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待归人—— by小霄
小霄  发于:2023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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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隅注视着他,“如果他不再是可靠的防御力量,还会有人感谢他吗?”
“可他就是啊。”比利干笑,“你是不是从黑塔和大脑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啦?嗐,告诉你,这么多年来,黑塔和大脑一直有个别人在质疑他,这似乎已经是某种标准化流程了,他自己也不在意。”
“为什么会不在意。”安隅想起那段催眠审讯,低声道:“他什么都知道,但却好像不会产生任何情感,也意识不到自己正在承受什么。”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去。
比利不再聒噪,他的脸色少见地凝重,视线落在随身背着的药箱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笑了笑,低语道:“律的这颗心脏,没人能看透,也没人能触碰。在他十六岁枪杀全家之后,再也没什么能打破他的心防了……哦不对,还要除去当年95区的任务,只是没人知道95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只有他一个人走出来,我听说,就连黑塔都没有关于那个任务的存档。”
关于95区,秦知律很少提起,安隅也没在长官的记忆中看到任何相关的记录。
至今他仍然只知道秦知律对95区的超畸体使用过基因感染,反而将对方变成了一个和他类似的基因熵无限高的怪物,而后热武器清空了全城,没留下任何痕迹。
除此之外,只有秦知律在53区低语过的一句话——95区加速演绎了世界的终局。
“没有人知道世界的终局是什么,但每个人都在为了平安和自由而奋斗。虽然神秘诡象愈演愈烈,但我们也不再像二十多年前那样茫然无措,在二十多年间,我们逐渐拥有了穹顶,基因研究,我们组建了尖塔,并一直被强大的守序者保护着。不仅是秦知律,还有那位新加入的神秘守序者,代号角落,据说在人类关闭穹顶排查莫梨备份体时,是他穷尽力量使主城时空停滞了二十多分钟,护住全城平安……”
新闻主持人声情并茂地演讲着,安隅点出了页面,又下拉刷新。
他原本只是在等着刷出面包店的广告贴,却不料平台自动将诗人两分钟前发布的内容推到了他的首页。
眼的社媒账号头像是那幅新画——苍穹中大片开合的眼睛。
他刚刚发布了从前写给安隅的预言诗《眠于深渊》,安隅迅速浏览过那些熟悉的文字,视线却在最后几句停住。
门突然被敲响。
“是我。”秦知律捏着终端走进来,挑眉,“你看到论坛了吗?”
“呃。”安隅关闭社媒,“早上扫了一眼,后来就没有再看,怪吓人的。”
他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了一句,“长官,大家已经给我们写了好几本爱情故事了——就连凌秋都编不出那么多离奇的剧情。”
秦知律挑眉,“谣言的平息需要一些时间,我是想要提醒你,别去干扰,否则只会越传越奇怪。”
他丢下一句便转身要走,安隅却在他身后轻声道:“这不能算是谣言吧。”
秦知律脚步一顿,回过头,“嗯?”
“716与21确实亲吻了彼此。”安隅舔了下嘴唇,看着地板低声道:“根据我了解的AI原理,这确实不是我与您的主动行为,而是AI在学习我们的情感与行为后,自我迭代演绎的结果。716说,由于数据的不完整性,有时它们的推演并不会真实发生,尤其是人类比AI更擅长压抑和掩盖自己的情感。”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安隅独自说话的声音,他语气平静,抬眸看向秦知律,“但无论如何,长官,人工智能认为,我们注定在未来会相爱。”
秦知律注视着他,沉默不语。
那双黑眸比往日更深邃,看似沉静,却又似蕴含着安隅看不清的情感。
许久,秦知律才低声问道:“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相爱吗?”
安隅又垂下眸,“抱歉长官,我不太能理解。凌秋说过,爱是心甘情愿牺牲掉自己的一部分,甚至是自己的全部,来为另一个人付出。这是我最不能理解的部分,我从没想过,也似乎绝不可能为任何人牺牲自己。”
秦知律闻言却只是轻轻勾了勾唇,神色平和而包容。
“嗯,我想也是。不理解爱也很正常,这样的你已经够好了。”他走过来在安隅头上轻揉了一把,“少刷论坛,早点休息吧。”
秦知律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片面包干,随手放在安隅的床头柜上,然后便离开了房间。
安隅不知道长官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不知不觉中和716养成着相同的习惯。
他看着那块小小的面包干低语:“但如果是您的话,也许我会愿意牺牲一点。”
他顿了顿,又轻声说,“一小点吧。”
“你终于,不,你果然还是回来找我了。”
空旷的教堂里,诗人转动轮椅,转身对安隅微笑。
阳光透过窗纱,在空气中的灰尘间打下一条条光柱,那些光柱照在诗人平和温煦的面庞上,那双眼眸如记忆中温柔安宁,但不知为何,从前那股天赋般的亲近感却消失了,他明明就在安隅几步之外,却仿佛与安隅之间隔着一道难以翻越的沟壑。
那副画已经彻底完工,画幅极巨,铺满了一整面墙,没有完全展开的画布延伸到地板上,松垮垮地堆在一起,苍穹上成百上千枚眼睛在画布上安静地凝视。
安隅被那些眼睛盯得有些不舒服,说道:“莫梨事件是我解决的。”
“我猜到了。”诗人从容点头,“外面也是这样传的。代号角落的守序者,拥有尖塔前所未有的神秘力量,比秦知律更值得期待。”
安隅无视了他故意提及秦知律,继续道:“但是在这次任务中,我没有觉醒新的能力。”
诗人挑眉含笑,“嗯?”
“你上一幅画呢?”安隅终于还是扭头看了眼墙上的画布,“混沌红光之后,没有新的金色齿轮出现了吗?”
诗人摊开手,“抱歉,那幅画已经被我放弃了,没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没意义?”
“因为我仔细计算过,小齿轮沿着红光的外围蔓延,即使彻底闭合,也不可能永远制动红光,除非红光自取灭亡——就像莫梨一样。但莫梨的天性诞生于人类驯化,而红光却不。”诗人吟唱般说着,语落微笑了一下,“还有什么问题吗?”
安隅深吸气。
“我听不太懂你的哑谜。”他实话实说,“我只想问——预言诗有一句是:祂梦到被低贱者玩弄,荒诞的屈辱。在上一个任务中,我被一个时空窃贼耍得团团转,并因此掌控了时空停滞的方法。但这次任务中,我不仅没有觉醒新的能力,就连时空停滞的能力也止步不前,我穷尽所能也只让主城停滞了二十多分钟。这首诗还有下一句——祂忘记自己的庞大,赴死而重演。这句是什么意思?我还会不会有新的能力?”
眼有些惊叹地望着他,“你希望有什么能力?”
“更强大的时空停滞力,甚至——”安隅语气停顿,低声道:“倒流。”
“熵减。”诗人立即开口,“你应该知道,时间即是熵增,熵增是不可逆的过程,短暂停滞已是神迹,没有人能推动熵减。”
安隅沉默片刻,“打扰了。”
他转身下楼,刚刚下了两个台阶,却听到诗人在身后笑道:“太神奇了,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个自私冷漠的家伙忽然有了救赎世人于灾厄的情怀。”
安隅闻言脚步停顿,微微侧头过去。
“我对救赎世人没有兴趣。”
他低语道:“我只想救赎一个人而已。”
作者有话说:
【碎雪片】AI秦知律(3/3)无声的变化
人类的灾厄结束后,21主动来找我了。
这是它第一次主动拜访。
它什么都没说,只是狼吞虎咽地吃光了我家里所有的面包。
然后把一只耳朵塞进我的怀里,抓着我的触手缩到角落里呼呼大睡。
我坐在它旁边,看了它一整夜。
其实21什么都知道。
它早就不是白纸了,无穷无尽的情感在它的深处悄无声息地生长、勾连。
只是那一切都悄无声息地藏匿在那双金眸中。
21睡醒后和往常一样坐在我旁边晒太阳发呆。
就在我以为它又要睡着时,它却忽然开口。
“为了人类,太抽象了,我一直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执着于生存。”
它用耳朵轻轻蹭着我,低声道:“但我确实很庆幸长官没有让我自毁。”
“能继续坐在你旁边发呆啃啃面包,就是生存的意义吧。”

“我只想救赎一个人而已。”
这个世界太大了, 风霜雨雪,人潮无尽,几粒种子转眼便枝叶滔天, 深海包藏着血腥的捕猎,更不必说还有无孔不入的畸种诡谲。
安隅想,他或许已不再是那颗草芥了, 角落面包店和“角落”这个身份让他不知不觉间站上了人类顶端,可即便如此, 世界于他而言仍是一片无际黑海, 他从未想阻遏汹涌海水。
他只想拉住那一个人而已。
虽然在那个人面前,他一直都只是一个小小的, 孤立而柔软的存在。
诗人似乎没有听清他的最后一句话, 只在安隅背后轻哂道:“我想也是。但无论你有没有救世之心,世界都将走向注定的结局,你自己的改变似乎不足以影响未来。”
安隅继续下楼,身后传来轮椅转动的声响,诗人来到栏杆边注视着他离开。
他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脚,回眸仰望那道隐匿在昏暗中的身影。
“我好像听出了一点言外之意。”安隅蹙眉,“你的意思是, 我不行,但有另一个人或许可以影响未来?”
诗人漠然道:“不, 在我的视野里, 条条通路都指向无尽混乱,未来不会因任何而改变。但我认同典的观念——看不到的事情未必不会发生。所以随你怎么想。”
安隅转身走了。教堂坚实的门被推开的瞬间,光线射进来, 诗人在他身后喃喃道:“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不会还要自杀吧。”祝萄躺在沙发里看漫画, “这回找谁都别找我救, 我可不想再被关禁闭了。世界乱成一团,他这么想死就让他去吧。”
安隅一边翻尖塔论坛一边摇头,“没问,反正他答什么我都听不懂。”
“典!”祝萄扭头问道:“你有预感吗,这次他想怎么死?”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安隅把一个八卦贴翻到底也没等到典的回答,抬头却见典正对着窗外沉思,似乎有些困扰,好半天才轻声说,“他应该没想死。”
“我也这么觉得。”安隅嘀咕道:“诗人遇救之后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从前眼的身上一直缭绕着某种悲观的意味,可现在悲观变成了危险,就连那座久不开灯的教堂也像坟墓一样压抑。
祝萄对诗人没兴趣,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典的神色,“你这两天总是心不在焉,是不是因为论坛上那些讨论?”
典愣怔地回过头,“啊?”
最近尖塔论坛很热闹。
这几个月暴增的畸潮把守序者折腾得够呛,能力越强的人任务越满。一番折腾下来,天梯高位的守序者数据都爆了,有几个还在畸潮中解锁了三重、四重畸变,基因熵和战绩积分都高得恐怖。
一个匿名贴拉了天梯前十的数据和高层面板作比较,虽然没有下任何结论,但数据差异确实很难看。
“我们倒还好,毕竟小高层的筛选标准就是天赋流,战绩积分低只是时间问题,但……”祝萄忧心忡忡地看着典,“他们朝你集火,大概因为你是一个真正的高层。”
典空降尖塔高层已经好几个月了,基本没出过任务,异能方向也很模糊。论坛上有人尖锐地指出道:“某高层至今都没觉醒什么有用的能力,基因熵属于普通人类范畴。说是书本向畸变,但一没体征二没异能,很难评价。”
甚至还有人拉安隅作对比。毕竟同为人类基因,安隅刚加入就完成了震动尖塔的53区任务,更不用说现如今——角落在尖塔的威望已经不次于秦知律。
祝萄没有把担心说出来,但典瞬间便读懂了他的心声。
“哦,我看到那些帖子了。”典有些无奈地微笑,“但我也没办法,我确实没觉醒出什么有用的能力,这是事实。如果上面不让我做这个高层也无所谓。”
他边说边随手翻着那本手札,数不清的见闻在纸页上交替闪烁,唰唰唰地翻到最后一页,又被他扣上。
安隅伸手将最后一页翻开,指着角落里那行狂狷的小字道:“上次在餐厅我就想问,这是谁写的?”
“书容万物。世间一切,皆在我心。”祝萄好奇地读道,“这个字看着怪吓人的,不是你的字吧?”
典点头,“本来就有。”
“关于你异能的启示吗?”
“或许吧。”典轻轻抚摸过那行小字,“至少现在看来,读心和认知确实就是我全部的能力。”
祝萄拍了拍他的手背,“你的能力虽然不足以应付畸变,但我还是觉得很厉害,别太往心里去了。”
“没有往心里去。”典勾了勾唇,又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我只是觉得脑子里越来越混乱了,好像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但什么也看不清。”
安隅安静地凝视着他的侧脸,又听到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自语道:“或许我是不完整的,所以才看不清……”
“詹雪所有的手稿都被销毁了,但我小时候看过她给母亲写的字条,她的字工整秀气,和潦草完全不沾边。”秦知律低头写着文件,“但这不好说,詹雪在畸变后发狂得厉害,如果典这本书真是她遗留的,也有可能是她的手笔。他说自己不完整?”
安隅点头。
秦知律抬起头,“那也没办法。黑塔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可能有人力去满世界搜罗第二本书了。”
安隅不吭声地窝进沙发,顺手抱起了秦知律给他准备的甜食篮子。
秦知律忽然笑了,“你好像养成了一个习惯。”
安隅扯着包装纸茫然抬头,“嗯?”
“每当你有话要说,就会一块接一块地吃巧克力,巧克力能帮你克服发言恐惧吗?”秦知律眼神柔和,“想要什么,或者想问什么,直说吧。”
安隅略带僵硬地看着刚刚剥出来的巧克力,犹豫一下后还是塞进嘴里,吮着浓郁的甜味说道:“眼说他看不到转机,也不相信转机。典说他暂时看不到转机,但愿意保有期待。而您——”他想起催眠审讯中长官虚弱的回答声,不自觉地放低音量道:“有个声音告诉您会有转机出现,您一直在等待。”
秦知律放下了笔,“想问什么?”
“那个声音是谁?”
秦知律摇头,“真的不知道。那段日子我状态很差,基因试验副作用也因此格外剧烈,我失明了几天,看不见声音的主人。”
“您后来没有再听过相似的声音吗?”
秦知律沉思了一会儿,“没有。但单从声音上来看,那个人年龄应该不大,听起来不像是冷淡或者蛮横的人,仅此而已了。”
安隅立刻问,“和典像吗?或者和诗人像吗?”
秦知律自然地摇头,“那年他们两个才几岁?而且那个声音有些嘶哑,发声不太利落。”
安隅愣了下,“是女声还是……”
“男声。”秦知律笑了,“你在想什么?不会是詹雪的,2138年,她都被秘密处决十六年了。”
秦知律又拿起笔,钢笔在指尖流畅地旋转了一圈,“也许大脑的判断是正确的,那极有可能是一场幻觉。失明那几天我产生过很多幻觉,甚至错觉过我母亲、妹妹都没死,就在我身边照顾我。我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放开,清醒后才发现负责照顾我的人满手都是淤痕。”
秦知律平和地回忆着往事,仿佛只是在转述别人的遭遇。
安隅轻声问道:“您之前说,21会为人类而全力生存,这个前提是您擅自添加的。那转机呢?转机的生存有前提吗?”
秦知律顿了下,“据说有的。”
“是什么?”安隅立刻问。
这次秦知律却没立刻回答。
他低头又在文件上写了几行字,而后翻开电脑,抬眸瞟了安隅一眼,“过来,有事和你商量。”
安隅迟疑着“哦”了一声,“您是不是在回避我的问题?”
秦知律又抬眼看了他一眼,“黑塔在催我回复,哪有时间纠结莫须有的事情?”
“回复什么?”安隅凑近看向屏幕上的邮件标题,而后呆住,“要我做独立高层?什么意思?”
“你独立出来,监管典。最近黑塔接到了不少来自守序者的匿名投诉,已经不堪重负了,所以干脆提了这个建议。”秦知律淡淡评价道:“逻辑上还算合理,你们两个是尖塔唯二没有发生基因熵增的人,异能方向也都超脱了生物范畴,而且你的能力也高于典,足以做他的长官。”
安隅怔了好一会儿,“您怎么回复?”
“还没回复,先问问你的意思。”
“我?”安隅茫然,“您怎么想?”
秦知律笑了,“你要有自己的想法,任何人——无论是凌秋还是我,都不可能永远为你提供方向。”
“我没什么想法。”安隅顿了下,“我听您的。”
秦知律挑了下眉,“独立高层后,战绩积分的分割权重会提升,你会有更好的待遇。黑塔还承诺你,依旧拥有绝对自由,可以拒绝任何任务,甚至完全不接任务。如果你监管了典,还会有一笔固定的报酬,以及——”
安隅打断他道:“您很希望我独立出去吗?”
秦知律不作答,安隅抿了下唇,“我当初加入守序者阵营,一是为了还您的钱,二是因为您能庇护我。”
“面包店的盈利早就足够还债了,而且你现在也已经不再需要任何庇护,甚至,你自己已经可以庇护很多人,包括典。”秦知律顿了下,“理性上,你独立成为高层有百利而无一害,我前面说的那些好处都不重要,独立高层最大的好处是可以让你在尖塔有更高话语权,守序者将更名正言顺地追随你,你甚至会在一定程度上拥有和黑塔抗衡的能力。而感情上,即使你独立了,我依旧会庇护你——如果你需要。”
秦知律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是温柔的。
但安隅却突然觉得愤怒,他很少生气,印象里只在很多年前对凌秋生气过一次,那是凌秋第一次告诉他要考军部。但后来他接受了,因为那确实是凌秋的梦想。
但长官委婉劝他独立高层这件事,却好像很难被接受。
“安隅?”秦知律探寻地看着他,“要不要答应?”
“不要。”安隅别开了头。
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很生硬,这是对长官极大的不礼貌,他想圆两句,但又抿住了唇。
秦知律继续问,“理由呢?”
“没有理由。”
“但就是不答应?”
“嗯。”
二人之间似乎陷入了某种僵持,沉默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安隅没有回头,气恼混杂着心虚,让他很难找补。但即便长官发火,他说出口的话也已经说了,只能听凭处置。
身后却忽然响起秦知律的低笑声。
“你这不是很有想法吗?还总是装作一副很驯顺的样子。”秦知律边说边按下键盘,轻而长地出了一口气,低语道:“那就……继续留在我身边吧。”
那一声决定带着叹息,又好像如释重负。
安隅眸心轻颤,回头朝屏幕看去,却只看到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
“替你推掉了。”秦知律扣上电脑,十分顺畅地说道:“这条建议触发了角落的严重焦虑,他立即拒绝并把自己关进房间开始暴食面包和巧克力,建议黑塔永不复议。”
安隅睁大眼睛,“您怎么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
“是吗,我说谎时没眨眼吗?”
秦知律停顿了长达半分钟,错眼不眨地盯着安隅,“其实我还是很希望你独立出去的。”
安隅懵住,“啊?”
秦知律又勾起唇角,“我眨眼了吗?”
“……”
凌秋说得没错,要警惕每一个说谎不眨眼的人。
一般都不是什么好家伙,即使不作恶,也爱戏弄人。
黑塔没有回应守序者们对典的质疑,这件事便也自然地没有迅速平息下去。
匿名贴每天都被顶上来,除了典,190层以上的所有人都被讨论了一遍,虽然祝萄觉得小高层们有充分的理由立足,但存在感较低的几个还是被吐槽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安,不知风声是怎么透出去的,安在莫梨事件中违禁偷偷意识上行的事搞得人尽皆知,安隅翻着那些帖子,看得直皱眉。
-尖塔脾气最差的奶妈,说是能力强,但也没见他辅助过几个任务。
-同意,能力再强有什么用,人家压根不稀罕使,只享受被捧着。
-哪有什么自闭,就是娇惯的。
-据说从前跟羲德出任务也不怎么干活。遇到复杂情况,羲德还要额外再带一个管理生存值的辅助,宁不仅要照看全队的精神力,还要时刻安慰安……我的老天……
-没必要讨论他……羲德大人的监管对象招一送一,把他看成是招募宁附赠的就好了。
-说清楚,是附赠还是累赘?
-他还占了一个角落的辅助位,真的很好奇他跟角落出任务时是什么样。
彼时安隅正在和祝萄坐在餐厅里喝奶茶,他正对着帖子皱眉,再一刷新,屏幕却突然一白。
——那个被讨论了小半个月,盖起几千层高的帖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系统报错:本帖已被高级权限者-羲德-强制删除!如有疑问请向更高权限申诉,可选对象为:律、炎、风。】
安隅愣了下,“羲德回来了?”
祝萄嗯了声,嚼着奶茶里的粉圆嘟囔道:“据说两分钟前刚降落,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了这个贴。羲德可是很护短的,他也不在意别人会不会说他专横。”
安隅松了口气,“他们这这趟任务出得好久。”
“可不是吗。”祝萄咽了一口奶茶,“我差点以为他和搏回不来了。”
安隅下意识看向电梯,祝萄又说,“别看了,人去大脑了。”
他放下终端,叹气道:“这次任务很凶险,搏差点出意外,羲德为了保护他受了重伤,得在大脑疗养几天……怎么搞的,高层最近集体倒霉。”
祝萄说着忽然向前一扑,对安隅眨眨眼,“友情提示,羲德是你的体能训练老师,最基本的人情世故,你不去探个病不合适吧?”
“我?”安隅愣了下,“我自己吗?”
“律和我长官最近都很忙,炎三天前就带流明去出外勤任务了,深仰长官在莫梨事件中受过干扰,情绪还没完全恢复,其他小朋友理论上没有外出权限——”祝萄笑眯眯,“就剩你了,190层以上最后的希望。”
安隅反应过来时,已经抱着两大包慰问品坐上了严希来接他的车。
病床上的羲德面色苍白,脑门上贴着冰袋,只有那双眸依旧锐利明亮,不见丝毫虚弱。
病房很大,只在中间摆了一张床,两扇宽阔的凤凰金翼一左一右打开,被罩在特殊装置中。左翼有一道极深的撕裂伤,肌肉骨骼暴露在外,治疗箱里的装置正徐徐喷着雪白的雾气,似乎可以降温止血。
安隅把怀里的两大包慰问品放在地上,“这里有葡萄亲自烧的板栗翅煲,宁让我带了你喜欢的肉桂茶,典让我送一本志怪图鉴给你解闷,还有炎长官,他拿了一盘跳棋来让你和搏下着玩……”
羲德压根没仔细听,只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似乎在检查他有没有长肌肉,末了不甚满意地问道:“那律和你呢?”
安隅踢着更大的那个纸袋:“角落面包大礼包,不仅有全部市售产品,还有一些开发中的新品。”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欢迎你品尝后给出评价。”
羲德一下子笑了,“把我当试毒工具是吧?”
他抬手揭下脑门上的冰袋,闭上眼躺平,“帮我把吹翅膀的冷气关掉,冻死我了。”
安隅哦了一声,起身到装置旁,隔着一层玻璃看着里面的金翼。
流火与羲德的生命相伴,即使在病中,也有一簇簇小火苗随着呼吸从羽翼边缘轻快地蹿出。装置喷出的冷雾让那些小火苗比平时消散得更快了点,伤口处的肿胀正缓缓消退,安隅手指放在操控面板上,犹豫了一下,“这个真能说关就关吗?”
羲德还没说话,门口就响起一个清冷的少年声,“当然不能。”
搏举着两支冰淇淋进来,浓郁的奶油浇在曲奇蛋筒上,让病房里的紧张感淡化了不少。
他无奈道:“长官,您的左翼还在持续超温,额温也不达标。如果今晚不能把额温降到五十摄氏度以下,翅膀会自燃的。”
“我的翅膀本来就是火堆里长出来的。”羲德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你被大脑那些蠢货洗脑太深了。”
搏走到安隅旁边,恭敬低头问好,而后把装置的温度又下调了两格。
“造反了!”羲德猛地从病床上坐起来,金翼瞬间腾起一簇大火焰,但转眼就被装置喷灭了,他只能恶狠狠地盯着搏。
搏走过去,换了一个新的冰袋贴在他脑门上,“长官,请您听话,不然……”
“不然怎样?”羲德挑眉,“你长大了是吧?”
“我和您同龄、同资历,我们是同一年先后进入尖塔的。我认可并感恩您的监管,但请别把我看成小孩子。”搏说着叹一口气,“请您听医生的话,不然我会坐立难安。”
羲德瞪眼:“被冷气吹的不是你,你有什么好难安的?”
“您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是我在战场上不够冷静决断,我……”
“行了行了。”羲德不耐烦地摆手打断他,手心捂着冰袋躺回床上,“冷气开着吧,冻死我,等我死了你就知道大脑的人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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