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言又止:“你……脸上是血?”
池小闲这才想起他脸上还有之前乱抹的番茄酱。
等等,他抹在哪儿来?着?
池小闲从?包里手忙脚乱地翻出镜子,照着看了看,发现下颌延伸至脸颊的部位有一块结印了的深红色痕迹。他连忙又搓了搓,把那红色的东西给搓掉了。
但是他从?镜子里又看到?了自己的眼?睛——那眸色从?深灰变成了浅灰,色淡如一层薄纱。
跟正常人不同,但似乎跟那些丧尸也?不太一样。
丧尸的瞳仁会变小,还会连带着眼?白?一起变成灰,但他并没有,他只有瞳仁变成了灰色,眼?白?除了有些红血丝外还是正常的白?色。
池小闲抬起头,见方樾并没有再靠近,于是慢吞吞道:“我现在没什么咬人的冲动,你不要那么警惕……”
方樾没回答,只盯着他看,不知在思考着些什么。
“看在还拜过你做大哥的份上,能不能帮我个忙?”池小闲指了指头顶上横亘出来?的那根粗壮树干,“能把我抱上去吗?”
“我想在树荫下睡一觉,但现在四肢又不是很协调,根本爬不上去。这地上的草睡起来?真?是太扎人了——”
方樾眼?中?略过一丝不可思议。他皱着眉重复道,“……你让我抱你上去睡觉?”
池小闲眨眨眼?:“可以嘛?”
一人一丧尸,就这么对?视了几秒。
方樾的眉慢慢蹙了起来?,半晌后才道:“你感染后出现了什么症状?”
池小闲摸摸自己的脸,又活动了下胳膊:“全身肌肉酸疼,关节里像是有沙子一样在磨,一思考问题就头疼,远视能力变差,会莫名其妙地晕倒或是昏睡……别的没了。”
“你的眼?睛——”
“嗯,这两天一直就是这个颜色。”池小闲看着方樾,“很吓人吗?”
方樾盯着他的眼?睛。
当和一双颜色很浅的眸子对?视时?,有种踏入浅溪的感觉。
水底的每一块细小的石头和游鱼都清晰可见。不仅对?方眼?底的情绪变得透明,在被这浅灰色注视时?,就连自己的心思也?变得毫无遮掩起来?,仿佛会被一眼?看穿似的。
片刻后,方樾摇摇头。
他看了池小闲一会儿,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你这两天吃东西了吗?”
池小闲愣了下。
他恍惚想起自己虽然带了三天的储备粮,但自从?从?便利店离开后,只喝过一点水,并没有吃下任何东西。
“你放心,我还没有感觉特别饿。”池小闲摸摸自己的胃,然后话锋一转,“比起那个,我现在真?的很想先睡一觉。”
“这天太热了,不在树荫下睡我怕中?暑。丧尸也?有可能会中?暑吧?”
“树荫……”方樾默念着这个池小闲说了两遍的词汇,眉蹙得更深了。
“怎么了?”
方樾迟疑了下,又问出了一个池小闲意想不到?的问题:“你说你视力有所减退?”
“对?,看远的地方有点看不清楚,你在山脚下的时?候我都没把你认出来?。”
方樾走近了一下,在距离池小闲只有两步的时?候停下了脚,问:“我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白?色的衬衫啊。”池小闲不明所以道,“你总是穿白?色。”
“我确实经常穿白?色,但我今天穿的不是……”
池小闲微微瞪大了眼?睛。
方樾擦了下额角的汗,山顶的烈日几乎照得他眼?睛产生了一些眩光。但他还是定住神,用沉沉的声音道:“你现在还觉得你是站在树荫下么?”
池小闲恍惚了一下。
当这句话问出时?,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刺眼?的白?光,遮住了视野里的一切。接着,空气?里的清凉像是被真?空袋的抽筒抽干了似的,炽热的空气?像火浪一样迅速包裹住了他。
巨大的轰鸣声再度在他脑子里响起。
池小闲骤然失去意识,身子摇晃了一下。
在他栽倒下去之前,方樾上前牢牢地扶住了他。
时?间变成了一只跳跃的青蛙,而非线性前行的直线。
每次陷入昏迷都是一次时?间节点。他总是猝不及防地从?一个节点跳向?另一个节点,意识和思维在跳跃的过程中?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这次被摔得格外猛烈。他感觉自己像是深深地嵌入了一滩快要凝固的水泥里,意识的触角被死?死?缠住,难以挣脱,渐渐被拖入无尽的深渊。
忽而,他又看见了……准确来?说是感知到?了那个白?色的东西——曾经在梦里缠绕在他右臂上的东西。
像网纱一样,清姿漫舞。
极其柔软,却又带着难以言说的韧性,轻轻降落在他周围,一点一点,出乎预料地细细切割着正禁锢着他的东西。
“池小闲。”
耳边隐隐传来?熟悉的声音,像是隔着几座遥远的山,缥缈地呼唤着他。
终于,那白?丝切断了拉扯他下沉的那股强大力量。
意识上浮,上浮……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池小闲,你仔细看看……”
方樾的声音像冰冷透彻的溪水流过耳畔,洗涤着他的意识。
池小闲用力眨眨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草地上。
不,不是草地。
他再凝神一看,那分明是一片荒芜的、寸草不生的土地。
几只白?色的残破的垃圾袋在风中?挥舞着,被丢弃的红色易拉罐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蓝色的口罩半埋在土里,杂草被烧得焦黑,只剩下短短的一茬……
没有什么绿荫,更没有绿叶,头顶是盘错的枯枝,如同利爪一般攥向?天空。
“刚才那些是你的想象。”方樾蹙了下眉,轻声道,“你出现了幻觉,你看到?了你希望看到?的东西。”
“热——”池小闲嘴唇干涸着嗫嚅道。
方樾身子前倾,撑起他的一件外套,帮池小闲挡住了直直射下来?的日光。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池小闲茫然地眨眨眼?,长长的眼?睫轻轻颤动。
这一刻他仿佛再次陷入了恍惚,不知身处何处。
“那——”
“你也?是我的幻觉么?”
他喃喃自语道。
方樾低低的嗓音落在他耳边, 像是舒缓流淌的清流。
池小闲伸手抓住了方樾衣服,然后绞了绞,棉麻的触感很真?切。
“……好像是真的。”他喃喃道。
“你要是不相信。”方樾微微一顿, “我可?以骂你一顿,让你更真?实一些。”
池小闲虽然不想被骂,但是能跟方樾重逢他还?是挺高兴的。
他以为再也见不到方樾了。就像他人生中无数匆匆路过的人那样,或许交谈过几句,但最终都变成?了水滴, 各自汇入不同的河流。
于是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笑……自己?都变成?丧尸了。”方樾拿他没办法。
“人生在世, 重要的是自己?的态度。”池小闲豁然道, “无论遭遇什么, 都要乐观, 这样坏的才能变成?好的。”
“现在这个情况你要怎么变?”
池小闲眨了眨眼睛:“就拿最近的事情举例吧, 还?有两周我就要期末考试了, 一共四门?闭卷,我一门?都还?没有预习, 现在我变成?丧尸了, 学?校总不能再要求我上机房考试吧。”
“……”
池小闲浅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方樾,“你就不害怕我么?万一我突然疯掉,失去理?智——”
“我有自信在你疯掉之?前先把你敲晕。”方樾打断他, “就算变成?丧尸,你应该也是只柔弱的丧尸。”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
池小闲心里正吐槽着, 忽意识到方樾还?在一直帮他撑着衣服遮太阳。
他抬头?一看,方樾下颌处有一滴汗, 沿着他修长的脖颈缓缓滑落下来, 没入领口里。
“丧尸可?能不会中暑,但正常人一定会。”池小闲慢吞吞道。
方樾的眸光轻轻落下来:“那你还?睡在山顶?”
池小闲摇摇头?。
“去下面的厂房。”方樾道, “我给你找张床休息一下。”
“厂房”两个字像是突然点醒了池小闲,他立即瞪大了眼睛。
“你是怎么过来的?那个货车是——”
“你才想起来问?么?”
“上帝好像没有给丧尸很敏捷的思?维。”池小闲无辜道。
方樾简单地解释了下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池小闲离开的那天晚上,一大波丧尸就攻破了便?利店的玻璃门?,他们几个人拼死逃出后就走散了,方樾一路逃出了学?校,在公路上遇到了制方药业的货车,搭着车一路到了这里。
他一来到这里就观察了一下附近的地形,无意中看到山顶上有个人影在晃动,他感觉身影有点莫名的眼熟,于是拎着撬棍上来看看。
“我在路上看到过你的车!”池小闲想起来了,“当时还?奇怪为什么会有货车这个时候还?往边境上开。”
“是很奇怪。”方樾点点头?,“不过这里的厂房确实是制方持有的资产,准确来说,这块土地原本就是制方的。”
“可?是它不在高地区划内,难道不属于非法持有吗?”
方樾点点头?:“领域之?外均是非法持有。”
“那又为什么要在这里建厂房呢?这里不通水也不通电,建厂房就只能建一个空壳子,什么用处都没有。”池小闲所学?的经济知识告诉他这并不符合经济规律。
“这块地在联合政府设立之?初是纳入了行政区划的。后面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被政府所抛弃了。”
“所以说制方先占了地准备大干一场,结果忙活了半天,一夜回到解放前?”
池小闲的描述很生动,方樾轻轻挑了下眉:“是的。这里虽然不负责生产,但可?以作为临时存放货品的库房。”
“司机跟你讲的?”池小闲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父亲是制方的创始人之?一。”方樾云淡风轻道。
池小闲瞠目结舌。豪门?接班人竟在我身边!
“这么说是你家的厂房?”
“嗯。”
仔细一想,方樾会选择生物专业,以后想做科研,原来也是子承父业。
“可?是你以后当老师的话,谁来继承公司呢?”
“我还?有哥哥姐姐。”
池小闲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家大业大的同学?,很好奇,本想多问?几句,又感觉方樾似乎不太愿意多说,就打住了话题。
既然山下的厂房都是方樾家的,那他也没什么顾虑了,方樾提议下山,他觉得也不错,至少这山上这么热是没法多呆了。
只要不被其他人发现就行。
池小闲扣好帽子,将帽檐压到最低,避免被人看到他的眼睛,然后手臂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看了看下山的路,面露一丝窘迫,转头?对方樾道:“或许你想看一些丧尸表演吗?手舞足蹈的那种——”
“我现在走路姿势很怪,不太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走。”池小闲干巴巴道。
“你走一个给我看看。”方樾抱臂而立,淡淡道,“我不介意看个免费表演。”
池小闲噎住。
“我要不还?是滚下去吧,还?省力?。”他气?鼓鼓道,耳朵都开始泛红。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站了会儿,谁也没动。
“你不是说要滚下去么?”
“我就是说说而已。”
“没事,一步一步来,我可?以等你。”方樾嘴角翘了个微小的弧度。
“……你一点也不善良。”
“但我严谨求知。”方樾从容不迫道,“我想观察一下不同类型丧尸的运动形态。”
池小闲的表情更垮了。他有一瞬间甚至觉得方樾好像是认真?的。
池小闲一屁股又坐了下去,用床单卷巴卷巴把自己?包裹了起来,就连头?都蒙在了里面。
“你干什么?”
“准备滚下去。”
“……”
下一秒,池小闲忽觉自己?原地腾空了起来。
蒙在脸上的床单落下一角,池小闲的眼睛露了出来。
接着他惊讶地瞪大了眼——他看到了方樾线条利落的下颌线。
他被方樾打横抱了起来。
“跟你开玩笑的。”一句轻飘飘的话落在他耳边。
“变成?丧尸了怎么还?弱成?这样,以后在丧尸界都抢不到什么肉。”
这声音还?在变本加厉。
“你嘲笑我!”池小闲不满地嘟囔。
“没。”方樾面不改色。
“骗人,我这个角度,都能看到你在笑。”
方樾愣了愣,眸光下落,在池小闲的脸上蜻蜓点水似的掠了一下,又继续平视前方,没再说话。
等走到山脚下,厂里的保安刚好出门?。他正要帮司机取货,头?一抬,看到了山坡上的方樾和他怀里抱着的用被单裹住的……奇怪的人。
“这是?”他狐疑道。
“一点私事,你不用管。”方樾平静道。
保安听?司机说了这位是大股东的儿子,便?没敢多问?,开了门?让他们进了厂房。
池小闲从被单里漏出的缝隙向外打量着这个厂房。
厂房内只有两种颜色,蓝色的墙面和白色地面,让人联想到极致的干净、无尘的环境。跟他裹着的那条印有海绵宝宝的床单格格不入……
厂子里似乎存放了不少医疗器械,所以卫生条件也要求很高。
他们依次路过了清洗房、贮存房、配料房、压片房、液体制剂房……池小闲好奇地打量着这些房间的名字,最后他们在包装房前停了下来。
方樾将他轻轻放在了地上,池小闲扒开床单,朝四周看去。
“这里是包装区,没什么贵重器械,保安平时不来。”方樾解释道,“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这些都是什么?”池小闲看着身边一些高高矮矮的机器。
“这是封口机,这是便?签机,那个是包装机……”
方樾介绍完便?去找了几个包装用的硬纸板,铺在地上做了个简易的床垫,再把池小闲的海绵宝宝床单铺了上去。
“你喜欢这种床单?”他用手戳了一下床单,“这个奶酪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是海绵宝宝啦,一个卡通角色。”池小闲急着撇清关系,“这是我在门?卫室捡到的快递,我床单才没有这么幼稚呢。”
方樾哦了一声。
池小闲爬到了那个简易的床垫上,慢吞吞地躺了下来,然后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他感受到一道灼灼的目光照射在自己?身上,十分有力?度。
池小闲睁开眼睛,果真?方樾正在盯着他看。
方樾没有避讳跟他的对视,依然盯着他看,盯得池小闲心里毛毛的,却又觉得这目光似乎有点熟悉。
“你看我干嘛……?”
池小闲终于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我只是觉得——”方樾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你似乎是个罕见又完美的实验对象。”
这一刻,池小闲也终于想起来了他在哪里见过这个眼神——分明是方樾专注地看论文时的眼神!
那种炯炯的、目不转睛的,难得充满神采和热忱的眼神!
变成?丧尸后,池小闲还?是第?一次这么紧张,他裹紧了自己?的小床单。
以前看过的一系列科幻片里的实验室剧情涌入他的脑海。
被实验的人手脚绑在冰冷的铁床上,身上插满各种各样的管子。几个戴着口罩的医生,手上举着正在滴水的针头?和各式的手术刀,不怀好意地围聚过来。
“你想怎么样?”池小闲的声音微微颤抖。
“不会对你动刀子什么的,只是想做做记录。”方樾解释道。
池小闲不为所动,继续颤抖。
方樾拉住了他的被单,放缓声音道:“那我们做个交易。”
“我在六区有个住处,里面有简易的实验室,你就先跟着我回去吧。”
池小闲满脑子都回荡着“实验室”、“跟我回去”之?类的词。
“那你给我什么?”
池小闲刚问?出这句话,头?又忽地疼起来,太阳穴疯了似开始狂跳。
像是有好几架飞机在他脑子里起降,池小闲耳畔响起巨大的嗡鸣声,方樾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断断续续,模糊起来。
“你不是想好好睡觉么?”
“我住的地方是高档社?区,装修很好,住起来很舒服……”
“我可?以带你回去睡觉……”
池小闲脑子的飞机突然炸了。
“……什么?”
他艰难又不可?思?议道:“我、我还?要和你睡、睡觉?”
“……”
方樾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反应都迟钝了一秒。
他也没想到这人能迷糊得把话理?解成?那样。
“不。”方樾蹙起眉,“我的意思?是反正你做丧尸要流落街头?居无定所,万一遇到强悍的人类,还?会有生命危险,不如跟我回去——”
“包吃包住?”池小闲的反应突然又快了一拍。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问?题。”方樾心情有些复杂。
他这个提议确实具有诱惑力?,让池小闲的头?疼都有所缓解。
他揉着脑袋道:“你家公寓有多大啊?”
“两百平。”
“……”
“你家有没有那种大浴缸,可?以泡澡的那种。”
“有。我家还?有落地窗,窗外是社?区里的花园。”
“不必多说了,我跟你走。”池小闲痛苦又甜蜜地想,“你让我陪..睡都可?以,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
这样想着,一不小心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你不要这么轻浮。”方樾眉心一点点地拧起。
“那是人的素养。”池小闲陷入摆烂模式,有气?无力?道,“我是丧尸,不要用人类的道德绑架我。”
“……”方樾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找来一些泡沫纸,叠起来做了个简单的充气?枕头?,垫到了池小闲后脑勺下面。
“先睡会儿吧。”
“嗯。”
池小闲调整了下枕头?位置,心里却又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的奶奶还?在十区,没有任何她的消息。前几天还?能每天通一个电话,现在手机已经完全没有信号了。
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去看看。但他现在是个丧尸,万一感染了他奶奶怎么办?
若是知道他变成?了丧尸,他奶奶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子呢……
可?是他现在似乎还?没完全变成?丧尸,万一一直就保持这个状态呢?
池小闲胡乱地想着,但过度的疲惫很快打断了他的思?绪,没多久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方樾轻轻带上门?,在厂房的走廊里站了会儿,然后沿着他们来时的路,一间间打开房间的门?。
尽管房间最初设计地用途各异,但此刻都被用来统一存放货物。
太阳能发电机供给着冷藏柜的电力?,隔着透明的窗,冰库里是一排排淡蓝色的营养剂,远远望去,像是一片发光的海水。
方樾拉开冷藏柜柜门?,从里面取出了一只营养剂。
他举起来,迎着头?顶的灯光端详起那液体来。
瓶身贴着一串代码和生产日期,方樾觉得这应该是制方研发的最新?的一款营养剂。目前还?没有上市销售,但消息一公布,制方当天的股价就涨停了。
在灾后高地建设完毕后,营养剂成?了供不应求的东西。由于产粮地面积的大篇幅减少,极端气?候影响农作物生长,食物的丰富程度和产量都较灾前大幅度地减少,食品价格也上升到了史前最高的价格——一枚鸡蛋的价格是十五元。
为了补充必要的矿物质、蛋白质和维生素,服用营养剂成?为了流行选择。制方早早地预见了市场动向,提前研发出了营养剂,并一开始就采用了低价销售的模式,直接荡平了营养剂市场,成?为了垄断龙头?企业。
谁不愿意用最少的价格获得健康呢?尤其是对于中低层收入的人群来说,这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占领营养剂市场后,制方也开始转变战略,划分不同层次的市场,研发了升级版、高端版、天然提取物版、幼儿版等等,还?推出了各种各样的水果口味。
自此以后,营养剂更是风靡各个阶层,几乎每个药店门?口都有小蓝瓶的广告牌子。政府机关和大型企业也开始为员工购买营养剂套餐,以彰显福利待遇之?好。
营养剂的利润几乎占了制方营业总利润的30%。
丧尸横行,食物将进一步匮乏,在这个时间点运输来这么多营养剂,谁都能猜出制方的目的。
方樾粗略地数了一下,一个冷藏柜大约可?以放1000瓶,光这个房间里就有二十台冷藏柜,也就是两万瓶。
这款营养剂并非基础版,方樾依稀记得它主打的纯天然提取和富含膳食纤维,一瓶相当于750克芹菜的膳食纤维含量。定价75元一瓶,是基础版的三倍。
按照这个价格计算,仅这个房间内就有价值150万元的营养剂,还?不算上丧尸灾难带来的供不应求的涨价。
一旦机会来临,制方就可?以对外表示,基础版的营养剂因为丧尸风波全部售罄,目前库存仅有各种升级版的营养剂。即使价格是基础版的好几倍,人们也会咬牙购买。
方樾找了个有内置试管架的药箱,装了二十支营养剂进去。
其实他们在学?校里并没有喝营养剂的习惯,但毕竟现在情况特殊。
以前高地大学?也向制方购买了营养剂套餐,但后来被人举报,查出采购人员虚报价格、中饱私囊,于是开除了三名校职工。
自此以后,购买计划就被一再搁置,最后不了了之?。而且作为高地No.1的大学?,政府对学?生的伙食很重视,每天的供应餐营养丰富、搭配均衡,也就无需另行购买营养剂。
方樾从房间里出来时遇到了那个保安。保安见他手里提着个箱子,没问?,只冲他客气?地点点头?。
方樾用寒暄的语气?道:“欸,您来这儿多久了啊?”
“没多久。”保安摸摸后脑勺,如实道,“今年四月份才来,差不多半年。”
“在这儿工作是不是挺无聊的。”方樾笑笑。
保安年纪也才三十出头?,见方樾虽然含着金汤匙出生,却能体会打工人的心思?,于是敞开心扉道:“这个厂一共也才两人,我跟另一个保安轮流值班,他上个月离职了,现在就剩我一个。”
“这儿荒山野岭的,一整天都见不到一个人,能把人闷死。”保安叹了口气?,“唯一的动静就只有那台小发电机,挨着保安室,成?天嗡嗡的,白天响,夜里也响,我连觉都睡不深。”
方樾盯着保安有些红彤彤的鼻尖道:“或许睡前喝点儿小酒能睡得香一些。这边厂房平时也没人来,雇个保安就是做做样子,不会出什么事……”
保安眼睛忽然一亮:“你怎么——”
“啊不……”他自己?打断自己?的话,迅速改口,“我是觉得这边厂房还?蛮重要的,也不能把自己?喝迷糊了啊,我就偶尔喝那么一两口解解闷。”
“不用觉得抱歉,这都是人之?常情。”方樾淡淡一笑,“要不是我最近胃不太好,也想来一点儿呢。”
“啊!”保安惋惜道,“我还?想邀请你一起来着,上周刚买了箱二锅头?。”
方樾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来的路上,倒是听?见司机大哥说他平时挺爱喝的。”
保安一拍手:“那今晚可?就热闹了!我喊他去!”
方樾微微点头?,目送他高兴的背影离去。
回到包装房,池小闲已经睡着了。
大概是为了更好保存药品的原因,厂房里的温度要比外面低一些,这也让池小闲很快就睡着了。
他的面容平静,眉目间的神情有一种松弛感。长长的睫毛掩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像是归鸟的巢穴。均匀的,浅浅的潮汐一般的呼吸声,让人感受到他正处于深度睡眠中。
方樾坐在他身边,背抵着窗户,从包里翻出本笔记来,一页页翻动阅读起来。就像以前在宿舍里的晚上,他看书,池小闲早早入睡那样。
命运产生了微妙的回响。
两个小时后,池小闲终于醒了。他用丧尸的姿态,伸了个不太标准的拦腰,抬起头?,便?看到了坐在窗边的方樾。
夕阳落在他的肩上,把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淡金色。
“还?是听?着你翻书的声音比较催眠。”池小闲慢吞吞道。
方樾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醒了就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就出发。”
池小闲迟疑了一下,“徒步吗?”
“你可?以徒步?”
“不是很可?以。”池小闲坦诚道。
方樾合上书本,朝窗户外看了一眼:“我们坐那辆货车走。”
“那不是送货的车么?我们可?以随便?开走吗?”
“借用自己?家的东西而已,问?题不大。”
到了晚上,池小闲才知道是怎么个借用法。
方樾让他在货车车厢后等着,自己?进了保卫室,趁着保安和司机喝醉之?际,从司机裤扣上把钥匙解下来。
池小闲是怎么知道这钥匙是偷偷解下来的呢?
因为那钥匙串上还?挂着个塑料挂件,是个衣着清凉、□□细腰的性感女?郎。池小闲看着那个女?郎在钥匙扣上晃啊晃,跳舞似的,心里觉得好笑。
方樾也太狠,把人家司机的心上人都顺带着薅走了……
方樾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头?问?:“你喜欢这种?”
“才没有。”池小闲立即收回视线,“我是很有内涵的人。”
“哦?”
方樾轻轻挑了下眉,不咸不淡道:“那你对自己?的定位还?挺特别的。”
池小闲:“。”
算了,反正他也说不过这人。
方樾看了看车厢,熟悉着货车的操作台。还?好货车是自动挡而不是手动挡,他没学?过手动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