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的画笔?”一个高个男生哈哈大笑起来,“看着跟学校门口外面卖的地摊货没什么区别嘛!”
“就是没什么区别啊,”绿框眼镜非常不屑地撇撇嘴,“我上美术课的时候用了一下,感觉还不如我在学校小卖部买的三块钱的笔呢。”
众人开始捧腹大笑,绿框眼镜把画笔的盒子拆开,把露出来的五颜六色的画笔展示给其他同学看,“你们看看,要是有喜欢的颜色就拿回去呗,这颜色太多了,我用不上……”
他的语气慷慨大方,就好像一个真正的给予人,这盒画笔本来就是他的,现在被他用来当作贩卖同情心和好感的工具。
话音未落,季倾羽就从教学楼的背后,那个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地方冲了出来,他速度极快,就像一颗弹出去的子弹,直接把绿框眼镜男生手里举着的画笔盒抢了过来,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个精致的盒子毫不犹豫地扔进了身旁的垃圾桶。
“不讹白不讹?”季倾羽冷笑着,“好啊,想要什么?都跟我说吧,我会一个个全都把帐记在你们头上的,顺便我还会把帐单送到你们爸妈跟前,看看他们的好儿子在学校里给他们赔了多少钱!”
聚集在空地上的男生们像是没料到话题的中心人物竟然会从话里活活跳出来出现在他们眼前,都傻了眼,愣愣地站在原地,站在中间的那个戴着绿框眼镜的男生甚至涨红了脸,任由季倾羽抢夺过那盒画笔,最终眼睁睁地看着他扔进垃圾桶。
“我、我……”绿框眼镜的脸涨得通红,他惊慌失措,一副惶惶然不知所终的样子,好像先前的得意与嘲笑都是虚张声势,像一个鼓起气的气球,一戳,就破了。
季倾羽跟他眼睛对眼睛,提高音量,质问道:“你什么?说啊,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戴绿框眼镜的男生这才发现,原来季倾羽的眼睛是那么冰冷,狭长的眼尾上挑着,瞳间黑白分明,眼里仿佛有团跃动的蓝火,阴郁的目光化为一柄利剑,直直地向他刺来,刺进他的胸膛。
在那种目光的压迫下,男孩只得连连往后退,他的腿开始颤抖,他后退一步,季倾羽就上前一步,仿佛一点都不肯退让,然后直接揪上了男孩的衣领。
男孩的脖间还挂着松松垮垮的红领巾,季倾羽冷笑着扯下那条干净整洁的红领巾,扔在地上,重重地踩了几脚。
“优秀少先队员?”季倾羽冷冰冰地笑了,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你配吗?”
鲜艳的红领巾沾满灰尘,变得皱皱巴巴,季倾羽低头望着脚尖的那一抹灰头土脸的红色,蹙起眉,像是很嫌弃般地把它踢进了一旁的湖里。
湖面水纹荡漾,有饲养的金色鲤鱼被那抹红色所吸引,游过来,最终又晃动着鱼尾游开。
“话说在前头,”季倾羽环视了在场的所有人一圈,声音森冷,“我没什么好顾虑的,别惹我,下次嚼舌根最好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否则再让我听见,我就把你们的舌头给拔下来。”
众人禁不住都打了个冷颤。
在那之后,戴绿框眼镜的男孩翌日就转了学,据说是被吓的,转学前他买了一盒新的别的牌子的24色画笔,恭恭敬敬地又放回季倾羽的抽屉里,还附了一张道歉的卡片。
季倾羽拆都没拆那盒画笔,随手扔在了教室后方的垃圾桶里。
后来,季倾羽没再去学校,家里给他请了家庭教师,一切的教学活动在家里进行。
时隔八年季倾羽才想起来,那一天,那个戴绿框眼镜的男孩靠在他的课桌上,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其实特别简单,简单到令人不敢置信——
“我们做朋友吧。”
季倾羽曾经也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不会有人对他说假话,不会有人欺骗他,可现在他却觉得世上没什么人可以信任,从那一天开始,季倾羽就像被剥夺了信任他人的能力,甚至连接近他人,他都打从心底感到厌恶。
与他人保持距离的同时,季倾羽的性子却一点都没收敛,既然他们都说他骄纵,那就骄纵给他们看,反正他天生就这么任性。
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过家里人,然而女人却像看穿一切般,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发,季倾羽听见叹息仿佛落在他的头顶:
“小羽,听我说,除了我以外,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接近你都是不怀好意的,不要相信他们,你不能相信他们,你只能相信妈妈。”
他一直记得这番话,他想,或许因为是女人是他的母亲,所以她能看穿他的内心在想什么,又在抗拒什么。
他一直对这番话深信不疑。
季倾羽静静地对着沈则琛讲述了埋藏在回忆深处的这一切,然而说到这里,他的话语突然间戛然而止,然后他就愣在那里,表情似乎在出神。
“……怎么了?”沈则琛问他。
“我想起来了……”季倾羽低声喃喃自语,恍惚地说,“我全都想起来了……”
是的,他想起来了,在女人撞车自杀的那一个雨天,她留给他的话其实还有后续。
女人轻声叹息,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怀里孩子的头顶,重复着,重复着告诫他不能相信任何人。
随后,恍若如梦初醒,女人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她的头开始剧烈地疼痛,纤细的手指放在太阳穴旁,闭着眼说:“不对……我在说什么……我怎么能说这种话……”
女人随即在季倾羽面前蹲下身来,她的双手抚上季倾羽柔软的脸颊,捧着他的脸:“如果有一天,妈妈也不在了,妈妈希望你能再碰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她盯着孩子澄澈的眼睛,那双眼睛有着和她如出一辙的美丽,女人忽然轻轻笑了:“遇见他,然后学着去为他付出。”
“因为我的小羽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嗯。”季倾羽知道,他一直知道。
“即使她被折磨得精神都失常了,但她还是希望你能幸福。”沈则琛看着他说。
“现在想想,可能是我的大脑选择性遗忘了她的话,因为我的内心一直在抗拒。”季倾羽说,“我害怕去接近别人,害怕去尝试了解别人,因为我还被锁在那盒画笔里没有走出来,所以我试图用我妈妈的那番话劝服自己,我拼命洗脑自己,这是她的教导,但其实,我只是在借由她的话来替自己内心的恐惧找个借口,一个特别拙劣的借口。”
季倾羽想,他还是没能摆脱掉过去的那些阴影。
旁人畏惧他无非是因为他的家境,从小学开始是这样,甚至到他踏入社会,周围的一切还是没变,季倾羽天性骄纵,而这份骄纵正好成为了他与他人保持距离的武器,或者说,工具。
不需要季倾羽说什么做什么,本来也没有几个人会愿意主动与他接触,他们望而却步,而他乐得自在——在这一点上,或许他的粉丝们远比这些人真挚,至少他们不了解现实生活中的季倾羽,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可他望着沈则琛的眼睛与他对视时,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在乎的。
沈则琛的那双眼睛太过敏锐,目光洞悉世事,让他无处遁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沈则琛似乎是有感而发,他轻轻地说道,“如果人可以抹掉所有的过去,这世上的有些事其实会变得很轻松。”
季倾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紧拽着沈则琛腕骨的手,他像是没有力气般地垂手放在身侧,无言地和沈则琛对视。
沈则琛坐在椅子上,轻轻捧起季倾羽的脸:“如果你想做出改变的话,你可以慢慢来,就像你妈妈说的那样,总有一天,你能甩掉过去的那些不愉快,去倾听别人的心。”
季倾羽想,如果说他是一支笔,被困在阴暗的盒子里不见天日,那么他这盒二十四色的画笔,其实已经被掀开一个角了。
沈则琛盯着他看的目光平静而温和,屋内的光线半明半暗,荫蔽着那张侧脸:“总会有人让你愿意你去靠近、去了解,只要你愿意,你就能看见他们的那些真心实意。”
季倾羽眼睫轻颤,忽然,他伏身趴在了沈则琛的腿上,双手交叠压在一侧,仿佛在寻求容身之所,动作小心翼翼又无比亲昵。
就像过去的很多日子里,他也是这样躺在那个女人的怀里。
“……其实你对我就很好,”季倾羽脸朝下埋在沈则琛的腿间,闷声说,“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我没发现。”
“我对你好,这是应该的,因为我是你的队长。”沈则琛垂着眼睛看他,目光沉静,“可能你只是觉得我很照顾你,你在我身上倾注的目光太多,所以你对我产生了错觉,但这不是好感。”
“不是错觉。”季倾羽赌气般地抬起头,在沈则琛的怀里仰脸看他,说得一字一句,“我确定以及肯定,这不是我的错觉。”
“哪怕一开始你很讨厌我?”
“我……”季倾羽一下子噎住,“好吧我承认,你刚入队的时候我确实很讨厌你,也不是讨厌,就是看不惯你,谁让你对我那么凶!”
“我很凶吗?”沈则琛甚至有点想笑。
“你不仅凶,还针对我,”季倾羽很不讲道理地抱怨道,“所以那时候我真的很烦你。”
“既然如此,那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仰视的角度,沈则琛的脸近在咫尺。
“唔,”季倾羽实话实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但可能是因为你会管我。”
沈则琛:“……”这理由还挺新奇。
“我又不止管你一个,吴越、苏睿形、高栎星……还有整个队伍,我都得管。”沈则琛叹气,“而且管你的人其实也不是只有我,队友、经纪人、公司高层……”沈则琛忽然刹住车,像是自己也说不下去。
好吧,这些人还真不管。
“他们管不住我的。”季倾羽脸上的表情竟然带着得意,他蹭了蹭沈则琛的裤腿,很乖觉地说,“想都别想。”
沈则琛不说话,只是看着季倾羽手腕上的那条银链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着光泽,令他想起孤寂夜空中闪烁的星星点点。
“我跟你说过的吧,这条手链,”季倾羽顺着沈则琛的目光将手链举到他的眼前,“是我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
沈则琛当然记得,而且他还记得手链的吊牌刻着那个法文单词——Trésor。
“我很珍惜它,所以每天都戴着,而且我不喜欢别人碰它,”季倾羽又把戴着银链的手收回,举过自己的头顶,他就这样躺在沈则琛的腿上,看着那条手链在天花板的顶灯下闪闪发光,“因为我觉得这条手链代表着我跟我妈最后的联系。”
“有一次我把手链脱下来放在桌子上,我爸就拿起来看了一眼,那之后我让他两个月没进我的房间门……”季倾羽的神色冷得吓人,“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拿去看吗?因为他觉得这是他妻子留下来的遗物,所以他有资格看,很可笑吧?我妈死得干干净净,死前什么都没给他留,他还要装出一副情深的样子睹物思人呢。”
“我跟他说,要是他再碰我的手链,我就砍掉他的手。”季倾羽眼里满是戾气,然而他单手摩挲着银链的动作却很轻柔,“我一点都没在开玩笑。”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我就是这么珍惜,刚才我也说过了,我非常不喜欢其他人碰它,但现在……”躺在沈则琛腿上的季倾羽忽然支起身子,他握住沈则琛的左手,带着他的手摸上那条精致的银链,拉着他细细摸过每一个环链,语气半是命令半是祈求,“但现在,我可以允许你碰……不,是我希望你碰。”
季倾羽望着沈则琛的那双眼睛也闪着光,那么亮,那么生动,他继续拉着沈则琛的手,一路摸过颈间胸前,最后停留在自己温热的心口,“不只是手链,还有其他地方,我的身体,我的心,我都希望你能碰……”
“我没有喜欢过人,也没有相信过人,”季倾羽低声说,“但是现在,我不想再忍耐了。”
“我确定这不是心血来潮,不是错觉,不是误会。”
沈则琛能感受到手掌之下传来的,属于那颗心脏的搏动。
“我想扔掉那些不信任,跨过万千人群,来到你面前,就像现在这样,”季倾羽举起沈则琛的手,轻轻贴在脸颊,“我想感受你。”
“沈则琛,我喜欢你。”季倾羽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在此之前沈则琛从未想过那个一直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季倾羽脸上会露出这种神情,“喜欢你喜欢到忍不住。”
果然,他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就算……就算你有了喜欢的人,但你喜欢男人,我也是男人。”季倾羽歪着头看他,漂亮的面容委屈可怜,“可以试着喜欢上我,不,是必须要喜欢上我。”
沈则琛看着他,不说话。
他没有抽回手,任由季倾羽抓着自己,表情冷静。
半晌,沈则琛才开口:“……我想你恐怕是误会了,我不喜欢男的。”
季倾羽:“……啊?”
第67章
“……你说什么?你不喜欢男的?”季倾羽有点懵,他甚至连牵着沈则琛的手都松开了,脸颊上还残留着沈则琛手心略带冰凉的温度,“怎么可能?”
沈则琛说他不喜欢男的?开什么玩笑?
“不对,你怎么可能不喜欢男的!”季倾羽提高音量反驳道,“你明明就喜欢男人!”
然而沈则琛的回答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抱歉,我很清楚我喜欢女孩。”
“你误会了吧?”沈则琛的神色有些一言难尽,他紧接着道,“我自己的性取向我还是能明白的。”
季倾羽看着沈则琛那么笃定的样子,有点哑口无言,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沈则琛为什么说他喜欢女孩?他为什么要撒谎?
……难道是因为不好意思说出口?也是,性取向与他人不同这种事确实不是那么容易能说出口的,搞不好还会弄出岔子来,可沈则琛不像是会说谎的人,他有必要说这个谎吗?
沈则琛都那么肯定地说了他喜欢女孩,肯定得就像是百分百的概率,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一个人确实不可能弄错性取向吧,这种东西压根就没有什么好质疑的,难道……难道真的是他误会了?
“等等,”季倾羽伸出手去示意沈则琛先不要讲话,他的脑子一团浆糊,季倾羽尽力回想着过去发生的事,突然灵光一闪,像是终于成功剥丝抽茧,找到了那个可以反驳沈则琛的实际性的证据,“对了,那张照片,那张合照!”
“什么照片?”沈则琛问。
季倾羽恨不得让沈则琛别再装聋作哑明知故问了,他当着沈则琛的面说:“就是那张放在你手机相册里的合照!你和一个男人的!”
“你把手机给我。”季倾羽二话没说就抢走了沈则琛放在桌角的手机,输入锁屏密码,动作看样子十分熟练。
沈则琛:“……你还记着我的锁屏密码?”
季倾羽自从那天晚上偷拍了沈则琛的睡颜后就没再拿过沈则琛的手机,他记得锁屏密码纯粹是因为他有点过目不忘的本领在身上,以及对沈则琛高到不正常的关注度。
季倾羽点开手机桌面的“照片”,找到被放在单独命名的相册里的那张合影,举给沈则琛看:“就是这张,照片总不能作假吧?”
沈则琛只看了那张照片一眼,就转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表情复杂得无法形容:“照片上的那个人……是我弟弟。”
季倾羽:“……啊?”
“我亲弟弟。”沈则琛又补充了一句。
季倾羽:“……”
仔细一看,合影里的那个年轻男人跟沈则琛的外貌确实有几分相似,只是季倾羽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沈则琛的亲弟弟。
“我还以为……”尴尬万分的季倾羽脱口而出。
“你以为什么?”沈则琛揉着太阳穴,一副气血上涌的模样。
“我以为,这个男的,是你的暗恋对象……”季倾羽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他心虚地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沈则琛,“没想到原来他是你弟弟。”
沈则琛算是明白他的误解是怎么来的了,他拿回自己的手机,又看着屏幕上的那张照片,说:“我没想到你的想象力这么丰富。”
“谁叫你还专门建了一个相册啊!”季倾羽面红耳赤,他喊起来,“其他的照片都在默认相册里,只有这张照片被单独放进相册,还命了名,这不摆明让别人多想吗!”
“而且、而且你发现没有,你给那个相册命的名还是——”
“Trésor。”沈则琛冷静地打断他,说出了那个法文单词。
没错,沈则琛相册的命名,与季倾羽手链吊牌上刻着的那个单词别无二致。
像是一个微妙却命中注定的的巧合。
“对啊所以我就理所当然地以为那个人是你的男友或者是……暗恋对象,”季倾羽心虚地垂着脑袋,嘴硬道,“这不能怪我误会吧?”
沈则琛看上去并不是很想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样子,但他也没揪着这点不放,只是说:“总之现在误会解开了,你也可以不用再误以为我喜欢男的了。”
季倾羽绞着手,小声问:“那,那你就不能尝试着喜欢我一下吗?人的性取向也许是会变的,就像我之前也没觉得我喜欢男的,不,我好像只是喜欢你,其他的男人我都不喜欢。”
沈则琛看向他:“你说我管着你,觉得我对你好,以队长的身份来说,我照顾你是应该的,更何况你还比我小那么多……我当然也喜欢你,但那只是作为队长对队员、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你能明白吗?”沈则琛顿了顿,这次他沉默的时间出乎意料地长,像是下定决心般才继续道,“爱情,不可能。”
沈则琛说,爱情,不可能。
除开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季倾羽迄今为止十八岁的人生可谓是顺风顺水,第一次,这么直白的拒绝,是从沈则琛那里得到的。
季倾羽说,你可以试着喜欢上我。
沈则琛说,不可能。
原来有时候简短的三个字,也可以变成一柄伤人的利剑。
初夏的步伐悄悄来临,进入回归训练期,SYMPTOM的成员们几乎每天都泡在练习室里,上课、练习、体能训练……一年前的他们也完全想不到,他们会有这么勤奋的一天。
一切看似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只是有一个地方不太对。
刚跳完一遍舞,满头大汗的吴越拿着毛巾擦脸,顺便在苏睿形身边坐了下来,问得很小心:“……你没觉得公主最近有些不对?”
苏睿形闻言望他一眼,放下水杯,同样压低了音量:“是有些不对。”
说着,两人同时将目光投向坐在练习室角落里的季倾羽,季倾羽单手搭在膝盖上,正盯着锃亮的木地板出神,脸色一如既往地难看。
为了防止跟季倾羽一不小心撞上视线,两人又各自收回目光,互相对视一眼。
此时是休息时间,沈则琛跟高栎星出去了,练习室里就只剩下吴越、苏睿形和季倾羽三人,可吴越依旧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什么动静吵到角落里的那位公主:“你也看出来了?公主最近心情很不好。”
近期的练习要说顺利也算顺利,在沈则琛魔鬼日程计划表的压迫下,全员必须早到晚退,包括季倾羽,季倾羽没迟到也没早退,而是跟着一起训练,说实话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这种情况下一般就不能奢求更多。
可季倾羽却格外提不起劲,全程冷着脸,练习完就去角落里坐着,不跟任何人交流,别人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沈则琛来了都不好使。
之前的季倾羽练习敷衍是因为态度问题,队友们觉得现在的季倾羽是状态问题。
“我在公主身上就看不到青春活力这四个字!十八岁的年轻人呐,多么风华正茂朝气蓬勃!”吴越夸张地感叹说,“公主就完全相反,这段时间一直焉了吧唧的,跟路边那惨遭暴晒的狗尾巴草似的。”
“公主心情是不好,”苏睿形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所以练习也没劲。”
季倾羽心情不好说实话是家常便饭的事了,像他这种顶级的公主病,别人什么时候惹到他都不知道,他就没几天是能心情愉悦的,印象中队友们好像都没看见过季倾羽欢颜笑语的样子。
可这么长时间的、持续性的心情不好,实在是有点问题。
“苏呆子,你知不知道内幕?”吴越朝苏睿形挤眉弄眼,“比如是谁让公主这么不爽的……”
“我哪儿知道。”苏睿形拧紧水杯的盖子,又看了一下坐他旁边的吴越,“我没那么神通广大。”
“好吧,你不知道就算了,反正我也没指望你。”吴越无奈地仰头看着练习室的天花板,一副感概命运多舛的模样,“可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公主练习提不起劲可是会影响到我们整个队伍的,到时候回归舞台又被骂吗?那不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你在这里光瞎操心是没用的,”苏睿形白他一眼,“你不如去跟队长说一声,说公主最近状态不对劲,问他有什么办法解决,或者让队长帮忙做下心理辅导工作。”
“哎你说这事我突然就想起来了哦,之前公主那事……”吴越咳嗽几声,做出一副“你懂的”的表情,“就青春期感情那事,队长不也说交给他解决的吗,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事没处理好,公主才那么烦的啊?”
“队长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不知轻重?”苏睿形呛他。
他们两人正在这里交头接耳,沈则琛忽然就走进练习室,他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季倾羽,随后很快收回视线,雷厉风行地宣布:“休息时间结束,马上开始下一轮练习。”
两个人立马同时站起身,模样恭敬的就差没举手敬礼了:“是!”
下午的练习结束,吴越累得差点趴在地上起不来了,苏睿形和高栎星也都大汗淋漓,喘着气喝水。
沈则琛还有力气站在他们面前,他看上去似乎不怎么累:“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就到这里,可以回宿舍休息了。”
“好好好,回宿舍吃饭,”吴越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我都要饿死了!”
他们走到练习室门口,回头却看见季倾羽和沈则琛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于是表情变得疑惑起来。
“你们先走,”沈则琛对他们说,“我有点事要跟季倾羽谈。”
吴越和苏睿形连忙心领神会地点头,高栎星动动嘴唇,仿佛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跟着另外两人走出练习室的大门。
跳完舞,季倾羽倒是没再坐在角落里,他坐在光亮的镜子前,屈起右腿,手搭在膝盖上,坐姿十分嚣张,但一声不吭。
等门外队友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沈则琛才走近几步,他站在季倾羽的身边,看着镜子里的季倾羽和自己。
镜子里季倾羽低着头,似乎在发呆,纤长美丽的眼睫落下来,在脸上投出一片浅淡的阴影。
他就像没有感受到沈则琛的存在似的,不说话,也不抬头,当沈则琛是空气。
沈则琛静静地注视着他的面容,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沈则琛比任何人都更早注意到了季倾羽的不对劲,因为这是只有他们两人才单独知晓的秘密,哪怕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队友,都对此事完全不知情。
季倾羽向他表白,而他拒绝了季倾羽。
这种事,或许说出去连队友们都不会相信,沈则琛一开始也始料未及,但在听见季倾羽那么真挚的告白后,他没有理由再不去相信、没有理由再不去正视这份感情。
他知道自己的答复直白而决绝,没给季倾羽留下一点希望,像季倾羽那样敏感的人,听到这样的答复或许会受到伤害,在说出口之前沈则琛甚至犹豫再三,到底要不要这样回应季倾羽,但同时沈则琛也明白,感情这种事,如果优柔寡断含糊其辞,后果可能会更糟。
所以他选择明确地拒绝。
“季倾羽。”沈则琛轻轻唤了他一声。
季倾羽没有反应,他甚至没有抬起头来。
“那天我说的话,你别……”
“沈则琛。”季倾羽忽然抬起脸,他仰视着沈则琛,脸上没有表情,打断他的话,“我有话要跟你说。”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到沈则琛的回答就站起身,跟沈则琛面容相对,贴得极近:“你说那天的事,是哪天?是我对你说喜欢你的那天吗?”
沈则琛没说话。
季倾羽看着他:“这是我第一次对人表白,也是第一次表白被拒绝,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沈则琛只能说,“我都知道。”
“那一天你说的话,我不可能忘记,这辈子都不能。”季倾羽狭长的眼睛闪着光,“但这么多天以来,我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沈则琛想,他这是要放弃了?
然而下一秒,季倾羽就用力抓紧了沈则琛的肩膀,盯着他看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骄傲与自信,嘴角上扬:“我发誓,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本公主的,下一次告白的人,绝对是你。”
SYMPTOM的成员们最近发现一件极其诡异的事。
继季倾羽不对劲之后,连沈则琛也变得不对劲起来。
比如吃早饭的时候,本来通常会盯着季倾羽吃完饭的沈则琛一反常态地沉默,而且似乎跟季倾羽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握着筷子夹菜的手都格外小心,以免碰到季倾羽的胳膊。
而季倾羽满不在乎地用筷子挑起面条送进口中,还是那么蛮横地要求着别人给他端茶倒水,挑剔着面里有股蒜的味道。
“这是则琛哥下的面条,”高栎星把罐装辣椒酱递给季倾羽,“他应该没有给你加葱姜蒜。”
“哦。”季倾羽立马说,“那没事了。”
队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