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晚的时候,韩卿离一个人在城楼之上吹着风,望着远处一片漆黑。往前三十里便是大兴城,明日他便要率军强攻,此时却依旧焦头烂额,没有一点头绪。
作为战役的主帅,他要做的是尽可能的减少伤亡,付出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然而上次强攻时的惨烈让他心有余悸,他知道沈之玄说的没错,此时不宜强攻,西山大营的那些人有多么的强悍,南朝灭国时他们已经体会过了。
他也理解楚月霄的着急,因为他知道南朝现在的局势,深知战争再拖下去南朝将会面临什么。
沈之玄不同意,他便没法和那人商量,不然以那人对北朝和西山大营的了解,说不定会有解决办法。他想着那人若正面与北朝和西山大营对上,定然十分为难。又想着若是被那人知道了,定会不管不顾帮他,上次因为他伤的那般重,他并不愿再次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真的是一团乱麻。他脑子很乱,以至于沈之玄站在他身边他都没有发现。
“阿离在想什么?”
韩卿离猝然回头,“没,没什么。”
沈之玄偏头问:“真没有?”
韩卿离:“……”
那人突然欺身上前,把他半压到城墙上,“阿离,你说谎的时候耳根会发红,”他抬手摩挲了一下,“现在还有些发热。”
韩卿离有些窘迫,想推开那人,却被他压制着无法动手,“你快放开我。”
沈之玄:“你说了我才放。”
那人靠的太近,说话时气息扑在他脸上,有些痒痒的。韩卿离偏头躲开了一些,用沉默表示拒绝。
沈之玄伸手抬起他下巴,让他看着自己,“说吧,瞒着我什么事。”
韩卿离:“没有。”
“你是不是想让我亲你,”沈之玄戏笑着,“阿离,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嗜好,嗯?”
他说着,低头在韩卿离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这才抬头问:“阿离,你是不是想我了?”
韩卿离:“……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沈之玄笑着,“你若不说,我就在这里对你做那些事。”
韩卿离急道:“你敢。”
沈之玄依旧一副不要脸的样子。“难道阿离想试试?”
他直接强势的吻上韩卿离的唇,辗转厮磨了很久,久到韩卿离有些轻喘,他才放开那人,却一手故意探向衣领,“阿离这么不听话吗?”
韩卿离赶紧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月霄下令,三日之内攻下大兴城。”
沈之玄就那么半压着他,很久才说:“这样啊,为什么不让我帮你呢?”
韩卿离:“……”
“阿离这么惊讶的看着我作甚,”他说:“其实我理解楚月霄的难处。”
韩卿离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是我小人之心了。”
“小人之心?”沈之玄饶有兴致的问:“阿离的意思,认为我和楚月霄是情敌,所以不会帮他?”
韩卿离:“……”他只是觉得沈之玄应该不会傻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毕竟现在还不是攻打大兴城的最佳时机。
南朝人有不得已之处,钱粮短缺,早已无力支撑大军长时间的消耗,只能选择破釜沉舟。沈之玄却不用考虑那么多,何况大兴城的守将是某人曾经的下属,如今某人夹在中间,总归是左右为难的。
所以他才会觉得某人拒绝攻下大兴一方面是不到时机,一方面是不愿意与旧部对垒。
只是听到沈之玄的想法,莫名觉得好笑,“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沈之玄一偏头,“这样的想法有什么问题吗?若不是因为阿离,我自然是不愿意见到他,更别说帮着攻城掠地。”
韩卿离突然沉默了,比起沈之玄是因为他才来的南朝,他更希望那人只是要借助南朝得到渝州城,那样他面对某人的时候会更加心安理得一些。
沈之玄又说:“或者阿离心里已经认了我是夫君?”
韩卿离蓦然抬眸,“你说什么?”
“我,”沈之玄怕说了韩卿离会生气,“没什么。”
韩卿离“嗯”了一声,“对了,明日攻城,你有什么想法?”
沈之玄说:“我对那座城很熟悉,强攻肯定不行,明日先准备一下,阿离挑二十个身手好的给我,我自有办法爬上大兴城。”
韩卿离说:“我和你一起吧。”
沈之玄摇头,“不可。”
韩卿离:“难道你怕我拖累你。”
“阿离的身手,”沈之玄想到那日西南一战,他被某人刺伤,而那人在大军之中左右冲杀,确有大将之风,“我自然信的过,只是阿离作为山南军统率,肯定要掌控全局,怎可以身犯险。”何况有他就够了,他不想某人涉险,如果可以,他想护着那个人在身后,替他铺平道路,铲除荆棘。
韩卿离问:“我能做什么?”
沈之玄不正经的笑了一声,“不然阿离亲我一下,明日攻城,我只当阿离陪着我。”
韩卿离:“……”还能再不要脸吗?
沈之玄却说:“阿离觉得自己能逃掉?”
韩卿离这才发现他们一直保持着暧昧的姿势,他一直被那人半压着。于是推开那人,“沈之玄,以后在我面前,你正经一些。”
韩卿离转身就走,却被沈之玄一把从后面抱住,“阿离脸皮薄,只能我不要脸。”
两个人的感情,总归要有一人主动的。那么好的阿离,如果错过了,多遗憾!
“阿离,我中毒太深,你这搬吊着我的命,迟早我会毒发身亡的。”他把下巴抵在韩卿离肩窝里,在韩卿离颈上亲了一下,“阿离……”
楚月霄就站城楼的拐角处,天色很暗,昏暗的月光映着,才勉强看清他们交叠的身影。
他想着阿离此刻肯定忧心明日战事,便来找阿离商谈,却原来是他多虑了。
他终究看到了那个他不敢想画面,他们在拥抱,亲吻,做着更为过分的事情。
楚月霄甩袖离开,于世魁就跟在他身后,“韩公子与沈之玄亲近,将士们早就在议论了。”
他突然转过身来冷声道:“今日之事,不可泄露半分。”
于世魁还想说什么,也只能闭口不言。
【作者有话说】:一直觉得爱情面前总要有人先主动,不然真的会错过,就还挺遗憾的?
沈之玄想占便宜的小心思终究没有得逞。
只要韩卿离一日是南朝人,便永远不可能真的回应沈之玄什么,或许他对沈之玄的爱渴望过,那样的快意酣畅让他短暂的忘记了束缚和枷锁。
那些他和楚月霄之间的隔阂和伤害,以及祖父对他的决绝都被抛之脑后,故而意乱情迷的时候他才会放纵,并且沉迷其中。
然而他却不可能在清醒的时候坦然的面对沈之玄,不能接受,不能回应。
那些楚月霄给他的,南朝给他的,祖父给他的,他心怀愧疚,难道就真的不会痛吗?然而他依旧走不出来,只因祖父是南朝丞相,父亲是驻守武邑的大将军,而他是山南军统帅,不仅如此,他曾是楚月霄的至交好友,当年一诺,死生践之。
那些束缚是韩卿离自己困住自己的枷锁。所以他说:“是我自私,所以我们之间,你若不需要时,自可弃之。”
是他奢求太多,一边对楚月霄愧疚,故而守着当初帝王将相的誓言,想着还南朝一个清平盛世。何况作为南朝人,他本就责无旁贷,义不容辞。
同时他又贪念着沈之玄的对他的情,那万念俱灰里唯一的一点心安,他妄想着抓住那根救命的稻草,却忘了那个人也会累,甚至身心疲惫。
沈之玄紧紧的抱着他,“阿离说的什么话,阿离是我的求之不得,我怎么舍得放弃,至于阿离如何待我,我都甘之如饴。”
韩卿离闭眼叹息,很久才说:“沈之玄,委曲求全太累,你不必……”
沈之玄一把掰过他的身子,“好好好,就如阿离所说,现在我需要你,等哪天不需要时我自会离开,所以阿离不用多想。”
这世上的事说不清楚,他的阿离又何尝不是在委曲求全,为了所谓的忠义和情之一字苦苦支撑。他愿意陪着阿离,永远都不会有离开的一天。
次日,沈之玄主动向楚月霄请缨,说要做山南军的先锋将军。
沈之玄愿意帮着攻打大兴城,总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然而楚月霄一想到昨晚城楼之上他们二人卿卿我我,他心里便燃烧着恨,“洛王既然自请带兵,便立下军令状吧,若是三日攻不下大兴城,该当如何?”
沈之玄说:“任凭皇上处置。”
楚月霄大声道:“好,很好,若是三日攻不下大兴城,沈之玄,你便自裁于三军将士面前吧!”
韩卿离惊道:“皇上……”
楚月霄抬手制止,“阿离,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别忘了你是南朝人。”
沈之玄看了一眼韩卿离,用眼神安慰他“不要担心”,随即向楚月霄道:“皇上,我还有一个条件。”
楚月霄:“说。”
沈之玄:“等攻下大兴城,城里的物资钱财自然都属于南朝,但有一点,若是大兴城的将士不愿归降,请皇上放他们离开。”
楚月霄冷笑,“如此岂非放虎归山,必然留后患,朕图什么?”
“一来,南朝军队庞大,不需要用投降的士兵充实,二来,如若他们不情愿,难免生异心,反而后患无穷。”沈之玄说:“皇上放他们解甲归田,我以京洛殿下的身份保证,他们绝不会参与北朝与南朝之间的任何战争。”
楚月霄问:“若是做不到?”
沈之玄说:“我与他们同死。”
“好,朕答应。”其实楚月霄也知道沈之玄说的不无道理,若是将那些人杀了,难免留下残暴的骂名,反而得不偿失。
趁着天黑,沈之玄带着精心挑选的二十人策马出城。然而天太黑,一行人出了城之后,很快就湮没在夜色中。
韩卿离就骑在马上,身后是十万大军整齐列阵,为防万一,大军并没有出城,而是在等一个刚刚好的时间。
距离大兴城还很远的时候,沈之玄便叫众人弃了马徒步向前。他们本就身着黑色战甲,在那样的夜色中摸索前行时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大新城里的人并没有发觉危险正在向他们一步一步靠近。
沈之玄等人很快就看见了大兴城,城楼之上除了值守站岗的将士,还有士兵打着火把来来回回巡逻。那是他曾给西山大营的将士立下的规矩,不管何种情况,守城的兵一定要加强戒备,警惕敌人来袭。
同样和沈之玄一起蹲在荒草从中的那二十人都捏着一把汗。照大兴城上那些士兵的巡逻方法,一直举着个火把四处瞎晃。
摆在他们面前的便只有两条路,一是只要他们一动身,肯定被巡逻的发现,二是他们待在这别动,等到天亮了被发现。
好像都只有死路一条,更别说偷摸着到大兴城下,还爬上城楼,主要是大兴城城高墙厚,也不太像能爬上去的样子。
沈之玄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安静的等着,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那些巡逻的士兵回去了,此时的大新城上只余值守的士兵,不过火把依旧明亮,光明正大爬城楼肯定是行不通的。
沈之玄说:“巡逻的士兵一个时辰一次,在他们下一次巡逻前我们要爬上城楼,且必须在下一次巡逻之前打开城门。”
然而城楼上有站岗的士兵,就算他们能偷摸着到城楼下,要趴城墙肯定会被发现的。
沈之玄带着二十人并没有直奔大兴城,而是绕着走了很远才到一处城墙下面。
二十人面面相觑,主要是因为这里的城墙更高。
沈之玄说:“如果不是因为城更高强更厚,也不会没有站岗的士兵。”
说的也是,能从这里爬上去,那就是神兵天降,可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能做到的,单单那能抓着城墙的铁钩子就扔不上去。
城楼对面是一座山崖,也正是因为山崖的缘故,这一块的城墙才会修那么高。那时他告诉明臧,“这里有出山崖,若是有人从山崖滑过上来,大兴城岂不危矣!”
明臧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会,山崖距离城墙至少有二十来步吧!“殿下,能从那边的山崖荡过来,得是神仙吧!”
当时沈之玄说:“谁知道了,为防万一,城墙一定要高过山崖。”要从山崖那边滑过来容易,可若是要从山崖那边爬上来就不可能了。
所以这块的城墙足足高过那座山崖一人。?
第71章 两军厮杀 .“只有敌人没有殿下”
沈之玄拿出背着的铁钩子使劲甩了出去,铁爪稳稳的抓住了山崖。
众人看到他的动作后都愣了愣,心道这位京洛的殿下你莫不是扔错方向了?因为他们觉得正常情况下人不可能从山崖上荡过去再爬城墙的,那么远的距离,又是人活生生荡过去那么大的力道,连个缓冲都没有,直接会被撞死在城墙上吧。
他们心里嘀咕的时候,沈之玄已经往山崖上爬去。
那二十人就那么仰头看着,看着那个不知死活的人一步一步爬上了山崖。又在山崖上将三爪铁钩扔了出去,抓在了大兴城墙之上。
沈之玄将绳子绑在自己腰上,又紧紧的抓在手中,随即纵身一跃。只觉得耳边是厉风尖锐的呼啸,随即身子急速下坠。
城楼下的人不忍看他血肉模糊,甚至闭上了眼睛。
睁着眼睛的人看到的却是那位殿下就那么挂在城楼上,没有被撞死,也没有被摔死,因为他在撞过去的那一瞬间,手中长剑抵着城墙,算是缓冲了一下。
其实沈之玄完全没有他们看到的那么轻松,自上而下的力道,又是那么远的距离狠狠地撞过来,他只觉得脑子都要被震坏了,不仅头昏昏沉沉的,眼睛还有些看不清楚,而他的手被磨破了渗着血,主要是刚才拿剑突然撞上墙壁,那力道震的他整个手腕胳膊都是痛的,几乎抓不住绳子。
缓了好一会,他才顺着城墙继续往上爬。也是自己当年种下的因,现在又要承受一下后果。
等他终于爬上去,才又顺着城墙将绳子放了下去。
城墙太高,爬上来几乎不可能,但若是有人在上面帮忙拉,自然就轻松多了。他余下的力气只够拉上来一个人,手上实在使不上力,但如果一个人都不拉,他就要孤身作战了。
后面的人也都陆续上来了,他向众人道:“我们的目的是打开城门,没必要枉添杀孽。”
众人其实都不怎么明白他的话。打仗么,不死人还怎么打,但冲着他刚才的坚韧,也都应了。
沈之玄带着一众人避开站岗的士兵往城门口而去。天已经快亮了,韩卿离所率的南朝军队应该已经出发向大新城疾行。
城门口肯定有值守的将士,所以今日一战无可避免,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被巡逻的士兵发现,免得还没到城门口,他们已经被团团围住,到时候不仅城门没打开,还得把命交代在这。
而且打开城门这件事,要算准时间,打开的早了若是南朝大军未到,那也只能功亏一篑,他和这二十人也只能被人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同样等天一亮,南朝十万军队出现在大兴城下,那时他们想不暴露都难。若那时他们还没有打开城门,也只有死这一个结局。
沈之玄一行人七绕八绕的避开所有士兵,才到了城门前,又跟守门的士兵正面对上,此时不正面砍杀也是不可能了。
然而守门的士兵没杀完,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南朝军队来攻城了”。
“时间算的挺准。”沈之玄心里垮了韩卿离一句,随即奋力厮杀,他要亲自打开城门,放他的阿离策马进城。
沈之玄都到城门跟前了,然而他伸出去的手还没有打开城门。
一支利箭呼啸而来,他猝然回头,那利箭直向他面门而来,他甚至忘了怎么去躲,只是本能的扬起手中的长剑抵挡,只听“咻”的一声,那箭矢擦着他的发丝插在了他身后的城门上。
随即又张弓搭箭的明臧便入了他的眼。明臧的箭很快,只要那人的手一松,沈之玄根本就没有时间打开城门。
然而那第二支箭迟迟没有射出,他们对望了很久。沈之玄知道,只要他一动,下一刻那支箭就会刺进他的后背。而明臧知道他知道那些,所以他们僵持对峙着。
实则明臧射第一支箭的时候,副将就提醒道:“将军,那是殿下。”
明臧说:“两军厮杀,只有敌人没有殿下。”但他那一箭还是射偏了几分。
沈之玄动了,不是向后而是向前,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己挨上明臧一箭后,死之前能不能打开城门。就算那个答案是肯定的,他也不想就此死去,因为他不知道如果真的就此没命了,他的阿离要怎么办?
瞬息之间,明臧那一箭便向他而来。
有防备的情况下,明臧未必能要他的命,他手中长剑挡下了那要命的一箭,随即疾步向前,左右冲杀。
越多的士兵涌了过来,城门再不打开,他们就没有机会了。所以沈之玄并没有再向前,而是就此以一人之力挡住了前仆后继的士兵。同时他还要防着明臧放冷箭。
等他身后的人杀了余下守城门的士兵,便可以打开城门。
明臧看出了沈之玄的意图,随即又张弓搭箭,他若这一次不能要了沈之玄的命,大兴城便要失守了。
沈之玄要挡着涌上来的士兵,难免会有所分心。明臧就是看准了那个时机,对着沈之玄又是一箭。箭矢破风,呼啸而过。沈之玄顺着箭矢的方向,看到那个想要打开城门的人被一箭钉在了城门之上,他的手还扒在门栓上。
紧紧一瞬,沈之玄的眸光又落回到了明臧身上,明臧也死死的盯着沈之玄。
二人同时意识到了一件事。
“只要沈之玄不死,挡着那些冲上去的士兵,他身后那些人迟早会打开城门。”
“只要明臧不死,他身后那些要打开城门人的迟早被射杀干净。”但若是他去杀明臧,放任那些士兵冲上来,明显他带着的那些人占不到便宜。
沈之玄带来的二十人已然没剩多少,他在人数上占不到便宜,所以拖延时间对他不利,然而明臧箭术太准,他做不到速战速决,只能拼死托着挡着那些士兵,同时防备着明臧的箭矢。
似乎是陷入了死局。
他不能上前对明臧动手,明臧手中的箭要射杀开城门的人,也不能对着他。时间一长,他这边的人不被杀也要力竭而死。
城楼上突然有人喊道:“南朝军队开始强攻了。”
与此同时,城外战马嘶鸣,战士怒吼,炮火声震耳欲聋。
明臧不得不调人去守城,大量的士兵往城楼上涌去。?
第72章 尘埃落定 .“殿下有什么事要说...
明臧一分神,沈之玄便有了机会,何况他面前的那些将士一听说南朝军队开始强攻也都有些分心。
沈之玄长剑横扫,杀了围着他的士兵,立即转身欲亲自打开城门。然而才向前一步,明臧的声音传来:
“殿下,你若往再前一步就死了。”
沈之玄随即停下,他也是没想到面对南朝军队的强攻,明臧还会留下来。于是回头看向明臧,“你可真是锲而不舍。”就盯着他不放了。
明臧说:“殿下说的,战场之上就是要多留个心眼,防着最为致命的危险。”
南朝军队强攻,很显然目的是为了掩护城里意图打开城门的这些人,何况就算强攻,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攻破,然而城门一旦打开,大兴城就真的要失守了。
就在这时,明臧手中的弓箭突然偏移了方向,对准的并非沈之玄。
沈之玄虽然没有回头,但他知道一定是有人要再次打开城门。
箭矢划破空气。他扬剑稳稳的挡下那一箭,随即疾步向前一跃而起,手中长剑横贯,自上而下的力道,对着明臧砍去,不给明臧再射一箭的机会。
明臧只得弃了弓箭,抽出腰间佩剑抵挡。利刃相撞的瞬间,二人抬眸相对。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执剑相对,不死不休,还以为他们会一直并肩作战,合作无间。
“从你调人守城那一刻起,便已经失了先机。”沈之玄说:“明臧,你没有机会了。”
明臧说:“殿下也说过,死战不退才是男儿本色,战士就应该战至最后一刻。”
明臧武艺并不在沈之玄之下,二人又一阵刀光剑影。然而之前的那些士兵都去守城了,明臧人多的优势也就不存在。
城门打开的声音格外的刺耳,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城门口,只见城门缓缓打开,随即南朝的军队便涌入进来。
天亮了,所有的厮杀和对峙都尘埃落定。
大兴城失守,两方伤亡都不算严重。
明臧其实心里明白,这场战役的失利,除了殿下与南朝那位副统帅的里应外合,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北朝朝堂对边境战事的置之不理。
大兴城失守只是时间而已。
没有朝廷下放的粮草军需,他们尚且还能靠着之前的储备勉强支撑一段时间,可是朝廷根本就不在意边境将士的死活,不在意大兴城是不是守的住。北朝与南朝开战近一年,朝廷从未有只言片语。
军心早就散了。只是西山大营的将士有别于一般的驻军,因为他们曾经在洛王殿下的统帅下四处征战,常年的艰苦磨砺了他们的坚韧不屈。
可是攻城的那个人是他们追随多年的殿下,是那个带领他们出生入死,死战不退的殿下。而他们守护的朝廷,或许早就把他们当成了弃子,如果不是还有父母妻儿在北朝,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坚持的意义是什么。
洛王殿下曾经说过,大丈夫横刀立马,守家卫国,守的是父母妻儿,是天下百姓,卫的是大好河山,是天下清平。
然而天下清平需要贤明的君王,而王权霸业需要的是他们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所以他们抛头颅,扫热血,守的是帝王霸业,也是天下百姓,更是父母妻儿。
殿下还说过,海清河晏不仅仅是帝王的治理,更要靠贤臣良将。明君治世要靠贤臣辅佐,却也离不开良将守护。所以明君,贤臣,良将犹如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现在的北朝是什么样的局面呢?上无明君,当政的那个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不体恤百姓,更不管城池失守。下无贤臣,把持朝政的只知道争权夺利,丝毫不顾及将士伤亡,百姓流离失所。
他们之所以还能死守在大兴城,不过是上无愧君主,下无愧百姓。只不过是表面的坚韧,所以被沈之玄那么一戳,他们心里的那道防线便和北朝的防御一般,一溃千里。
南朝军队驻守大兴城,韩卿离收拾残局一直忙活的傍晚。
沈之玄在一旁实在等的不耐烦了,叫了一声:“阿离。”
韩卿离回头看他,“殿下有事要说么?”
此时的大堂里还有来来回回忙碌的士兵,沈之玄没办法,就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能忙完?”
韩卿离俯身继续收拾,“卷宗,人口,账本,税收,钱粮等等,我这才刚开始。”
南朝军队一进城,他就开始安排各处守军。
接管别人的地盘,权力过度很容易出现纰漏,何况还要防着南朝军队对大兴城的杀戮和抢掠,虽说是进城之前就下了命令,但凡有人随意屠杀抢掠都要军法处置,却还是要避免发生意外,不然等引起民乱就晚了。
接管一座城就是要把城里的所有事宜都了解清楚,只说人口一方面,大兴城里有多少人,百姓具体有多少,将士有多少,多少商人,多少农民,老幼如何,收入如何等等,完全清楚了,才能实施相应的措施。
这些沈之玄自然是清楚的,当年他四处征战,攻下的何止一座城池。韩卿离现在处理的这些,正是当年他做过的事,亲力亲为也是怕发生意外。
只是他已经等了某人一天了,何况只要军队平稳驻守大兴城,没有与大兴城的百姓发生矛盾,其他的事情也不是不能缓一缓的。
于是沈之玄对那些忙碌的士兵道:“我与你们副统帅有重要军情商量,你们先出去。”
南朝士兵对沈之玄虽然嫉恨,但经过这次的战役还是改观不少,毕竟他们围困了大兴城那么久,若不是眼前这位,还真不一定能攻下来,何况长眼睛的都看的出来这位与他们副统帅关系非比寻常。
士兵一出门,沈之玄直接上前从后面抱住韩卿离,“阿离,你一天没理我,都不担心我有没有受伤吗?”
韩卿离被他抱着,只得停下手上的活,他又不瞎,受没受伤还能看不出来么?“殿下,你能不能别闹?”
沈之玄将下巴抵在韩卿离肩窝里,侧脸紧紧贴着他的脖颈,“可是我怕,我怕再也见不到阿离。”
韩卿离突然沉默了。
其实从沈之玄带着那二十人出城开始,他就已经在担心了。他们商量好的,那人趁夜爬上大兴城楼,打开城门与他里应外合,可他是知道的,大兴城城高墙厚,若非是块难啃的骨头,南朝军队也不至于在城下耗那么久。
大兴城的防御他是见识过的,所以他几乎觉得偷偷爬城楼根本不可取。然而沈之玄说他有办法。
沈之玄出城以后便湮没在黑夜里,那么短的时间,他们也不可能传递彼此的任何消息。只是说几个时辰以后他率军进城。
为防暴露,沈之玄就算进了大兴城也不敢放出信号,至于什么时候大军开拔,全凭他心里算计,至于那个度,真的不是晚到或者早到的问题,而是大兴城里沈之玄和那二十人的性命。
他背负着的绝不仅仅是南朝的胜败,同样还有沈之玄的生死以及那二十人的性命。
大军在大兴城下等了一刻钟。他死死的盯着大兴城门,从来没感受过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是那么漫长,他不知道大兴城里是什么情况,沈之玄他们是不是还活着,是正在拼命厮杀,又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