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浮收势,看他一眼,语气好似不以为意:“讲。”
沈寂稍稍俯身,正色道:“谢浮。”
谢浮落在扶手的右掌微微发紧:“嗯。”
“下次找我之前,先打个招呼?”
话音落下。
殿内长长静寂。
谢浮闭了闭眼,再看向沈寂时,胸膛重重一次起伏。
“出去。”
第104章
“听我说完。”沈寂绕过长案,走到他身前,“你看今天的情形,如果不是你突然过来,哪里需要你亲自动手。”
谢浮冷眼看他:“你是怨我打乱你的计划?”
“怎么会。”沈寂面色不改,“你能帮我,我求之不得。”
谢浮按在扶手,兀地长身而起,转身背对他走到另一侧:“若非如此,此事何必瞒我。”
沈寂说:“我是不想让你为我担心。”
“是吗。”谢浮冷冷一笑,“你待洛凝如血亲,待玄宸如至交,楚江王也与你日益走近,怎么,他们倒无需担心?”
沈寂无奈再绕过长案,追上他的背影:“只有楚遮能帮我,我当然要告诉他。”
“你告知何人,与我有何相干。”
见他又要走,沈寂索性抬手扣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回身前:“真的怨你,我就不会只请你一个人帮我护法了。”
谢浮垂眸扫过他的动作。
沈寂说:“你来之前,除了楚遮必须在,我没让任何人近身,这个你是亲眼见到的。”
系统:“……”
它都不好意思揭穿宿主的阴谋。
别人不在,那是因为本来就商量好要引蛇出洞嘛,宿主这么说,根本就是偷换概念。
只是,大反派还在气头上,宿主骗那么一两句,好像,也是应该的……
谢浮从未听过计划的一言片语。
但他看着沈寂,银眸凛厉,仿佛看穿人心:“沈寂,你不信我。”
沈寂往返行汤宫,所作所为从未与他提及,此番若非他路过,竟全然不知沈寂已走到今日这一步。
细想往日种种,沈寂身上诸多疑点,他从不曾在意,而今日伏黎病愈,楚遮传承,岳释身份,无一不与沈寂相关。
沈寂与洛凝玄宸亲近,与他,从来唯有保留戒心。
系统霎时吓得数据停摆,不敢出声。
沈寂也沉默片刻。
他松开力道,淡声说:“对。”
谢浮眸光沉沉,薄唇抿直。
心底细密的刺痛短暂笼罩,他气息微重,正要转身——
“我以前对你确实不全信。”沈寂说,“因为这件事涉及魔宫的机密,我答应过,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包括你。毕竟你是妖界的凤皇,何况自从我住进通明殿,你一直处理公务,我也不想打扰你。”
谢浮抬眼看他。
沈寂说:“但今天看到你,我在想,其实也没必要瞒着你。”
谢浮道:“为何?”
“因为,”沈寂看他一眼,忽而笑说,“我信你。”
谢浮微顿,转身的动作早已止在原地。
沈寂说:“现在,如果你想知道,我会把我的想法如实告诉你。”
谢浮深深看他:“如实?”
沈寂说:“嗯。”
谢浮道:“讲。”
沈寂把他拉到桌边坐下,对他说:“你不是觉得我信其他人多过你吗,听好,这些话,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
谢浮侧身倒茶,似乎对此淡然置之,仅仅端茶的手轻轻发紧。
“今天的事你在场,我就不多说了。”沈寂说,“你也知道,我修为低微,初来乍到,在哪里都默默无闻——”
谢浮的茶盏送到唇边,闻言,抬眸看了看他,才浅饮一口。
沈寂接着说:“除了在你的岐山可能有那么一两个仇家,我在魔界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无名之辈,怎么会有实力这么强的人盯上我,还费尽心思偷袭。”
谢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沈寂说:“这一次,加上之前我被栽赃陷害,应该都出自一个人的手笔。我初步判断,这个人就是岳释。”
谢浮道:“何以见得。”
沈寂说:“魔尊身上的变化,你肯定看在眼里。”
谢浮道:“自然。”
沈寂说:“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谢浮放下茶盏:“洛凝医术非凡,依你之见,岳释何不对她下手。”
“我带洛凝来这的七天,玄宸告诉我,行汤宫有过异动。”
沈寂说完,也走到方桌另一侧的圈椅前坐下,“不过,岳释为什么热衷于对我下手,我也不清楚。其实杀了我,对任何事都没有影响。”
伏黎是洛凝救的,他顶多算是助手,从岳释的角度,也不可能知道是他提醒了洛凝,才得以发现病情。
谢浮道:“行汤宫曾有异动,你如何得知与岳释有关?”
沈寂说:“我在你的通明殿外,也见过和他描述一致的异动。”
谢浮眉心微蹙一刹。
沈寂说:“此外,我用了几个不方便告诉你的手段,看到他形迹可疑。”
谢浮道:“形迹可疑,你便断定是他?”
沈寂说:“不是断定,还是怀疑。不过看刚才魔尊和公主的反应,八九不离十了。”
伏黎的离魂症和魔龙独有的幽离香有关;
伏黎认出偷袭他的人是魔龙一族;
他一直怀疑这个人是岳释,如果岳释真的和魔龙族有关,那么一切线索都有了头绪。
九殷当时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也符合这个猜测。
但结果没有揭晓,这还不算事实。
谢浮道:“这便是你如实告知的秘密?”
“我还没说完。”沈寂转眼看他,“你也听到魔尊提到魔龙两个字,你之前告诉我,魔龙是魔宫前朝,按理来说,应该已经灭绝。”
谢浮道:“那又如何。”
沈寂说:“魔龙现身,又是在这个时候,你不觉得巧吗。”
谢浮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淡声道:“纵是魔龙暗害伏黎,亦是魔界纷争。”
沈寂说:“我不这么想。”
谢浮看向他:“莫非你要以一己之力,阻挡两朝相斗?”
系统听得满心焦急:“宿主,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明白,岳释是大反派的小弟,你说的这些暗害、魔龙,大反派肯定都知道嘛!他根本不在乎啊!”
从大反派说出“不信”这两个字开始,它就紧张得要命,不知道宿主这次又要怎么运用语言艺术躲过一劫。
结果没想到,一劫躲过了,宿主反而说起这些不知所云的废话来。
难道宿主是想让大反派帮伏黎压制内乱吗?
那怎么可能嘛!
大反派要一统五界,魔界越乱对大反派越好,不暗中推一把就要谢天谢地,帮忙?那简直是白日做梦……
它还想劝劝,让宿主说点大反派爱听的,就发现宿主根本没理它的纠结,正回大反派的话,也同时解答了它苦思不解的疑惑。
沈寂说:“我知道你看不上我的一己之力,但如果能阻挡,我会的。”
谢浮眉间微有刻痕:“你想怎么做?”
沈寂笑了笑,起身说:“我虽然是凡人,但这段时间耳濡目染,对五界也算有点了解。”
谢浮的视线追着他往前两步,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
“封印之下,五界之中,只有凡间没有修炼的条件,其余四界,呼风唤雨,移山填海,对你们来说不费吹灰之力。现在四道封印解除一道,仙凡联通,凡人在仙人眼里,和蝼蚁有什么两样?”
谢浮眸光微敛,已听出一线端倪。
“最近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五界将乱这四个字。”
沈寂回身,看着谢浮的双眼,“岐山有魔界奸细,仙界也有,来到魔界,又来了一条魔龙。谢浮,这四个字不是子虚乌有,你我都明白,迟早有一天,五界的确会乱。”
谢浮当先移开了视线。
沈寂说:“魔界大乱,和我没什么关系,等到四道封印全部解除,大乱的就不只是魔界,还有凡间。”
谢浮也从桌前起身,走出一步,再侧身避开他的视线:“若果真有这一日,也并非是你所能左右。”
“你说得没错。”
沈寂说,“只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左右不了这种局面,所以在开局之前,我想尽我所能,左右我现在能左右的事。”
谢浮沉声道:“纵然凡间将乱,也与你无关。”
沈寂说:“人命关天,你知道我不会坐视不理。”
“人命关天。”谢浮转眼看他,“你又有几条命供你如此挥霍?”
沈寂含笑看他:“真的到那一天,死的人何止千万,多我一条,不算什么。”
谢浮眼底怒意滚涌:“你的命不算什么?我看你是神志不清!”
沈寂抬手按住他的小臂,走近一步,眼里褪去笑意,只看着他:“你不想我骗你,你想听我如实的话,这就是我的想法。”
谢浮眼底怒意未消:“五界生乱,我自会护你周全——”
“不是我的周全。”沈寂说,“谢浮,你很清楚,我不需要谁来护我周全。”
谢浮眸光冷凝,沉沉看他。
系统颤颤巍巍地说:“宿主,你快别说了!大反派那么多疑,你再说下去,他肯定要怀疑你知道点什么了!”
沈寂坦然和谢浮对视,只说:“在仙界我已经考虑过,玄宸很多想法和我一致。”
谢浮眼中凉得发寒:“玄宸?”
沈寂补充一句:“他在乎的不是凡间,而是仙界,不过差得不远,都是为了五界太平。”
谢浮记起往昔,神情再覆一层冷硬:“五界从未太平,你怎知解除封印不是善事,若五界一统,何来魔界生乱。”
沈寂明白不可能只靠一两句话就劝服谢浮改变主意。
今天,他的目的只是挑明,“如实”告知谢浮这个秘密。
任务要一步一步进行。
至少谢浮愿意退让,放下岳释这颗棋子是一个最顺利的开局。
“也许五界会有一统。”沈寂说,“但不是现在。”
谢浮冷声道:“为何。”
沈寂说:“凡间作为五界封印的中心,封印一破,卷进四界纷争,只会是血流成河。”
谢浮未语。
沈寂看着他:“我生来是凡人,谢浮,我不可能看着凡间生灵涂炭。”
殿内又是短暂的平静。
谢浮缓步往前,越过沈寂,才沉声开口:“凡人低微,纵是如你所言,封印破除,四界虎视眈眈,你又能如何保全。”
沈寂依旧只有四个字:“尽我所能。”
谢浮道:“你生为凡人,也当明白,世上并非人人可救。”
沈寂摩挲着掌中的金色玉简,转而说:“你好像对这件事很有意见。”
谢浮微凛,只道:“是你早该洗去一身陋习。”
沈寂笑说:“救人而已,怎么到你嘴里反倒成了坏事。”
谢浮回身,直直看他,难辨喜怒的眸光锐利强势:“你今日,何出此言?”
“不是今日。”
沈寂的语气不疾不徐,“从得知封印被破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谢浮会对他起疑,在他意料之中。
既然决定挑明,这样的风险值得承担。
“我知道,我人微言轻,这种大言不惭的话,说出来也是徒增笑柄,所以从没告诉过任何人。除了你。”
他看向谢浮,“我希望你帮我。”
系统紧张得无以复加,简直对宿主佩服得全线投地!
让大反派帮忙对付大反派?
这是什么绝顶计划,宿主高啊!
谢浮没开口。
沈寂说:“你是凤皇,实力天下无双,有你调停,未来不论发生任何状况,至少还有缓和的余地。”
谢浮负于身后的右手缓缓握紧,语气生硬:“五界自古弱肉强食。”
沈寂打断他:“封印也是自古就有,它能被打破,为什么弱肉强食的规矩不能改?”
谢浮看着他:“三灵境并非自古太平,各族亦非生来便归顺岐山,你可知三灵境曾经腥风血雨,只因你口中的血流成河,才有如今安宁。”
“凡间也有皇帝,本来就很安宁。”
沈寂说,“至于你说弱肉强食,四界修炼千年起步,凡人一生长也只是百年,这算什么弱肉强食,从根本就不公平。”
“公平?”
谢浮倏而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一贯冷沉,这道短促少见的笑声也带着寒意凌厉的讥诮。
他转向殿外:“我与执昌境遇,你曾亲眼所见,五界之中,本就无公平可言。”
沈寂说:“以你和执昌的境遇,更应该理解我的意思。你们当初还有执昌他爹保护,凡人呢?”
在微末时被追杀的无力感,正能反应出凡间即将被屠杀的遭遇,凡人面对四界交锋,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谢浮道:“只顾及眼前,如何成就大业。”
沈寂问他:“对一个完全不需要改变的地方动手,这算什么大业?”
谢浮道:“沈寂,你可曾想过,若五界一统,凡间亦可修炼仙法,于凡人亦有益处。”
沈寂只说:“为了这点可有可无的益处,要付出的是千千万万条命的代价,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也许根本不需要仙法。”
谢浮淡淡道:“为长远计,代价在所难免。”
沈寂说:“如果换作是你,你愿意为别人的长远,无辜枉死?”
谢浮回身看他:“若我于九千年前身死,是我技不如人,不愿又能如何,沈寂,若凡人可修炼自保,便不会有你今日所言。修行与否,于五界本就等同身家性命。”
沈寂说:“如果换作执昌呢?”
谢浮神情微冷。
沈寂看着他,笑了笑:“如果换作是我呢?”
谢浮冷声道:“不会有这等如果。”
沈寂说:“天下大乱,一切都有可能,是你说的,代价在所难免。”
谢浮还未开口,他接着说,“五界征战,总会有人牺牲,假设牺牲的人是执昌和我,你还是觉得无所谓?”
轮回里便宜叔叔的交情,加上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自认在傻鸟心里还算有点分量,否则谢浮也不会答应帮他护法。
再者,执昌已经算谢浮最在意的鸟,说是家人也不为过,拿执昌举例,最能说明问题。
对此,谢浮一言未发。
沈寂说:“易地而处,凡人也有血肉至亲,你认为他们会为了一卷功法,放弃亲友的命?”
谢浮微蹙起眉。
“如果换作是你,哪怕现在废了我的丹田,只要能保你一命,我也在所不惜。”
闻言,谢浮心弦震颤。
他看向沈寂,银色眸底埋藏着险些涌出的一线余悸。
“什么?”
谢浮微怔看他。
丹田经脉,识海灵台。
沈寂已至今日修为,怎会不知失去丹田对他而言是何意味。
丹田被废,修为全无,从此沦为废人,如无意外,甚至再有修行可能。
“你当真……”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
傻鸟难得这么吞吞吐吐,沈寂笑说:“没有修为,总好过命都没了。”
其实谢浮说得没错。
他曾经亲眼见过谢浮和执昌的境遇,最能理解谢浮的动机。
也正是这段被追杀的经历,谢浮对生命漠视,认为实力至上,弱肉强食。
但谢浮的方式自始至终都很极端。
按照书里的走向,在没有玄宸的前提下,谢浮做得到一统五界,在强权重压之下,之后也能做到谢浮所想的“五界再无血脉之分”。
不过谢浮从没说过,没有血脉之分的五界,具体该怎么运转。
原文对谢浮真正的想法没有提及,他也不能轻易断定,就已知的剧情来说,谢浮的理念说不上错,却也说不上好。
没有所谓的高贵血统,各凭本事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平等。
但就像谢浮自己说的,五界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即便是这个世界,也不是所有人都在意血脉,尤其凡人,封印一旦解除,迎来的完完全全是一场无妄之灾。
他相信给谢浮足够的时间,五界一定升平。
可这份被迫的揠苗助长,代价过于惨痛,凡间承受不起。
系统再次佩服地说:“宿主,不愧是你,一句花言巧语,就又哄好大反派了!”
沈寂看向谢浮。
这一次,没什么“花言巧语”。
修为没了,自保还有其他方式。
这条命没了,才是真的一了百了。
来到这个世界,时间已经不算短,他和谢浮相处至今,不可否认,起先的确有所保留。
但现在和以往不同,谢浮不论有几分真情实意,至少再见以来,对他只有货真价实的帮扶。
真心换来的不会只是假意。
该是他投桃报李的时候了。
谢浮愿意答应为他护法,听到他的话,也没试图强制把他留下,和以前的确变化良多。
可惜有些想法根深蒂固,早已经难以更改。
“算了。”沈寂说,“你的话也有道理。不帮没关系,我不会强求,毕竟你不是凡间的人,再者封印只解了一道,我想的这些,说不定只是庸人自扰。”
谢浮眸光轻闪,移开了视线。
沈寂说:“提前说明,这件事我不会袖手旁观,所以这段时间可能要往返行汤宫。不过你放心,我会和玄宸商量安全问题,注意防范。”
谢浮眉间痕迹又起:“往返行汤宫?”
“嗯。”沈寂说,“要是你不方便,我住在那也行。”
谢浮看他一眼,沉声道:“不行。”
沈寂听他的语气,当即答应:“好,我全听陛下吩咐。”
谢浮转身回到案前坐下。
看着沈寂也坐回桌前倒茶,他执笔蘸墨,垂眸批示奏章时,仿佛随口一提:“若封印果真破除,我可助你于凡间设下禁制,四界纵有战乱,亦不会有所波及。”
沈寂喝茶的手顿住。
他看向案后。
谢浮笔走龙蛇,头也没抬。
沈寂笑眼看他,一口喝尽杯里的茶水,轻声说:“好。”
系统惊呆了:“天呐,宿主,大反派说什么呢!”
按大反派的性格,统一五界肯定走最简单直接的路子,那就是暴力统一,绝对压制,反正他有这个实力。
所以,为什么呢?
有必要这么多此一举吗?
这还是它那视人命如草芥的大反派吗!!
沈寂放下手里的茶盏。
他今天说这些,唯一的目的是让谢浮明白他的立场。
他和谢浮的立场从第一次见面就是相反,从来没变过。
即便没有任务,他也不会放任凡间被毁,系统的存在,其实是帮了他的忙,外加一个任务失败的惩罚。
死亡在系统眼里是最严酷的惩罚,他倒不很在意。
作战任务失败,身死反而是最轻松的结果。
所以他更希望谢浮能改变想法。
将来少死一个人,都算他没做无用功。
但他绝没想到,这次挑明,竟然真的对谢浮有影响。
从任何角度来看,这都是来之不易的意外之喜。
沈寂想着,重倒了一杯新茶走到案前,递给谢浮。
谢浮顿笔看他:“何事。”
沈寂笑问:“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问清谢浮的思路,他也好对症下药。
谢浮道:“你不必知晓。”
沈寂俯身把茶盏放下,顺势看他。
点漆黑眸居高逼近,谢浮薄唇微抿,垂眸看向奏章:“你还有何话说,无事便出去。”
沈寂挑眉轻笑:“怎么没事,我们的事还没谈完。”
谢浮笔下的字写慢一拍:“我们?”
沈寂撩袍坐在他的案上,往外看了一眼:“我一个人没这么大的面子,难道是执昌?”
谢浮微蹙着眉:“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沈寂转眼看他,唇边笑意愈浓:“我在想,以后要多和陛下交流感情。”
傻鸟的大业不想放手,但细枝末节看来可操作性很强。
感情深了,敲敲边鼓,说不定完成任务有更和平的出路。
谢浮握笔的手一紧,垂眸再去蘸墨:“你想如何交流。”
沈寂思忖半晌,反问他:“你觉得呢?”
系统跳出来大喊:“宿主,我觉得双修最合适!”
双修能帮宿主增涨修为。
也没有比这更近距离的交流了!
两全其美啊!
沈寂说:“闭嘴。”
双修多少带点功利。
以傻鸟的脾气,应该不会喜欢。
作者有话说:
系统:(委屈)
谢浮:……
还没等拟定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沈寂看到腰间的传讯玉简闪烁两下。
他抬手拿起玉简,又转向谢浮。
谢浮正做批阅,似乎对此并不关心。
沈寂还是提了一句:“应该是玄宸。刚才的事,不知道他们商量出什么结果。”
谢浮抬眼,看着他敛眸细听。
对上这道视线,沈寂放下玉简,先说:“他们在太罗殿,我去一趟?”
谢浮道:“你的去处,何必问我。”
听出这句话里的默认,沈寂笑说:“那我走了。”
放肆的身影自案前起身。
谢浮听到他含笑的声音又传来。
“这次我一定谨慎行事,不让陛下担心。”
谢浮看他一眼。
沈寂还没转身,冷不丁一眼对视,顿觉不妙。
果然,下一刻,谢浮淡淡开口:“执昌。”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最恪尽职守的凤卫统领跨入门槛,面无表情行礼道:“陛下。”
谢浮道:“送沈寂去太罗殿。”
执昌道:“是。”
话落看向沈寂,退了一步,侧身往门外虚引,“叔叔,请。”
沈寂无奈:“不用了吧?”
谢浮扫过他面上神色,再下笔行云流水:“执昌相送,或留于通明殿,你自己选。”
沈寂于是转向走向执昌:“走吧。”
执昌道:“是。”
“我忙完就回来。”
谢浮循声看向已空无一人的大殿,缓缓搁笔,银眸深沉。
太罗殿。
沈寂和执昌先后在殿前落地,门内禁制有一瞬消解。
九殷立即闪身而来:“仙君——”
她的话在看到执昌后停住,又对执昌见礼,“统领。”
见执昌随行,玄宸看向沈寂的眼神也带着问询。
沈寂等四人客气寒暄过后,对执昌说:“人送到了,你回去吧。”
执昌转身面向沈寂,微一点头:“是,叔叔。”
他发间的玉簪在动作间荧光轻闪。
朗朗日下,发簪上的玉色人影清晰可见。
无需运极目力,只是一瞥,殿前三人古怪的眼神在沈寂和执昌之间转了两圈。
沈寂有所察觉,转脸时发现这几位纷纷看地的看地,看天的看天。
执昌行礼过后,已经飞身而起。
洛凝拉起沈寂的袖摆,转而说:“沈兄,你快进来!”
上次去通明殿,她与玄宸便已看到执昌统领这支明目张胆的玉簪。
以往未曾见过,定是近日才有。
虽是沈兄化名王朗时的模样,她却看得清楚,统领对沈兄的感情,定然深厚……
可沈兄的感情实在千回百转,她已打定主意不去掺和为好。
今日更要以正事为重。
九殷玄宸也随后进殿,重新布下一层结界。
大殿正中,是脸色苍白,盘坐疗伤的楚遮。
六轮转珠在他头顶约三尺距离静静旋转,洒下的灰色华光形成一道屏障,将他笼罩。
沈寂皱眉:“他的伤还没好?”
玄宸道:“已算大好了。”
沈寂往前几步,到楚遮身前,不想被华光轻轻阻挡。
洛凝解释:“沈兄,这法宝不让我们近身——”
她还说着,就见六轮转珠宝光闪烁,将沈寂也全然包裹。
沈寂抬手掐诀,牵引灵力,凝神为他疗伤。
洛凝张了张嘴。
玄宸抬手握住她的手臂,传音为她解惑:“沈寂与楚江王熟识,此宝对沈寂并无恶意,你且宽心。”
洛凝才点点头。
直到良久过去,楚遮眼睑微动,双掌手诀变换,压下体内激荡的气息,长长吐纳。
“怎么样?”
楚遮睁眼看向沈寂:“好多了。有劳。”
“客气什么。”沈寂伸手到楚遮面前,“你本来也是为我才受伤。”
楚遮看着这只手掌,顿了顿,才生疏地抬手握紧,借力起身。
沈寂说:“对不住,我没想到对你损耗这么大。”
当初在秘境,六轮转珠生成的轮回能困住谢浮,甚至他在轮回的经历不是幻象,而是成真。
这件事让他先入为主,忘了楚遮刚拿到法宝,磨合也需要时间,何况楚遮的轮回法也才大成不久,可能还没彻底稳定。
楚遮这次受伤,责任全部在他。
楚遮道:“不必自责,小伤罢了。”
沈寂说:“之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
楚遮颔首:“好。”
沈寂拍了拍他肩膀,转向一旁。
从进殿起,魔尊伏黎一直站在高台主座前,对周围的动静没有任何反应。
他单手按在椅背,颤抖的右手里紧紧握着一串玉珠,背对门口,高大的身影挺立着,偏偏显得佝偻。
九殷担忧地看他一眼,才看向沈寂,明艳的脸上只有肃穆:“仙君,楚江王,方才法宝所现情形,是真是假?”
沈寂说:“当然是真。”
六轮转珠重现的画面,就是他遇袭当天的场景。
玄宸上前一步:“人已到齐,还请魔尊与公主实言相告,究竟是何人伏击沈寂?”
六轮转珠下,在场所有人都看得真切。
在黑影在缭绕云雾中显形,即便没露出真容,也露了身形。
尤其伏黎那一句“魔龙”,兼之九殷的“不可能”。
魔界定知内情,他必须一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