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等什么?等到太阳下山咱俩冻死在这里?还是等救援队来捞尸体?”
“等下一台经过这里的车。”周楚认为,单枪匹马找路绝对划不来。他确定他们此刻身处的位置是绝对正确的,也就是说不一会儿后面发车的人应该会经过这里,到时候如果真的有问题可以一起找路,要损失时间的话大家一起损失。
而明扬的想法跟他背道而驰:“现在问题是,你怎么能确定这个点就绝对正确呢?大家只是大体路线差不多,万一没人经过这里呢?而且我觉得很可能没人经过,要有的话我们刚才兜兜转转那么多圈早碰到人了!你为什么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好?”
周楚不满明扬这副不听话的模样,冷声说:“我不是把情况想得好,而是这是现在的最优解。”
“你说最优就最优?你拿什么证明?”明扬脾气腾空而起,“我还觉得之前一百七十二公里的位置再往前开开说不定就有路了呢?是你让返回来的,现在好了,又原地撂挑子了。你到底想干嘛?”
周楚不想跟明扬废话,往后一靠,脸扭向窗外开始装死。他越是如此,明扬就越受不了,解了身上的安全带后探过去强迫周楚面对自己:“周楚,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想跑?”
“我没说过这种话。”周楚的眼睛左下方指向明扬手的位置,“拿开。”
明扬肯定地说:“那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周楚对明扬的耐心在这一刻已经彻底耗光,他不想和明扬辩驳谁对谁错,干脆也松了安全带。在他推开车门的一瞬间明扬就问他要做什么,他干脆说:“我心里也没有这么想过,但我可以这么做。”很明显一副不干了的样子,下车就往外走。
明扬脑子嗡嗡响了几声,意识到事情被他弄得糟糕了,连忙跟着跳下车,追在周楚身后大喊:“到处都是沙漠!你能去哪儿?”
周楚甚至不与他对谈,就径直往前走。明扬步子没有周楚大,只好跑着追周楚,沙地松软,他被绊倒跌在沙子上,爬了几下才重新站起来,好不容易才追上周楚,拉住了周楚的胳膊。
“你不能走!”
“滚。”
“你就这么跑了是不是有点太不负责任了?”
“责任?”周楚冷漠地说,“当初是谁求我来参加比赛的?是谁没有任何拉力正赛经验还稀里糊涂报到无后援组的?是谁在排位赛里跑倒数第一名的?我真的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哪里来的勇气质疑别人的判断。”
“你……”
“你跟我谈责任?难道你很有责任心吗?”说这话的周楚始终情绪平稳,但字字都戳到了明扬的痛点上,让明扬抬不起头来,“比赛不是玩乐,如果你觉得什么都可以发脾气解决,那么这种比赛还是趁早结束吧。”说罢,他甩开了明扬的手,明扬还在情绪对冲中,被这股猝不及防的力量往前一带,踉跄地跌倒。
陆骏和沈西今都说过,在赛场上,车手要无条件的信赖领航。那时明扬都是过耳听听,当他真的身处于抉择之中时,他没有办法真正的去相信周楚。从小打到,他都是一个自己的想法大过天的人,他不需要和父母商量,也不需要和朋友商量,因为他不曾和别人有过可以分享纠结的亲密关系。即便他想,也没有人愿意帮助他。
他做不到坦然的接受别人的意见,尤其这个人还是周楚。这会令他觉得自己在周楚身上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反而像条小狗一样被周楚指挥得东跑西颠。来之前他把比赛想得太简单了,好像自己随便开开都能抵达终点。现在对着看不到边际的沙漠,他觉得自己很渺小,孤立无援。
现在连周楚也不理他了。
周楚越走越远,明扬爬起来跑回车上,负气一般地油门踩到底,朝着周楚反方向驶去。他想,散伙就散伙,谁怕谁?他果然很讨厌周楚,从一开始就是。
现在是沙漠之中最热的时候,周楚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就热得口干舌燥。刚刚逞一时之勇潇洒退场,现在想想多少应该带点补给下来,平白无故都留给明扬那个傻逼,实在不划算。
他把头盔摘了下来,松开领口,循着来时的车辙印凭借记忆往回走。一个人身处沙漠之中是一件令人绝望的事情,周楚刚才只想着骂明扬,并且坚定的认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是最稳妥的,明扬不听就是任性耍脾气夹带私仇。但是怒气过后,他也会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
他仗着比赛经验比明扬丰富,年纪比明扬大,会产生一种先天的优越感,习惯性地认为明扬压根儿就没有资格挑战他。然而在当前的情景下,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如果往前开真的有路呢?如果有些人天生直觉就是对的呢?
换做他和沈西今一起比赛发生迷路的情况,一定是沈西今会十分自责吧。毕竟车手只负责驾驶,领航员负责带路,路线出了问题可以算作领航员的全责。他有足够高的姿态指摘沈西今的不是,沈西今也不会反驳。
对比现在,周楚身为领航仍旧有着最高的姿态,不允许明扬质疑和反驳,强硬地执行自己认为对的道理,甚至没有商量的余地,这又算什么道理呢?
周楚觉得自己一定是热昏了头,竟然会在明扬身上犹豫纠结甚至反思。
他掏出了身上的定位器,这是每个参赛选手身上都有的救援设备,只要轻轻按下就会发出信号。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等着直升机过来,并且确定退赛。
是的,只要按下去,他就不必在沙漠里受苦受罪,也不必天天面对一个成天到晚叽叽歪歪屁事不会只会给自己添堵的臭小鬼。要不是明扬当时求他,他本可以自己驾驶着摩托车潇洒地驰骋在沙漠之中,自负盈亏。
忽然,他听到了细微的电机运转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更让他感觉自己可能热到出现幻觉的场景在下一秒出现。他一扭头,看到了那台熟悉的风棋夹着黄沙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个漂亮的甩尾,车身横档住前面的去路,明扬从车上跳了下来。
周楚睁大眼睛看着明扬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明扬没有说话,但却是一副想要说话的模样。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握着拳头,不一会儿又背在身后扭成一团。
殊不知此时此刻他的内心翻涌四海,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对周楚说点什么,可他就是讲不出来。
最后,他嘴里小声嘟囔一句“操”,忽然上前拽着周楚就往车边走。周楚没有反应过来,竟真的被明扬给拽动了。
等被推上副驾的时候,周楚还在想,这是幻觉吗?为什么感觉又十分真实?
“我操你妈周楚!你给我听着!我操你妈!”明扬凶巴巴恶狠狠地大喊大叫,几乎快要骑在周楚身上手里不停地把安全带捆给他往死里捆,“你他妈当初答应我的!凭什么反悔!谁反悔谁是狗!你他妈给我去做狗吧臭傻逼!老子的拉力赛出道秀你想弄折了,想得美!没门!我……我就算是绑也要把你绑去终点!”
明扬一发疯就喜欢胡言乱语,周楚也才意识到,这不是幻觉,是真的有狗在叫。
第57章
再次出发启程时,车内很安静。两个人好像谁都不太爽,又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不爽,气氛纠结又尴尬,倒也不失为一种微妙的和平。
明扬先是按照记忆里的方向和本来就有的车辙路线开到了上一次两个人发生分歧的地方。他把车停下,左右望了望,冷不丁地问:“往哪儿走?”
周楚本来不想回答,沉默数秒之后低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他不是要跟明扬作对,也不是任性耍脾气,明扬问他的问题他是真的不知道答案,否则哪儿还会迷路。
这种诚实的态度让明扬冷哼一声:“不知道是吧?行。”他瞥了一眼路书,然后就本着自己认为对的方向一路开去。这一次周楚没有散发出强烈反对的意思,默许明扬自己的做法。他有点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而明扬虽然看似鼓着一口气,心境其实同他差不太多。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虽然意见不和,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想法上却是惊人的一致——无所谓了,就这么往前走吧。
他们好像乘坐着一条单薄破旧的小船在沙海中沉浮翻涌,去探索危险的未知领域,不论外面的沙浪有多高,船内都是一派死寂。
开着开着,周楚忽然心里一动,对着路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说道:“有路了。”
“啊?”
“现在和路书上描述的信息一致了。”周楚再三确认,“但是还是没有出现打卡点。”
“我操,不会是他妈的这个点有问题吧?”明扬听到路对了之后还兴奋了一下,后面的话让他的情绪跌落回去,本着“如果不是我的问题那就一定是别人的问题”的基本原则,他刚要发表自己的一番见解,就听周楚说:“不要这个点了,继续往前走。”
明扬一滞,舌头仿佛打了结一样。这明明是他刚刚想说的话,为什么被周楚抢先说了出来?这下搞得他很被动,哪怕是遵从自己的想法,也弄得好像他听了周楚的意见似的。
分明是他先找对路的!周楚只知道坐在副驾上充大爷!
明扬心中把周楚上上下下臭骂一顿,还是依言往前走。后面虽然是比较顺利的行程,但是由于丢了一个打卡点以及找路花费了不少时间,他们预计在本赛段的成绩不会太好。
然而当他们疲惫地抵达大营时,发现情况有所不同。原来不光是他们,其他车组和车手或多或少都发生了丢失打卡点的问题,只是大家的问题并没有集中出现在一起。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明明应该会有后车经过,可原地绕半天都没有人来的情况。
官方对此并没有做出解释,要罚时大家一起罚时,明扬他们的成绩竟然因为这样一个乌龙原因来到了一个相对不错的位置,这让远在北京的冯海霞听到之后很是满意。
这一天的比赛跑下来很辛苦,明扬昨天还能活蹦乱跳,今天就已然不太想说话。体力上的消耗不说,这其中还要加上和周楚对线上的精神消耗。吃过晚饭之后,明扬在营地里溜达,看着远处聚集聊天的人群,他想要加入,踏出一步后又觉得自己离他们很远。无所事事的他在大营里乱晃,走到了摩托车的无后援组。
这里安静一些,选手们大多时间都是抓紧时间休息,摩托车都摆在外面,零星一两个人在给自己的爱车做保养。明扬扫了一眼,发现有一个梳着低马尾辫的女人。她半跪在摩托车拆车轱辘,然后放在器具上尝试更换轮胎。
这个活儿看上去很简单,可那个女人做起来很费劲,半个身体都压在了工具上。明扬跑上前问需不需要帮忙,对方摇摇头,笑着回答:“谢谢啦小弟弟,不过无后援组不能接受其他人的帮助哦。”
那女人的口吻让明扬脸上一烫,在这个最自以为成熟的年纪里被他人亲切称呼为“小弟弟”让明扬很羞耻,他就装作大人一样说:“我也是无后援组的。”
“是吗?”女人有点惊讶,打量了明扬一番,“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开汽车的,呃,也不算是……”明扬挠了一下脸颊,“总之就在旁边。”
“哇,这么年轻就来跑无后援组,那你真的好厉害呀。有前途啊少年。”
“也没什么嘛!”明扬有点得意,飘飘然地说,“姐姐你也很厉害呀!自己一个人开摩托跑无后援组。”
说话间,那女人已经把轮胎换好。她站直了身体,给自己擦了擦汗。拉力赛的户外生活十分艰苦,可她看上去干净整洁,梳起来的马尾乖顺地伏在肩上,只有额前鬓边几丝乱发被偶然经过的风轻轻吹动。这女人姣好的身材和健康的体态与这荒凉粗犷的环境粗看之下格格不入,可细细一看,更像荒原上开出了一朵妩媚鲜花,突兀,但又不是不合理。虽各自成景,组合在一起则是别样画卷。
那种成熟的、颇有风韵的气质让明扬无法招架,他很难把眼前的比赛和这样一个女人构建联系,可一切就是发生了的。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来,中途会发生什么,只是单纯好奇对方会有一个怎样的结果。
所有事情要自己做,没有狼狈,信手拈来,无需他人帮助,她跟韩飞凌那样的小女孩是不同的。
女人要休息了,跟明扬约好下个赛段有机会再聊。明扬稀里糊涂地绕回了帐篷,才发觉自己连对方的名字还都不知道。他给陆骏又打了一会儿电话,没提自己和周楚吵架的事情,只是聊见闻,聊车,还讲他在大营里看到了女选手。
陆骏以为他打算撩闲,敲打了他几句。不过当听说是一个很成熟的大姐姐形象之后,陆骏就放弃了自己的教育,毕竟哪个大姐会对小兔崽子感兴趣?他转而说要跟周楚聊几句,明扬告诉他周楚在给车做检查和养护,陆骏骂明扬吃白食,明扬很委屈,因为周楚根本不需要他帮助。
两个人现在这个状态从热战转为冷战,一时半会儿跟外人解释不清楚。
夜里的荒原很冷,明扬半夜是被冻醒的,检查了半天帐篷没有开缝隙,只好裹紧毯子躺下。他睡觉不老实,不受控的乱动,胳膊往旁边一伸碰到了热源。这等于他单方面跨越了军事领地,周楚那个小肚鸡肠的人一定会超嘲讽他两句。
只是周楚没有醒,动也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明扬很意外,感觉事情哪里不太对劲,回想自己刚刚碰到的可能是周楚的脸,对方脸颊的温度比自己的体温要高。关键是,周楚没有醒。
意识到反常之处,明扬悄悄爬起来,确认周楚正在熟睡,拿手机上的手电照了照。周楚脸色泛红,不是正常的颜色,明扬小心翼翼用手摸了摸,指尖传来高热的温度感应。他顺着周楚的脸摸到了脖子上,温度更胜,恐怕是发烧了。
明扬暗骂一声,想把周楚叫醒。用力推搡周楚几下,周楚眼皮动了动,全无意识反应,口中嘟囔了一句“冷”,然后试图撇开明扬自己钻回被子里。
“醒醒!”明扬说,“你发烧了。”
周楚不为所动,反而把自己裹得更紧,看上去不太想理明扬。
“我操,你他妈死这里算了!”明扬火大地钻出了帐篷,几分钟之后,他又自暴自弃地回到帐篷里。来之前陆骏给他们准备了各种常备药,他嫌弃陆骏婆婆妈妈,标榜了半天自己身体如何如何强壮,没想到跪的人竟然是周楚。
平日里看着也是身体挺健壮一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明扬想了半天都想不通问题出在了哪儿,两个人都是同吃同住,最大的可能就是白天周楚一个人在沙漠里发疯折腾的。明扬一边找药一边辱骂周楚,然后把周楚从被窝里捞出来强行给他灌药。
周楚半昏迷,身上没力气,也不够听话,身材骨架比明扬还大,明扬有点拽不住他,摆弄了半天愣是给自己弄得满头大汗。最后干脆让周楚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把嘴掰开往里塞。
“周楚你他妈的真是废物!铁废物!”明扬骂骂咧咧地给周楚吃了一把乱七八糟的药之后让他平躺回去,衣服毯子全都盖在他身上,就露出一个头,“到底是谁给谁找麻烦啊!妈的真的是少爷身少爷命,到哪儿都要人伺候!”
明扬自己对于发烧的认知就是找点药吃吃,睡一觉就好。过往烧得再严重都得自己搞定这些问题,没有任何矫情的资格和空间。他不能理解周楚是不是活得有异常人,身体不舒服了自己没感觉吗?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吗?就知道装死拖累别人!
如果周楚敢撂挑子,他一定会把周楚大卸八块。
吃过药之后的周楚睡得仍不安稳,他又冷又热,厚重的衣服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便无意识地用手去拨。明扬拍了一下他的手,重新把衣服都掖好。
明扬躺下闭了一会儿眼睛,不敢睡死,等过一会儿再起来看周楚,见他正在出汗,头发都被汗打湿了。
周楚好像很难受,双目紧闭,眉头拧在一起。明扬用手背贴在周楚的额头上,再细细看看,脸颊不似方才那么红了——他还发现了一个曾经从来没发现过的细节,原来周楚的左脸颊边上有一颗小痣。
网上的人总吹周楚多么多么帅,明扬还以为周楚的脸上没有任何瑕疵缺陷。殊不知一颗颊边痣倒也算不得什么瑕疵,只是各有各的风情罢了。
同性的姿色明扬向来欣赏不来,他内心更喜欢通过“小白脸”这种角度来攻击周楚,等内心戏攻击完了,确定周楚不会再乱动,这才再躺下。他无数次的劝说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如果周楚他妈的死在这里,他连比赛都没办法跑。他装过的孙子受过的委屈全部都会化为乌有,所以他尽可能的做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自己的比赛。
如果不是比赛中,周楚烧成人干也不关他的事!
周楚是被闹钟叫起来的。
他很费力地睁开了眼睛,身上轻飘飘黏糊糊得叫人难受。用力挣了几下找到了手机,本来还想再眯一会儿,看了眼时间吓得他猛然坐了起来。
“快起来!”周楚用力晃在一旁睡死的明扬,“快赶不上发车报到了!”
“滚啊……我要睡觉……”明扬眼睛都没睁开,嘴巴里不清不楚地嘟囔了一句,然后翻身过去陷入昏迷。
“起来。”周楚用手把明扬的眼皮撑开,手机屏幕贴在他的面前。明扬被光晃得用力闭上了眼睛,再一睁开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愣了几秒神,瞬间麻利地爬起来穿衣服收拾东西。周楚的动作很快,明扬跟着他往外走了两步之后让他等等,自己折返回箱子处找东西。周楚以为明扬丢三落四,可明扬回来之后把一包药塞到了他的怀里,话也没说就走了。
周楚看看那些药,昨夜朦胧的记忆渐渐涌现。
晚上吃过饭之后,他就在外面进行赛车养护。这一路颠簸坎坷,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自己对电车的不信任所产生的错觉,他坐在车里都觉得车架子像是纸糊的一样。明扬对车一窍不通,养护方面只能当个甩手掌柜。而他也是来之前在风棋和徐正文那里恶补了好久才面前能接受一些设定。
好在这两天都比较顺利,没有发生大的磕碰,电池也还算抗造,没有半路撂下他们。虽然风棋的人说这是一台武装到牙齿赛车,然而周楚对于电子配件的可靠程度仍旧持怀疑态度。在他看来,机械牢不可破,电子设备却会莫名其妙失灵。倘若真的那么强悍,为什么摩托车组还要用最传动的机械路书盒而不是电子路书呢?这不就是说明了还是怕磕怕碰?
他心中一边腹诽,一边对车进行基础检查。明扬这小子虽然从头到脚都写着不靠谱,不过确实有几分驾驶技术,几次惊险的极限救车让他们免受事故,换做别人的话不好说会变成什么样。
当然,驾驶位上坐的要是他,他相信自己能做得更好。
周楚为了干活儿方便,只穿了一件T恤,没有感觉到夜里的温度已经降低了很多。一身大汗地回去之后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他只能用冷水随便擦擦身上,赶紧休息保证明天的比赛。
他在白天的沙漠里热得昏厥,晚上又受了凉,躺下不一会儿之后就觉得有些难受,身体里很冷,身体表面又很热。他只当是小问题,睡一觉就好,然而随着意识的逐渐昏沉,很多事情已经不受他的控制。
周楚无法描述这一夜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仿佛深陷冰火之中,有人叫他起来,他睁不开眼睛,动也动不了。心底里却有一个意识,知道那人大约是明扬。
后半夜他发了汗,皮肤表面虽然粘腻难受,精神意识却好了很多。反倒是明扬夜里被他三番五次地折腾,睡也睡不好,去报到处都给走错了路。换做平时周楚必然不理会明扬,现在看在明扬还能想起来给他带药的份儿上,他提前伸手拽住了明扬。
“干嘛?”明扬扭头问。
“那边。”周楚指了指。
“就你这小样儿现在还能开车么?”明扬一边检查一边问周楚,“三百多公里的行驶路段,要不我开了?”他的口吻带着嬉笑,好像只是单纯嘲讽嘲讽周楚。
周楚核对路书清点装备,平静地回答:“未成年人危险驾驶还不是初犯的会予以最高十五日拘留,我想这个你应该比我明白吧?”
明扬和周楚还有陆骏第一次见面就是从拘留所里出来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不明白?他念叨了一句“你真没意思”之后就乖乖上了副驾,打算一路都不理周楚。
由于昨天的成绩还不错,他们的发车位置相对靠前。比赛路段换成明扬开车,发车之后就一路狂奔,朝着终点银川呼啸而去。周楚负责指路,语言精简,明扬大多时候可以理解。不能理解时要求周楚说明白,周楚反倒不能理解还能说得怎么明白,只有傻子听不懂他说话。
本着昨天夜里算是欠明扬一个人情的态度,周楚不想和明扬发生争吵。明扬心里想的却是,我救了你一命,你应该管我叫爹。
可周楚是那种性格的人吗?显然不是。他不说话已经是对明扬最大的友善。
口不对心的态度让两个人无法握手言和,车内战争再一次爆发。
“控制一下速度,这里没必要开太快。”周楚说,“耗损太大后面很难跑。”
明扬反驳:“方向盘在我手里。”
“方向有点偏离。”
“刚才那儿有石头。”
两个人争吵之际,周楚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一辆车,他对着明扬说了一句“闭嘴”,明扬更是不服,正要发难,就听周楚说:“看后面那台海拉克斯,你被人追上了。”
“什么?”明扬不敢相信。他们头里几台车间隔三分钟发车,按照他的速度,他能让后面的车在比赛行驶中永远看不到他,没有道理出现这种情况。
难道跟周楚斗嘴真的影响到了他拔刀的速度?
那辆海拉克斯逐渐追上了他们,明扬还没想到应对办法就被迫与那辆车位置齐平。周楚说:“你怎么回事?愣着干嘛?”
“他妈的有问题!”明扬大叫,“不会咱们绕远了吧?”
周楚说:“我不可能带错路。”
明扬说:“那我开的也足够快了!你说是谁的问题?”
周楚被明扬气得想把人从驾驶位上踹下去自己来开车,明扬像是护食的小狗一样对着周楚一顿乱叫。那辆海拉克斯趁乱从他们身边潇洒飞过,驾驶位的车窗摇了下来,里面伸出一只手比了个大拇指。
如果是在公路上遇到这种情况,多半是前面的车主感谢后方车主让位置。但现在是在比赛中,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的让个位置出来?这一定是嘲讽无疑。
区区电车,拿什么跟海拉克斯比?
明扬和周楚都看清楚了对方的动作,两个人同时闭嘴,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明扬。”周楚突然开口,“你知道海拉克斯又叫什么吗?”
明扬问:“什么?”
“不死鸟。”周楚说,“稳定性和通过性都极强,号称中东战地神车。”
“行,不死鸟是吧?”明扬握紧方向盘,“我他妈还是处女座圣斗士沙加呢!今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天舞宝轮!”
周楚冷不丁地说:“沙加不是让一辉给打倒了么?”
“你他妈看懂过圣斗士么?滚!”明扬暴躁地一踩油门,拿出了他在赛道比赛里的劲头不计成本地猛追前面那辆车。周楚默许他这种行为,比赛可以输,面子不能掉,都嘲讽到眼前了还不出手的只能是怂货。
只见荒漠之中扬起了两道沙尘,风棋无法发出内燃机的震天轰鸣,她太安静了,只有电流传到各个部件时的丝丝蜂鸣。而她所爆发出来的力量与这样低调柔弱的声音完全不符,碾过枯木乱石,翻越种种沙浪,只为了竭尽所能的追逐。
海拉克斯本觉得这台小电车不足为惧,自己的尾尘足够把对方埋没。忽然间,他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两个光点,那光点呼呼闪了两下,还不给人反应的时间,那台小电车就夹着碎石细沙从尾尘中冲了出来!
是车灯攻击!
“从他右线超。”周楚冷静指挥,“有机会。”
明扬没有思考余地,身体下意识地就听从了周楚的话。他们把海拉克斯挤一旁的乱石堆上,石头起到了天然的减速效果,明扬则大力一脚油门,轻巧的车身嗖地就穿了过去。
显然对方也不是吃素的,不甘心被这么摆一手,两台车竟然上演起荒漠追逐赛。
“三公里之后准备翻刀梁。”周楚说道,“注意高度。”
明扬全神贯注之下没有精力和周楚聊天,不过周楚知道,明扬听见了他说的话。这一带路面崎岖,有很多看起来没有什么起伏的路面,等一开过去就会发现有沟,车身不得不进行一个飞跃,如果控制不好速度和姿态,翻车就是家常便饭。
车已经来到的路书上标记的可能存在危险路面的地点,直至此时,明扬都没能把对方全完甩开。他心中有一点急,周楚看了明扬一眼,说道:“油门到底,飞过去。”
“什么?”
“你不敢吗?”
“你说谁不敢!”明扬一发狠,当真把油门踩到底,这里是有高低差的刀梁,车身四轮离地像是真的飞了起来。这一刻,明扬和周楚的呼吸都放慢了,心提到嗓子眼,视野之内没有沙地,而是整片湛蓝天空。
他们离开了地球表面。
明扬的双手握紧方向盘,他有了一种抽离感,并且不断地提醒自己,要控制住车!要控制住车!要控制住车!
优秀的悬挂系统让车里的两个人免受来自地面最直接的碰撞,两个人几乎在落地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成功了,无需对话交流,立刻各自负责起各自的工作。明扬挂挡继续往前跑,而那台紧追他不放的海拉克斯车头先着地,在地上翻了一圈,已经不能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