个人。
“队长呢?”苏睿形问。
他们左右环顾,却哪里都没看见沈则琛的身影,连厨房深处也没有。
“我靠,队长大人不会还没起床吧!”坐在饭桌前的吴越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神情既激动又震惊,不可思议地喊道,“他不是每次都第一个起来的吗?”
按照沈则琛给他们的那份日程安排表的规定,每个人必须在早上七点之前起床,因为七点半的时候必须要赶到练习室集合,所以无论再怎么挣扎,SYMPTOM的每名成员最迟都会在七点钟的时候翻身下床,因为跟不能睡懒觉的痛苦相比,还是迟到的后果更严重一点。
但即使SYMPTOM的成员们已经变得准时准点,他们也还是摸不透沈则琛的作息,无论他们起来得有多早,沈则琛永远都是队里最先起床的那个。
据了解所知,沈则琛还有晨跑的习惯,基本是在附近的公园或者篮球场跑几圈;早餐他们更偏向于在宿舍里解决,而大部分时间早餐都是由沈则琛完成的,综上所述,算上晨跑和准备早餐的时间,他们简直不敢推测沈则琛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床的。
这还是第一次见沈则琛起床起得这么晚,SYMPTOM的成员们都不由得觉得惊奇和疑惑,难道沈则琛破天荒地赖床了?
“哎公主公主,队长大人在不在房间?”吴越开始询问坐在对面的季倾羽,毕竟季倾羽跟沈则琛是同一个房间的。
“怎么?你自己不会看?”季倾羽看都不看吴越一眼,态度高傲,“非要问我?”
“你们房间门关着我怎么看嘛!”吴越辩解般地喊起来,“我总不可能擅自进你们房间吧!”
别人的房间或许还好说,唯独季倾羽的房间吴越是进都不敢进,在门口多瞄几眼都提心吊胆,生怕又一个不小心激怒季倾羽,那就是白白遭罪受。
因为季倾羽向来不喜欢其他人进他的房间,也不喜欢旁人随意触碰他的隐私,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所以季倾羽能和沈则琛相安无事地在一个房间里住这么久,吴越觉得非常奇怪,但又不好问具体的细节,比如他们两个究竟会不会在同一时间段睡觉,沈则琛会不会喊季倾羽少玩点游戏催他赶紧去洗澡之类的……这些他都不敢问。
“我看则琛哥的鞋还摆在柜子上,他应该还在房间里睡觉。”心细的高栎星告诉吴越他的发现,随即,他又说,“要不我去叫则琛哥起床吧,粥凉了就不好喝了。”
正当高栎星准备站起身的时候,一直埋头喝粥的季倾羽突然抬起头来,制止道:“别,让他多睡会儿。”
高栎星不解地看向季倾羽。
“他昨晚估计没怎么睡好,让他多睡会儿也不会怎么样。”季倾羽还是往日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可话语里却处处透露着对沈则琛的关心,“何况我们比他起得晚的时候可多了去了。”
吴越和苏睿形互相惊奇地对视一眼,脑子里都在想同一个问题:季倾羽什么时候学会关心人了?
那个季倾羽?
说完这句话,季倾羽就继续低头吃粥,丝毫没注意到队友们惊异的眼光。
高栎星也只好回到座位上,重新开始吃早餐,不再打算去沈则琛的房间喊人。
没过几分钟,宿舍内部的房间就传来动静,紧闭着的房间门被打开,换好衣服的沈则琛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则琛一边单手按着左边脑门的太阳穴一边走向饭厅,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很自然而然地在季倾羽旁边坐下。
“哦哦队长大人您终于来了!”吴越十指相扣双掌合拢,做出特别谄媚的表情对沈则琛嘘寒问暖,“睡得怎么样?有没有睡够啊?有没有做噩梦啊?如果没睡够的话队长大人你就继续回房间睡吧,我们会帮你跟章城请假的,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我们又不需要天天都那么卷,哎说实话啊我觉得现在这个人人开卷的社会真的是大有问题……”
“吴越。”沈则琛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只用四个字便结束了这场对话,“你太吵了。”
吴越:“……”
“队长你还好吧?”苏睿形问他,“公主说你昨晚没睡好。”
沈则琛闻言看了身旁的季倾羽一眼,然后又转过头来,对着苏睿形说:“还好,就是昨天喝了点酒,头有点疼,不是什么大问题。”
“喝酒?队长大人你去酒吧喝酒啊?”吴越像是起了劲,嚷嚷道,“你去酒吧早说嘛把我也给捎上啊!”
“没去酒吧。”沈则琛抬眼看他,语调平淡,“我是去咖啡馆喝的酒。”
“啊?去咖啡馆喝酒……也、也行吧。”吴越结巴起来,“挺……挺有情调的。”
季倾羽似乎充耳不闻,把剩下的那碗粥推到沈则琛面前,脸上依旧挂着仿佛谁都欠他钱的表情。
“谢谢。”沈则琛朝季倾羽道谢。
季倾羽既没说不客气,也没说没关系,满不在乎地继续喝着自己的粥。
乍一看旁人可能会误以为这两人在闹别扭,但只有了解他们的队友们才知道,这其实证明他的关系在越变越好,因为季倾羽只是在用别扭的方式表达对沈则琛的关心。
顺利结束掉这顿早饭,成员们准备去公司练习室里照常继续练习,他们相继出门,唯独季倾羽行动最慢,人都走光了,他还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像是一点都不急的样子。
沈则琛一看他那副模样,就知道他毛病又犯了。
公主之所以叫公主,就是因为公主出门都是要人哄的。
沈则琛也不急,他只是在季倾羽身边坐下,看着季倾羽的脸一言不发,看了很久才问:“又怎么了?”
没听出沈则琛的语气里有多生气,也没听出责备。
只是一句很稀松平常的“怎么了”,就好比起工作的迟缓,他更关心的是季倾羽的身体状态。
听出沈则琛话语里的纵容,季倾羽转过头来看他,变脸般地笑了一下,岔开话题问:“你的头还疼吗?”
“还好,本来就不是很疼,我涂了风油精之后就好多了。”沈则琛回答说,“就是轻微的头疼而已,喝酒了都这样。”
季倾羽看着他盯了半晌,忽然伸出手去摸沈则琛左侧的太阳穴,揉了揉,又问了一遍:“真的不疼了?”
“嗯。”
“哥哥你会头疼,不仅仅是因为喝酒的缘故吧。”季倾羽指出问题的根源,“更多的是因为你情绪低落,对不对?”
沈则琛没作声。
“其实我让你喝酒,是觉得一定得把你灌醉,才能让你对我讲真话……”季倾羽讲出自己内心的想法,“结果没想到你那么简单就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会给你点酒喝了。”
“我说过,在你面前我没什么不能说的。”沈则琛笑了笑,“下次有什么事情不需要让我喝酒,直接问我就好。”
“是只有在我面前吗?还是说吴越、苏睿形跟高栎星也可以?”季倾羽盯着他的眼睛,“哥哥,你要说清楚。”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咬文嚼字?”
“这不是咬文嚼字,是非常重要的重点。”季倾羽开始使用双重强调,“我需要确认我在你心里的地位。”
“首先,我可以回答你,这个范围只限定于你。”沈则琛神色平静,“但你的第二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抱歉。”
“……你在我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我没办法给你一个准确的回复,”沈则琛垂眸低声道,“因为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无法做到欺骗你,我只能对你说,唯独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一点都不急,哥哥。”一向最没耐性的季倾羽却说出这样的话语,“你可以慢慢考虑,直到考虑清楚。”
“但你必须要给我答案,明白吗?”季倾羽的语气里带着蛮横,“不然你就死定了。”
“好。”沈则琛缓缓点头,“我发誓。”
“把你的风油精也给我涂点嘛。”季倾羽忽然一转攻势,开始用撒娇的语调摇着沈则琛的胳膊,“我的头也有点疼。”
“怎么突然就头疼了?”沈则琛有点疑惑。
“压力太大导致我内分泌失调了。”季倾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找的理由还挺合理。
“什么压力?”
“回归啊。”季倾羽拉着沈则琛的胳膊晃来晃去,语气懒洋洋的,完全听不出他的压力在哪,“公司不是都很看重这次回归吗?我感觉我们如果拿不到一位的话,可能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季倾羽说的确实是事实,这次回归的压力可以说比上次更大,因为进步很容易,而要保持进步却很难。
这次的回归关系到SYMPTOM究竟能不能一直保持着上升期的势头,如果能保持住,甚至是更上一层楼的话,团队的发展前景可以说是不可估量。
但娱乐圈更多的还是依靠市场选择,能火能爆都是尽人事而听天命,他们能做的只有提高自己,不辜负粉丝们的期待。
“你不需要给自己那么多压力。”沈则琛安慰道,“我们做好自己能做的就可以了,而且我觉得你只要站在舞台上就很有魅力,没什么好怕的。”
“谁说我怕了?”季倾羽佯装不屑地撇了撇嘴,“我从来都不怕。”
“只不过……我想表现得更好一点,因为我想在你眼里变得更帅气一点。”季倾羽突然停止摇沈则琛的胳膊,相反的,他握住了沈则琛的手,目光直直地看进沈则琛的眼睛里,“不,我想成为你眼里最帅气的那个人。”
最。第一,也是唯一。
“那先请我眼里最帅气的那个人坐下来,不坐下来我可是没办法给你涂风油精的。”沈则琛眼含笑意,“行吗?”
季倾羽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太过兴奋而站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听话地坐回去,眼神期待地望着沈则琛。
“哪边的头疼?”沈则琛问。
季倾羽指了指自己右脑门的太阳穴:“这里疼。”
沈则琛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携带着的一小瓶绿色风油精,旋开瓶盖,用手指取出一小块,细细地涂抹在季倾羽的太阳穴上,低声说:“朝我这边靠过来点。”
他将一只手搭在季倾羽的肩膀上,搂着他往自己怀里靠,另一只手则轻轻揉着季倾羽的右太阳穴,动作小心翼翼。
季倾羽被他按得很舒服,尽管风油精的味道太过刺鼻,是季倾羽最讨厌的那种味道,他还是觉得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流向天灵盖,身体也变得晕晕乎乎的。
沈则琛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瞥见季倾羽眼尾的那颗红痣。
这颗痣并不显眼,颜色也很浅淡,但生的位置好,在狭长眼角的末尾处给季倾羽的这张脸平添了几分妖异的感觉。
冲击力更强。
这是一张即使看过多少次,也会由衷地心生感叹怎么会这么漂亮的脸。
沈则琛忽然放缓了手上的动作,移开聚焦在季倾羽脸上的目光,尽量转移着注意力。
季倾羽明显感觉到沈则琛很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于是奇怪地转头和他对视,在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季倾羽莫名其妙地红了脸,而沈则琛也觉得心脏跳动得有些异样。
季倾羽心想,好帅。
沈则琛心想,太漂亮了。
两人在同一时间下定决心——
嗯,不能再看了。
离回归还有三天的时间,SYMPTOM宿舍里的氛围却已然开始骚动。
其中最为兴奋的就是吴越,他正站在客厅的正中央,朝着队友们展示他那一头刚刚染好的金色头发。
“怎么样?我这个发色好看吧?”这是吴越特意为回归而染的新发色,他伸手摸着鬓角的头发,抑制不住沾沾自喜的得意心情,“是不是很帅?”
剩下几名队友围坐在沙发上,将吴越一个人围在中间,打量着他的模样就像动物园里观猴的游客。
沈则琛不言不语,高栎星表情古怪,而苏睿形最为直接地指出问题所在,不给吴越一点面子:“这个颜色太浅了,根本就不适合你。”
“怎么会?!”吴越不相信般大喊大叫起来,他情绪激动地跟苏睿形辩驳道,“这是我跟造型师讨论出来的颜色,他说我这个发色绝对好看,怎么可能不适合我?苏呆子我劝你不要掺杂私人恩怨!你要公平公正地看待我的头发!”
“你的意思是说我故意挑刺?”苏睿形的反应也很强烈,他仰头跟吴越对视,神色不虞地反驳道,“我有必要对你掺杂私人感情?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还不屑于这么做。”
“苏呆子你!”
“造型师难道会当着你的面说你不好看吗?你如果觉得我不是公平公正地在给你建议的话,你就去问队长,队长总够公平公正了吧?”苏睿形搬出了沈则琛这个杀手锏,威胁吴越说,“你有本事就去问队长的想法。”
“问就问,谁怕谁啊!”吴越也不甘示弱,喊道,“我还真信队长大人更多一些!队长大人起码比你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