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沈星河简直急得团团转,连忙向泉池中注满冰灵力。
冰灵力一注入,满池泉水立刻凝成坚冰。
但那些坚冰却始终无法凝结至云舒月身畔,甚至很快又以云舒月为中心向外渐渐融化。
“星儿不必如此,为师并无大碍。”
见沈星河如此,云舒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温声安慰他,“无需如此消耗灵力。”
沈星河在他掌心蹭了蹭,即使隔着羽毛,也能明显察觉到师尊的体温比从前高了许多,顿时急得眼睛都湿了。
他也并没有听师尊的话,在那一池冰晶快化完时立刻又向池内注入冰灵力,如此循环往复。
知道这孩子性子倔,在这件事上根本不可能听他的,云舒月便不再多说什么,很快又静静靠在池边,阖眸压制体内愈发乱窜的热流。
云舒月肩头上,沈星河一边不断释放着冰灵力,一边不断扫过师尊手腕上仅余的几颗寒潭月魄,眼中满是深深的担忧和凝重。
魔域这边还有近半怨鬼之气没有净化完,还有头顶那片黑云,沈星河还等着师尊炼化后用其抵御天道呢,所以,就算往少了说,他们至少也还要在魔域继续待上六十年。
寒潭月魄的数量却明显不够师尊用那么久。
沈星河空间里虽然也有不少冰系灵宝,但其中天品灵宝并不多,按师尊如今消耗寒潭月魄的情况,那些冰系灵宝估计也是杯水车薪。
整个魔域宛若死地也根本没有冰灵脉的影子。
沈星河倒是可以像现在这样消耗自身冰灵力来帮师尊降温,但他和师尊本就相差一整个大境界,若想以化神境修为影响到合体中期师尊的体温,沈星河释放出的冰灵力就必须是体内最精纯的那部分。
但以他如今冰灵力消耗的情况,就算一直嗑着恢复灵力的药,恐怕也很难支撑到九月。
得出这个结论后,沈星河的心都凉了,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帮到师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年的“天罚”没成功降临,所以师尊的情况才会忽然变得这么严重。
这一刻,沈星河简直恨不能以身代之,替师尊承受所有天道施加的苦难,又无比痛恨自己的无用!
或许是因为他一直心心念念这件事,某一刻,沈星河体内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热流。
正焦急踱步的细长双腿瞬间软了下去,那正不停释放冰灵力的小青鸾一个踉跄,忽地惊喘一声,软绵绵落进云舒月颈窝中。
“星儿?”
察觉到小家伙的异常,云舒月倏地睁开眼睛,想把颈窝中的小青鸾捧在手里查看。
伸出的手指却被半边漂亮的青色羽翅挡了回来。
非但挡了回来,小家伙还迅速自他颈窝中爬了起来,三两步跳到云舒月肩头最边上的位置,而后,迅速用“思无邪”在那里筑了个巢,一头扎了进去。
“……师尊,我没事。”
说这话时,虽然沈星河已极力保持镇定,让声音听起来尽量不那么奇怪,云舒月却仍察觉到了其中细微的隐隐含着一丝崩溃的颤抖。
与此同时,他耳中也听到了沈星河颤颤巍巍的心音。
沈星河:【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我的身体忽然变得这么奇怪,热得像是要发情了一样啊啊啊啊!!!】
这一刻,沈星河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他可是经历过发情期的成熟体青鸾,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的发情期才过去六十年吧?
啊不对,这么说来,神鸟一族的发情期到底间隔多久来着?
他爹当年只跟他说神鸟一族百岁成年,却并没有说过到底多久一次发情期啊!
不过他如今都已经是化神境了,发情期什么的按理说应该很容易压制下去吧?
想到自己之前还在出窍期时曾成功压下过发情期,沈星河立刻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清心诀,又火速运转了几圈冰灵力。
几息后,沈星河睁开冒火的眼睛,发现这么做根本屁用没有!他体内那股异样的热流还是在一刻不停横冲直撞!
细长的双腿抖个不停,浑身的骨头中都泛起一股细细密密的痒,尾羽处更是有异样的热度在不停上涌。
一想到那里正是师尊印记的所在,而他此刻还缩在师尊肩头,沈星河顿时羞耻得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根本不敢让师尊知道自己的情况!
沈星河虽在极力隐瞒,缩在由“思无邪”织就的巢穴中时也尽量保持着正常的姿态,但“思无邪”本就与“蝉不知雪”系出同源,是云舒月本体的一部分。
所以,即便不用分身和神识探查,沈星河现在的情况,云舒月也还是一分不落地看在了眼中。
其实就算没看到,云舒月也能猜到沈星河现在怎么了。
因为那股曾在小家伙发情期时出现的异香,此刻又丝丝缕缕飘荡在了空气中。
虽然那股异香对云舒月来说并没什么影响,但云舒月心中却还是涌出一股异样的热流,灼得他不得不阖紧双眸,也一遍遍在心间沉声默念起清心诀。
【……君伏,清心诀没有用。】
发觉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这突如其来的发情期压制下去后,因为不想让师尊察觉到自己的异常,沈星河只能向君伏求助。
君伏的声音异常冷淡,【你这并非是发情期,而是受了云舒月的影响。】
虽隐约察觉君伏的态度有些奇怪,头脑发热的沈星河却并未细究,关注点全在君伏的话上,【……受我师尊的影响?】
君伏提醒他,【契约。】
沈星河怔了下,忽然醍醐灌顶,微微睁大眼睛,想起之前师尊曾说过,一旦签订“双生之契”,彼此之间是会偶尔产生共感的。
也就是说,他的身体忽然变得那么奇怪,其实并不是发情期到了,而是因为,共感了师尊的感受?
身体明明还在不停发热,但这一刻,沈星河的大脑和心却瞬间冷了下去,整个人如坠冰窟。
沈星河恍惚地看着巢穴外正双眸紧闭,静静打坐的师尊。
他虽然早就知道师尊每逢七月十五都会很难受,身体会出现高热的情况,也听师尊说过“天罚”,以及师尊本体亦是情花的事,但因为师尊身上除那股会引来诸多觊觎的异香,以及体温会变高外,根本从未表露过任何异样的痛苦之色,所以沈星河还一直以为,一直以为!
以为那些就已经是全部了!
他本以为上一世自己亲眼见过的那些折辱,已经是师尊所遭遇的全部苦难!
以为这一世他已经把师尊保护得很好,并未再让师尊遭受任何欺辱和轻慢!
却原来,即使在他重生后,就在他眼睛底下,师尊仍时常在遭受这样不堪的折磨!
异样的热度不知何时忽然消散了,像是从未出现过,沈星河却仍缩在“思无邪”织就的巢穴中,扑簌簌地无声落泪。
有那么一刻,沈星河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疼得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心碎的感觉太过强烈。
云舒月无声睁开眼睛,轻轻抚了抚蓦然疼得像是要裂开的心口,同样许久没能说出话来。
直到沈星河偷偷哭完,勉强整理好情绪,收回“思无邪”,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站回云舒月肩头,云舒月这才把小家伙捧过身前,垂眸看着一言不发的沈星河。
半晌,才轻声说道,“星儿可会因此轻视为师?”
沈星河脑中顿时“嗡”地一声,浑身都开始剧烈颤抖。
……师尊知道了。
师尊全都知道了!
眼中霎时一片模糊,沈星河一时间又是被师尊这话气得想骂人,一边又忍不住哭得浑身抽搐。
他几乎慌不择路地张开翅膀紧紧抱住云舒月的手指,第一次在云舒月面前哭得声嘶力竭,声音抖得几乎不成句,用近乎祈求的语气抽泣着说道,“……师尊……求您了……不要……这么说!”
“……不要不要!”
“不要这么……说自己!”
“星儿求您了!!”
他伤心得几乎快要泣出血来,却还是紧紧抱着师尊的手指,哭得不能自已的同时,还竭尽全力地剖白。
“师尊……在星儿心中……一直若山巅清雪……”
“是世间……最……纯洁无暇的存在!”
“星儿……从未对师尊……有过任何……轻慢之心!”
“我……我只是恨!”
“恨自己……明明一直……在师尊身边!”
“却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件事……”
还是在与师尊定下“双生之契”以后。
若没有“双生之契”的共感,恐怕直到师尊飞升,他都永远不会知晓师尊曾遭受过怎样的折磨!
排山倒海的自责和心疼几乎把沈星河淹没了。
这一刻,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重生是不是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他根本帮不到师尊,甚至连师尊在自己眼前遭受的痛苦和折磨都察觉不到!
也就是在这时,沈星河对如此折辱师尊的天道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云舒月的本意并非惹沈星河哭。
有时候,尤其是在沈星河哭的时候,云舒月总忍不住想,他最想看到的明明是这孩子愉悦展颜的模样,沈星河却总会因为他哭。
自重生至今,这孩子的每一次落泪,都是因为他。
可沈轻舟从前明明说过,他家宝儿最喜欢笑。
笑起来也很好看,简直让人恨不能把全世界都捧在他眼前。
云舒月却从未见过他开怀大笑的模样。
心口的疼痛还在持续,几乎把那刻在骨髓中的热和痒都盖了过去。
沈星河还在哭。
云舒月把他拢在胸口,轻轻地一遍遍顺着小家伙剧烈颤抖的颈项和羽冠,声音又轻又柔,心疼几乎快满溢出来。
“为师知道了。”
“是为师说错了。”
“星儿莫要再哭了。”
“好不好?”
“……师尊……才没有错!”
即使心中难过得快要失去理智, 在听到师尊那句“是为师说错了”后,沈星河也还是哆哆嗦嗦抱着师尊的手指,一边流泪一边颤抖却坚定地说道。
还有, 只要一想到师尊刚才问他“可会因此轻视为师”,沈星河就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沈星河不知道师尊为什么会这么问他。
这一切明明并不是师尊的错, 师尊才是那个一直被不公天道折磨的受害者,还必须时常忍受那样的屈辱……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时,沈星河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扬起哭得湿漉漉的小脸, 哽咽的声音中充满焦急,“……师尊, 您是……只会在七八月……这样, 还是,还是……?”
他没敢继续问下去, 望着云舒月的双眸中却氤满胆怯和微薄的希冀,脆弱得像是随时会因云舒月的答案而破碎。
云舒月垂眸看着他。
如果可以, 云舒月其实也想瞒着沈星河。
但即使他瞒着, 沈星河今后也还是会自“双生之契”带来的共感中得知真相。
与沈星河结下“双生之契”本是为了让这孩子安心, 却不想竟事与愿违。
见那蓄满水光的凤眸仍定定望着自己, 云舒月用手指覆住那双让人心痛的眼,这才轻声说道,“平日其实能轻松压制。”
沈星河就懂师尊的意思了。
也就是说, 原来不只是每年七八月失去灵力这段时间, 原来每时每刻……师尊都在经受这样的痛苦和屈辱!
心脏疼得像是要裂开, 仿佛被谁捏在手中, 反复磋磨, 几近破碎。
沈星河在师尊滚烫的指节后闭了闭眼睛, 颤抖地把湿漉漉的小脸靠了上去,几乎要站不住。
其实对于这个答案,在极度的心痛和愤怒后,沈星河竟也没太多意外。
天道对师尊存有恶意这件事,沈星河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有所察觉。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崇光界的天道竟下作至此,对师尊这样高洁的灵魂都能如此苛待,用如此异常屈辱的方式折磨师尊。
根本,枉为天道!
极度的心痛过后,深入骨血的恨意无声蔓延,牢牢扎根在沈星河心底。
情绪大起大落后,之前险些哭到窒息的沈星河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眼睛又干又涩肿得几乎睁不开,沈星河深呼出一口气,立刻往自己和师尊身上甩了几个净身诀,又在体内运转了两圈冰灵力。
直到感觉眼睛已恢复正常,自己身上和师尊手指上也不再那么湿漉漉后,这才用小翅膀抱住遮着自己眼的手指,在上面轻轻蹭了蹭。
师尊的手指还是很热。
沈星河一边继续往冷泉中注入冰灵力,一边重新抬头看向师尊,张了好几次嘴,才终于发出沙哑的声音。
“……师尊,您以后,不要再那么说。”
云舒月声音轻柔,“好。”
沈星河却还有话想说。
他说,“师尊,在星儿心中,您永远是最好的师尊。”
“师尊待星儿恩重如山,是星儿在这世上最最重要之人。”
面对师尊时,他好不容易冷静下去的情绪又开始剧烈起伏,却还是努力稳住情绪,颤声说道,“星儿永远只会仰慕、敬爱师尊,绝不会对师尊有一丝轻慢之心!”
眼中再次热意翻涌,沈星河却还是高高昂着头颅,让师尊看到他眼中的认真。
他简直恨不能把心掏出来放在师尊眼前,让师尊看到他究竟有多真诚。
云舒月其实是有些后悔的。
后悔不该说那样的话,惹沈星河伤心。
他从来都清楚这孩子对自己有多么用心,满心满眼都是他这个师尊,一腔孤勇皆为自己。
情之一字或许真会让人变得不再像自己。
所以他才会明知道沈星河的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出那个问题,只因那突如其来的患得患失。
一想到此,云舒月也忍不住沉沉叹息出声。
“……师尊,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您呢?”
听到那声叹息,沈星河蹭了蹭师尊的手指,担忧又心疼地小声问道。
虽然他一直在用冰灵力把泉池冻住,但因为共感,沈星河已经知道,这冰泉对师尊的作用微乎其微,师尊的体温也一直没有降下去。
但除了把泉池冻住,沈星河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师尊做些什么。
思绪翻腾时,沈星河其实也想过,若师尊把体内那股热流宣泄出来,会不会好一些。
但他很快想起了容烬和沈若水都中过的“丝丝入骨”,还有崇光界其他乱七八糟的引人堕落之物。
沈轻舟曾教导过沈星河,欲望本身并不肮脏,只是世间生灵再正常不过的本能,不必视之为洪水猛兽。
但他同时也告诫沈星河,绝不可轻易放纵欲望,不然终有一天会万劫不复。
沈星河曾亲眼见过容烬沉湎于欲望后彻底堕落的模样,他也看过沈若水用强大意志力抵抗“丝丝入骨”的坚定。
所以他知道,他爹是对的。
沈星河不知道师尊究竟被天道那样恶意折磨了多少年,但在师尊身上,沈星河从未看过一丝失控的影子,师尊甚至连情绪波动都很少。
若非此次因缘际会,让沈星河有几息与师尊感同身受,沈星河或许永远不可能察觉师尊在时时抵抗体内令人焦灼的欲望。
由此可见,师尊也从未有过向天道恶意妥协的念头。
沈星河更不会有。
但若不发泄出来,那股热意恐怕会在师尊体内越积越多,偏偏师尊此时还灵力全失,根本无法动用灵力压制。
最后,沈星河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师尊能不能答应。
“师尊,您相信我吗?”
扒着云舒月的手指,沈星河认真问道。
因能听见沈星河的心音,云舒月其实已知晓他的想法,但他还是轻声问道,“星儿想做什么?”
沈星河这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师尊,我想用冰灵力帮您梳理下经脉。”
经脉即命脉,对修者来说,允许他人用灵力探入自己经脉是极其危险的事。
除在受伤时让信任的医修为自己诊治外,崇光界极少有人会允许他人用灵力探入自己的经脉。
这本身也是极冒犯甚至挑衅的一件事,即便是道侣之间,往往也防备甚深。
当然,崇光界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所以,修为高深者就算强行用灵力探查境界低于自己之人的经脉,低修为者往往也只能忍气吞声。
但低修为者探查高境界修者经脉这种事,沈星河还闻所未闻,修为高深者也根本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若非师尊现在灵力全失,情况又太糟糕,沈星河也不会提出这样一个略显冒犯的提议来。
话出口后,沈星河便有些忐忑,担心师尊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冒犯。
但同时,沈星河又觉得,即便感到意外,师尊应该也不会因此而生自己的气。
沈星河其实知道,在如今的崇光界,即便是在亲传师徒甚至血亲之间,都不会如此信任彼此。
但他也知道,他和师尊是不一样的。
师尊连“双生之契”这样时刻能被自己探知位置和状态的契约都与他签了,显然对他这个徒弟毫无保留,信任到了极点。
所以沈星河才敢如此大胆地说出心中所想。
他太想为师尊做些什么了。
哪怕只是让师尊感觉舒服些。
如沈星河所想,听到他的提议后,云舒月并未拒绝。
只是,“若如此,星儿怕是会很辛苦。”
云舒月轻抚小家伙的脑袋。
见师尊并不抵触,沈星河眼中微亮,抱着他的手指央道,“师尊,我不怕辛苦!就让我试试吧!”
云舒月垂眸看了他半晌,直到小家伙又撒娇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指,这才无奈应下此事。
沈星河顿时精神一振,连忙让师尊在泉池边找个舒服的姿势,而后重新跳回师尊肩膀,把一只爪子探在师尊颈项上,沉心静气,阖眸在体内运转了几圈冰灵力,之后才小心翼翼把冰灵力探入师尊的经脉中。
这还是沈星河第一次探入师尊经脉中。
或许因本体若琼枝玉树,师尊连体内经脉都是雪白的,其内有银色溪流似的血液在汩汩流动。
银色本与雪色一样,会让人感觉到冷意,沈星河却在那银色的血液中察觉到一股异样的热,远比师尊体表的热意还要强烈。
眉头不知不觉蹙起,沈星河立刻驱使冰灵力,缓缓融入那股滚烫的银色热流之中,又很快随着那股热流,游走至师尊全身经脉。
这么做效果确实比单纯泡冷泉好很多。
没过多久,云舒月便发觉体内那股异样的热流逐渐放缓了躁动的脚步。
炎炎烈日下沦为焦土的荒漠像是迎来了一场清凉的春雨,舒服得让那附骨之疽般的痒意都有一瞬蛰伏了下去。
云舒月放松地靠在冷泉池壁上,轻声喟叹。
爪下的肌肤似乎降了些温度。
沈星河睁开眼睛,一边继续向师尊经脉中释放冰灵力,一边观察师尊的脸色。
在看到师尊脸上又恢复了玉色,神色也隐隐有了丝放松,沈星河这才微松了一口气,而后更加小心地为师尊经脉中输入冰灵力。
这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过多久,沈星河便意识到了这件事。
云舒月是合体中期修者,沈星河却还只是化神初期,相差一整个大境界。
沈星河也是在探入师尊经脉后,才第一次知晓化神境与合体境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庞大。
化神境的修为虽已能傲视崇光界,但在师尊这样的合体期大能面前,沈星河体内的灵力便显得不那么够看了。
他还是冰火双灵根,体内只有一半灵力是冰属性,之前用灵力冻住冷泉时已消耗了不少。
因此,才帮云舒月梳理经脉不到十天,沈星河体内的冰灵力便开始告急,即便嗑药也赶不上消耗的速度。
沈星河所修炼的功法《日月鸾鸣》,重在平衡体内冰火二灵。
冰与火本就是完全相克的两种灵力,稍有不慎,都有可能反噬自身。
原本沈星河因青鸾火和后得到的天魔之火,体内火灵力便压了冰灵力一头,全靠寒潭月魄压着才没大碍,但近些年为压制师尊身体的热度,沈星河早已把寒潭月魄全还给了师尊,冰灵力非但没有得到补充,这几天还一个劲儿被他压榨。
体内的火灵力便渐渐有些压制不住了。
师尊是木灵根,火灵力会伤到师尊。
意识到这件事后,即便十分不甘,沈星河也还是在体内的火灵力失控前收回了按在师尊经脉上的小爪子,而后,也不由自主呼出一口滚烫的热气。
这热气倒是与云舒月体内那股热流无关,纯是沈星河自己体内火灵力翻腾的结果。
云舒月摸摸他的小脑袋,立时发觉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也热得不太正常,终于忍不住在小家伙脑门轻轻弹了下。
灵力消耗过度的沈星河一屁股坐在师尊肩头,晕乎乎地抱住师尊的手指,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沈星河知道师尊为什么弹他。
之前那十天中,师尊其实阻止过他很多次,让他不要再如此压榨自己的灵力。
沈星河却一直没有听。
“师尊不要生气。”
被师尊弹过的地方其实一点都不疼,沈星河还是忍不住抱着师尊的手指撒娇。
云舒月便又轻轻叹气,听得沈星河都有些不好意思。
师尊的体温又有些热了。
抱着师尊的手指,沈星河能清楚察觉在自己停止输入冰灵力后,师尊的体温正在迅速上升,很快便与正被火灵力折腾的沈星河的体温无限趋同,甚至有更高的趋势。
沈星河顿时发愁地蹭了蹭云舒月的手指,沮丧到几乎没脾气了,“师尊,怎么办啊……”
“我好没用。”
“都帮不了师尊。”
连让师尊舒服些都做不到。
沈星河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
【废物就是我,我就是废物。】
“星儿已做得很好,帮了为师许多。”
云舒月点点他低垂的小脑袋,不想他如此评价自己。
沈星河却只是摇头,明显听不进去。
沈星河体内的冰灵力所剩无几,天魔之火他也还未完全炼化,再加上霸道的青鸾火,情况其实并未比云舒月好到哪里去。
思忖再三后,云舒月很快把腕间剩下的小半串寒潭月魄退了下来,放在肩头沈星河的爪边。
沈星河顿时一骨碌站起身来,焦急地推拒,“师尊,师尊您快把寒潭玉魄戴回去!”
云舒月点住他脑门,认真看着小家伙,“听我说。”
沈星河便老老实实闭上嘴,虽然心急,却还是乖乖看着师尊。
师尊似乎在犹豫。
跟在师尊身边这么久,沈星河还是第一次在师尊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犹豫之色,像是在做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沈星河见状,心中也不禁忐忑起来,不知道师尊要说什么。
许久之后,云舒月才缓缓说道,“有一套功法,或可解你我此时之危。”
沈星河却并没有立刻兴奋起来,实在是因为师尊之前犹豫了太久,此时的神色也分外凝重。
沈星河谨慎问道,“师尊,这功法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云舒月又沉默许久,才慢慢说道,“与‘双生之契’一样,此功法于上古时,多也是结为道侣之人才会修炼。”
沈星河懵了下,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师尊的意思,扣了扣爪子,小声问道,“难道是……双修功法?”
云舒月抿唇颔首。
毛茸茸之下,沈星河的脸腾地红了。
双修功法什么的,沈星河还是知道的。
当初他爹怕他以后出门在外被人坑,曾给他看过不少崇光界乌七八糟的双修功法,就怕他长大后被人骗。
不过话又说回来,据说上古时的双修功法有不少还是挺靠谱的,对双方都大有裨益,不像现在的很多功法,说是双修,其实多以单方面的采补为主。
师尊是肯定不会坑他的,这点沈星河很确定。
但沈星河其实没见过上古时期的双修功法,只知道不正经的双修功法。
具体怎么个不正经法,懂的都懂。
师尊说的上古双修功法肯定是很正经那种,但沈星河实在不知道,正经的双修功法到底!需不需要!那个啥啊!
他和师尊清清白白,若是真因为练功必须那个啥的话,也太离谱太委屈师尊了吧!
把沈星河瞳孔地震的模样看在眼中,未免小家伙再脑补更多离谱的事,云舒月轻轻敲了下他脑壳,低声说道,“此功法只需灵力交融,并无其他。”
沈星河:……
【原来只这样就可以啊……】
心底狠狠松了一口气,想到自己刚才想到的可能,沈星河尴尬得又忍不住扣了扣爪子,小声说道,“只是这样的话,师尊您根本不用犹豫那么久啊。”
云舒月抿唇,“那毕竟是双修功法。”
虽然他的确心悦于沈星河,但云舒月很清楚,沈星河对他只有对长辈的孺慕之情,并无其他。
云舒月并不想以师尊的身份诱哄沈星河。
若非沈星河这段时间冰灵力消耗过度,体内力量濒临失衡,又一直因帮不了他而自责不已,云舒月也不会把这功法的事告知沈星河。
是不是双修功法什么的,沈星河现在反而没那么在意。
当然,若换做平常,一听是双修功法沈星河肯定退避三舍。
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师尊和他的情况都不怎么好,若有功法真能解师尊和他此时之危,只是灵力交融而已,又不需要做其他什么,沈星河其实并不抵触。
与此相比,他倒是更担心会冒犯师尊。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师尊的神色,虽也觉得和师尊一起修炼双修功法有点奇怪,仔细想来却也没什么,毕竟只是灵力交融,他和师尊一直都清清白白,他对师尊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