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的眼睛里,闪烁着他真心想要杀人时才有的冷光。
作者有话说:
所谓的不患寡而患不均……
小江你这个领导还是当得不到位啊。
第18章
江离因为优秀员工的到来心情很是不错,光顾着跟系统贫嘴了,自然没有注意到,在他走神之时,陆九同谢玄之有过一段与他相关的对话。
在原著剧情中,谢玄之为了报恩,而燕昱澜则是未能辨明自己的真心,两人都打算小小地“委屈”一下“江离”,好去治愈他们心目中的白月光江衔玉。完全看不顺眼彼此的两人也因为这一缘由,短暂的站在了同一阵营,达成了利益一致——在计划中,谢玄之成功将天灵血脉剥离后,燕昱澜便会直接以毕生武学破开毒谷禁制,然后快马加鞭,将天灵血脉立刻送到江衔玉处,好让后者能够及时的融合血脉,重塑一身经络。
可此时的陆九到底也不是真正的燕昱澜,在听完谢玄之的安排后,男人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一个剧本上没有的问题。
“你若是要随我一同离谷去看顾江衔玉,那……江离呢?”
男人锐利的眉峰压在漆黑的眼瞳之上,森然的冷光一点点从眸底渗了出来。
“江离会怎么样?”
谢玄之与“燕昱澜”本就是相看两厌,交代完后续种种之后当即便要离开。
这时候听到男人那具问话,谢玄之身形一凝。
无需回头,谢玄之也能感觉得到,身后那男人那种尖锐到让他不舒服的目光,还有那人话语中锋利的质询意味。
是啊,江离会怎么样。
江离会很痛苦。
答案在谢玄之心中早已清晰可见,但是,另外一个人融合天灵血脉,必须要有他这个毒谷神医在场。
谢玄之很早之前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然而此时被“燕昱澜”一问,一股细密的刺痛再一次在他胸口蔓延开来。
谢玄之声音变得格外冰冷。
“这些事情,不用你管。”
在他离谷这段时间,他会用最好的药吊住江离的命……不管怎么说,江离都会活下来的。
剥离血脉后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神志不清,而等他清醒时,谢玄之应该已经回谷守在他的身边了。
江离什么都不会记得。
他也不会知道谢玄之到底做了什么。
他只会知道自己从此再也不用担惊受怕,而他所爱之人将会一直守在他身边。
谢玄之自觉自己将所有的心思隐藏得很好,奈何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从来都不是那个不谙世事,行事全凭自己喜好的昆仑剑派少主。
他面前的人是陆九,一个多年来一直守在暗处冷眼旁观各式阴谋诡计的暗卫。
谢玄之的算盘在他面前几乎是一览无余。
结果等注意到的时候,陆九已经不由自主地朝着谢玄之抽出了剑。
似乎是从江离跳崖那一刻开始,自己就彻底不正常了。
陆九一点都不否认这一点。
明知道是那么糟糕的魔头,可他却偏偏见不得任何人有一丝机会欺辱那人。
见到了,他便想要杀人。
而谢玄之武功平平,在陆九看来,这人实在是……很好杀。
然后,他便被江离的怒喝,倏然拉回理智。
等谢玄之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回身再望时,他看到的,只有燕昱澜冷然离开的背影。
截止到这里,一切都跟原著剧情一模一样。
“所以你当时到底是在想什么?!那一位重要剧情还没有走完呢,你就要急吼吼动手?!”
几个时辰之后,月黑风高的深夜。
江离双手环胸坐在床上,表情严肃地直瞪着面前的深夜来客。
陆九一改白天在谢玄之面前冷肃的模样,更没有了随手就要持剑杀人的威风。
偌大一个人,此时正微微弓着背,有点儿萎靡不振地站在角落里听着江离的呵斥。
“对,对不起。”
陆九摸了摸鼻子,结结巴巴地道着歉。
“我当时就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你觉得这算是理由吗?靠,当时我要是没能及时发现你的小动作,谢玄之是不是已经被你一剑捅死埋在药田一角用来堆肥了?”
“啊?那丑鬼的尸体竟然还能用来堆肥?”
陆九的脸色顿时一亮,脱口而出道。
江离:“……”
脑海里,系统似乎还嫌他不够窝火,在一旁幽幽补充了一句。
【小江,我看你这个员工好像也不是很听你的话嘛。】
江离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江离并不是很在乎谢玄之此人的性命。
他只是很不喜欢,有人替他擅作主张。特别是当时陆九的眼神,更是让江离感到了一丝陌生的不舒服感。就好像曾几何时,他也曾在别的地方,窥见过类似的眸光。只不过江离过往的记忆早已被穿书局回收,他就算是再怎么回想,脑海里却只有一片雾蒙蒙的白。
幸而陆九的异常只存在了很短的一瞬。
至少在江离面前,男人依旧是乖顺且听话的。
江离也懒得去计较这家伙到底是真乖还是假乖,反正快速走完剧情后他便会脱离小世界。
而这个名为陆九的土著npc,跟穿书局返聘人员江离,不会再有任何联系。
江离短暂的沉默显然让陆九更加紧张了,男人不自觉地打量着床上单薄瘦弱的少年,弓着背搓了搓手,然后干巴巴地开口企图为自己挽回一点印象分。
不是为了别的,纯粹就是因为江离实在太凶了,他怕对方真的生气。
陆九如是想道。
“那什么,我白天的表现确实不好,我做事思虑不足,行事鲁莽,要不我明天再跟那丑……那谢玄之演一下今天的剧情?我保证再那一次我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算了。”结果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江离打断了,“要不是……”
“要,要不是什么?”
陆九苦着脸望向江离,追问道。
而江离板着脸,顿了顿才回道:“没什么。”
要不是你没工资,我都要扣你钱了。
江离若无其事咽下口中的话,最后补充了一句:“从今日起,我可不想在看到今天这种错误,特别是不许擅作主张……谢玄之这个人身上可是有重要剧情的,而我可不希望他莫名其妙就死了。”
一边说,江离一边慢慢抽出杀鱼刀,抵在了陆九的脖颈之上。
刀尖顺着男人鼓胀不休的血管慢慢上移,划过了因为紧张而不停滚动的喉结,然后是嘴唇与眉骨。
江离释放出了令人恐惧的杀意,嘴唇贴在陆九耳侧轻轻说道。
陆九的神态果然出现了变化,很显然他也掂量出了江离话语中的威胁——不听话的话,真的会被这个人杀死。
“我……我知道了。”
陆九无比干涩地回应道。
很快,陆九就明白了,江离口中的“重要剧情”究竟是什么。
而他也反应过来,为什么江离三令五申,不许他冲动行事真的捅死谢玄之。
第二天夜里,谢玄之深夜叩响了“燕昱澜”的房门。
毒谷神医神色肃然,手中是一整套银光闪闪,样式怪异的长刀与银罐。
他是来通知燕昱澜计划开始的。
只不过在原著中,他深夜离开房间的动静,惊醒了一直隐隐感觉到不安的“江离”。
“江离”不由自主地循声跟去,而说来也巧,谢玄之为了隐藏剥血密法,怕被江离发现端倪,因此提前封住了“江离”双眸。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双目失明之后,“江离”的耳力在天灵血的加持之下变得异常敏锐。
他在屋外清清楚楚地,将谢玄之与燕昱澜的计划听了个明白。
当然,跟穿书局给出的剧情不同的是,江离并没有像是故事中真正的“江离”那样,需要咬住自己手腕,才不至于痛苦到嚎哭出声。
他只是笑眯眯地站在月色之下,一边听着房间里,那个不久前跟自己海誓山盟(好吧,谢玄之倒是真心想跟他“白头偕老”啦)的男人,平静地跟另外一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人,商量着如何取出他的天灵血脉,又该如何以最快速度,将他的天灵血脉融入江衔玉的体内。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江衔玉此生将无病无灾,再无烦恼。
原著中的这段剧情里,无论是被误会蒙蔽了双眼的燕昱澜,还是尚未察觉到自己真正心意的谢玄之,似乎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一旦失去天灵血脉,江离之前受到的暗伤也都将一同暴发。
哪怕有毒谷神医臆想中的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哪怕江离能够在熬过相思意带来的反噬,他也将缠绵病榻,生不如死很久……很久。
江离看完了原著剧情节选,然后在自己脑子里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而他这一声口哨,成功将最后还抱有一丝希望的系统给激活了。
【咳,其实这个时候谢玄之,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真心,他之后每次一想到此时此刻,都会很后悔——】
江离面无表情地接过了系统的话头:【很后悔,很难过,每每想起都痛不欲生,肝胆俱裂,对了,开一下商城,我买东西。】
系统瞬间警觉扑腾出一大团乱码,骤然看上去很像是炸毛的猫。
【你,你想干什么?我之前就说过了哦,你现在没法再买系统拟态面具了!而且你答应过我你会让谢玄之活着的……】
江离在空中虚虚挥了挥手:【好啦好啦,你重复好多次了,我真的不买拟态面具,我要买的是“猪快长”。】
系统:【……啥?】
【猪快长——来自于无脑爽文向种田基建流小世界。作用是迅速改善小世界原产野生动物的体质,解除一切负面影响,在最快时间内,把野生动物催生为健康,强壮,出肉率极高,肉质鲜美的家养牲畜。】
系统显然已经接近了宕机。
而面对已经开始不断出现乱码的系统,江离非常耐心地解释起来:
【你看,江衔玉之所以需要天灵血,就是因为他的体弱多病是先天问题,其他灵药起不了作用,只有天灵血才可以。】
【而猪快长,它能迅速改善先天体质问题,并且将服用者快速改造为强壮健康的哺乳动物。这个跟天灵血的作用是一模一样的。】
【……这不巧了吗?下一段剧情这玩意刚好能用上。】
月光下的少年,在这一刻眉眼弯弯,笑得很是灿烂。
夜风吹拂,花影在风中簌簌而动。
“江离”在小院中站得笔直,周身冰冷刺骨,仿佛一个粗心的旅人在度过冰封湖面时候,踩中了早已布满裂缝的薄薄冰层,然后哗啦一下……他直坠湖底。
“江离”以为自己会愤怒,会绝望,会痛苦。
但奇异的是,在这一刻他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只是觉得很累。
累到他甚至都没有力气冲进去质问那两个人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难道只是因为不喜欢,便可以这样做吗?
“江离”想不明白。
他也不想再去探寻那些问题的答案了。】
在原著的这段剧情中,“江离”在知晓了一切之后,悄然离开了谢玄之的院子。
他摸索着来到了那处医庐,那个谢玄之宁愿弄瞎他的眼睛,也不愿意让他知道真实用途的地方。
也就是在这里,“江离”贡献出了据说是这个小世界里虐度最高的剧情——
在没有止疼药物,没有毒谷神医妙手护法的情况下,“江离”无比决绝而又惨烈地,将自己所有的天灵血脉彻底抽出了出来。
而当谢玄之和燕昱澜两人终于察觉到不对,急急忙忙赶到这里时,他们看到的,正是鲜血淋漓的石床上,那早已被剥离出来的天灵血脉。
也就是在这一刻,谢玄之瞬间牙呲欲裂,肝胆俱裂,因为他知道,这样强行剥离天灵血脉,也就等同于“江离”自断生机。
【“江离”会死。
这一认知无比狰狞留地敲在了男人的心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心好痛。
谢玄之直挺挺站在沾满了“江离”鲜血的医庐之中,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
他想要冷静,可他捧着天灵血的手,却在不停地颤抖。
他终于……
发现自己之所以犹豫了那么久,正是因为,他会害怕。
他在害怕此刻的后悔,害怕他这一刻正在承受的心如刀绞。
“江离——”
谢玄之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恐惧的呼唤。
他直直推开同样脸色惨白的燕昱澜冲了出去。
“江离,你在哪里?!”
他撕心裂肺的吼叫着,跌跌撞撞地在熟悉的医谷中不断寻找着那个少年的身影。
可是一切已经太迟了。
无论他怎么找,毒谷中都没有“江离”的身影。
他唯一能找到的,只有地上延绵不断的血迹。
谢玄之循着血迹来到,一路踉跄着着,来到了河边。
熟悉的水声在耳畔哗啦作响,而谢玄之也发现,属于“江离”的血迹,最后彻底消失河畔。
消失在当初他捡到那个人的位置。
有那么一刻,谢玄之甚至觉得,这就是老天爷给他的惩罚。
“江离”,甚至连尸体,都不愿意留给他。】
又是挖血脉,又是跳河啥的。
江离当然不可能乖乖按着这种惨烈且超级疼的剧情线走。
【这个剧情点嘛,就跟之前一样,只要两个重要要素齐全就能过了——“留下血迹暗示‘我’的痛苦”,还有,主角主动把天灵血留给江衔玉”。至于这期间主角到底怎么对自己下手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大家又不是变态想看这种血呼刺啦的剧情……】
江离一边煞有其事地分析着剧情,一边把从系统商城中兑换来的仿真人血泼得到处都是。
最后完全无视了虚拟屏幕上系统崩溃后出现的,那一大团烟花般的乱码,直接在石床的正中央,放上了一瓶新鲜到货的“猪快长”。
【哇,开心,今天这瓶“猪快长”竟然打折!比之前便宜好多呢。】
系统:【O*&&(%——】
江离:【你冷静点嘛,我这个方案肯定没问题的!】
系统:【&*&&¥#@。】
【哎呀,你们这些新入职的系统啊,一个两个都这么脆弱,这怎么做大事嘛。你仔细想想,同样的方案之前不已经成功过了。江衔玉吃了那么多鱼血,现在不也好好的。】
【总之,只要所有人都认为那个玩意就是天灵血……那么它就是天灵血。】
当然,仗着系统现在就是一大团崩溃的乱码,江离理所当然地忽略了,人吃了猪快长后难免都会有点小后遗症的事实。
不过按照原著本来的设定,江衔玉在融合了江离的天灵血脉吗,确实也产生了很多后遗症。
这完全就是符合剧情发展的嘛!
江离稍加思索一番,瞬间就把这个小小的问题抛之脑后。而就在努力“安抚”系统的同时,他已经完成了对医庐的布置。
寻思着可能马上那两个家伙就要按照剧情安排找到这里来,江离撇了撇嘴角,连忙推门径直走进了夜色之中。
他可不想在这种关键地方跟两个垃圾打照面,最后又徒增工作量。
三步并做两步,江离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就来到了那条标志着谢玄之线剧情落幕的河边。
然而,本应该按照剧情直接跳入河中的江离,却只是例行地在河岸边的石头上撒了几滴人造血,自己却并没有进入水中。
若说他是不想折腾弄湿自己吧,他也没有开启迁跃。
他只是安静地在河边站了一小会儿。
寂寥的夜风拂过这片毒谷,终年不变水流湍急拍打着河岸。
有那么一瞬间……
少年那过于单薄的身影,仿佛就像是要被黑暗的夜色彻底吞没了一样。
【你,你怎么不走?】
江离的反常举动终于让系统重启成功。
它短暂地忘记了江离刚才的所作所为,它有点茫然地询问道。
江离叹了一口气。
【奇怪。】
他蹙起眉头,喃喃低语了一句。
【小二啊小二,你说我现在怎么这么不爽呢……】
这是江离第一次在系统面前展露出苦恼无措的模样。
然而,系统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电子流,却开始莫名其妙又往外崩乱码了。
【你,你要干什么?】
系统颤着声音问道。
江离没有回答它,因为就在此时,他的身后隐隐有惶恐的呼唤传来。
“江离,阿离……”
那正是谢玄之的声音。
就跟原著中描述的剧情一模一样,此时的他已然察觉到了各种不对,正在循着江离之前留下的血迹急急赶来。
而等他赶到河边时候,能看到的,也只剩下荒芜河边那没入水中的血迹。
“不,阿离!你怎么怎么傻——你怎么这么傻?!”
谢玄之脚下一软,他跪在了河边,身体一直在颤抖。
在这一刻,他看上去是那么痛苦。痛苦到肝胆俱裂,痛不欲生……
而伴随着他的痛苦,重要剧情节点也宣告完成。
【进度通报:世界线整合程度上升至 70%】
一道弹窗在江离瞳孔中的虚拟屏上徐徐展开。
暗影中,之前一直隐藏在侧的少年,在看到弹窗的瞬间,咧开了嘴。
他笑了起来。
谢玄之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道鬼魅般的纤瘦人影。
“哇,原来‘我’死了,你是这么难过的吗?”
那仿佛噙着一丝笑意的话语响起的瞬间,谢玄之已然认出了身后少年身上熟悉的气息。
“阿离?!”
男人眼神一亮,异常欣喜之下,都没有注意到,江离此时说话的语气,跟往常迥异。
他张开双臂,惊喜万分地侧过头。
“你,你没有做傻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谢玄之抱住了江离。
“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要让你去死。
我都已经做好准备,用自己的余生给你赔罪了。
谢玄之语无伦次地开口想要解释。
“嗤——”
但刀刃刺入人体时发出的濡湿声响,切断了毒谷神医那格外急切的自我辩解。而江离也在系统的乱码中,微笑着迎向谢玄之不敢置信的眼睛。
线条锐利,刀锋纤薄,在大润发陪伴了江离十三年的杀鱼刀正稳稳地待在谢玄之的身体之中。
“啊,果然……这下舒服多了。”
而刚刚做出如此暴行的少年,这时候脸上却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放松表情。
就像是某个强迫症患者,终于忍无可忍把面前的饮料瓶对整齐。
又像是稍稍有些洁癖的家庭主妇,终于搽干净了铸铁锅上最后一小块焦痕。
若是谢玄之也能见到这些人的话,大概会意识到,刚刚把一把刀捅进他肚子里的江离,脸上的表情正是那样的。
轻松,愉悦,如释重负。
“阿离?”
鲜血汩汩外涌。
“你在干什么?”
男人喃喃问道。
少年身上依稀还残留这这么多天来,他为其敷药时候留下的清苦药香。近在咫尺的面容,也熟悉到闭眼都可以重新描摹出来。谢玄之很确定,此刻站在他面前手持长刀的人确实就是江离。
可若这个人真的是江离,那么爱他的江离,又怎么可能这样若无其事地这样对他?
谢玄之竭尽全力想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身体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在剧烈的疼痛中战栗不休。
“你是在生气么?”
毒谷神医颤颤巍巍地想要抬起手,抚想江离的脸,后者迅速后退,仿佛……仿佛谢玄之的手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谢玄之喷了一口血。
刚才江离因为后撤得太快,顺势将杀鱼刀也抽了出来。绽裂的伤口中鲜血汹涌,谢玄之身形一晃,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按着伤口,蹒跚着后退了好几步。
太奇怪了。
隐隐约约的,在剧痛之下,谢玄之感受到了某种不安和恐慌。
他与江离明明已经这么近了,近到他可以把江离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然而,在江离的神色中,谢玄之连哪怕一丝丝的暴怒和哀痛都没有找到。
困惑宛若游丝,在岩浆般的痛苦中蜿蜒而行。
“你不是……江离……你……是谁?”
谢玄之强撑起最后一口气,他死死盯着江离,最后唯一能得出的结论,便是这个他无比陌生又无比熟悉的人,根本就不是江离。
“我是江离哦,都已经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竟然还能认错人?你这眼神可不这么好,还想着在这种原始的环境下做全身外科手术,真是不怕搞出什么医疗事故来呢。”
江离挠了挠头,嘀咕了几声。
他说话时候语气又轻又快,可谢玄之却听得遍体生寒。
很恐怖……
他本以为,在逃出赤炎教那个魔窟之后,自己再也不会对什么人产生这样强烈的畏惧之情。
然而江离却让他连骨髓里都泛出了冷。
谢玄之的本能甚至比他的理智更先行动,他咽下喉咙中不断翻涌而出的血腥味,脚尖一点整个人便要向后退去——
然后,身上就又多了一个洞。
谢玄之没有看到江离是如何动手的,他只知道,在他想要逃跑时,一股可怖的力量却将他死死钉在了地上。他低下头,看到了杀鱼刀的刀柄。
不久之前刚刚从他体内抽出的刀,换了个位置,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不同的是,这一次那把造型诡异的刀异常精准地对准了他的丹田。
谢玄之所有的真气武学,在这一刻尽数被冰冷的刀尖击成了粉碎。
“噗——”
鲜血就像是喷泉一样源源不断自他口中涌出,丹田被碎的痛苦几乎让他完全褪去理智重归野兽。谢玄之喉咙里哀嚎不断,疯狂地挣扎起来想要逃离那把怪刀的桎梏。
可无论把他这么努力,他都无法拔出那把刀。
“江离?”
而就在这时候,谢玄之在这噩梦一般的夜里,听到了燕昱澜的声音。
昆仑剑派的少主,剥血密法的协助者与共犯,终于在这一刻跟着地上的痕迹找到了这里。谢玄之眼中瞬间一亮,浑浑噩噩中,他朝着来人发出了沙哑的吼叫。
“这个人冒名顶替了江离,快,快杀了他——”
可无论他怎么喊,“燕昱澜”都没有理会他。
不仅如此,在谢玄之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那个男人竟然一步一步越过了他,快步走向了江离。
“原来你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跳河离开了呢。”
“燕昱澜”抿了抿嘴唇,用听起来平静,但字里行间总透着股殷勤谄媚的语调开口道。
就算谢玄之此时已经神智涣散吗,痛苦不堪,也不可能错认昆仑派少主此刻脸上掩不住的欢欣鼓舞。
“燕昱澜……你……你跟他……是一伙的……噗……”
谢玄之这次是真正的,字面意思上的牙呲欲裂了。
他喘着粗气死死盯着此刻肩并着肩站在不远处的人影,面上的怨恨与不解几乎要化为实质从那纵横交错的疤痕之下喷薄而出。
“哦豁,这样都没事啊,不愧是魔教养出来的药人。”
江离皱着眉头瞅着地上痛苦到崩溃的谢玄之。
都已经被自己捅成这样了,谢玄之竟然还能这么吵,不得不说,即便是江离,都开始震惊于对方那堪比蟑螂一般强悍的生命力。
“他好吵。”
陆九一直有意无意地窥视着江离的神色。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间就变得那么会察言观色了,明明当初在暗卫营时,所有人都说他迟钝得像是根木头,可现在江离不过眉梢轻抬,他便鬼使神差地感觉到,江离好像又对谢玄之起了一些兴趣。
陆九瞬间变得不爽起来。
“这家伙太吵了。”陆九表现得就像是没有一点情绪,纯粹是为了主子排忧解难一般,“江公子,要不我帮你解决掉他吧。这事我做惯了的,也就一下的事,根本就用不着脏了您的……您那把好刀。”
说话间,陆九已经微微侧身,提剑就想往谢玄之处走去。
“喂喂喂,等一下等一下,我说了让你杀人了吗真是……”江离瞅着陆九周身骇人煞气,眼角一跳,慌忙喊住了那人,“之前不是都警告过你别擅作主张了!我答应过别人要让他活着的!”
“……”
陆九的动作停了。
也许是这个晚上的月亮太过暗淡,以至于曾经的暗卫再回头时,脸色异常阴沉古怪。
“你答应了谁啊,要留这种垃圾人的性命,那个人脑子不太好使吧?要知道,毒谷神医在江湖上可是有不少人脉,不斩草除根,之后还蛮麻烦的。”
嗯,看似恭顺劝导江离的话,听上去也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江离只当做没察觉到陆九的小情绪。
他转了转眼珠,含笑望向了此刻被钉在地上,气息逐渐微弱的谢玄之。
“谢玄之,我有个故事,想说给你听。”
他对谢玄之幽幽说道。
江离用平淡的语气,把多年前在赤炎教里发生的往事,尽数告知给了谢玄之。
不得不说,那个误会实在是太过于荒诞,荒诞到近乎可笑的程度,以至于在江离话音落下之后,河畔很久都没人出声。
谢玄之整个人更是呆若木鸡,面白如纸。
他双眼睁得几乎要凸出眼眶,眼白处逐渐浮现出不详的血红色。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细弱,在呜咽的风中,恍惚间就像是什么野兽在濒死之际的哀嚎。
“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这不可能。那玉佩的另一半明明就在衔玉公子的身上……他也承认了,承认是他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