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不可信。
“你没有选择,赌还有希望,不赌,便是和我撕破脸。”
他丝毫不在乎露出自己无耻的嘴脸。
安和此时是真的不希望他就是穆庚的转世。
“你给我点时间考虑,我总要和家人商量。”安和咬着牙说道。
“好,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明天你想通了,就来我府上,带着我送给你的那张名帖。”燕回微笑地看着他,随后摇着扇子大步离去。
杜府,杜老爷设宴款待檀家二兄弟。
宴席上,杜老爷满脸笑意,“你们应该还未见过小女,今日便请她同你们见一见。”说着,便让侍女去请小姐。
檀银一听,立刻紧张地看向檀玄。饭桌下,手还轻轻地拽了拽檀玄的衣袖,檀玄只是瞟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这大哥,怎么这时候还老神在在啊!
檀银在心中哀嚎。
“小姐到了。”
侍女的声音从帘后传来,随后帘子被轻轻卷起,一袭鹅黄色衣衫的女子从帘后走了出来。
除了檀玄,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杜家大小姐的身上。
“爹。”那女子的声音娇俏脆生,听着十分悦耳。
“穗儿,快来见见贵客。”
“是。”
那女子轻移莲步,走到众人面前,一阵兰香飘过,杜小姐微微行礼,“见过两位公子。”
檀银闻言,抬头去瞧那杜小姐,眼神却是一滞。
好,好标致的少女!
只见那杜小姐衣衫渺渺,乌发如云,肌肤如雪,明眸善睐,红唇如瓣,娇美犹如一株开的正艳的芍药花。
那杜小姐也在行礼的同时微挑眼角,看向面前两人,却在看清两人面容时微愣。
檀玄抬起眼眸,拉着檀银向杜小姐回礼。
“在下檀玄,这是小弟檀银。”
杜小姐微张着樱唇,眼眸恍惚,似乎心神有些乱了。
他们,竟然不是那人……
檀玄眼瞧着杜小姐明艳的眼眸忽然黯淡下来。
杜老爷却未瞧出自家姑娘的异样,而是让众人落座,添酒。
酒席上,人人心思各异,只有杜老爷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等酒宴散去,杜小姐离席,杜大人对着檀玄说道:“贤侄,虽然之前我同你父亲定下的是你弟弟,但是我很喜欢你,今日你也见过小女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在一旁的檀银闻言愣住,一时五味杂陈。
他之前没见过杜小姐,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模样,如今见了那位杜小姐,檀银竟觉得如果娶妻娶得是那位小姐,似乎也不是不行。只是这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檀玄站起行礼,“杜大人,我已成亲,夫人还在家中等我,多谢您的厚爱,至于我家小弟,他年岁还小,也并不愿急于成亲,不然再搁置两年,您说如何?”
杜大人捻须瞧着檀玄,见他眉目间一片坚毅,知道这事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真是可惜。
随后他又瞧了一眼檀银,虽说比不上檀玄,倒也是檀家公子,听闻现在也在某位大人府上做门客,如果穗儿愿意,倒也不是不可。
离开杜家后,檀银坐在马车上,欲言又止地看着檀玄。
“想说什么就直说。”檀玄闭目养神,轻声道。
“哥,其实我觉得我要是同杜小姐成婚也不是不行。”檀银一听,立刻把心里的话讲了出来。
檀玄闻言,扭头看向他。
“你之前不是坚决不娶吗?”
“我后悔了。”檀银一脸认真地说道。
檀玄又闭上了眼睛,“现在不是你愿不愿意,要看杜小姐愿不愿意。你要是愿意,就好好留在这努力吧。”
马车回到檀府的时候,已是深夜。
檀玄回到家里,却看到安和坐在桌边,茫然若失。
他立刻快步走到安和身边,“怎么了?”
安和回过神来,看向檀玄,挣扎了许久,才说道:“燕回来了。”
檀玄闻言,眉头紧皱。
还是没有赶上吗?
安和将燕回今日说的话都告诉了檀玄。
“怎么办?”安和看向檀玄。
如果他们只是安和同青鸦,根本不会惧怕燕回的威胁。
但是现在不同了,如今的安和同檀玄,身边不仅仅只有彼此。他有师父师母,檀玄有爹娘兄妹。
“没事安和。”檀玄将安和搂紧怀里,“我们离开这里。”
“其他人怎么办?”
“我可以没有其他人,但是我不能没有你。”他紧紧地抱住安和,在他耳边低声道。
这百年来,他只要一个人,只想一个人,无论如何,他不能放手。
“檀玄……”安和紧紧地回抱住他。
“安和,如果我要杀了他,你会允许吗?”檀玄轻声问。
安和浑身变得僵硬起来。
他张不开嘴来回答这个问题。
“即使他逼迫你,让你离开我,你也不愿杀了他,对吧?”檀玄低声道。
“檀玄,我不会离开你。”安和紧紧抓住檀玄的衣衫,他仰起头,“我不愿骗你。我不想你杀了他,可是我也绝不会离开你。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那你打算怎么做?”檀玄轻柔地看着安和。
“我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你给我十天时间。”安和抓着檀玄的手,坚定地看着他,“十天后,我一定会回来。”
檀玄沉默地看着他,许久,才抬起手,轻轻拢过安和的碎发,“好,我给你十天,如果你没回来,我就会去找你。到时候,你不能阻止我。”
这是檀玄最后的退让。
安和明白。
十天后如果他不能回来,檀玄就会去杀了燕回。
“好。”
檀玄猛地抱住安和,“安和,你已经属于我了,你要替我守好你的心。”
安和弯起嘴角,“那好,我把我的这颗心先寄放在你这里,你先替我包管好。”说完,他将手放在胸口,随后又将手放在檀玄的手掌之上。
檀玄看着他,双眸深邃,手紧紧地扣住安和的手,掌心相贴,心跳同频。
第二日,安和拿着自己的剑,大步走向燕王府。
门口的侍卫见到安和拿剑,立刻拔出剑来指着安和。
“大胆,竟敢持剑来此!”
安和从衣袖中抽出名帖,摔在了侍卫的脚下。
“麻烦通传一下,就说安和来了。”
侍卫瞧见脚下的名帖,连忙捡起来,又看了一眼安和,低声道:“我去通报。”
片刻之后,大门被打开,穿着不俗的女侍走到安和面前,柔声道:“王爷已经在等您了,请随我来。”
安和握着剑,跟了上去。
他随侍女一走进这气派非凡的府邸,不愧是燕王府,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来往侍者皆衣着不凡。
安和跟着那女侍走了许久,渐渐发觉她似乎并未将自己带进客厅。
“你带我去哪儿?”安和站住,冷声问。
“花园,王爷在那里等你。”
燕王府的花园,据说有着全天下最神奇的异兽花草,堪称人间仙境。
安和还未踏进院子,就闻见一阵奇香。
女侍低声道:“公子,王爷就在里面等您。”说完,便转身离去。
安和立在院外,思索片刻后,便缓步而行。
此时已是初冬时分,可院内竟一片生机盎然,微暖的空气缓缓流动,仿佛一脚踏入春天,让人遍体生暖。
洁白的玉兰,未生叶先开花。碗口大的白玉兰开满枝头,如玉般莹白的花瓣随着风簌簌落下,落在安和的身上,脚边。
安和持着剑,挡开落在他身上的玉兰花瓣,继续朝前走着。
这里竟如同山林一般,大的仿佛没有边际。
怎么会?
安和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却只能朝前,无法后退。
漫天的花瓣犹如一道道帘子,等待着安和亲手掀开。
“燕回,你在哪?”安和忍不住大声唤道,却无人回应。
“燕回!”安和在白玉兰林中奔走着,却怎么也寻不到燕回的身影,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这里,好似一个迷宫,错综复杂。
蓦地,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掉了下来。
安和向后退了一步,发现落下的竟是一卷书,他连忙抬起头,只见一道白纱落了下来,是衣角。
目光随着那衣角向下攀去,只见一人横卧在树枝上,低头看他。
四目相对,心口猛悸。
那人含着笑,弯着眉眼,看着他,白玉兰的花瓣落了他一身,他也毫不在意,只是瞧着树下的人。
“抱歉,我刚睡着了。”那人缓声道。“没有砸到你吧?”
穆庚……
安和恍惚地看着树枝间横卧的那人,竟如同当年一模一样。
那时穆庚也总喜欢躺在树上看书,而他则就躺在树下,等着他。
燕回身着一身白衣,同那白玉兰一色,仿佛融入树间。
他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安和面前,伸手捡起地上的书。“用过早饭了吗?”
安和这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吃过了,不用王爷费心了。”
“你不必拘束,既然你要在这里呆十天,还是早些适应才舒服些。”燕回微笑地看着他。
安和将视线扭到别处,刻意不去看他。
燕回瞧着他,并未点破,而是朝前走去,“我一会儿还有事,我让人带你去你的房间休息。”
安和被女侍带到了自己暂住的房间,而燕回则不见了踪影。
安和没想到燕回竟然会将自己扔在这里,然后自己一人离开。
直到晚上安和入寝,都没有等到燕回回来。仿佛自己真只是来他府上做客的。
安和带着疑惑,将自己的剑放在床边,在疑虑中渐渐睡去。
深夜十分,万籁俱寂,就连虫鸟也似乎沉沉睡去,没有一丝动静,偶有微风吹来,藏着一丝花香。
燕回走到床榻边,低头俯视着安睡的安和。嘴角忍不住弯起,“你倒是睡得熟,反而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坐在床榻边,深深地凝视着床上熟睡的男子。
年少时,他便总是做噩梦,梦中有一个男子与他甚是亲密,他只要看到那人就觉得胸口总有暖流涌动,可在梦里,他和那人的结局总是凄惨。无论他如何去做,那人最后都会死在他的怀中,任他痛哭流涕,苦苦哀求,都无法更改。
他是当今圣上的一母胞弟,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世间没有他得不到的,可他知道,他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对他来说不过沙砾一般,毫无价值。他想要的,只是更改那个凄惨的梦境。
为此他遍求世间道士、医师、僧陀,却毫无用处。
直到几年前,他在市井中遇到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他原本是从他身边经过,那日却不知怎么,竟觉得那乞丐可怜,将手中的一吊钱给了他。
“多谢。”那人嗓音低沉,竟不似普通乞丐。
让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贵人可是总是噩梦缠身?”那人抬起头,乌黑肮脏的脸上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似垂垂老矣,眼神却十分犀利,没有一丝老态。
“贵人可信前世纠缠?”
“什么?”他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不惧那人身上难闻的气味,只是想求一个答案。
“你前世辜负过那人,才会心怀愧疚,难以忘怀。如果想要解脱,就要再找到那人,弥补过错。”说完,那老乞丐就站起身来,拖着一只跛腿,慢慢悠悠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前世纠缠?心怀愧疚……
是的,他每每想到梦中那人便觉得心痛难忍,从梦中醒来,竟总是眼角有泪。
他原先对那老乞丐的话半信半疑,却没想到会碰到眼前之人。
“安和。”
他俯下身,低声道。
不知为何,他一唤这名字,就觉得胸口抽痛,难以自已。
“我是不是曾负过你?让你对我失望至极?”
“安和,安和……”
男人离开后,床上的安和猛地睁开眼眸,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
蓦地,又闭上眼眸,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原以打定主意,要忘了穆庚,重新开始。但是老天如同看戏一般,又将穆庚推到了他的面前。
世人总说世事无常,不可尽如人意,这些话在他安和身上好像更是十分应验。
明月之下,一人站立在高树之上,双眸紧锁着那离开的身影,随后又将目光落在打开的窗楹之上。
第二日清晨,安和照常起床练功。这习惯他已在檀玄的刻意培养下,牢牢刻在心中。
清晨露珠悬在草尖,随着剑风,摇摇欲坠。
安和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他却毫不在意。反复将剑招熟烂于心,才收剑休息。
“好厉害的招数,没想到你的功夫很是不错。”一人从院外忽然走了进来。
安和望去,就见燕回微笑地站在不远处。
“不算厉害,王爷走到院外,我才察觉到。”
燕回弯起嘴角,“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用个早饭。”
安和不能拒绝,便同燕回一起吃了早饭。
吃过早饭,燕回又提出想带他去一个地方。
两人坐着马车,出了城。马车走了大约一个时辰,随后缓缓停下。
安和耳听着马车外有流水声,他看了燕回一眼,随后拨开车帘,只见一条碧玉色的河流从眼前蜿蜒流过。河边的芦苇絮随风摆动,偶有几只野鸟野鸭在湖面湖边嬉戏。
“这地方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便想带你来玩玩。”燕回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身后响起,安和回头,燕回已靠的极近。
他伸手推开燕回,自己则跳下了车。
燕回不以为意,微笑地下了马车。
“如何?”
安和看着眼前天高云淡的景色,只觉得一种静谧安详从心底生了出来。
“很好。”
“我觉得你会喜欢。”燕回走到他的身边,轻声说。
安和不想接下这个话茬,便默不作声地看着碧玉般的河流。
“我时常会做一个梦,你可有兴趣听一听?”燕回忽然说道。
“王爷要是想讲,我便听一听。”
燕回弯了弯嘴角,“这样同我说话的,你还是头一个。”
“我只是乡野村夫,还请王爷恕罪。”安和淡淡地说道。
燕回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你倒是对我一点儿也不耐烦。”
安和低着头,没再说话。
“我从年少时便总是做一个梦,梦见我同一人,那人是我的心上人,我们在一起时,我总是觉得满怀情意,眼中心中只有他。我们一起玩耍,读书,甚至偷跑在市集中玩耍,那种快乐,是我从未感受过得。”
安和望着远处,一言不发。
“这个梦听上去是不是很美好?”燕回望着安和的侧脸,轻声道。
他的目光流连在安和的身上,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
“可是这个梦永远只有一个结局,永远也逃不掉的结局。”
安和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
“你知道是什么结局吗?”燕回轻轻靠近安和。
“我怎么能知道?我又不是王爷肚子里的蛔虫。”安和冷声道。
燕回弯起嘴角,“是啊,你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却是我第一个告诉的人。我只将这梦的结局告诉你一人,你听好。”
随后,燕回猛地抓住安和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逼他看着自己的双眸。
安和被迫着抬头看向燕回。
四目相对,燕回的眸中有痛、有悔,黑色的双眸映出他的脸庞。
“他总是会死在我的怀中,任我如何祈求、哭泣、愤怒,他都不会睁开眼。他临死前告诉我,穆庚,你放过我吧。”
安和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的眼眸想要闪躲,却被燕回紧紧钳住,不让他移开目光。
“你告诉我,我该不该放过他?”
安和望着眼前的男子,“王爷为什么要问我?这件事不是只有王爷自己才知道吗?更何况,这只是一个梦,就算真的发生过,也早已经结束了,王爷问这些还有什么用吗?”
燕回紧紧地看着眼前的人,许久许久,才松开了手。
“你说的对也不对,虽然这只是一个梦,可本王不愿放手。”
安和轻轻揉了揉手腕,“随王爷,这与我无关。我既不是您的梦中人,也不是您的朋友,无权置喙。”
“可是我梦里的人也叫安和。”燕回紧紧地看着他,虽然梦里的人面容看不清,但是他的举止、言行,同眼前这人几乎一模一样。
“同名同姓不是很常见?王爷是打算把叫这个名字的人全都找来吗?”
“只要能找到他,有何不可?”燕回不置可否。
“那就祝王爷得偿所愿了。”安和微低下头,行了一礼,有礼且疏远。
他早已不是那个安和了,他也不愿再成为那个在皇宫里苦苦等待的安和。
这辈子,他已经答应另一个人,要好好的活下去。
“多谢。”燕回勾起嘴角。
午后,有人给燕回递来请帖,请他去参加宴席。
此时,燕回正同安和下棋,安和棋下的极烂,可燕回却不在意,反而似是乐在其中。
“你确定这步要这么走?我准你悔棋。”燕回捻着黑子,微笑地看着安和。
安和皱眉瞧着棋盘,想了半天,也看不出来自己这步棋哪里走的不对,可是被燕回这么一说,又觉得很可疑,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坚持,“不悔!”
“当真?”燕回弯着嘴角。
“对!”
“那我就不客气了。”落子,黑子瞬间就将白子吞了一大半。
“完了……”安和一下就泄了气。
“我提醒过你了。”燕回好意说道。
安和白了他一眼,“不下了,我下不来!”态度自然随意,仿佛两人之间极为熟稔亲密。
说完这句,安和就愣住了,连忙补了一句。“王爷,我棋艺实在太差,不配和您对招。”
燕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妨,我棋艺也不精,正好我们可以相互提高。”
简直是胡说八道。
虽然他棋艺不好,可前世同穆庚下过太多次棋,他看也看出来燕回的棋艺不凡,与他对弈,如同和稚子玩耍一般。
不知不觉中,他竟忍不住将燕回当成了穆庚,随意说起话来。
“王爷,陈大人请您去府上小聚,说是他家院子里的绿萼梅开了,请您去赏梅。”
燕回回头看了安和一眼,“可要去看?”
安和愣了一下,连忙说道:“陈大人邀请的是王爷,我哪里有资格说话。”
燕回慢慢地将棋子收回来,“你要是想去,我们就一同去,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就继续下棋。”
他实在不想再和燕回下棋了,万一他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可就完了。
“那就去吧,我的棋艺实在太差,还是赏梅更适合王爷。”
燕回弯起嘴角,“那好,我们去赏梅。”
安和同燕回一起坐着马车,前去赴约。
路上,燕回似是无意间和他聊起身世,问他可曾想过自己的父母。
“不想。我无父无母,孤儿一个。”安和将目光落在车外。
燕回看着他,“看来你很喜欢檀家。”
安和的视线被拉回,“王爷,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眉头微皱,看着燕回。
“没什么,只是想更了解你。”
“我的身世简单,想必王爷已经一清二楚了,又何必再问我呢?”安和不信燕回没有仔细调查自己。
“我更想从你的口中知道。”燕回玩味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是为了自己的师母嫁入檀家,也知道你陪着檀玄一起赴都城赶考,但是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对檀玄是什么感情?”
安和别开视线,“这与王爷无关。”
“不,有关。”燕回忽然靠近,“这决定了,我该如何对付他。是把他从你的心里挖走,还是让他简单消失?”
安和猛地看向燕回。
燕回莞尔一笑,“开个玩笑而已。”
安和冷眼看着燕回。
“恐怕无论我用哪种方法,你都会恨我,还会将他记得更深。这么亏的买卖,我不会做。”燕回一只手支着下颌,微笑地说。
马车随后缓缓停下,燕回挑帘先跳下了马车,随后向安和伸出手,微笑地看着他。
安和看了一眼他伸出来的手,选择自己从旁边跳了下来。
燕回也不在意,微笑地收回手。
“燕王爷,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了!”一男子大笑着迎了上来。
“余晖,你发的请帖,我怎么能不来呢?”燕回微笑地摇着折扇。
“这位是?”余晖眼尖地瞧见了燕回身后跟着的安和。安和的脸孔陌生,且样貌气势不俗,绝不像是普通的随侍。
“安和,我的……”燕回说话的时候,含笑瞧着安和。
安和立刻开了口:“我不过是王爷府上一介门客。”
燕回听着,并未反驳,“是,他是我的门客。”
“门客?可从未见你收过门客,看来这位安公子一定是有过人之处了。”余晖也对安和起了兴趣,笑着说。
“是,他的本事旁人都不能及。”燕回摇着折扇,笑着说。
“哦,是什么?”
“他能入梦,只入我梦。”
这话说的暧昧不清,听得安和心头猛跳。
这家伙!
可余晖却好似没听明白一样,大笑起来:“你真是会开玩笑,还是先请吧,宴席已设好了。”
余家是朝廷重臣之家,从祖上就是太傅,余晖的父亲则是前代宰相,到了余晖这一辈,虽没再出个宰相,可余晖却是因为其父亲的关系,做了燕回的陪读,两人年少便相识,所以关系也格外亲厚。
余晖将宴席设在梅林之中,期间有一道蜿蜒溪流,梅花随风飘落,花瓣如雪般落在溪边,水中,随之流淌而去,格外风雅。
燕回是最后到的,宴席上早已有不少人在吟诗作对,瞧见燕回到来,立刻起身相迎。
安和就远远站着,不去凑这热闹。
他眼看着燕回被人围住,心里却莫名有些高兴。
说实在的,燕回有时说的话,让他不知如何招架。尤其当他在马车上问他对檀玄是何感情时,安和甚至有些慌乱。
至于燕回后面讲得那些话,让安和更是心慌。
他知道燕回不是在开玩笑。作为帝王之子,曾经的帝王,那人绝不会随意说些玩笑话。他知道自己的一字值千金。
不过两天没见檀玄,他竟有些思念他了。
如果没有这件事,他们或许早已远离都城,策马扬鞭,或是投宿小店,或是露宿山间,听鸟鸣,品山泉,如若山林中有山匪,他们俩联手一定能将山匪的老窝戳个底朝天。 穿过山林,来到城镇,或许会碰上卖儿卖女的穷苦人家,他们拿出三五两碎银,以解他人燃眉之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立在人群之外,瞧着周围的热闹,却绝不愿融入其中。
他会放自己走吗?
安和不知道。
安和远离人群,坐在一株绿萼梅下,细风轻抚,洁白的梅花瓣簌簌地落了下来,落在了他的发间、衣衫之上。他眉头深锁,全然不觉,早已神游天外。
燕回远远瞧着,那人坐在树下,任梅花飘落,落在他的身上,他却只是出神。他的侧脸隐入阴翳,却掩盖不了他的清朗俊秀。他的眉头紧蹙,让他想要伸手去拂开他的眉结。
“公子一个人?”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
安和抬起头,只见一年轻男子就站在他的面前,鹄白色的长衫,墨紫色外衣,乌发被一支缠丝金簪轻束起来,白净的脸庞上,眉眼细长,带着一丝笑意。
安和带着戒备,轻声道:“抱歉,我只想一人呆着。”
“好巧,我也刚好想一个人呆着,就碰到了公子,我们似乎很有缘。”
那人并未被安和的态度影响,反而又朝前走了几步,站在了安和的身边,随后撩起衣衫,坐在了安和的身边。
安和没想到他竟会坐到自己的身边,想要起身离开,却被那人握住了手腕。
“公子,我有句话想告诉你。”
安和回头看着那人,只见他正玩味地看着自己。
“什么?”
那男子将安和向后一拉,轻轻地靠近了安和,“想我了吗?”
突然的轻薄之语让安和面色微变,而那人依旧弯着嘴角。片刻后,安和心里立刻猛跳了一下,转过身,仔细地看着那人,许久才低声说了一句:“青鸦?”
那人笑容更深,“原来公子知道我的名字,看来我们真是有缘。”
安和惊喜地看着他,紧接着又看向远处。
此时燕回还正被人团团围着敬酒,挣不开身。
“放心,他过不来。”檀玄微笑地靠近安和,轻轻地在他耳边低语。
“你怎么会来?”安和又惊又喜,忍不住靠近檀玄。
“想我了吗?”檀玄瞧着他,又低声问了一遍。
安和双耳通红,不知该如何回答。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被思念折磨?公子会不会太残忍了?”檀玄噙着笑,低声道。
安和轻轻地摇了摇头,抬眸看着檀玄,“我一直在想你。”
檀玄望着他,沉默不语,眼底的笑意柔柔的,似春水能融化他的心。
又是一阵微风,花瓣随风打着旋落了下来,覆在两人的身上。
檀玄忽然抬起手,落在安和的头上,随后摘下了一朵小小的绿萼梅。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安和小声问。
“檀银的那位大人也在这次受邀之列。”檀玄将那朵绿萼梅递在安和面前,安和抬手正想要拿,却被檀玄反手握住,藏在了衣衫之下。
安和愣了一下,随后双耳通红。
“你和檀银,还好吗?”
“檀银还好,这段时间他天天去杜府上拜访。”檀玄轻声说。
安和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