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问题就来了,”他轻声道,“新兵实习期而已,就有那么多走‘捷径’的……一个腐败到这种程度的外放军团,我很难相信它是什么适合我的地方。我管不住别人怎么选择,但总要为自己考虑一下。”
——是的,他不了解内部情况,只能说第七军团不一定‘不好’,但一定‘不是最适合他的’。
而那些同学……他又不能以自己的行事方式去要求他们,他非常清楚,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他这样生活的。
“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第一军团也没干净到哪儿去呢?”瓦伦扯了扯嘴角,“你可别相信现在的联邦各大军团……那玩意儿从根子上就是烂的。
“不过,选择做的还不错。第七军团以前是霍恩·莫林的地盘,现在是昂耶的地盘,也是老牌军团中腐烂程度尤其严重的那几个之一。而第一军团直属议长本人,军团长瓦利安娜人还行,至少没烂到那份儿上。”
“那就已经够了。”雷廷说。
瓦伦微微眯起眼来:“你……对昂耶手下军团的腐败问题,有什么感想?”
“当我知道最初差点杀了我的那个人……”雷廷琢磨着那个人的名字:“呃……邦克?反正就是那个家伙……
“当我知道他是昂耶的人时,我就很清楚,昂耶不会是什么好人,而他的势力蔓延到的地方,也不会出什么好笋。”
“……”瓦伦有些讶异的打量雷廷:“我以为你不会对此持有太多容忍之心。”
“的确没有。”雷廷轻声道,“但我只能这么选。”
“为什么?”
“未来一定会有不小的动荡发生。”雷廷的目光略微放远,却也只是看着墙上的挂画:“……我需要力量。所有力量。那样,我才能在洪水中站稳脚跟。”
他这么说了,也只是这么说了,没再深入下去讲些别的,更没有告诉瓦伦,他需要一个插手联邦内政、掌握一定人力资源与境内合法开火权的途径。
猎户人类联邦是一个类似‘合众国’的政治组织,其疆域包含了三分之二个猎户旋臂,但人不算多,边境尤其的少。因此,大量犯罪活动滋生于边境线周围,有些长期巡防于边的军团也被腐蚀严重。
而雷廷隐约记得……
……那就是‘原作’主角成为孤儿的原因。
而且,这个‘孤儿’还不是失去了一家一室的孤儿,而是……失去了整个星球的孤儿。
这样的情况似乎还并不是个例。
现在,雷廷拥有未来的无限可能性、强大到没有人能忽视他话语的力量,还有一个合理合法的、可以从内部改变这一切的身份。
他想试试由内而外的变革,即使修修补补比破而后立更难,他也不想优先选择激化矛盾。
因为无论如何,仗打起来,最先受苦遭难的总不会是那些坐在办公室里大放厥词的人。
兴亡百姓皆苦,这话不是说着玩玩的。
“不提这个了。”雷廷笑道,“埃南,你刚刚说刻意的甜言蜜语对你没用……那不刻意的甜言蜜语,对你是有用的咯?”
“另说。”瓦伦眼前开着他的光脑目镜,边看星网边脸色冷淡的回应。
雷廷磨牙。比对方少了二十多年人生经验就是吃亏,他可能说出的几乎所有话、开出的几乎所有玩笑,对方都早有预料了。
从他们达成‘朋友协议’那天之后,他再也没见到埃南·瓦伦在他面前失态过。就算是他们互相对对方介绍了自己的过往,他也总是感觉,瓦伦对他而言,依然是‘神秘’的。
那是一种游刃有余的神秘,它令人着迷,也令人怨念。
雷廷默默盯着对方看新闻时目光焦点有些涣散的蓝眼睛。半晌之后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看入迷了。
但没关系,瓦伦没有发现这一点。
雷廷默默收回目光,起身伸了个懒腰。瓦伦目光的焦点自然而然为此凝聚,越过目镜与光屏注视着雷廷,毫无掩饰的欣赏他的好身材。
等到雷廷随手从门边招来自己的特制制服穿上时,他还轻声叹了口气,仿佛收藏家眼睁睁看着一副名画被蒙上油布带去别人仓库里,从此妙笔蒙尘,再也不见天日。
雷廷活生生让他这一声叹息给气笑了:“埃南,你在看什么?”
“看一些养眼的东西。”瓦伦漫不经心的回答,“怎么?不让看?”
“行行行让让让,你要真想的话,回头我拍个写真集给你发来,你慢慢看。”雷廷无奈的摆了摆手,“我待会儿还有课,先走了啊……”
“慢走不送。”公然在工作时间摸鱼的瓦伦头也没抬的对他举了举那半杯果汁:“拍的话,记得少穿几件衣服。不穿最好,就是记得做好保密工作。”
“嘿你这人……”
雷廷甚至都已经有些习惯对方熟悉起来之后这猖狂的说话方式了,理智让他决定忽略这句话,于是他默默把门一关,转身大步离开。
自然,他也不知道,在他离开后,一直看上去像是一台冷酷无情机器人的瓦伦猛地松懈下来,抬手抹了一把脸,用微凉的手指冰了冰半长黑发下红透了的耳根。
“不好好穿衣服,还一直盯着别人看……”他咬牙嘟囔着,“都这么大个人了,真是……”
………………
…………
来自第一军团的军工级运载飞船造型很酷,边缘锐利的几何形体设计并没有考虑到风阻之类的东西,因为它的确不需要考虑那些——它是纯粹的太空舰,不下地的那种。
结束本学期学习生活并从学院门口展开的太空电梯直接登舰前,雷廷看到瓦伦来送他了。这让他成为了学生中少有的几个不止有朋友互送的人。另几个人则是同时满足了‘家人就在首都星系’和‘家人非常爱他们,掐着点儿打申请来学院门口送孩子’这两条。
……噢,可能还要再加一条‘家境不算贫穷’。
总之,当雷廷笑着转回头往人群里招手时,他的朋友们也纷纷对他招手。但当他向非师生通道挥手时,瓦伦就猝不及防被所有人围观了一遍,然后在大家意味深长的“噢——————”声中扭头就走,一秒都没多留。
很好,报复回来了。这位叔叔您惊慌即走的样子真不错。
对不起,下次还敢。
登舰之后,同学中有人好奇的问雷廷他和“‘远光良材’那个很帅的主管”之间的关系,雷廷爽快的回答了“朋友关系,至少现在如此”。
“朋友关系?”对方眉飞色舞,“但是我怎么听说你曾经冲冠一怒为蓝颜为了他把那个王储亚林打了一顿……”
雷廷:“……”
雷廷:“?”
“没有的事。那最多只能称为对峙而已。”雷廷哭笑不得,“我们真的是朋友。正在互相了解的朋友。”
“噢——————”众人纷纷又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一个个表情丰富的好像刚刚脑补出了一百八十集帅气Alpha与俊美Beta的爱恨情仇。
雷廷冷酷的决定不理他们了。
军用运载舰的座位放置方式与民用的大厅式不同,这里头被分为十个小型内舱,每个内舱里可乘十人,以五五一组的形式面对面被卡扣固定在防爆减震的座位上,在正常登入登出时由舰载AI进行管理,在舰载AI失灵的紧急事态中也有每个位置相应的应急管理机关。
座位边是制式武器、轻型装备与个人物品压缩罐的挂载存放点,每个座位之间有隔板,在飞船启动后,隔板与隔板之间会启动斥力屏障,将士兵完全封锁在内。
运载期间,舰载AI会评估每个士兵的个人状态并对他们提出相应的行为要求,以尽量使接下来的任务执行过程更顺利。
当然,现在这些学员只是去执行任务,无论是制式武器还是行为要求都没有。众人只是在按要求关闭并上交私人光脑外机后找到各自的位置坐下,看斥力屏障瞬间成型。
在那透明偏蓝的屏障中,雷廷看到了坐在他斜对面的一个人。
是看上去心事重重的罗锡安。
第46章
就像雷廷,还有每一个同学那样,如今的罗锡安已与最开始的他截然不同。
实战的经验,知识的重量,手握力量的感觉,这一切的一切都能使人懂得自信与抬头做人的感觉有多美妙。
但对罗锡安而言,这一切存在着一样阻碍。非常大的阻碍。
——承担责任。
尤其是,承担关键性质的责任。
谁也不知道,他最羡慕雷廷的并非其它。而是那个生性就可以在每个紧要关头沉稳下来的人,他那从不惧怕承担责任的心灵。
罗锡安焦躁的交握双手——又开始了。他想。又开始了,每一次即将面对严肃事件与关键抉择时都会突如其来汹涌直上的焦虑症状,还有止不住的想逃离的感觉……
可是不行。他不能逃,他是联邦的预备士官,他要为联邦而战,也要借联邦的规则控制自己,让自己远离那份懦弱的曾经。
罗锡安深呼吸一口气,在斥力屏障内连通的空气循环系统送来的清爽微风中抬眼。
然后他愣住了。
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稳重强大到成为了几乎所有同龄人心理阴影的人,正坐在他的侧对面,用温和关切的目光看着他。
在罗锡安发现自己后,雷廷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然后这个好些日子没见过的少年触电似的移开了目光,身体似乎在微微发抖。
雷廷:“……”
……他有那么吓人吗!!
有些无奈的同样转开目光,雷廷扫视一圈周围其他同样在看他的同学后,悲哀的发现他们的目光同样闪烁了片刻。
……行吧。
他友善的向众人点头示意,然后拉过旁边配置的眼罩,开始闭目养神。
外界声音被屏障隐约隔断,只有耳机里内置的精神放松白噪音依然清晰。雷廷倾听那声音,意外的发现它似乎年代久远:雨声、风声、树叶沙沙声,这些还没什么。但令人惊讶的是,他在里头听到了汽车行使的声音,推杯换盏的声音,翻动纸质书籍的声音,还有人力踩起自行车的声音。
自行车……这是个如今只存在于历史书中的名词。雷廷非常清楚。
因此,他几乎只是一瞬间,就被那细微的、轻轻碾过雨中沙土的声音抓住了耳朵。
在声音播放中,他逐渐沉入一个微妙的幻梦……那是什么时候呢?是某一个傍晚吗?2020年,或者2016年的傍晚,霞光自细雨中的天边落来平原之上,天地间的一切都像是被火融化了。
街边的咖啡馆里有人放下瓷杯,细微的骨瓷碰撞声叮当悦耳,虽然对雷廷而言它似乎有些吵闹,但他也听的有些出神。
绿化带与街边树木被雨水打破,那沙沙声也像是窗边雨棚在发出震鸣。
微风吹过,有人骑着自行车匆匆淋雨归家,咖啡店里沐浴在暖色灯光下的人们自在的听着抒情音乐看那一道身影驶过黑暗之中。
在那自行车篮筐里,似乎装了什么……是什么呢?
是一捧花。
它是要被用来送去给谁的?他不知道。只是它被雨水清洗、被雨水浇灌、被雨水打落花瓣时,几不可闻的香气就遗落在雨中了。
片刻,雷廷忽然睁开眼睛。
在他眼中,细微的金光一闪而逝。只听了不到三十秒白噪音的他漠然取下耳机,将其规整的放进它该在的凹槽里,随后双手交握,靠在由卡扣安全装置束缚着每个人的制式椅子里闭目养神。
飞船另一边,某个工程操作间里,一道女孩身影踉跄着后退,大口喘气。
“‘心音’?你怎么了?”她旁边的人一惊,连忙扶住了她。
“没事,法林……”‘心音’喘着粗气,满头冷汗的抽出一管针剂往自己腿里一扎,边忍痛注射边喃喃道:“那可真是,恒星一样强大的力量……”
“恒星?”不知为何竟出现在了这艘船上的法林愣了一下,脸色越发严肃起来:“这么强吗……”
“或许不止。”‘心音’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她轻声道:“我用‘恒星’作比喻,是因为我见过的最强大的能量集合体就是恒星……”
说着,她摇了摇头,道:“我们可以向昂耶副议长汇报了。我听到了他的心音,很……复古,我没法描述,它里头有一些我的知识领域里不存在的东西。但是我可以保证,它很安静,很温柔……不过,他的世界里在下雨,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回去提取数据,然后由超心理小组来分析了。”
“好的。”法林二话不说点头应答,扶着她坐在一边,然后打开旁边一台信号屏蔽伪装仪,开始绕过舰载AI的探测,使用光脑向外发送信息。
不久之后,他报告完毕,关闭光脑,然后问‘心音’:“怎么样,你能走了吗?……心音?”他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脸色陡然紧张起来:“心音?心音?!”
——不知何时‘心音’已经昏迷了过去。她脸色煞白一片,双眼、双耳与鼻孔缓缓流出猩红血液来,淋漓落在她的长发与法林的衣服上。
“心音?!”法林猛地一惊,他一把抱起‘心音’,大步冲出了操作间。
等他们离开许久之后,操作间里昏倒在操作台边的一个技师悠悠转醒,醒来时好像还在点头打着节拍。
“啊……”他打了个哈欠,嘟囔着:“呃……
“……诶?!我怎么睡着了?!!”
雷廷飘浮在一片金光之中。
或者说,他的精神体飘浮在这里。
这里是他的精神世界,他知道。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来到了自己的内心深处呢?无论他来到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黑发青年低头抬手,看了看自己——好吧,他并没有变回前世那属于普通人的装束,他身上仍穿着超能机甲师的作训制服。那是他应有的着装——日常制服或礼仪制服什么的,对他即将去到的地方而言,太奢侈了。
雷廷眨了眨眼。他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适,但也不算意外。一是因为‘不动’的力量发动时第一表征就是眼中泛起金光;二是因为……
二是因为,他知道,每个人的精神体形象,都会与本体有着一定的差别。
尤其头部,尤其眼睛。它反映着一个人的精神力量。
雷廷抬手摸了摸。
……什么都没摸到。
他有些惊讶的发现,他的头颅没有丝毫异变,至少外轮廓如此。因此他差点以为那应有的异变被展示在了他身上,但看过一遍后他发现,还是没有。
难道他的精神体和现实中的他自己一模一样?
不应该吧……莫说现在的他是个双重灵魂的糅杂体,即便是其他可以做到偶尔接触自我精神世界的超能者,他们的精神体也会有一定的异化存在。
那些异化出的意象正是精神力‘超越常人’的表征,代表着他们本身的性格与力量倾向,是很重要的、很难改变的东西。
雷廷惊愕的上下摸索着自己到底也没从自己身上摸到对翅膀或者摸出条尾巴来,这让他满头问号的琢磨了半天。
直到半晌之后,他决定不再为这个问题而浪费时间时,抬手让精神体伸了个懒腰的他,从头后上方一尺之处,碰到了什么东西。
“……”雷廷愣住了。
扎手。这是他的第一想法。
其次,他意识到,那‘不动’的金色光辉,正是这个东西散发出来的。
雷廷沉默片刻,缓缓伸手摸索了一下那扎手的玩意儿。
然后,他从自己头后,拔出了一个……
……光环。
一个,长着锋利尖刺的,金色光环。
雷廷:“……”
雷廷:“?!”
雷廷瞳孔地震的一个惊觉,就从中心亮着红色光线的座位上坐直了起来。
他所身处的内舱其他人都在闭目休息,其中有几个甚至直接进入了睡眠状态,而内舱门已经闭锁了,太空航行期间禁止随意开启的红色符号投影覆于门上,散发着危险而细微的光。
雷廷能理解那些红色警示的存在意义。毕竟如果有人不自量力在随时可能进行跃迁的深度航行中进行过多移动的话,场面可能会很难看。
物理意义上的难看。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好吧……他没有忘记,刚才,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精神系超能者试图拨动他的心弦。
然后他头顶那玩意儿就狠狠给了对方一下,黄金与阳光般的光辉散发着核裂变一样的力量,直接将试图窃听他精神世界的敌人活生生抽了出去。而那道带着锐利的、规则的、充满设计感的、类似王冠也类似装饰,或者类似什么神佛标志的,太阳一般的光环,它不动如山。
那就是他的力量,以及他的精神异化倾向,在他的精神体上展现出的模样。
刺激,真刺激,这可真是太刺激了。
他知道对方肯定在附近,而他已经记住了对方的精神波动,只要他展开感知而对方在那范围之中,他就能认出对方来。
去往第一军团的飞船上出现这种让人很难认为它毫无恶意的试探,雷廷不觉得这会是个巧合。
雷廷没有去触动警报,而是拿下耳机听了听。果不其然,里头统一播放的并不是白噪音,而是纯粹且轻柔的抒情音乐。
想来是有人利用了新兵必有的好奇心,想更进一步了解他的心灵……只可惜,在他满足的听完那美妙白噪音后,对方就猝不及防挨了一发精神核爆。
上一次有人敢对他的精神下手,他以一种两败俱伤的方式帮对方开了开心。这一次有人想对他的精神下手,他顺手帮对方开了开瓢,大概这种友情互助精神也是一种不忘初心。
只可惜,这次倒是不会有一个‘星流’来给他附加一层精神防护了……
因为没有必要。
想到那阳光下苍蓝的海,雷廷忽然微笑起来。
透过斥力屏障看去,就像他做了个好梦一样。
第47章
大约63个标准小时后,运载飞船顺利抵达目标,第一军团1406师主舰‘环形山303号’。
这是一艘飘浮在深空中的、小半个月球那么大的战舰,于六十年前建造完毕并开始服役。在三十年前到十年前这段时间里的大量边境摩擦中稳定发挥出了它应有的战斗力。
此外,这艘外壳涂黑的全封闭式未来战舰身边,还环飞着三个编队一共十五架‘游隼’级组合任务飞船,它们是联邦军队中最常见的轻型飞船,担负了大量以侦查、探索与隐蔽运输为主的繁琐任务。
在1406师,它们的作用同样是侦查与隐蔽运输,并且负责了中小型太空战中的高速机动作战工作。
“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一架飞船。”
引导实习期学员去到预备工作地点的唐娜准尉如是说,她是个强壮且五官端正的女人。
“战斗的时候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你永远不知道敌人会不会伪装后潜入你以为无懈可击的防御系统,也不知道决定一切的战役会不会崩塌在最不起眼的细节上。”她说,“我想你们也明白,第三次全面战争就是这么结束的——关键时刻,一些原本不起眼的普通民众接替失去行为能力联邦战士,以大量损伤为代价,遵从光脑的指示,强行启动了关键机械,为正面军队赢得了大量时间……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多次因‘连超能都没有’、‘杀了也没用,浪费子弹和力气’而从敌军手中留得一命,然后,才有了现在的联邦。”
她似乎很不会讲故事,这一堆台词大概是事先写好放在光脑里的,叙述时她的说话速度也减缓了,但这对她声音中、话语中饱含的力量感没用丝毫影响。
雷廷也知道她讲的这个故事,那是每个星际时代联邦公民听到烂熟的故事,那场关键战役的代号是‘35032-水刀’,前面的编号是它在整场战争中的战役排序编号,后者则是一种殊荣:绝大部分战役其实只有‘xx攻坚战’、‘xxx突袭战’之类的说法,拥有特殊代号的那些,无一不是后来广为流传的传奇故事。
而那群因为自身力量的贫弱而被忽略的传奇缔造者,他们是战役发生星球上的居民,在决定接替无法动弹的战士任务,以无措的逃难为伪装向前走时,他们有两百多人。
最后完成任务时,与联邦当时最高指挥官接通通讯的只有一个人。
而那一个人,也因为失血过多与毫无求生欲,而在己方军队抵达他身边之前就去世了。
“不要依靠光脑,你们现在的制式光脑只是你们身份的认证标识之一。”唐娜准尉说,“在我们抵达任务目标地点之前,好好在舰队工作中锻炼自己,干不好就滚回去,不要试图外接星网进行工作辅助,否则我们还不如直接让AI去工作。这就是我要说的话。”
已经进行过‘集合-转舰-领取标准配额装备与制式光脑’这个过程的学生们大多被她的冷硬气场给震了一震,纷纷回答:“是!”
“……”唐娜准尉眉头一跳:“谁让你们说话了?”
众人噤若寒蝉。
唐娜准尉缓步行走,冷冷的扫视了一圈——这里的学生其实没能把那艘运载飞船装满,总数一共也就九十二个人,其中绝大部分在她的目光下撑不过一个回合,仅有三分之一的学生能在与她对视的情况下保持稳定。
其中有一个,‘特别’的稳定。
忽略了那些正常学员后,唐娜准尉站定在雷廷面前。
“‘双S’?”她简短的问。
“是的,长官。”雷廷目不斜视的回答道。
“你是他们之中作战人员的队长了。”唐娜准尉平静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看不出什么情绪来:“接下来的日子里,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是,长官。”雷廷依然目不斜视的回答道。
“走吧,我们很快会与主舰队汇合,进行边境巡逻安保工作。”
唐娜准尉说着,先一步穿过舰桥与两边站岗的士兵往里走去:“对自己可能看不到物资采伐场景,是不是感到很失望?那是第七军团今年的工作,第一军团的主要任务永远是优先确保边境线安全。在边境线问题上,我们拥有针对敌人的无限自卫反击开火权……”
“哇哦……”雷廷旁边有人小声惊叹,“无限开火权……”
“你把‘自卫反击’忘了。”另一个人小声纠正着。
雷廷侧目看了他们一眼——那是两个别系女性学员,她们看起来似乎是朋友。从颈环中可以看出,她们是一个Beta和一个Omega。
接收到他的目光后,两人纷纷笑着对他挤了挤眼,在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不再说话了。
雷廷:“……。”
他沉吟了不到一秒要不要解释一下自己不是在警告她们别乱发声,并在不到一秒后决定自己不要乱发声。
很快,学员被一组一组分去了舰上不同区域,对战舰的各类系统进行实操。作战类的大部分也去到了火控系统分区,最终只剩下一帮四个超能机甲师仍留在唐娜准尉身边。
“你们会被分散至四个不同的机甲作战小组,不一定都是超能类,但一定离战场最近。”唐娜说,“尤其‘双S’,你很可能会被送进二线乃至一线,感想如何?”
“荣幸之至。”雷廷说。他的表情平静如铁。
每个军团都有自己的综合统筹人工智能系统,它们之中有搭载于旗舰的主控AI,也有分属其它辅舰的辅助AI。第一军团主控AI的名字令人十分难忘:它叫‘羲和’。而它的辅助系统叫‘望舒’。
“那是我们成立时由当时的议会取的名。”唐娜说,“对此,我只知道‘羲和’是一颗恒星的名字,而‘望舒’则是一颗属于它的行星……听说它们也有自己的典故,‘双S’,你知道些什么吗?”
“……”
完了,又是那个经典老梗的前摇时间。
“是的,长官,我知道。”雷廷无奈道,“她们一位是制定历法的太阳女神、一位是驾驶月亮天车的月神,是来自始源星系时代早期东方文明的神话人物。”
——太阳与时间之神‘羲和’,华夏早期母系社会的太阳母神,与此同时,祂也被认为与月亮与时历的母神‘常羲’是同一位大神。
而她主持日月流转的功绩也被用来与女娲相比拟,正是‘补天浴日’这个词的来源,常被用来形容‘战胜自然’与‘功业伟岸’。
即便见识过‘长安’与‘罗马’,还有其它那些神奇星门与它们的神奇对门了,雷廷也没想过,自己能在这里听到‘羲和’与‘望舒’的名字。
这对21世纪的人类而言都不是个很常见的词汇,除部分文艺作品外,它几乎没有出现在雷廷的认知中过。
而唐娜与周围三个超能机甲系同学显然更是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名字的由来,他们惊叹道:“果然传说是对的,你……”
“……我不是‘复古主义者’。”雷廷咬牙道,“我只是会看一些相关的书。”
“原来如此——”
在众人那写满了‘别装了你就是复古主义者,不然正常人怎么会看那些枯燥书籍’的意味深长注视下,雷廷绝望的放弃了挣扎。
毕竟他没说谎,他真的会看相关的书。不,应该说,他甚至会看相关论文,因为那些知识中的大部分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理解难度——他曾经就是那些历史专家的研究对象成员之一。
通过看书、文献与相关讨论热点的方式,了解这个未来时代大众对‘古地球’的理解与看法,这是雷廷少有的几个娱乐放松项目之一。
没办法,虽然日常中的很多细节与饮食被保留了下来,但在那漫长的战争与动荡不安的时代里,的确有大量现在看来完全是‘古代遗存’的文化、知识与生活资料被遗失了。
混乱时期在乎这个的人没多少,但现在和平久了,已经在岁月中彻底融汇了地球各人种血统的猎户人里也开始越来越关注那个时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