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藏起来了,放心,道家清静地,它不敢进门。”老师叔说。
霍昂把昏迷的岑尹拎起来,“就这傻逼引过来的,妈的,自己被鬼跟了都不知道。”
“恐怕并非如此。”老师叔摇摇头,“我观那物并非冲着这位施主而来。”
的确,那巫尸并不是跟着岑尹来的,它是来找姜也的。祂多半是想要拦截他,但因为姜也被植入了第三只眼,祂找不到他了。
“观?”阿猜嘟囔,“你徒弟都没看见,你看得见?”
“眼盲,并非心盲。”
老师叔脸朝向姜也的方向,他那一双白色的眼睛分明看不见,姜也却觉得他在看着自己。
老师叔温和地询问:“夜半惊醒,想必也睡不着了。我略通一点儿卜卦奇门,不妨来占一卦?”
小道士搀着他回了寝舍,另几个弟子把岑尹搬去了柴房,阿猜跟着去其他空房下榻。姜也几个人跟在老师叔身后,张嶷冲姜也挤眉弄眼,“卜卦窥探天机,伤及性命,我师叔向来轻易不动卦,之前好几个大老板轮番来排队请他卜卦,他硬给推了。现在他居然想给你卜卦,你有福了,快想想问啥问题。”
大家进了寝舍,老师叔在春台边上坐下,小道士很有礼貌,提起茶壶给几个小伙子挨个倒茶。靳非泽靠在姜也肩膀上打瞌睡,他吃了安眠药,能爬起来就不错了,姜也想让他早点去休息,他不肯,抱着姜也的手臂不动弹。
老师叔问:“有什么想问的?”
姜也摇头。
“一个问题也没有?”张嶷有些吃惊。
姜也冷淡地摇头。
老师叔笑呵呵地说:“看来小施主心如明镜,对一切都有了答案。”
霍昂在一旁说:“不然算个出发的吉时吧。”
老师叔拿出一个龟壳,两手握着摇了摇,慢吞吞在桌上布下三个铜板。铜板有正有反,只见他细细摸了一遍,放下双手。
“你们时间不多了。”老师叔道。
“什么意思?”霍昂摸不着头脑。
“他命不久矣,小施主,你必须在他活着的时候抵达终点。”老师叔握着卦龟,叹了口气,“这卦象说,他在等你。”
姜也抚摸桌上的三枚铜板,眼眸低垂,他能感觉到,江燃在催促他。
“带上嶷师侄一起去吧。”老师叔道。
“为什么?”姜也眉目一抬。
老师叔会特意让他带上张嶷,一定别有用意。
“你知道妙妙施主为什么对他情有独钟么?”
姜也沉默,等着他的下文。
老师叔摸着卦龟,娓娓道来。据他说,张嶷本来不叫张嶷,叫胡小宝,出生于青海省巴勒木镇的庙子村。胡家父母演皮影戏为生,一辈子勤恳老实,常常给别人家的婚丧嫁娶大事儿演皮影。张嶷还没出生的时候,有一年村长家迁坟,把胡爸喊过去演皮影,顺便帮忙挪尸。除了胡爸,村长还雇了三个壮实大汉,卜了吉时迁坟。
半夜三更,迁坟的吉时,胡爸提着一笼公鸡跟着三个大哥去坟上。胡爸搭好戏台子,点上灯,开始演皮影戏。这戏是演给死人看的,所以得半夜演。演完之后,笼子里的公鸡如果没叫,四下也没有怪声儿,就说明祖宗同意他们迁坟了。
戏演完,鸡没叫,几个人开始挖坟,坟头一挖开,他们发现坟里的棺木都烂了,木头的腐臭味臭气熏天,但尸体居然还是硬邦邦的。当下几个人就有点犯怵,当地流行一个传说,说死而不腐的尸体叫“尸煞”。眼下这村长的祖宗满身苍白,丁点儿不烂,可不就是“尸煞”么?
三个大汉都打退堂鼓,胡爸家穷,家里早揭不开锅了,这活儿要是不干,女人小孩都得跟着他挨饿。再说了,演皮影戏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祖宗明明同意他们迁坟了。可等他们去查看鸡笼子,发现里面的鸡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死了。
原来它们不叫,是因为死了。
胡爸咬咬牙,心想现在科技发达,哪来什么怪力乱神?于是把鸡割了脖子,鲜红的鸡血往那满身惨白的尸体身上一淋。血一淋,原本硬邦邦的尸体一下子就软了。胡爸觉得就算有尸煞,也给鸡血淋死了,就安了心,把尸体给背了起来。三个大汉见状,也壮起胆来,背起其余几具尸体跟着胡爸一块儿走。
四个人赶夜路,爬山穿林。胡爸脚程慢一些,走在他们后头。走到半道儿上,胡爸忽然觉得一股凉风吹他的后脑勺。山里也太凉了,早知道多穿件衣服,胡爸想。抬头一看,看三人衣袂下垂,头发也不飘,尤其那个留着半长头发的混子,头发服服帖帖垂在脑后。
胡爸慢慢反应过来,周围没起风。
那什么玩意儿吹他后脑勺?
他扭头一看,对上一双黑洞洞的眼坑。背上的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人样,长出了一张猴子怪脸。胡爸大叫一声,连忙撒了手。前面三个大汉回头一看,也大惊失色,全都丢了尸体。听他们后来说,那些尸体还会爬,胡爸捡来石头,把其中一个扑上来的砸得稀碎,其他三人也效仿他,才夺路跑出来。
第二天早上大家操着家伙再去那地方看,那几具老尸凭空消失了。四人说得有模有样,村长也不好说啥,带着人在四周找了找,啥也没找到,只好暂时放弃。后来,胡妈和胡家大宝发现,胡爸成天佝偻着背,直不起腰了,估计是背尸的那天,伤到了腰骨。
胡妈母子带着胡爸四处求医,怎么也治不好这驼背的毛病。胡爸干不了重活了,胡家母子日日起早贪黑,养活家里,胡爸就自己待在家,也不知道成天干些啥。有一回半夜回家,忽见胡爸的房间亮着灯,里面隐隐还有许多人的说话声。
胡妈以为家里来了客,推开门一看,房里就胡爸一个人。她惊呆了,翻看衣柜,又趴下身看床底,没有人,可她刚刚明明听见许多人的说话声。打那儿以后,胡妈就慢慢发现胡爸有点不对劲。半夜醒来,竟发现他对镜梳头,脸色阴森森的。胡妈不敢和胡爸一块儿睡了,搬到了大宝房里。有一天晚上,母子两个壮着胆子,偷偷躲在胡爸墙外听里面是什么人在说话,可是听来听去,硬是听不分明说话的内容。他们说的好像是人话,好像又不是。
母子两个又决定在门外守着,这房间就一扇门一个窗,他们总得从房间里出来吧,若是能逮住他们,说不定能看清楚妖邪的真面目。于是母子二人在门外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却只有胡爸从门里走出,母子二人进房一看,里面仍然空空如也,除了胡爸,压根没人。
太吓人了,胡妈毛骨悚然。此后每到夜晚,两母子待在自己房间里睡觉时,依然能听见胡爸房间传出来的说话声。嘀嘀咕咕悉悉窣窣,怎么听也听不清说的什么。一天一天过去,那说话声似乎走出了胡爸的房间,在胡妈母子房外徘徊,可二人偷偷戳破窗纸往外看,只看见自家清冷的小院,满地盐巴似的月光,亮闪闪的,什么人影也看不到。
母子两个提心吊胆过了两个多月,胡妈被诊断出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也是在胡妈被医师告知怀孕的这天,庙子村的村民发现自家祖坟莫名其妙被掘,里面的尸体不翼而飞,而胡爸和那三个大汉也都失踪了。甚至有人说自己看见许多白色的尸体在林间行走,他们都相信,祖坟里的老尸成了尸煞,自己跑了。
从那以后,胡爸不知所踪。
第114章 他的声音
“胡女士生下来的这个孩子,就是嶷师侄。这孩子一生下来,香气袭人,谁闻了都想吃。就算是正常人,也会产生食用他的欲望。他母亲和哥哥把他遗弃在垃圾桶,差点被只流浪猫啃了。幸好被警察发现,警察忍着满肚子口水,把他送回了公安局,查到了胡家母子。本来要判遗弃罪,这件事被学院知道之后,孩子送上了天师府。我们发现,这孩子连人中黄都是香的。”老师叔啧啧称奇,“幸好我们有些特制药丸,能抵御这孩子的通体异香。后来君吾师兄用了许多草药,又是泡澡,又是熬汤,才把他身上这种怪香去掉。但我想,那香味我们正常人是闻不到了,妙妙施主还是能闻到的。”
“人中黄是啥?”霍昂好奇地询问。
张嶷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说:“师叔,倒也不必说得这么详细。”
“你害羞啥,”霍昂锲而不舍地追问,“到底是啥?”
姜也解了他的疑惑:“排泄物。”
霍昂惊了,凑在张嶷边上嗅了嗅,好像还真闻到一股淡淡的香。
“为什么会这样?”他问。
“因为他是贡品,”靳非泽凉凉的声音传来,“神的信徒认为,神喜欢美味的贡品。”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眼睛深邃幽黑。
“这位小施主真是见多识广,”老师叔道,”我们怀疑胡家的饭菜被做了手脚,令尚在娘胎里的嶷师侄通体生香。”
“现在胡家人咋样了?”霍昂问。
“倒是没传出什么怪事,去年还给我们发了张照片,拜托我们祈福。”
老师叔从桌下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他们看。那是胡家宗亲的合影,照相时间是一年前,背景是荒凉的大沙漠。大家伙定睛一看,这上面的胡家人个个尖嘴缩腮,长得跟猴儿似的,平白透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
阿猜倒吸一口凉气儿:“满门孙悟空!”
“这叫满门妖孽,”霍昂搂着张嶷,道,“哥们儿,你是你们胡家亲生的吗?你咋和他们一点儿都不像啊。”
“他们以前不长这样,”张嶷说,“他们是最近几年,长得越来越像猴了。我师父活着的时候跟我说,时机未到,不许我回家。”
老师叔老神在在,道:“现在,时机到了。”
靳非泽现在是逃犯,坐公共交通很麻烦,靳家那边又被学院严密监视,靳家的私人交通工具都不能用了。霍昂张嶷和妙妙几个也不能随便露面,他们仨和靳非泽关系太密切,一定是被学院重点监视的对象。至于姜也,更不必说,学院这几天一直在找他。他几乎和靳非泽一样,也成了逃犯。
思来想去,姜也打电话给聂南月,要求交通支持。过了不久,山脚下开上来好几辆车。
聂南月从驾驶座上下来,两手插兜,“首都内外都被学院设了卡,要转移你们这么多人,只能分开走。时间不等人,尽快化妆换衣服。”
工作人员从车上下来,帮助姜也等人乔装改扮。学院监控了他们的手机,聂南月给每个人发了新手机和卫星电话,里面已经存好了各自的联系方式。
最后一台黑色小轿车开了门,沈铎拎着个黑色的背包从里面走下来。霍昂抱着手臂,吊儿郎当地晃过去,沈铎从兜里掏出个烟盒,点了根烟来抽。霍昂不问自取,从他手里抢过一根烟,叼在嘴里说:“借个火呗。”
沈铎没动弹,道:“奉劝你一句,小也的路不好走,你不一定能承受最后的后果。”
“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霍昂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很没形象地靠在沈铎车窗边。
“为了义气拼命,你以为你是武侠小说里的大侠?”沈铎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霍昂歪了歪嘴,把地上的黑色背包背起来,沉甸甸的,里面装着依拉勒的骨灰,昨天他用山腰的电话亭打电话给沈铎,拜托沈铎把依拉勒的骨灰送过来。他答应过依拉勒,他在那儿依拉勒就在那儿,他得把骨灰带着。
“沈老师,我弟弟是被那东西弄死的。死得不明不白,我总得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害死了我弟弟。”
霍昂吐了烟,把沈铎嘴里点燃的烟抢过来,叼在嘴里,单肩背着包,大摇大摆往聂南月那边儿去。
沈铎的声音从背后遥遥传来,“你这次走给你算带薪休假,早日回来,给你加薪。”
霍昂长眉一挑,嘁,还算有点良心。
他背对着他摆了摆手,“谢啦!”
沈铎看霍昂去换装了,对姜也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自从植入金瞳,姜也身上的气质冷了不少,但不管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大男孩儿。沈铎见了他心里就难受,叹了口气道:“来送送你们,顺便告诉你一件事。”
姜也点点头。
沈铎低头抽了根烟,“阿泽把你从女校带回来之后,白银实验室对你做了全身检查,重点检查你被植入的眼睛。实验室发现,你的基因和正常人差别很大,尤其是非编码基因,呈现一种奇怪的变异特征。他们猜测,你能同化第三只眼,就是因为这些奇怪的非编码基因。”
这个姜也知道,当初施阿姨去世之前跟他说过这件事。
“检查了你的基因之后,实验室又干了一件事。”沈铎接着道,“比对你、妙妙和阿泽的基因。”
姜也皱起眉,他意识到,沈铎接下来要说的话非比寻常。
沈铎压低声音道:“你应该知道,太岁肉是一种异常生物的活体组织,它一旦进入人体,就会进行吞噬宿主的原有细胞,无限增殖太岁细胞,就像癌细胞一样,但它的增殖能力远远高于癌细胞。阿泽和妙妙是千万人中的例外,他们的细胞和太岁肉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实验室一直在找寻这种平衡出现的原因,直到实验室得到了你的基因样本。
他们发现,你、阿泽和妙妙的非编码基因呈现出同一个方向的变异特征。实验室推测,其他失败的太岁肉宿主是因为他们的基因没有被改变,而阿泽和妙妙的基因在太岁肉的入侵中发生了改变,所以维持住了这种奇迹一般的平衡。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话。”
姜也抿着唇,等着他的下文。
“你的案例已经表明,你具有同化神的特殊体质。而这种体质,应该就是你的基因赋予你的。也就是说,阿泽和妙妙同样具备这种体质,只是成功率只有你的四分之一。”
姜也心头一惊,低声问:“沈老师,聂南月知道这件事么?”
如果聂南月知道,靳非泽和妙妙就会成为备选方案。一旦姜也失败,他们两个就会成为下一批赴死的人。
沈铎摇了摇头,“阿泽是个疯子,要是同化神的是他,结果可能比不同化还坏。妙妙现在的心智跟七八岁的孩子差不多,也不够靠谱。我说服了院长,比对结果已经删除,我们不会上报。但我想,你还是要知道一下。”
姜也松了口气,道:“沈老师,谢谢您。”
沈铎深吸了一口烟,无奈地笑道:“你不应该谢我,当初姜教授出发之前拜托我照顾你,我还是你的导师,本就应该对你的安全负责,可我什么也做不了,一而再再而三让你身陷险境。”沈铎捏了捏眉心,“我希望你明白,没有人要求你一定要成功。就算这次行动失败,只要你能安全回来,我们也会很高兴。”
聂南月在召集大家集合了,姜也郑重地向沈铎鞠躬,返回队伍。
所有人在聂南月面前集合,聂南月带来的工作人员个个腰背挺得笔直,双手握拳背在身后,两脚微微张开站立。这劲松般的姿态,一看就是军队出来的。姜也背上背包,和靳非泽站在一块儿。李妙妙换上了JK,还戴了顶粉色假发,张嶷也被打扮成女孩儿,虽然他本人百般不愿意,和李妙妙穿着同款JK,同款长裤袜,两个人假扮成去漫展的小青年。
聂南月站在车前,脸色严肃,道:“行动之前,我再次向各位介绍一遍这次任务的目标。根据我们对姜也同学的基因检测和植入金瞳之后的反应判断,姜也同学的身体经过施医生和那个人的改造,具备同化祂的能力。这也是祂始终追逐姜也,试图截杀姜也的原因。一旦姜也同学接触到祂,祂就会被姜也同化,从而达到我们弑神的目的。所以,各位,你们的目标是护送姜也同学到达黑山城。你们必须保证,姜也同学和祂发生直接接触。但,这也意味着你们很可能会直面恐怖。
“我们已经为你们准备了精良的装备,包括AI夜视仪,它会屏蔽异常图景,检测你们的身体情况,尽量维持你们的理智。但那里的情况我们毕竟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你们将会面对什么样的艰难。你们都是姜也同学选择的最信任的战友,我对你们百分之百信任,百分之百敬佩。不过,在行动之前,我依然要重申一句,诸位如果想退出,请尽早退出。这场战争,我不容许你们任何一个人存在哪怕一点不情愿、犹豫、退缩的情绪。如果你决定退出,我的人将会补上你的空缺。当然,很抱歉,姜也同学不允许退出。”
霍昂举手。
聂南月问:“你要退出?”
“不是,”霍昂一脸懵,“我读书少啊,没听懂,同化是什么意思?祂会啪唧一下变成第二个小也?”
聂南月淡定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姜也和祂接触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只知道,这是弑神的唯一办法。”
霍昂转头低声问姜也:“你知道吗?别被坑了啊小也,不会要你命吧?”
姜也比聂南月还淡定,神色毫无波澜。
“我知道。”
靳非泽站在他身边,虽然依然是那副温和可亲的微笑模样,可谁都能察觉到他身上低沉的风暴,似乎随时会发疯。除了李妙妙,其他人都自觉远离他,和他保持距离。
“小靳咋了?”霍昂问。
“没事,”姜也道,“他担心我。”
“担心就一块儿去呗,反正他在这儿也是被通缉,还不如去无人区避避。你们俩恩恩爱爱,咱看着也放心啊。”
霍昂拍拍他肩膀,背好背包,转身去柴房把岑尹弄出来,再押着他登上聂南月安排的转移车辆。张嶷和李妙妙一组,被安排到第二辆车。
姜也问靳非泽:“你来吗?”
靳非泽望着他,眸色很深,“小也,你真残忍。那帮笨蛋什么也不知道,送你去黑山城,是送你去死。你要我给你送葬么?”
姜也沉默了很久,问:“那你来吗?”
“你希望我去吗?”
姜也道:“理智上不希望。”
靳非泽的眸色慢慢变深,似有乌云在他眼底聚集。
姜也又道:“情感上很希望。”
靳非泽:“……”
眼里的阴影消散,可他还是一脸阴郁。
姜也登上聂南月的车,朝靳非泽伸出手,“走吧。”
车队驶向开下山,各自开向不同的方向。聂南月载着姜也和靳非泽,开到了一个军事基地。大门缓缓敞开,聂南月载着他俩直接上了机场。机场已经停了辆CH-47运输直升机,机舱里的士兵分坐两侧,齐刷刷扭过头看向他们。
“去吧,他们会捎你们一程。学院查不了军用直升机,你们在里面很安全。”聂南月温和地微笑,“你们会跳伞吧?”
“……不会。”姜也道。
聂南月说:“没关系,让他们教你,现学,跳伞很简单,往下一蹦,数二十五秒开降落伞。会了吧?”
姜也:“……”
耳朵会了,身体没有。
靳非泽凉凉地安慰他,“没事的,小也,反正迟早是死,一起粉身碎骨也很不错。”
姜也只能寄希望于江燃会跳伞了。
运输机飞越数个城市,把他们带到冷湖荒漠上空。后舱门打开,士兵帮他俩背上伞包。
“二位,”士兵拍了拍他俩的肩膀,“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说完,他把两人推了下去。刹那间,江燃的记忆再一次涌入大脑,姜也无师自通地掌握了跳伞,在刀割般的烈风中打开降落伞,平稳落地。不远处,靳非泽也落在沙子里。物资包掉落在远处,两个人收了降落伞,埋进沙子,去找物资包。
物资包里是聂南月给他们准备的装备,有朱砂子弹,还有C4炸弹、手榴弹、突击步枪,甚至还有巴雷特重狙,都是特制的特殊装备。他们的物资包只是一部分,还有另外一部分在张嶷那儿。那个包里估计放了AI夜视仪、无人机之类的辅助装备。
现下黑山城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具体方位,更别提走哪条路进去。眺望四周,他们处于冷湖荒漠的边缘,遥遥可见北面的黑山戈壁。那是一座通体漆黑的黑色砂山,横亘于黄沙和蓝天之间,阴郁如森森冷铁。那山看起来相当诡异,仅仅是站在远处,也能感受到一种压迫在心头的未知恐怖。
黑山城能叫这个名字,可能就和黑山戈壁有关,但是黑山戈壁的范围很大,不可能漫无目的地搜寻。他们打算先去庙子村看看,庙子村挖出了猴脸尸,肯定和黑山城有点关系。两个人连夜赶路,到了庙子村外二里地,停下来扎营,向天放了个信号弹,等张嶷他们找过来会合。
然而,二人从晚上等到早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见着。一开始还觉得夜深了,他们可能在休息,打电话过去,竟都无人接听。有太岁村的前车之鉴,出发前他们分明已经约定好,在庙子村外西南部集合,决不能自己贸然进村。
事情有点不对。
“或许他们都死了,”靳非泽捏了捏姜也的脸颊,“我们回去吧。”
姜也神色紧绷,“妙妙也没有消息。”
已经约定好的事,他们不可能会违背。眼下他们不在这儿的原因,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们根本还没到庙子村外。姜也打了电话给聂南月,请她确认霍昂他们全部都已经出发,且到达目的地。聂南月给了他确定的答案,他们离开首都之后,就乘坐聂南月派遣的直升机直奔沙漠。直升机在风蚀土墩南部降落,姜也赶过去看,直升机降落留下的痕迹都还在,霍昂他们比姜也和靳非泽早到了大约三个小时。
那么就是第二种可能,他们都进入了庙子村,而且因为某种原因出不来了。在这种情况下,姜也只能设想到一种可能性让他们全部进入庙子村——在霍昂他们等待靳非泽和姜也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产生了一种认知,就是靳非泽和姜也已经进了庙子村,使他们追随进入。
姜也沉声道:“我们得进庙子村。”
“你有在听我说话么?”靳非泽眯起眼,有些不满。
“在听。”姜也摸了摸他脑袋瓜,“再等一等。”
靳非泽捧起姜也的脸颊,蹭了蹭他的鼻尖,“二十四小时之内找不到他们,我就打晕你带走。”
这家伙没有完全被姜也说服,仍然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姜也的行动。既然如此,那就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到他们。姜也起身拔营,收拾行李。站起来时,卫星电话从怀里掉落,不知道按到了哪个键,竟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姜也拿起来一看,是霍昂的电话号码。他按了免提键,里面传出来沙沙沙的噪音。感觉像是霍昂的卫星电话误触,打到了姜也这里。
“霍昂?”姜也试探着喊。
无人回应。
电话里传来脚步声,似有许多人在电话附近走。姜也不再出声,凝神细听。
“诶,我电话找不着了啊。”电话里传来霍昂的声音,“放哪儿来着?”
“仔细找找。”一个声音回应他。
这声音十分熟悉,姜也立刻产生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在哪来着……”霍昂的脚步声在电话附近徘徊,“坏了,找不着了。”
“我们该走了,仪式要开始了。”
“算了算了,不找了。”
声音消失,电话又传出沙沙沙的白噪音。
姜也抬起头看靳非泽,“你听,和霍昂说话的声音像谁?”
靳非泽笑了,眼里露出兴味。
“像你。”
第115章 猴脸皮影
没错,姜也脊背发毛,电话里和霍昂对话的人的声音,和姜也的声音一模一样。怎么做到的?
难道是江燃?
不对,不可能。江燃已经被困在黑山城了,虽然不知道江燃具体怎么样,但姜也能在意识同步中隐隐约约感觉到江燃的状态——那是一种无比痛苦、绝望、深陷于无限黑暗的状态。江燃绝对没有能力到这里来。
不是江燃,那是谁?
保险起见,姜也决定易容改装进去。以自己的样子进去,万一和假姜也对上面,可能会发生冲突,霍昂他们分不清真姜也和假姜也,也不知道会帮谁,姜也对霍昂的智商不抱期望。还是用别的样子进去,先看看情况再说。
“我们要尽快进入庙子村。”姜也把聂南月给他们准备的换装装备拿出来。
“要化妆易容么?”靳非泽眉眼弯弯,“你想变成什么样子呢?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吗?我帮你。”
靳非泽来劲儿了,取出行李包里的黑丝袜。
姜也:“……”
为什么聂南月会给他们准备黑丝?
靳非泽又取出樱花味的香水,往黑丝上喷了喷。
姜也:“……”
为什么聂南月会给他们准备樱花香水?
她到底监视他们监视了多久?
姜也严词拒绝,“我不要。”
最后,他俩穿上武装带,插上几把便携的手枪,再套上冲锋衣。靳非泽喜欢穿白色,一身白色的冲锋衣,别人穿臃肿难看,他身高腿长,穿起来别有一种风流,在漫漫荒漠间十分显眼,让人目不转睛。两个人把装备包藏在一个土墩子下面,又把面部皮肤稍微处理了一下,戴上墨镜,朝庙子村走去。
行进了二里路,渐渐看见庙子村村口写着村名的大石头。这村子不大,零星能看见一些黄绿交杂的草梗子。抬起头眺望远处,只见广袤的天空平整地铺在头顶,像一块熨烫过的绸布。底下的黄色土地也十分平整,目光尽头是平直的地平线。
天色渐暗,暮色四合下,村子看起来非常荒凉落后,有种被人遗弃了很久的感觉。姜也走在杂草丛生的砖路上,两边都是稻草顶的木头房子,低矮阴暗,里面似乎早就没人住了。挑了间屋子进去看,地上都是铁盆、塑料袋之类的垃圾,一股阴馊扑面而来。靳非泽站在门边,手帕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窗边靠着个破旧的皮影人,即使有所残损,色彩依旧十分斑斓,像条毒蛇似的,眼睛似睁非睁,好似盯着姜也他们看。庙子村除了胡家,很多人都会皮影,聂南月给他们的资料显示,这村落从前被评过传统艺术重点保护村落,这所谓的传统艺术就是皮影戏。如果他们靠皮影戏吸引游客来玩儿,家家户户都存着皮影倒也不奇怪。但古怪的是,这皮影人和真人一般大小。这么大的皮影,光分量就挺重的,怎么用线杆操纵它们演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