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一个‘解限体’注视着它。
而他的精神,在它的感知中……
‘幽魂’慢慢抬起头来。这是它不知多少年来第一次做出这样的动作——这样像是一个以目视物的‘有机生命’的动作。
它能感觉到,雷廷在注视它。
那目光如此平和。它作为一个精神特化能力者,甚至无法感知到这个年轻生命哪怕一丝情绪,那与它自身的激烈情感活动截然相反。
那个灵魂,它沉稳如一颗太阳,静默的照耀这片曾被冰封无数年的世界。
但太阳怎么能是平静的呢?
在金色阳光中消逝前,‘幽魂’的精神一片混乱。
惑乱的杂念散落而去,而那至纯至净的些许力量则化作一点光芒,如远方那颗超能太阳边的灵光一样飞向雷廷……并被他随手弹散。
与此同时,远方无星的深空之中,有什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它并未能引去雷廷的眼光,因为那变化每时每刻都在这片‘灵之底’的虚空之下,无限的发生着。
他知道,不过多久,或许就会有那么一个代号‘幽魂’的强大异魔自这片黑暗中诞生了。
就像每个强大异魔诞生时那样。
………………
…………
数日之后,新太阳系第三行星中心控制室里,雷廷死死盯着眼前一幕。
——一排大大小小的培养罐里,从胚胎到老年体,一整排星际社会最常见的实验动物‘赫鼠’身上均发生了不同的恶性变化。
多余的附肢、蠕动的触手、偶尔收缩的血肉胞囊与奇怪且无视力的眼球……
这个实验甚至不需要进行太久,这些鬼东西在第一天就一片一片从‘赫鼠’身上冒出,并蔓延着将之逐渐同化吞噬,而这就是‘修复溶液’的副作用:以一种毁灭性的架势解除使用者的形体限制,让使用者可以自由塑造自己的新体征,并在这个过程中保持一切都是‘机体自认健康’的完美状态。
理论上,这样的变化如果放在智慧生命身上的话可以被控制,因为智慧是生命最大的武器与枷锁。
但是,雷廷想起了‘记录者’肉身上那些古怪的附生物。
还有‘后勤部长’这一人格说过的,关于他认为‘憎恶生物美丽且充满诱惑’这件事。
——或许‘堕变’这一过程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它很可能不止会作用于肉体之上。
虽然看起来仁爱又温和,但‘记录者’的精神……真的正常吗?
这一隐忧让雷廷难以抉择,他只能将这些实验体销毁,预留了绝对够伊文海勒使用——甚至还要更多一些的‘修复溶液’,并将之封存在了自己的‘太阳之城’里。
随后,他看着眼前高约一米的储液罐,还有它内部散发的些许红色隐光。那光里映出了这整个控制室的模样。
雷廷转头,看向控制室正中央。
那里静静伫立着一座干枯的喷泉,无水之池里落满尘埃,上头座落着一座宏伟且古老的雕像。
那是一具棱角分明的老式超能机甲垂首的样子,它一臂环抱、另一手沉托,拥护者一颗钢铁质地的实心星球,而那星球的模样对雷廷而言很熟悉……
那是地球。
在这座雕像下,还用极其粗暴的手法钉着一个巨大铭牌,上刻文字:
【不息的凝望】。
雷廷看着它,还有它目镜上一道偶尔跳跃电花的裂纹,久久不语。
当他看到这座雕像的时候就知道,这又是一个新的秘密,而它被托付在他身上了……他感到这一切都在一个巨大的旋涡中——不,星河、星云乃至整片宇宙都是一道巨大的旋涡,每个生命都天然诞生于最初那场喷发之后的涡流之中,从涌而生,向最终的寂灭而去。
他知道,有人在死,因他无法言明的计划与令人痛恨的束手而死,但他无法时刻为他们而战,即使他在戴上这顶金冠的时候,就发誓要守护每个同胞。
雷廷举起那透明储液罐,透过令人神志昏沉的艳红,注视着那座属于‘凝望者’的雕像。
即使拥有在当今银河堪称无敌的力量,面对无形的威胁与责任,这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也在这片寂静空间之中,在那道跳跃电花之前,只能放任心中那一道怅惘无措油然诞生。
他知道,有什么未知的存在在跟人类下一盘大棋,而且执黑棋先行。
在现在的星空中,除他这个所谓的‘解限体’外,很可能并没有其他人能接得住那颗白棋,而他如果要接下它、将它放在它该在的位置上,就必须放弃眼前的一些东西。
他不想放弃那些。但如果不这么做,一旦这场人类本就处于劣势的棋局彻底以失败告终,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人,失去的,都会且只会更多、更多、更多。
真可怕,不是吗?他是个战士、是个将军,可不是个棋手、也不是个足够铁石心肠的统治者……
他不知道最大的威胁要怎样溯源并消灭。
他不知道铭记的仇恨要怎样彻底被了结。
他不知道星空中什么时候能得来广泛的和平,就像他的理想那样……
他甚至不知道要怎样拯救他的同胞、家乡、师友与爱人。
但他必须做出选择。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雷廷微微闭眼,转身消失在一片光里。
——他的工作还有很多。
第162章
人类联邦,首府星。
人联议会厅。
当第四十二次有人问出“阳星在哪儿?”的问题时,已经近一个月没睡过一次觉的永戴尔终于给出了一个不一样的答案:“6114星区,正在向‘环世界’方向移动——他说他去配合综合体处理那个‘大问题’。”
“哦……”问话的人沉默了下去。
不久之后,永戴尔忽然又道:“提交综合军事简报。”
“我们的士兵在前线拼命这么久,他作为第一军团的副军团长却一直失踪,现在突然回来,又知道看战报了?”有人忽然冷笑一声,“永戴尔,你说句实话,他到底去做什么了?”
“现在不是口诛笔伐的时间。”永戴尔没有正面回答那个问题——毕竟他也不知道那位‘阳星’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在永戴尔看来,现在的‘阳星’行事作风其实逐渐有点开始离谱,那并不符合‘雷廷’一直以来给人的观感。但……
好吧,不得不说,‘雷廷’的部分似乎正在从‘阳星’身上逐步减少,至少五年前的他,决计做不出这样‘对战争束手旁观’的行为来。
永戴尔摇了摇头,将简报发给雷廷,就再次沉浸在了自己的工作中。
而雷廷,他当然感觉得到对方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双S’,或者说,‘解限体’对外界变动的敏锐性是方方面面的——但永戴尔不可能背叛联邦与人类的利益,他也就懒得说什么了。
敌在暗我在明,雷廷目前只知道敌人正在高强度监控星网讯息这一点,而这点就足够他将警惕提升至最高。
以至于如今他的光脑外机其实长期处于物理截线强制关停的被破坏状态,需要使用的时候才会把那些关键线路重新接合,归功于导信线路无一例外都是金属的原因,这对他而言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而除此之外,他也开始有意识的隔离自己与自己认识的几乎所有人,毕竟这世上奇特的超能力太多,他不能冒任何泄露他个人意图的险。
相对的,这个决定……他其实单独找‘凝望者’谈过。
对方从沉眠状态苏醒后和他谈了几分钟,表示非常支持,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且,祂看起来精神有些萎靡,这让雷廷下意识关心了一下祂,却只得到了一个没头没尾的回答:“这很正常。”
这哪里正常了,一个超能实体表现的好像有机生物那样感到疲惫,这真的正常吗?
在感知对方整体状态后,雷廷发现,对方疲惫的源头还是祂目镜上那一道深渊般黑沉的裂痕——‘灵之底’的晦暗一直在由此处向内侵蚀这位‘凝望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往年祂应该并未有过这等水平的疲惫表现,却在这会儿展示了出来。
对此,‘凝望者’没有回答,只是忽然道:“你看,一个‘整体’的概念如此重要。”
“嗯?”当时的雷廷愣了一下,脑中本能的想起了‘综合体’和‘环世界’,还有‘综合体’宁愿白养不少种族都要维持银河整体安宁假象的作风。
“去斩杀那些动乱之源吧……‘阳星’。就当是为了这个‘整体’。”‘凝望者’似乎在遥望远方,但很快,祂又垂首看向了自己怀中的钢铁地球:“就算这看上去像是什么奇怪的弥赛亚情结……但有些事,只能你去做。”
“你看到了什么?”雷廷问,“或者说,你看到过什么?”
‘凝望者’只是摇头:“未来千变万化,我也不知道公元4000年后的世界会走向哪条道路。
“但我仍模糊记得,‘阳星’……大敌就在我们中间,而你,至少你,能战胜它们、为我们带来胜利。”
“你看上去对我抱以厚望。难道我是什么‘唯一的希望’?”雷廷顺口说着他自己都不信的笑话。
‘凝望者’果然也摇头了:“不,当然不。”
祂轻轻拍了拍那颗钢铁地球,就像拍动一个因痛苦而哭闹的孩童,那姿态慈爱而温柔,而这份与那金属质战甲背道而驰的软性力量,放在祂身上却毫无违和。
“在‘我们’死后的现在,你们每个人都是希望。”祂说,“只不过……‘阳星’,你头上戴着的,是什么?”
祂明明是座雕像,这一刻,却莫名给了雷廷一种奇异的柔和感。
但他知道,在那柔和之下,掩藏的是人类走到今天这一步所必需的武断与坚定。
“相比接受‘人固有一死’的未来并在宁静中走向终结,人总会愚蠢的选择挣扎,即使那可能吃力不讨好。”他听见‘凝望者’说,“‘阳星’……你选择了成为太阳,就得带领人们走向胜利,走向配得上这桂枝与你那力量的方向。你要与强敌作战、以利刃斩断恶德者的血脉与战旗、然后去公正的爱,去失去一些未曾设想会失去的东西……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你得走完它,你知道的,再疲惫你也必须走完它,直到你打完这场仗,终结你想终结的,看你想要的未来降临人世。
“直到你梦寐以求的生活,时刻发生于身边的理想国。直到你真正可以开始休息的那一刻。”
“……”
或许‘凝望者’说的话不止面对雷廷,也面对构成了祂的那些灵魂与力量,祂自认自己与那些人未能成为太阳,但他们与强敌作战了、公正的去爱了、用利刃斩断敌骨了、也失去几乎所有曾拥有过的东西了。
一个老斗士的思维中不会存在‘投降’这个词,而一群老斗士聚合在一起更是如此,‘凝望者’就是这样一个个体——祂就是‘一群老斗士’的集合体,而且,是实在拿自己去填过滔滔大河水的那种。
祂自然不会劝雷廷不用急。
因为这一切虽然看似平和,其实早已急到了一个堪称与虎狼赛跑的程度。就连雷廷此前做实验时花去的那三天,其实都是他在等待人联内部将星网基站更新率提上50%所必须的时间。
更新新型星网基站,这事儿还真急不得——急也没用,就算他自己远程操作的无人无智能舰队也在做这个,联邦这以‘星区’为计算基础的疆域范围也实在太大了。
雷廷长叹一口气。
星空中,他将目光从一片赤红损失数据的战报中收回,在目镜下闭上眼睛。
片刻之后,他忽然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半环黄金桂冠,还有那上头两颗半掩在金色叶片下的红色宝石。它们在金与黑之中流淌出血一般的辉光。
那是联邦动用大量资源打造出的复古主义饰品,它有着一个美好的寓意,寄托了整个人联——至少是其中一部分人——对他的盼望。
他们希望他成为人联最好的刀枪,那是他作为军人的责任,也希望他成为联邦的一分子,那是他作为公民的义务。
但这些年来,雷廷完全偏移了这条道路。他离得太远又管的太宽了,为了一次在那些人眼中毫不重要的暗算,还有在那之中被他连累而死的人……以及那份于外人而言并无价值的、似乎微小的、对未来与人生的盼望。
雷廷放下手,最后看了一眼那些赤红条目,关闭了战报。
他看向远方的星空,那里有一道庞大暗影,正蠕动着游向人联方向来。
虽然这会儿已肉眼可见那被称为‘海主’的恐怖个体,但雷廷与它之间的距离依然很远。
因此,他没有急于跟对方打个远程招呼(高能物理限定),而是通过光脑联系了综合体议会。
通讯建立后,他没有多加废话,只是道:【你们的人呢?】
【‘帝刃’已进入追踪距离。】来自‘环世界’的讯号回答,【非常抱歉,‘阳星’阁下,原定任务执行者中有部分人员因要事临时更改行程,其余部分仍未抵达……我们只能联系了原定不来的‘帝刃’阁下。】
‘帝刃’啊……
实话说,那个相比战斗其实更想给母文明种出个天堂星球的家伙还挺有意思,如果他能绝了那份让雷廷帮他杀人的心思,雷廷应该不会抗拒和他做个朋友。
【要事?】雷廷反问,【什么要事?】
那来自‘环世界’的讯号似乎也是了解一些内情的,对这个问题,它回答道:“目前,银河内部有大量星际文明因星网信息感染而开始有成员产生异变,综合体已发放支援物资,祝他们成功抵抗感染,我们共度时艰。”
看来,是‘星网信息感染’的缘故,导致有些高阶超能者都暂时不能离开自己效力的文明了?
不出意料,果然有文明因信息封锁不力而遭了重……希望转化为异魔的生物个体别那么多,那对有机生命的秩序文明会是一个极其重大的打击。
【‘环世界’方面呢?】雷廷问。
【我方监控完善,一切正常。】对方回答。
显然,这回答轻飘飘的跳过了一些充满血腥气的必要流程。
【那么,】雷廷一边动身飞向‘海主’所在方向一边问道:【你是谁?】
【‘环世界’核心智能‘铜’,为您服务。】对方的回答转瞬即至。
原来是个拟人……拟智慧生物程度比较高的AI。雷廷恍然大悟。
【‘铜’这名字有什么含义吗?】他边高速赶路边问道。
【经调查表明,智慧生物的早期文明表现之一就是‘使用工具’,而铜的开采与冶炼难度较低,是早期文明工具材料中最常见的金属之一。】‘铜’回答道,【文明用它征战、贸易、记录环境变化与世事变迁……它是一种好金属,不是吗?】
【当然,铜是一种好金属。】雷廷顺口回答道。
虽然顺口,但他的确这么认为:铜是一种好金属,至少在如今的工业流程中,部分与铜相关的合金仍处于一些元件制造流程中的选择前列。
【非常感谢您。】‘铜’风度翩翩的接话,【能得到金属之主的赞许,我很荣幸。】
第163章
与‘铜’结束通讯时,雷廷按照一直以来的习惯在综合体与他对接的通讯账号后备注了‘可能是Cu’。
随后,他关掉了那每个联系人都有认真备注的列表,展开了自己装甲与制服之下如今已经彻底完善化的贴身轻甲,在黑金色金属结构爬上颈部与颌边时,他加快了速度,孤身在星空中穿行,化作一道金光闪烁着前进。
焦土、废墟、冰冷的小行星带和其中杂乱的飞船残骸……他看到一颗被战火波及的小型行星正在以明显不正常的速度与他擦身而过,上头遍布的淡水被拉扯着飞进太空,结出剑山般的冰。
但在它整体被冻成一颗带彗尾状结构的大冰球前,雷廷制止了它那试图飞出自己恒星系内环的可怕动量,并释放出一架巨构机械,将它送回它该在的地方。
他不是没看见那星球之中似乎有零星原生智慧种族幸存者正在惊慌的祈祷,但他没空搭理它们。
或许在接下来的岁月中,这里会发展出一个崭新幼小的文明,而在它最初的神话中,世界上第一场真正的灾难就是‘大海升天化作通天冰柱’什么的。
而那场灾难,它在一道辉煌的金色光辉与黑色的巨神之手帮助下得以被解决,冰山融化、水源倒流,世界要下整整七个月的雨,而雨中的祖先们看到了灾难中产生的庞大海沟,还有海上显出的大片陆地。
当然,那都和雷廷没关系了,别的文明是死是活都和他——至少和现在的他没关系,他只是路过顺便帮把手而已。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他的行为大概是被人看见了。
因为飞出这个星系之前,他就感知到了前方有一道熟悉的气息,那是‘帝刃’。
有些日子不见,这家伙换了一身金灿灿的轻甲,其下裹着的布料虽然依然充满仪式感的飘坠着,但有些地方总有点衣不蔽体那味儿。
“臂内、腰侧、胸前……”靠近时,雷廷皱眉点评了一句:“一个都没保护到,连关节都只有外侧带装甲。你是怕自己挨不到打?”
“拜托,这难道不是你们人类古代那个叫,呃……”‘帝刃’战术沉吟了一下,读出了一个标准的希腊语发音:“……那个叫‘Ελλδα(希腊)’的文明着装风格吗?不得不说,和我们那边还挺像的……”
“嗯?”雷廷用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问他这特么是在干啥——
别人也就罢了,一个代表着自身文明的高阶超能者试图投他所好?这后头怕不是有坑。
而且……希腊人可不是这么穿衣服的,那充满幻想感的薄轻甲明显带有后世星际人艺术加工的味道……
这家伙考据时,该不会是看了一堆与古地球相关的文艺作品吧??
“难道你不喜欢?别吧……”‘帝刃’挠了挠头,然后好像恍然大悟了什么,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顶古雅的黄金桂冠,在雷廷诡异的沉默中端正的戴在了头上。
“很好,造型完整了!”‘帝刃’感叹,“还不错,不是吗?”
“……是,还不错。所以这是为什么?”雷廷嘴角抽搐。
“我想托你……”
“别想。”雷廷说。
“这不是一场谋害,这是……”
“不可能。”雷廷婉言谢绝。
‘帝刃’叹出的气活生生在他面前难以被肉眼观察的呼吸防护罩上糊了一层白雾。
好吧,这也可能不算很‘婉言’。雷廷想。
在接下来这一路上,‘帝刃’换回了自己原本的战甲与衣袍——他凭空搞出了一大块包裹着他的土石,而它们向四面八方碎裂时,他就已经像魔法少女换装一样变完了。
“所以你要杀的那个目标到底是谁?”雷廷在精神链接中问道,“你很强,无论是仇恨还是别的什么,你都应该能自己解决。”
“不,我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帝刃’摇了摇头,“目标的防御力非常强大,在必要时甚至可以让防御层堪比一整颗经过四百种军事星球改造程序强化的固态行星……
“或许那对你而言不算什么,但对你之下的大部分人而言,那会是一场根本不可能攻破敌方堡垒的硬仗。”
“防御力强大……”雷廷眯了眯眼,他莫名想到了瓦利安娜——但‘帝刃’显然不会傻到请他去杀人联自己人:“……‘建筑师’?”
“你说那只虫?它擅长构建它的几丁质虫巢并执行相应攻防战术,但个体防御力其实并不算高。”‘帝刃’摇头:“别问了,那家伙不是碳基生物,甚至不是单纯的秩序生命……”
“……”雷廷严肃了起来:“你是说,某个被‘污染’过的高阶超能者?”
“啊……是,大概是。我是说……算了。”‘帝刃’尴尬的咳了一声:“他现在还没来到这片星空中……”
“还是个外来者?银河之外的?”雷廷的心灵力量下意识提高了出力。
如果真的是外来者,还是疑似被污染过的高阶超能者……他必须得去会会对方!
“别——兄弟,我的脑子要碎了!!”‘帝刃’大惊失色,连滚带爬的蹿出八千多米远:“你的精神力……这种恐怖的攻击性,天啊……你以前都是怎么和同族进行精神层面交流的??”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很少完全的和人这样交流。”雷廷飞快收回了自己的大部分精神力。
“怪不得上次你总是在说话,明明像普通生物一样发出声音是效率最低的交流方式。”‘帝刃’叹气。
随后,两人就没再更多交谈过了,他们相隔数千米飞行在星空中,远远看去,就像一道纯粹炽烈的金光边携有一道泛着土地棕黄的金色偏光。
‘帝刃’并没有怀疑雷廷究竟是不是故意的,银河大部分知情者都相信‘阳星’的道德水平。
但这一次……
雷廷,还真就是故意的。
群星之间,‘阳星’从容不迫的转过目光,罕见的有那么一点心虚。
通过刚才的深度精神交互,这个以他为主导的过程让他得到了‘帝刃’脑海中当时的想法片段。
这让他确定了这件事里并没有什么‘来自银河外的危险敌人’存在,因此他才真的撤离了自己的精神力,否则……别说八千米,就算是八千甚至八万公里,只要他想,也别想有谁能抵抗他的强行读心。
只是……这样的行为,虽然是为了确定银河的安危,但也毕竟是真真正正的‘以力压人’。
如果是曾经的雷廷,他决计不会这么做……但换言之,他如果早点这么做,现在横挡着他道路的不少谜题与绊脚石,或许根本就不会存在。
如今的他,必须做出改变。
——他并没有意识到,如果他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早点这么做’,他就不是‘雷廷’,也不是‘阳星’了。
………………
…………
经过这些日子的吞噬与发育,‘海主’已经从原本的大型行星大小进一步长大了一圈,完美的向银河表明了‘它是个充满恶意的生物’这件事。
这让不少生物科技文明对此蠢蠢欲动,但综合体议会在这件事上表明了罕有的强硬态度,它回绝了所有生物科技文明官方递交的合作捕猎与资源采集申请,并向它们下发了四级生物安全警告与行为禁令。
雷廷沉默的飞近‘海主’的暗影与它远方层层环绕的综合体舰团——它们支撑着一道干扰防线,主要干扰的不是‘海主’而是来自外界的窥探。
毕竟就算抛开不明所以的星表文明不谈,银河中也多的是喜欢抱着好奇心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的人,综合体必须尽全力阻隔更多来自‘海主’的信息外泄,如果不是它们给雷廷开了权限,他从远方看到的也不该是‘海主’的本体幻影,而是一片黑暗的虚空。
四级禁令又称‘红区禁令’,这个说法与一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流传到不少科技文明的某个生物安全等级划分相似。
在这样的监控等级下,综合体那很少拿来干正事……不是,是很少拿来真正开战的、来自各大势力的军队也会派上它们除维护一些公开活动安全问题外的用场。
当然,它们也会将讯息发送至各自的母文明,就像议会诸席同样会将议会决策提前通知去自己老家一样。
虽然这么说来好像有点不公平,但雷廷看着那些讯息和人联提早做出的准备,心里还蛮欣慰的。
降落在舰团之中后,‘帝刃’首先对迎上来的几个军官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几个形貌种族各不相同的综合体联军军官也没说废话,道:“‘海主’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污染’的痕迹,它在银河中划出了一道不短的黑线,而且这玩意儿还在扩散。
“我们一直在监控它,数据表明,这不是一种主动行为。它只是在游走并留下痕迹,就像……”
第164章
“就像滴进水缸里的墨汁。”雷廷说。
“‘墨汁’是什么?”众人齐齐懵了一下,这个对猎户人而言都有点过于脱离星际生活的词汇让它们情绪都有点不连贯。
“……”雷廷沉默了片刻:“不用管我的比喻。你们想好怎么解决这种污染了吗?”
“我们已经封锁了这附近的星际航道。”对方道。
“只有这个?”
“只有这个。已经呈现出具体形貌的的污染区无法被常规手段根除或防控。”对方道,“但据测算表明,现存污染区如果想蔓延至‘环世界’附近,需要的时间大约为二十二万年……”
“怪不得那帮离得远的家伙都不乐意来,反正遭罪的是猎户旋臂。”‘帝刃’嗤笑一声,“二十二万年……”
这么长的时间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雷廷却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
“它在随星系自旋而移动?”他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它应该是一种物质。”
“很可惜,并非如此。”对方道,“它的时空坐标固定,算得上一种空间与空间的重叠……您能明白吗?就像星门如果不移动会被星球撞上那样,它每时每刻都在与自旋的星系交汇,阻挡在部分物质的必经之路上,就像一个令人不安的过滤网。”
好吧,完全可以理解。经过了那过滤网处理的物质,肯定不会是原本的模样了。雷廷心想。
——这他妈根本就是在这个多灾多难的可怜棒旋星系里表演一个摊煎饼。一个随宇宙仍未静止的喷发与自旋而有朝一日必然把所有人全糊进去的星空大煎饼。
不管‘海主’这变化之后到底藏着何方神圣,想出这招的都是个天才。
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这玩意儿这波是化他道为己用,然后准备把整个银河系都烹成小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