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的江离早已不是那等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新人。
莫说他现在穿越的本就是男男相恋狗血渣贱小世界,就算是当初在点流男频升级小世界里,也不是没有觊觎主角菊花的重要男性角色。
所以,江离压根就没怎么在意陆九的黄瓜问题。
接下来的跳崖戏,才是他的关注重点。
毕竟这段可是关系到世界稳定的重要剧情,这段过了,如今摇摇欲坠的小世界自然就能稳定下来。
没过多久,江离便来到悬崖上。
原著中,“江离”一掌拍开了花伏鸠后便逃到了这里,说完临终遗言后便跳了崖。
江离也没管太多,兑了点道具血随意往自己脸上抹了抹,便开始对着陆九念台词。
陆九有点手足无措地站在远处,脑子还是乱的。他看过剧本,自然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然而,月光之下一袭白衣的江离,看上去实在是脆弱苍白到令他心悸。
仿佛地宫中的一幕重演,不,这时候的江离分明比那个时候看上去更加脆弱,更加惹人怜惜。
少年的袖口在风中飘荡,仿佛一阵风就能化蝶而去,尤其对方惨白面容上落下的那一行血泪(血泪生成器,系统商城出品),更是让陆九情不自禁地瞳孔微缩。
有那么一个瞬间,陆九忽然间恍惚了起来。
冥冥中,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幻。
他仿佛看到了滔天热焰自漆黑的地底喷涌而出,火红的流星挟着炙热的红光如雨点般纷纷落下,高耸的悬崖之下,整片大地都在绽裂,颤抖,白骨覆野,哀鸿震天。
而一个男人就站在悬崖边缘,身形消瘦,腰间却是剑光清湛。
视野仿佛被血糊住,陆九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
只能隐隐约约地觉得,那人似乎对着他说了什么。
下一秒,男人便倏然抽出了剑,身形一跃直直朝着崖边一跃而起。
刺眼的光辉层层晃荡起来,瞬间吞没了那个人——
陆九脑子当机了一瞬。
幻觉不过稍纵即逝,待陆九再想细究,脑海里却早已空无一物。只剩下一阵难以解释的战栗从灵魂深处呼啸而来,瞬间击碎他所有的理智与情感。
“等等,不要——”
那一声阻止听上去更像是哀嚎。
等陆九意识到时,他已经情不自禁地朝着江离喊出了口。
可剩下的话语还未来得及完全出口,他就听到江离无比冷酷的密音入耳。
【闭嘴!】
悬崖边上看似摇摇欲坠的少年,却在此刻溢出了骇人的杀气。
陆九打了个哆嗦,骤然回神,连忙噤声。
他喘着粗气呆呆站在原地,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刚才究竟是怎么了,更不知道那种依然残留在胸口的恐惧与哀痛究竟从何而来。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死死攥着拳头,指甲一直刺到掌心中,才不至于在江离说话时循着本能冲上去,将人一把扯入怀中再也不放开。
【哇,这家伙其实还蛮有演技的嘛?他那眼神好对哦。】
系统仔细地打量着陆九,忍不住在江离的脑海里夸奖道。
【嗯……大概吧。】
江离瞥了一眼陆九,其实心里是有点纳闷的。
陆九作为贴身暗卫能模仿燕昱澜倒是正常,怎么他现在模仿起花伏鸠来竟也如此入戏?不过事到如今,江离实在也分不出太多心思在对方身上。
还是那座悬崖,月光下是白衣如雪,病骨支离的江离,和他面前惊惶如哑巴的陆九。
“我把我这条命还给你,从此之后,你我两不相欠……”
终于把台词念完,江离如释重负冲着陆九说道。
每说一句话,他口唇间便要溢出一丝殷红血线,在大雪纷飞的背景衬托下,整个人看上去是那样的绝望而可怜。
……而在密音中,江离却是语气平静,正在吩咐陆九后续事宜。
【我把可以穿梭两地的特殊法宝交给你,这段时间燕昱澜和花伏鸠这两个人物都没有什么重要剧情,你应该可以一口气扮演两个人吧?】
听上去倒是在询问,可陆九怎么听都觉得江离用的是肯定句语气。
陆九几乎傻了:“啊……啊?两,两个人?”
“我只愿,从今往后,生生世世,再不相见……”
【每月一三五七九,你演燕昱澜,二四六八十……你演花伏鸠,遇到紧急情况我会叫你,你记得随时看法宝通知。】
陆九:“啊,可,可是——”
【总之大概就是这样,年轻人,别哭丧个脸,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就是信任你。】
陆九目瞪口呆,总算是从之前那种恍恍惚惚,似梦似幻的情愫中抽离出来。
而人一旦清醒,脑子自然也比之前好使许多。
陆九稍稍一琢磨立刻就意识到,按照江离对他的安排,他从今天起,完全就是不间断随时随地扮演两个重要人物,而且这两人一个是昆仑剑派的少主,另外一个是如今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花伏鸠。
这也就意味着,在假扮这两人的过程中,他是一点差错都不能有,不然别说江离在他体内放下的蛊毒会让他生不如死,光是昆仑剑派还有赤炎教教众,都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假如陆九稍微知道一些现代词汇,他大概会知道,他如今的工作强度,叫做007。
不给工资,也不给加班费的那种。
“不——等等——”
还没有等陆九反应过来,江离已经说完了最后一句台词。
少年的密音也随之终止。
随着江离的身影翩然从悬崖处坠入深渊,陆九一个腾然跃起,直接扑到了悬崖边,发出了一声哭喊。
哭喊中的绝望,特别真情实感。
只可惜,这个时候的江离早已启动了迁跃装置,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之中。
作者有话说:
江离:家人们,谁懂啊?我恐吓这家伙,欺骗这家伙,强迫他007工作制加班还不给加班费……可是他还是喜欢上了我?!这不是变态是什么啊!
【进度通报:世界线整合程度上升至 61%】
从山崖一跃而下的瞬间,江离的视野中再一次出现了美妙的弹窗。
系统在江离的脑海里爆发出一阵欢呼,结果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江离冷淡地打断了。
【花伏鸠线的剧情既然已经走完了,现在是不是应该把下一阶段的剧本给我了?】
系统似乎呆滞了一下。
一大行省略号自从江离脑内的虚拟屏上流水般滑过。
【系统:那,那个,其实也不用这么急吧。就算是执行任务不也应该劳逸结合——】
【给我。】
江离又一次懒洋洋地打断了系统。
而等他打开穿书局新鲜送达的剧本之后,他算是明白为什么系统会这么推三阻四各种搪塞,不让他立刻看到剧情了。
在原著剧情中,江离正是在跳崖之后,开启了与新一名渣攻候选的剧情线。
“江离”在跳楼后就被卷入了暗河,普通人要是跳进这条暗河,必然会被湍急水流冲到河底嶙峋石壁上变成一团肉泥。但“江离”毕竟是主角,按照主角跳崖绝对不会死定律,“江离”在暗河中失去意识后,却刚好被一根枯树勾住,紧接着就顺着河水奔流,一路送到了圣山山脚下那片号称可去不可回的毒瘴深处。
而他的新对象,毒谷神医谢玄之,就隐居在这里。
他会在河边捡到已经破破烂烂,奄奄一息的江离,并且将其从鬼门关中救回来。
也就是在谢玄之这里,“江离”终于感受到了一丝陌生却令他无法抗拒的温柔。
毒瘴就像是一道天堑,将外界的一切纷纷扰扰都隔绝在外。而谢玄之本人沉默木讷,不善言辞,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竟让心如槁木的“江离”渐渐生出了一点求生的希望。
甚至,在与谢玄之的朝夕相处中,“江离”也一点点地放下了心防。
他小心翼翼地,在那个名为谢玄之的男人身上,重新学会了爱。
是的,没错,“江离”爱上了谢玄之。
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在人迹罕至,鸟兽不入的毒瘴深处与一个温柔的怪人白头偕老。
直到他阴差阳错之下,听到了谢玄之跟一个熟悉的人的对话。
江离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再次听见燕昱澜的声音。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彻底放下毒谷之外的那些过往,忘记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意与怨恨……然而,在听到那熟悉声音的那一瞬间,噩梦一样的过去就像是毒蛇一般瞬间苏醒,死死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痛得无法出声。
他失神地靠在了医庐的外墙上。
这座医庐还是他同谢玄之一起以泥和草,一点点砌起来的。毒谷内物资匮乏,东西短缺,而他和谢玄之都非精通墨班之术的匠人,这座医庐砌好后实在简陋难看得刺眼。连带着让江离气了好几天,怎么看都看不顺眼。
可谢玄之跟他不同,男人显然对这座草庐满意得紧,一直在跟江离说不管模样如何,可在他心中,这座小小的,带着泥巴和草屑的医庐,便是这世上再华美的珠宫贝阙,桂殿兰宫也比不上。
“光是看着它,我心里便很高兴。”
向来少言寡语的人,那一日却握着江离的手,把这句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所以,江离当时真的信了。
可如今想来,茅草屋说到底也不过是茅草屋,而他砌墙的手法也确实拙劣到了极点。
不然……
不然怎么明明隔着一道墙,他却能将房中那两人的对话,听得那般清晰?
“谢玄之,你到底在磨蹭什么?不是说江离身体已经痊愈了么……难道你还没治好他?”
他听到燕昱澜焦躁的质问。
从那毫不客气的语气听起来,燕昱澜与谢玄之,竟是熟识?
可是,在这之前,谢玄之从未同他谈起过这一点。
啊,对了,一定是谢玄之忘记跟他说了,毕竟他也从未在谢玄之面前提起过自己的过往。
一定是这样……
一定……
然而,冥冥之中,江离胸臆出有股可怖的森冷之感呼啸而出,将他的四肢百骸齐齐困住,叫他靠在墙上动弹不得。
然后,江离便听见了谢玄之在一阵漫长的沉默后,沙哑低沉的回应。
“我自有章程,用不着你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你要记住,我才是那个可以彻底治好衔玉公子的人——跟你这种废物不一样,我不会让他为了一点天灵血而这般为人所挟,我会让他彻底摆脱暗疾,从此逍遥自在,再无病痛。”
“你——”
没等燕昱澜开口反讽,谢玄之随之又开口道。
“燕公子,你最好也能恪守承诺,替我解开毒瘴禁制。”
听到这话,燕昱澜显然怒极反笑了起来:“毒谷神医隐居毒瘴这么久,我倒不知道你竟然是这般猴急的人。”
可面对燕昱澜的嘲讽,谢玄之声音里却没有丝毫怒火,只有隐藏不住的热切。
“只有解开毒瘴禁制,我才可离开这里去往衔玉公子身侧。他身体那般虚弱,我早就应该前去侍奉他才对……”
“收起你那副恶心的嘴脸。谢玄之,我不管你同衔玉之前有何渊源,但你要知道,我之所以同意你的要求,只是为了让你可以替他治病!至于其他的,你最好不要痴心妄想!”
这般对峙了片刻后,燕昱澜长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烦躁又追问了一句。
“所以,现在你最好告诉我,到底怎么做才能彻底治好衔玉?”
“……”
医庐里倏然陷入了一片沉默。
过了许久,谢玄之也没有回答燕昱澜。
一墙之隔的屋外,江离却是死死咬住了自己的手腕,好让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少年的身体徐徐坠下,靠着墙一点点地倒在了地上。
屋内的燕昱澜并没有从谢玄之那里得到任何明确的回答,可是江离心中却早已清楚,谢玄之想要做什么。】
【谢玄之是神医。
所以,当他救下江离时,当即便指出,江离身负天灵血脉,且体内还被人种下了相思意。
而江离如今身体虚弱,体内相思意与天灵血日夜纠缠互斥,早已不堪重负。
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江离会被天灵血反噬至死。
早在江离尚未扯下心防,还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养病之时,谢玄之便跟江离说,他会想办法彻底剥离江离身上的天灵血。
“此举确实会让你痛苦万分,且从此以后,你将虽然不再有超乎凡人的自愈能力……可是,这是救你的唯一办法。而且,没了天灵血,你也不再会因为这一身血脉被人觊觎追杀。”
江离知道,剥离血脉会很痛苦,但是……
但是谢玄之说的那个未来太美好了。
成为一个普通人,不再是身负天灵血的天灵之体,不用在承受他人觊觎血脉的恐惧与纷扰。
就这么清清静静的,跟谢玄之永远地隐居在毒谷之内。
所以,他还是同意了。
在那个时候,江离是真心的以为,谢玄之真的想要救自己。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谢玄之真正想救的人,从来都不是江离。
谢玄之想要救的,是江衔玉。
【……这样的家伙竟然还有攻籍?】
密林中,江离一边吃着烤鱼一边看着剧情,发出了超级不可思议的惊叹。
【有误会,这里有误会啊!】
系统惊慌失措地开口。
也许这就是应激吧,总之它一看到江离挑眉,就开始担心对方一个照面又把重要角色捅死了。
【那什么,你听我解释。其实谢玄之之所以这么做真的是有原因的。这个角色呢,年幼时是魔教豢养的药人,本是必死之人,然而在那个时候却受到当时的江离有意无意的庇佑,这才逃过一劫。但是当时江离救人之后却并不想暴露身份,并没有说名字,而是直接让人将谢玄之送走了。但在被送走之前,谢玄之却想方设法,从江离身上偷走半枚玉佩。】
江离:“哈?”
【谢玄之后来继承了毒谷,一直在苦苦寻找当年的救命恩人,后来无意间,他在江衔玉身上,看到了剩下的半枚玉佩,便误以为江衔玉就是当年救他之人。】
江离:“……”
见江离不吭声,系统声音高亢了起来。
【这也是重要虐点啊!因为误会,谢玄之为了错认的人,伤害了自己心心念念最爱的那个人。也就是因为这样,之后追妻火葬场的时候,他才会特别痛苦,特别难过,特别后悔——】
“啧。”
江离忽然没忍住,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一听到他冷笑,系统头皮都麻了。
【你,你别乱来,我刚才看了,主脑刚刚在系统商城里禁售拟态面具了!你要是再随便乱杀人然后利用系统漏洞让外人扮演重要剧情角色,是,是会导致小世界崩塌的!】
江离耸了耸肩。
他早就猜到自己之前那么极限操作会引起穿书局上层的关注,事实上都已经到了这时候才封掉系统商场里的拟态面具,已经超乎他的预计了。
【你别那么紧张,我也不是见到一个人就随便乱杀的。】
江离很是诚恳地同系统说道。
【系统:……真的吗?】
【系统:我不信。】
啧,好像没有之前么好骗了。
江离在心中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他眨了眨眼,然后努力解释道:【我就是,你知道,职业习惯……比起看到那些家伙后悔,我更喜欢看到他们恐惧到无以复加的样子。】
江离的语气很和蔼。
但是在少年话音落下的瞬间,系统莫名其妙地,还是打了一个冷战。
——黑暗升级流世界里出来的工作人员,真的都好可怕啊。
【对了,其实我一直很好奇。】
系统忽然有点跑偏。
【你的工作风格真的就是在黑暗升级世界里磨出来的吗?你进穿书局,究竟是从哪个世界来的啊?】
这个问题一直潜藏在系统心底很久了。
毕竟他上岗前看了那么多资料,却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个穿书局员工行事会像是江离这般……这般放浪不羁。
要说江离这个人真的戾气奇重杀人如麻吧,其实在大部分时候他好像真的又很温和冷静,一点都没有变态杀人狂的样子。
可要说他是什么好人……
光是把“好人”这个属性在江离身上对比一下,系统都有点发毛。
系统也没想过江离真的会回答它,可出乎意料的是,在它问出那个问题之后,竟然真的听到了江离的回答。
【已经不记得了。我之前没经验,做任务出了疏漏,所以被穿书局惩罚,收走了许多初期记忆。】
江离淡淡说道。
【不过……在印象中,好像就是一个非常荒谬而可笑的世界吧。】
江离跟系统一边聊着天,一边找了一处风景好河滩,在那里非常悠闲地钓了好几天鱼。
瞅着时间差不多了,直接迁跃到了暗河尽头的毒瘴前,这才深吸一口气,一头跳进河里。
这条河的河水乃是冰川融雪,跳进去的瞬间,饶是江离也被冻得直打哆嗦,手和脚很快就失去了知觉,整个人轻飘飘地眼看着就要往河底坠去。
此情此景把一直在实时监控外部情况的系统吓了个半死,几乎是带着哭腔跟江离兜售起了能在短时间内变成鲛人体质的深海丸。
……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江离婉拒了。
【别急。我不会有事。】
江离在脑海内一目十行扫过了深海丸的介绍,语气微妙地婉拒了系统小二的推销。
而在现实中,吸入了毒瘴再加上了低温的他,很快就合上了眼睛。
就在他逐渐失去意识的瞬间,一根枯枝倏的从水流中翻滚而出,巧而又巧地架住了少年单薄瘦弱的身体,然后……一路将其送往了毒瘴的最深处。
就像是江离在昏迷前所笃定的那般,世界线的强大剧情推动力,让他在谢玄之难得一次前往河畔取药的时候,精准的被水流冲到了岸上。
身背药篓的男人一眼就看到了河边的那个少年。
是极其单薄瘦弱的身形,原本的衣衫早已被水流中枯木碎石卷得粉碎,破破烂烂仅仅只能虚掩住他的大半个身躯。
从泥泞和碎布间露出来的寸寸肌肤,皆是毫无血色的惨白。
青丝凌乱,一双手臂无力落在身侧,汩汩鲜血缓缓从那人身上各式各样惨不忍睹的伤口中流出,最后在他身下慢慢汇集成一小滩污浊的血洼。
但男人那与中原人迥异的湛蓝双眸,却只在那倒霉人身上落了一瞬。然后他便面无表情地继续低下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专心致志地挖起了地上的草药。
就这样过了半晌,男人垂眸顺着药材深埋在泥中的根茎先前,将药材一根根拔尽。
直到他来到最后一根叶片前。
男人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那片药材的叶子,此时刚好被那新冲上河岸的倒霉鬼给压在了身下。
他站在江离身侧,微微皱起眉头看向了对方,思索了片刻后,他终于还是带着一丝烦闷,用药锄的一段推着那具躯壳的肩膀迫使其翻了个身,露出之前被压住的药材来。
而就在他俯下身准备从血污中挖出药材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那具即将成为尸体的少年的脸。
“咔。”
他手中的药锄一下子失去了准头,落在了叶片旁边一颗石头上,瞬间就把那颗石头敲成了两片。
男人的呼吸顿了顿,整个人以一种古怪的方式俯下了身。
他直勾勾地盯着少年的脸,瞳孔中闪现出了一抹诡异的青光。
“江离……”
又过了片刻,死寂的河畔,传来了男人一声沙哑的声音。
他说话时的语调,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古怪,可即便是这么古怪的腔调,依然能让人清楚的听出来,他话语里浓浓的厌恶。
“衔玉公子的哥哥……总是欺负他,羞辱他的……江离。”
【小江!小江啊啊啊啊快醒醒啊!】
【紧急情况啊!出大问题了!】
【你再不醒来可能就要挂了啊啊啊……】
【小江啊啊啊啊啊……】
江离在脑子里系统接连不断的大哭小叫中幽幽转醒。
首先感受到的,是脖颈处那冰冷的,不似活人般的手。
那双手的触感就像是已经硝过的皮革一般光滑,干燥,手指很长,手掌异常宽大。
而现在,几根手指正牢牢地卡在他的脖颈间,若有似无地憋闷感顺着江离的喉骨一路向上,逼得他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结果他刚一睁眼,立刻就对上了一张满是疤痕的脸。
那张脸甚至都已经不能用扭曲来形容,它更像是五官皮肤全部都在强酸中被融化了,然后再用竹竿挑起来随便塞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阴干后形成的。
就……真的很丑。
江离都还没有来及动作,就听到系统在他脑子里倒抽了一口冷气。
【……噫。】
江离:【……】
江离:【你噫什么?这家伙长得丑,不是在剧情里早就提到过的吗?】
没错,谢玄之此人之所以在原著中有着独特地位,正是因为他有着无疑伦比的……丑陋。
简直就像是撰写这部傻逼原著的作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古怪xp一样,谢玄之在这本书里乃是一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丑鬼。
正经毁容的那种。
之前也提到过,这位谢玄之年幼时,不过是一名被魔教豢养,如同耗材一般随时可以被消耗掉的药人。
在被“江离”拯救然后送出魔教前的那么多年里,各种各样惨无人道的试药,早已把他变成了活生生的怪物。
与其说他是一个人,他其实更像是传闻中栖息在瘴气深处的蜥妖。
不过也正是因为谢玄之这样异于常人的长相,才会让原著中的“江离”对他放下心来。
毕竟,一个受伤的人,恐怕也只有看到另外一个同样遭受过残酷对待的“同伴”时,才会慢慢放下心来。
【他好丑……】
系统虽然也看过剧情,但这时候它还是难掩嫌弃。
【哇,搞这种人设是不是有病啊?我看剧本时候知道谢玄之丑,可我实在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丑啊?!】
小二的嘟囔个不停,整个系统看上去都很崩溃。
【而且你不知道他看上去真的好诡异好奇怪,他刚才那个鬼样子看上去完全就是想要把你大卸八块杀了吃肉啊正好变态好恶心。哦,对了,他还凑在你伤口那里吻了半天,噫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多害怕……】
系统似乎有着一旦害怕就格外饶舌的设定,一直在嘀嘀咕咕念叨个不停。
对比起来,江离的表现却异常淡然。
事实上,他的精神曲线在思维空间里,明显呈现出了“愉快”的模式图。
丑就好啊,丑成这样,毒谷神医在外界行走时都是戴着面具的。
江·大润发杀鱼一哥·还有两年就能拿到退休金·离,在心中非常小心地想道。
【等等,小江,你那个表情我看着怎么有点毛骨悚然……等等,你想干什么?!你不会又想干掉他吧我警告你最好不要!万一小世界崩了我们两个是真的会死的知道吗?算我求你了,别再搞什么奇怪的操作了我真的会电子脱发的呜呜呜你看我最近代码里的0都比1多了好多……】
而系统几乎是在看到他表情的那一瞬间,倏然警觉了起来。
江离:【嘻。】
“你感觉怎么样?”
可是还有眩晕恶心之感?”
江离与系统对话时候短暂的愣怔引来了谢玄之的注意。
毒谷神医年纪并不大,说话时候喉咙就像是被烟熏火燎了一般,粗粝沙哑得要命。
然而,从衣襟和袖口中隐隐透出来的几寸肌肤,却又是年少之人特有的光滑紧致。
江离眨了眨眼,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何时,谢玄之已经撤回了手,好似他在昏迷时候差点掐死他的那个人完全不存在一般。
江离就像是剧情要求的那般,保持着死一般的沉默。
好吧,现在的他看上去除了还能喘气,其余的地方跟尸体好像也没有太大不同。
同样毫无血色的脸,同样空洞虚无的眼神。
唯一不同的是,在谢玄之面无表情准备再给他嘴里塞些不知名药物时,他微微转过了头,将已经被塞进唇间的药丸硬生生吐了出来。
“让我……”
游丝一般的低语在四处漏风,歪歪斜斜的草棚中响起。
若不细听,恐怕只会以为那不过是少年几声虚弱的喘息。
“让我……死……”
谢玄之移动着眼珠,比正常人大上一圈的瞳仁直勾勾对准了床上的江离。
“哦,可是我想让你活。”
丑陋到宛若妖魔般的神医轻声说道。
“你不会死的。”
【谢玄之垂着眼帘,定定地凝视着床上那个虚弱的少年。
他隐约还记得对方在赤炎教里时不可一世,飞扬跋扈的模样。
那人总是被花伏鸠那个魔头抱在怀里,身上穿着半遮半透流金溢彩的金缕衣,耳垂上挂着宛若明月一般的羊脂玉珠,那对赤裸的小腿永远半垂在男人的膝盖一侧,微微晃动着。
谢玄之本来对江离没有丝毫的感情。
没有爱,也没有恨。
作为药人,折磨他,蹂躏他,将他视为草芥践踏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而那位江离公子又离他太遥远,谢玄之的怨恨实在是到不了那么远的地方。
直到……
直到衔玉公子开口,他才知道,原来当初为了救自己,这包裹在锦绣皮囊里的少年,竟然还有那么残忍的手段来对待他的同胞兄弟。
“所以……我真的不甘心。”
谢玄之一直到现在,都还记得江衔玉在他面前怔怔流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