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扬尚未意识到“秋天”在故事中扮演着一个怎样的季节,夏天于他而言才刚刚开始。他对着日期算休赛的时间,太漫长了,实在是太漫长了,他不能这么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地等下去,这更加坚定了他心中的想法。
“什么?你想去参加赛灵的试训?”陆骏听到明扬的请求后有些意外,“你要去中北?”
“对!”
“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明扬很认真地做了准备。赛灵在年初的时候就说要去参加下一年的达喀尔拉力赛,中间的中北拉力赛正好可以当做一次不错的演练。因为赛车还处于半测试半参赛的阶段,赛灵并没有正式地去组建厂队,而是采取招募合作的形式。
周岚上次和陆骏碰面也粗略地提过一嘴,陆骏猜不透周岚是什么心思,就没有聊得太深入。他想,以周岚的行事风格多半已经有了人选,跟自己说这件事很有可能是想让周楚过得更心烦。
要知道,在专业比赛中,厂队和他们这种俱乐部之间有着云泥之别,单是开发能力就不可同日而语,周岚要是在拉力赛事上也搞得风生水起,周楚只会更加怨恨。
“可是时间很紧迫啊。”陆骏道,“再说了,不是我给自己提咖啊,我们跟赛灵的关系确实很微妙。一方面是周楚和他哥那边的豪门秘辛,另外一边……你去年是替风棋跑的,冯海燕和周岚都打成什么样了?你用你自己的脑子想想,你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个嘛……”这问题还真问住了明扬,他暂时想不出什么答案。
风棋去年的实验是成功的,整整一年的时间积累了大量的比赛经验,冯海燕又大刀阔斧地抓技术创新,新能源赛道被几个大厂带得卷生卷死,恨不得造个曲率飞船出来。在这样大力的推动之下,风棋今年就组建了厂队去参加中北拉力赛的新能源组,看那架势估计是想搞个大动静出来。
明扬是进不去厂队的,可他又十分想去,唯一有机会的就是赛灵。即便想不到自己的突出优势,他也想去试试看。
“那你觉得周楚会怎么想?”陆骏抛出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他们哥儿俩关系那么差,你现在要跑去给他哥递投名状,你觉得这合适吗?”
明扬应该不假思索来上一句“我管周楚想什么”才对。但是他现在没有说这话的底气,陆骏的问题他反复想过,他真希望自己是一年前的那个自己,那时候的周楚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他倒不是说现在的周楚算什么,只是……明扬难以讲明白这些复杂情绪,总之他认为自己现在想要做的事情算不上光彩。
“有什么不合适的?”明扬张嘴说,“我们之间又算不上什么朋友,充其量就是……就是认识的人吧!”
“那你随便。”陆骏道,“据我所知赛灵现在应该就剩下了一个名额,你只能自求多福了。”在这件事上,他能为明扬做的不太多,撑死赞助一张去北京的卧铺票,至于能不能通过高强度的考核最终进入大名单,那只能全靠明扬自己的本事了。
明扬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准备,在提交报名信息时,他的手指没有着急点下去,反而切换了界面去给周楚发了条消息。
“你知道赛灵要去参加今年的中北拉力赛么?”
很快,周楚回复:“听陆骏讲过,没兴趣。”
“那……那你想去么?”
周楚去年其实是想去参加摩托车的公开组,随便跑跑就当放松心情调整状态,没想到后来能和明扬发展成那样的故事。今年他刚刚斩获分站冠军,在此前的低谷里已经将心情整理得差不多,似乎已无需再为自己的惆怅找些什么抒发的理由。
“不去。”扪心自问,周楚也想去,谁不喜欢比赛呢?可陆骏趁着他拿冠军的热乎劲儿给他安排了很多别的工作,他分身乏术。
“那什么。”明扬面对手机屏幕有点纠结,反复敲字再删除,最后自暴自弃地写了一句话,“我想去试试赛灵。”
周楚发过来一个问号,明扬以为周楚是在质问自己,这个意料之中的举动莫名地让他内心轻松了一些。没想到周楚紧接一句“你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问我”又令明扬恼火起来。
“因为我给你脸啊!”
“……”
“无所谓是吧。”明扬说道,“到时候我拿了冠军别说我没事先通知过你。”
好半天之后,周楚才说:“嗯,无所谓。”他文字上是这么写的,脸上的表情透露出的情绪可没有这么爽快。他觉得明扬实在是个蠢货,哪壶不开提哪壶,全天下的比赛和车队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去找赛灵?周岚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吗?明扬去赛灵无异于以身饲虎,最后指不定被以怎样的方式羞辱回来,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去继续基础练习。
若是需要,他也可以指点一二。
明扬没有透过电波读心的本事,他所看到的实施情况就是周楚不在乎这事儿,那他自己还有个什么屁的心理负担?
他用力按下提交按钮,结果提交失败。
“西八!”明扬把常常的表单页面拉回去复看,发现自己没填领航信息。他心想完蛋了,他顾及了一圈,唯独忘记问余桃的想法了!
“就这?”
“就这。”明扬的胳膊撑在桌面上,用双手撑住自己的脸颊,看着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只可惜周围的环境实在有点反差——明扬口袋里没什么钱,请余桃吃饭只能挑附近的安徽牛肉板面。老板是石家庄人,为人和善,做板面便宜大碗味道还不错。明扬经常来吃,久而久之和老板也相熟了起来。
他每次来老板都会送他一颗卤蛋。而今天,老板也多送了余桃一颗卤蛋。
“这种小事有必要专门跑出来说吗?我当是什么啊……发个消息或者打个电话不就好了吗?”余桃笑着看向明扬。
“我还是想当面跟你说嘛!”明扬满怀期待地看着余桃,“所以,可以吗?”
“老实说,有点难办。我还想着报名参加摩托车组的比赛呢。”此话一出,明扬回忆起来去年与余桃结识的场景。余桃不提他甚至都忘记了余桃还有这么一个爱好。
“那……”明扬心中懊恼,要是早点和余桃提这件事就好了。按照余桃的行事作风,说不定一切都准备停当只待出发,很难再修改计划。“那你怎么也没有提前告诉我一声。”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我们是搭档啊!”
“搭档也只是在赛场上,平时的时间里不是自由的吗?我也有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啊。”
明扬完全失去了吃面的心情,他垂着头看着自己的碗,盯了好半天之后忽然抬起头,对余桃说:“我知道,这件事是我没考虑周全。我……我不是周楚,我不会干涉你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他有些口不对心,喜欢逞强的性子占据了上风。他亲眼见过周楚和沈西今之间的摩擦是如何形成的,周楚自己的意志要高于一切,他的眼里放不下任何人。明扬觉得周楚这个人格外的没有人情味,故而自己也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即便此刻的明扬真的想跟余桃耍耍脾气来换取余桃的妥协,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可以那样做。
那样很幼稚,很不讲理,这些都是他急于想要丢掉的标签。
更何况他已经明白到了赛车运动的乐趣,将心比心,换做他自己被人限制被人约束不能选择自己想走的那条路,他会乐意吗?
余桃看看明扬,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明扬摇头:“不知道,不过总能想到办法吧。”如果真的无可破解,大不了他就当做没这回事。省下来的时间正好做做模拟器训练,再多跑跑单子攒攒钱,这个夏天也不能说没有意义。
“求周楚吗?”余桃给出一个答案,但立刻否定,“不可能的,那可是他最讨厌的人。”
明扬小声说:“我没打算找周楚,他和他哥之间的问题我又不是不知道。”
“那怎么办?”余桃反复强调。
“我……”明扬本来就大脑空空,现在被余桃问得有些焦虑。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反复抓着自己的裤子,不住地想要抖腿。
余桃轻松调笑地说:“没有合适的搭档,中北可是很难的哦。”
“我当然知道啊!”明扬重重叹气。余桃的口气好像是在替他担忧,他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反倒是拿出了安慰余桃的口吻说道:“没关系的桃子姐姐,你不用担心我。你安心准备你的比赛,我……我会有办法的!相信我!”
“我信你个鬼哦!”余桃身体前倾,用力弹了一下明扬的脑门,“你这小脑袋瓜还能想出来什么好主意?”
明扬揉着自己的额头,不再说话。
“你真是不如原来可爱了。撒撒娇,多哼唧哼唧说几句好话不可以吗?”余桃道,“太‘懂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那你不是想自己去比赛嘛?”明扬对不上余桃的脑回路,“我又怎么能强人所难呢?”
“可是,我们不是搭档吗?”余桃反问,“你自己刚刚说过的啊。”
“但是你刚刚明明说……”
“其实你可以再信任我一点。”余桃打断了明扬,“小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欣慰的同时又觉得有点遗憾,因为你在学着如何做一个大人。这个想法会改变很多你自己原有的行动,也许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都是好的改变,但我不这么认为。你才十八岁,十八岁明明还是吃屎的年纪,干嘛要懂大道理?”
“喂!”
余桃哈哈一笑,忽而认真说道:“别听陆骏他们的屁话,他们这些老男人就是喜欢教人做人。年轻就是这么两三年的事情,却要花一辈子的时间老去。你可以在这个年纪里任性,做你最想做的事情,后果什么的不是你要考虑的东西,知道吗?”
这些话对明扬有些冲击。从他记事开始,他听到的对于自己的评价最多的内容就是“幼稚”,无论是家长还是老师,亦或是陆骏这样的角色,似乎都在盼望着他赶紧长大成人不要再招惹麻烦,这样也不会再被人讨厌。
当他也开始觉得这些话有几分道理时,余桃却对他说,你其实不必那样。
“那么我现在问你,你真的很想去参加今年的中北吗?”余桃直视明扬。
明扬不假思索地用力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桃子姐姐请和我一起去吧!”明扬握住了余桃的双手,“求求你了!”
余桃朝着明扬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一点:“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说我要参加摩托组的比赛,是骗你的。”
中北拉力赛的汽车组项目每支队伍可以有最多三个参赛名额,其他队伍都是中北的常客,只有赛灵这支新军的大名单备受外界关注。圈子内部知道的八卦就是赛灵和很多车队都接触过,但最后到底选择了谁就不得而知了。
甚至有可能公开的试训都是幌子,也许早就名额内定也说不准。
这边厢,明扬和余桃踏上了北京试训之旅,韩飞凌就要准备去参加一年一度的南河漂移赛了,这对现阶段的她而言是一场相当重要的比赛。
甚至说,韩飞凌在本届南河漂移赛上的成绩对counter pick整个车队而言都会有着深渊的影响。陆骏毫不避讳地告诉韩飞凌,一位女性漂移车手如果能在这样的赛事中登上领奖台甚至拿到冠军的话,都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同样,这也是赞助商最喜欢的故事。
韩飞凌理解陆骏的意思,在过去一年的磨炼中,她已经渐渐走出了自己给自己制造的思维误区。她应当比拼的是绝对实力,无需渲染女性车手在这条路上的艰苦,也无需回避女性车手所能拿到的更多的红利。在高级别漂移赛事中,一圈就要换一套轮胎,每场比赛在无视车损的情况下都有着高昂的资金投入,即便陆骏总是告诉他们不要去想钱的事情,他都能搞定,可韩飞凌仍旧能够感受到肩膀上的压力。
成绩是车手自己争取来的,而商业价值则是市场赋予的意义。连周楚这样傲骨的人都能为了比赛放下身段去迎合赞助商,她又有什么可矫情的呢?她的队友们都在努力地往前跑,她也不可以落下。
韩飞凌给自己定下的目标非常明确——要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
“今年好热闹啊!”陆骏巡视一番场边搭建的维修区,与参赛名单上意一一核对,“今年来了四十多台车呢,广告投放都比去年多了不少。看来国内的赛车文化发展真是一年比一年蓬勃啊!”
“这盛世不是如你所愿吗?”韩飞凌指着陆骏冷漠地说,“你,边儿去。”
“啊?”
“啊什么啊?你坐着我选手证了!”
“哦哦!”陆骏赶紧抬屁股走人。韩飞凌嫌弃地嘟囔了几句,嫌弃陆骏末梢神经坏死,屁股底下也不嫌硌得慌。这让陆骏倍感悲凉,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老狗。
比赛定在周末,来参赛的车队和选手要提前两天过来进行搭建和赛前准备工作,媒体们也早早的驻扎进来,平台上已经开始了预热信息,各大网红博主也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票。
韩飞凌去年虽然止步十六强,但这对于一名年轻的新人车手而言已经是相当亮眼的成绩。再加上这一年里她在赛场和自媒体平台上的活跃为她带来不少的关注度,今年的韩飞凌已不再是无名小卒,就连在维修区工作时都会有认识她的媒体过来找她采访合影。
李小川帮韩飞凌把车放下来供大家拍照片,他默默地走到陆骏身边,小声说:“真奇怪,我一直以为喜欢飞凌都得是直男大兄弟,没想到来找她的小姐姐这么多。”
“土老帽了吧?”陆骏一副“你什么都不懂”的嘴脸,“现在喜欢车的小女孩不在少数,小女孩的分享欲和交流欲远大于你们这群闲出屁的老爷们儿。最关键的是,人家不会在网上动不动就说你这车动力不行配置不好零百拉垮,我操,想想网上人均保时捷法拉利的键盘车神就令人头皮发麻。换我我也喜欢听别人发自肺腑来一句“小姐姐太酷啦,顺便问一下口红色号是什么”,哈哈,太有意思了。”他学得惟妙惟肖,令李小川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陆骏继续说:“而且这帮男车手,岁数大的能当韩飞凌的爹,岁数小的吧……看着一个个嚣张跋扈,其实很多人真的只有车和手,都不知道怎么跟女孩搭讪,有那心没那胆,还得顾忌一些面子问题。悲哀,真是悲哀啊!”
李小川心想,韩飞凌是很容易相处的一个女孩,性格也很好。怎么会有人笨到连这都不会?真奇怪。
那几个女生有说有笑地聊了半天,还互相传了照片。当天晚上,韩飞凌就把一个妹子给她拍的和战车supra的合影发到了自己的社交平台上。她觉得这个妹子的拍照技术相当好,把车和人都拍得很好看,最关键的是,照片里的她看起来能有一米七。
她像往常一样点击发布,然后偶尔刷一刷评论区,再和热心网友互动互动。一切都很和谐,直到她收到了一条私信。
第161章
这条私信的内容比较简单直接,先是表示自己关注韩飞凌已久,然后一连串地赞扬,最后向韩飞凌提了一个问题。
“所以你平时开的也是开那台supra是吗?我记得你好像发过,黄色的那个。”
韩飞凌想都没想:“对。”
“那你怎么评价现款supra就是换壳z4这件事?”很快,对方又补了一句,“身为supra车主。”
韩飞凌纳闷儿,这有什么可评价的,这都已经成为一个梗了,网上的测评那么多,轮得到她来评价?她没有生在那个好车倍出的璀璨时代,能抓住一点点旧时代的尾巴已经算是难能可贵,她还有什么需要评价的?
不过,韩飞凌不想在网上和什么不相干的人产生摩擦,也不想做什么意见领袖,就委婉地回复说:“我觉得只要自己喜欢就好,不必太在意别人的比较。”她觉得自己这话没什么槽点,没想到对方很快回复说:“那你就是说这么做无可厚非的意思?”
韩飞凌心想,我说过这句话?
“我看你一直发一些jdm的内容,我以为有多情怀,没想到也不过是个赶时髦的韭菜罢了。”
韩飞凌神情复杂的看着屏幕。
“现在的supra已经失去了原有的精神。其实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吧,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只是在网上发发照片,吸引吸引眼球。那么多人追捧你,你心里一定很爽吧?”
“你跟那些为了博眼球就穿黑色带蝴蝶结头盔开摩托的女网红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她们很快就都被撞死了。”
“这就是不懂装懂的下场吧。”
韩飞凌忍无可忍:“你有病吧?”
“急了?”
韩飞凌出离愤怒,她没有选择和这个人争执自己懂还是不懂的问题,只是发了个问号,想看看这个人还会说什么。很快,这个问号被对方理解为一种挑衅的信号,韩飞凌的屏幕瞬间被一大坨肮脏的文字塞满,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韩飞凌第一个反应是,现在的平台都怎么回事,这种字眼还能发出来?
自从开始跟着陆骏经营自媒体,这种会凝视或者审判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无论她把自己的心脏训练的如何强大,直面这些文字时还是会一定程度上受到冲击和影响。韩飞凌的先是丢下手机在房间里溜达了一圈平复心情,这段时间对方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韩飞凌试图告诉自己不要跟傻逼置气,不要给对方眼神。现在比赛在即,她要调整好心态,不要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影响……
可当她重新拿起手机看到那些污言秽语时,她在心中反复问自己——
凭什么。
南河漂移赛的第一个上午是单走赛,韩飞凌因为一点小小的失误没有闯入前八名,自然只能在后续的追走预选赛里沉浮。
中午休息时,一圈人凑在一起研究追走赛的分组,韩飞凌则是半躺在椅子上,找了条毛巾裹着个冰袋压在眼睛上,其他人的话仿佛与她无关似的。陆骏起身在她扬起的脸前打了个响指:“睡着了?”
韩飞凌“唰”地直起身来,脸上的冰袋毛巾掉落在她大腿上。
“干嘛?”她问。
“累了?”陆骏道,“上午的比赛开得太猛了吧。”
韩飞凌抓抓头发:“是吗?我觉得还不够。”
“虽然但是……还是要考虑一下耗损的。”陆骏道,“现在天气太热了,万一中途爆了可就不妙了。”
韩飞凌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陆骏察觉到了韩飞凌的异样。这女孩年纪不大,但是某成程度上来说,心性绝对要比更为年长的周楚成熟不少,鬼主意也多。她追逐实力的决心不输于那两个人,只是她的这种心情要更为低调,不像周楚那样写在脸上,更不像明扬那样直接喊出来。
然而在上午的比赛中,陆骏在这个女孩的姿态中看到了一种暴力的气势,虽然没有顺利进入八强,可比之原来,那种想赢的心情实在是太外放了。
“不过没事。”陆骏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意见,“淘汰赛确实不能收着,每一场都要当做最后一场来跑,尽量展示自己的能力吧。”
在下午上场比赛之前,陆骏拍着韩飞凌的肩膀,依旧叫她享受比赛。这句话去年的韩飞凌都没有听清楚,现在,她看看观众席上乌压压的人群,感受到了蓬勃的热血在自己体内翻涌。
司徒嘉树坐在看台上不住地给自己扇风,心中不住抱怨看台位置不好,连个遮阴的都没有。他不是买不起第一排的VIP,只是他不敢。
他是通过明扬的通风报信才知道韩飞凌来参加比赛的事情。明扬是会给自己的“叛徒”行为找理由的,他的说辞是,司徒嘉树这种门外汉应该多感受感受漂移的魅力,去看比赛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要亲眼看看那些职业选手的风采,才能帮助他更好的领悟技巧,从而在日常的训练中不断提升自己。
至于那些职业选手里有韩飞凌这件事,那肯定都是巧合啦!
司徒嘉树对明扬感恩戴德,立刻赞助了明扬两张去北京的高铁商务座以表对小师父的孝敬。
前排的座位离选手休息区相当近,看赛道也更为清晰,司徒嘉树心中谨记韩飞凌那句“不要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为了不被发现,只能坐在远远的地方。他带着激动忐忑的心情来,看了一上午比赛之后,这种心情全然不见。
他很茫然,即便对漂移算是入了门,来之前也做过充足的准备,但到了现场仍旧两眼一黑。
烟雾太大了,速度太快了,都来不及叫他分析技术要领,车就转了过去。司徒嘉树对于车也好比赛也好还是一知半解的,只能通过大屏幕的播报来分辨哪个是韩飞凌。好在赛车飞驰的画面和声音这种最直接的感官刺激是任何人都能感受到的,那种双车追走的激情碰撞无需任何修饰便可让人加速分泌肾上腺素。
司徒嘉树第一次感受这样的现场,主角还是韩飞凌,身临其境的体验和在视频里看到的截然不同。他看着韩飞凌的赛车近乎完美地模仿着前车的行车轨迹,在尾烟中准确地找到突破口——司徒嘉树很想用“猛兽”这个词来形容那台武装到牙齿的supra,但他觉得不够准确。猛兽是孔武有力的,是凶悍的,是野蛮的,这似乎不是韩飞凌。
她像是……司徒嘉树想,她像是风,像是雨,或者像是伴随着鲜血与雷鸣从悬崖上倾斜而下的无情的水。她可以是任何形状的,随着对手的状态而改变着自己,但是那股由引力所造就的力量是不可逆转的。
没有人可以改变她。
司徒嘉树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心中产生了巨大的落差。他们似乎在完全不同的世界,所有的联系都源自于他的一厢情愿。司徒嘉树试图通过“车”这个物件走近韩飞凌的世界,可在即将触碰的那一刹那,他才知道自己是永远不可能追得上的。
他这是在自寻死路——这个真相令他十分难过。
远在北京的明扬并不了解司徒嘉树备受冲击的内心世界,他和余桃安顿好之后就开始熟悉赛灵新款赛车的资料,准备抓紧时间去试车。赛灵的试训就三天,名额只有一个,这对明扬来说是不小的考验。
但是他还是抽时间给司徒嘉树发了个消息,问司徒嘉树比赛看得怎么样。
“是不是特别帅特别刺激?”明扬问。
好久之后,司徒嘉树才回了他一个泪流满面的表情,随后说道:“师父,太难了。”
李希在去年的比赛中遇到了郭骁,最终倒在了四强赛上。他一直想找一个机会复仇,郭骁却鲜少参与比赛,这让李希无从下手。直到这次南河漂移赛,李希寻思着轮也要轮到了吧,结果郭骁还是不来。
他在今次四强赛的对手是韩飞凌,那个去年止步十六强的女孩。虽然在过去的一年中他们没有过什么直接对话,但韩飞凌给李希留下的印象确实逐渐深刻清晰的。
李希有些兴趣,但不完全有兴趣。他知道韩飞凌有所进步,心里却轻蔑的认为,这样一个年轻女孩即便有了很大的进步,上限却是肉眼可见的,不足为惧。他依然会在和韩飞凌在赛前打个招呼,然后笑嘻嘻地讲一些赛前垃圾话。
“今年的成绩不错呀,这一年是不是在努力修炼?对你来说能走到这一步已经相当不容易啦!”他说,“我记得你去年头发是绿色的,今年换成粉色了?嗯,小姑娘弄粉色挺好看的,绿色有点太奇怪了。”
“想要人生过得去,头上不就得添点绿么?绿色挺好的,要不你也试试?”韩飞凌嚼着冰棍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李希记忆里的韩飞凌还是去年那个不怎么会说垃圾话,只会逼急了言语示威的不太禁逗的小女孩,没想到今年竟然能跟他见招拆招。
不过这句话多少还是让李希有点哽住,他只好转移话题忆往昔峥嵘岁月。在上一次交手中,虽然李希全胜,可韩飞凌是有制造出比赛亮点的,当时李希还调侃说自己差一点就输给了韩飞凌。现在他搬出这本旧黄历,问韩飞凌再次面对自己有没有什么压力和恐惧。
韩飞凌没有正面回答,反把这个问题抛回给李希。
“我?”李希笑道,“面对你我能有什么压力和恐惧?你不会真以当时你能赢我吧?我只是客气客气而已,你当真啊?不会吧不会吧?”赛前讲讲垃圾话都是要丢点嘲讽出来的,有来有回才有意思。李希理所应当地丢几招给韩飞凌试图吸引对方的注意力,顺便展开雀尾彰显一下自己的实力水平,没想到韩飞凌理都不理,安静地吃冰棍吹小电风扇。这种被无视的感觉令李希有点不太爽,故意说:“怎么不说话?还想我放你一马?你要是开口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只是就算我让你一手,你也未必有实力与我一较高下啊。”
“啊?”韩飞凌心道,大哥,我只是不想骂你。既然你不依不饶,那我只能有什么说什么了。“那你就当你放了我一马吧,这样一会儿输了还能给自己找找理由。”
“我会输?”李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行,嘴硬是吧?那一会儿你输了可别哭,我看不得女人哭。”
“嗯,对对对。”韩飞凌敷衍的态度令李希生气又郁闷,李希打算再追加几句,韩飞凌抢先说:“我们从现在开始比吧,就比谁先说话谁是狗,好了,现在比赛开始!”
“你!”李希的嘴缝里溜出来一个音节,韩飞凌立刻说:“你输了。”随即大笑三声,扬长而去。噎得李希够呛,心想着一会儿在赛场上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韩飞凌一番才行。
第162章
南河漂移赛四强赛的赛道上,一台BRZ和一台supra停在起跑线前。这一回合是李希先走,韩飞凌后追。李希虽然喜欢吊儿郎当地说大话,从技术角度而言却是喜欢扣小细节的人,经常在保持高速的同时去卡住一些非常刁钻的角度。赛道宽度和赛车车体都是固定的,在漂移角度中稍稍靠里或者靠外都会给后追的对手带来很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