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我就是随口问问。走吧, 先去前面坐车。”
这位陆总洁癖明显很严重, 许尤想了想,决定暂时隐瞒这件事,不然陆浔要是知道他不但杀过鱼还杀得挺好的,怕是会疯。
陆浔闻言不由松了口气。
只是他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又高高悬了起来。
他们本打算去车站包个车回村里,还没走到车站,先遇到个村里人。
对方是开车来的, 正好要回村里。
他认出许尤等人, 立刻热情招呼他们上车,说顺路捎他们一程。
许尤盛情难却, 道了声谢, 和陆浔、牧欢一块上了车。
开车的是李叔, 以前经常来许尤家买鱼,对富贵娴熟的杀鱼技术一直赞不绝口。
三人上车后,李叔一直盯着陆浔看,觉得对方身上的气质和之前大不一样了,像是变了个人。
这念头划过脑海,他也没多想,乐呵呵道:“先前听你妈说富贵找着了,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富贵,你既然回来了,能不能给叔杀条鱼?你婶可惦记你杀的鱼了,说吃着味道都香一些。”
李婶坐在副驾驶,闻言立刻附和道:“那可不是,我就惦记富贵杀的鱼,那刀法、那技术,鱼肉被片得薄薄的,拎起来都透光,煮了过后又香又入味。你走之后,我再没吃着那么香的鱼,就当婶麻烦你了,要有时间,赶紧杀条鱼给婶解解馋。”
陆浔在听到“杀条鱼”时表情就不太对了,等听完李叔李婶的话,整个人已经僵在了那,满脸的震惊和难以接受。
他嗅一下鱼腥味都直犯恶心,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是怎么完成杀鱼这一套动作的。
那些画面只是在脑海想想,他都浑身不适,像有无数小虫子在身上爬来爬去。
许尤没想到李叔李婶会提起杀鱼的事,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对上陆浔满是哀怨的眼神,想笑又强忍住了,怕刺激到陆总那颗此时无比脆弱的心。
“李叔李婶,不好意思啊。”许尤站出来道:“富贵他刚回来,得先休息一下,杀鱼的事缓缓再说行吗?”
李叔李婶闻言自然道好,表示他们不急,等富贵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再杀鱼也不迟。
他们紧接着又问了下牧欢的病情,聊着聊着,车子没一会就到了竹林处。
三人下了车,趴在家门口晒太阳的煤球第一时间察觉到,立刻摇着尾巴飞快冲过来。
煤球很有灵性,自从知道牧欢生病后,就没再往他身上扑过。
他绕着许尤转圈,又凑近去嗅陆浔,像是认出了对方的味道,立刻解除警告,对他发起无比热烈的欢迎仪式。
陆浔倒是不怕狗,只是对方扑上来又是蹭又是舔的,这热情他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你赶紧把他弄走吧,蹭了我一身口水。”见许尤在旁边悠哉悠哉地看热闹,陆浔无奈道。
许尤这才将煤球唤走。
回到家里,他心情放松下来,边逗煤球边随口道:“你以前还和煤球一块睡呢,这就嫌弃上了?”
陆浔盯着在地上裹了几层泥的煤球,洁癖又发作了:“我,和它一起睡?”
“嗯,你还亲它呢。”许尤说完也不管一脸炸裂的陆浔,抱起牧欢径直往前走:“走,咱们回家去找爷爷奶奶咯!”
许爸许妈这会正在田里干活,听到牧欢喊“爷爷奶奶”的声音,立刻惊喜抬头看过来。
郭心洁大着嗓门喊:“牧欢,哎哟我的大宝贝,奶奶可想死你了。”
许牧欢双手作喇叭状,高兴道:“爷爷、奶奶,我也好想好想你们。你们看,我还带陆爸爸一起回来了呢。”
见两位长辈应声看过来,陆浔礼貌打了声招呼:“叔叔阿姨好,接下来的时间打扰二位了。”
他这天穿了件黑色毛衣,尺寸合身,很有质感,下身搭配着黑色长裤,腕间戴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表,即使站在田坎边,也与周遭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就像什么贵族王子误入了乡野山村。
所以即使他和富贵长得一模一样,许爸许妈也有点不敢认。
最后是郭心洁先反应过来,嘴里嘀咕道:“打扰什么打扰,之前住那么久,也没见说一声打扰。”
她话里明显带着气,既心疼儿子又心疼孙子。
当时许尤是出于好心才收留富贵的,对方倒好,让许尤怀了孕,自己就拍拍手走人了。现在好不容易把人找到,结果还失忆了。
那他儿子受的苦不就白受了吗?
许林柏拿手肘推了推媳妇儿,示意她别说这些话。
儿子回来前特意跟他们交代过,不能让陆浔知道牧欢的真实身世。
“你好你好。”许林柏笑道:“不用这么客气,又不是第一次来,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
陆浔笑着应了声“好”,态度却是疏离客气的。
于他而言,这还是第一次和许爸许妈见面。
许爸许妈正在整田,将田垒成一溜溜的,再将表面泥土刮平,为接下来育秧做准备。
他们本打算干到中午回去做饭,现在许尤三人回来了,当即便收了工,边说着话边往外走。
走出秧田,许林柏在田边洗了个手,边跟许尤说:“不是让你快到了提前说一声吗?怎么自己就回来了。”
他本来打算开车去接的。
“正好碰到个老乡,就搭顺风车回来了。这么远,您开车过去也累。”
许林柏不在意道:“我累怕什么,别累着牧欢就好。”
许牧欢闻言立刻抬起头,一脸认真道:“爷爷,我不累。”
“好好好,不累就好。”许林柏宠溺道:“你想吃什么就跟奶奶说,让奶奶给你做啊。”
许牧欢语调高高上扬应了声“好”。
午饭时间匆忙,但郭心洁还是做了很丰盛的一餐,大多是牧欢爱吃的,想趁这几天给他好好补下身体。
吃过饭,许爸许妈陪牧欢玩了会,就准备接着下田干活。
许尤跟着去帮忙,知道陆浔爱干净,这活是指望不上他的,便将牧欢交给他照看。
下午的主要任务是育秧,先要洒谷种,这是个技术活,只能由他爸妈来。
谷种洒好,接着要在上边洒一层草木灰。
许尤跟他爸提着篮筐一圈圈绕着田撒灰,他妈则在田边整理待会覆盖田要用的薄膜。
三人在这边忙碌着,陆浔也带着牧欢在田边玩。
他其实更想带牧欢去干净点的地方,奈何对方就喜欢在这儿玩,他也只能陪着。
怕牧欢在田边站累了,陆浔还给他端了个凳子坐着看。
许牧欢看三人忙碌看得目不转睛,陆浔视线则更多集中在许尤身上。
他看着对方用白净修长的手抓起黑漆漆的草木灰往外扬,这过程不仅整只手被染黑,连指甲缝里都裹满了黑灰。
陆浔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暗暗皱了好几次眉,觉得许尤简直是在糟蹋那双白皙堪称完美的手。
他正这么想着,隔壁不远处的田里,突然远远传来道声音:“哟,这不是富贵吗?人真找着了?”
说话的是朱大叔,当初许尤还和富贵跟他比赛过插秧,最后富贵完胜朱大叔。朱大叔后来还特意花钱请他去插过秧。
陆浔循声看去,对说话之人感觉很陌生,视线接着投向许尤。
许尤冲朱大叔笑了笑,应道:“嗯,找着了。”
“找着了就好,之前人平白无故消失,我还担心了好久。”朱大叔说着又道:“富贵啊,我这腰越来越不行了,去年多亏你帮我栽了几天秧,今年我还愁不知道怎么办,你就回来了。要不我还是继续雇你来插秧?价格比去年高一点,给你两百块一天怎么样?”
许尤听了这话,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心想这刺激真是一个接一个,也不知道陆总能不能承受得了。
他悄悄抬起眼往陆浔那边看去。
发现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陆浔那脸看着比锅底还要黑,大概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为了不到两百块钱,走下田去插秧。
“抱歉,我不会插秧。”他开口拒绝道。
朱大叔一脸不解:“这怎么可能不会,你忘了?去年你插秧插得可好了,我那几块田都是你帮着插完的。”
“我真不会。”陆浔拒绝态度很明显,没给半点回旋余地:“您还是去请其他人帮忙吧。”
朱大叔只当陆浔是不想下田插秧,也没再多说什么,遗憾道了声“好”,便转头和许爸许妈讨论起育秧的事。
陆浔从小就有洁癖,不喜欢碰脏东西,不喜欢闻臭味,被子要叠得整整齐齐,衣服上不允许出现一丝皱褶。
对他来说,这一天又是杀鱼又是插秧的,受的刺激着实有点大。
忙碌了一下午,三人终于将秧苗育好,回家时都满身疲惫,因此吃过晚饭后,便早早去洗漱打算休息了。
陆浔住的还是之前的房间,许妈妈提前打扫过,床上被褥也换了新的。
许尤给牧欢洗漱完,看见陆浔已经回了房间。
他带着牧欢也回房睡觉,哪知牧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迟迟不睡,总是频频起身往房门方向看去。
“牧欢,你看什么呢?”许尤察觉到了,忍不住疑惑问。
许牧欢还眼巴巴盯着门外,疑惑问道:“爸爸,陆爸爸呢?他怎么还不进来睡觉?”
“啊?他为什么要进来睡觉?”许尤一时被问懵了。
许牧欢歪了下脑袋,接着理直气也壮地软声软气道:“爸爸和妈妈不是应该一起睡觉吗?我听别的小朋友说,他们家都是这样子的。”
望着儿子真诚且期待的眼神, 许尤懵了两秒,大脑开始疯狂运转。
“因为……你陆爸爸睡觉磨牙还打呼噜,他要是跟我们一起睡, 你肯定会睡不着的。”
许牧欢“啊”了声,小脸微微皱起来:“陆爸爸呼噜声很大吗?”
“嗯!你要是睡他旁边,听着就跟打雷一样。”
“那我不能和陆爸爸一起睡, 我会睡不着的。”
“嗯,所以我和你一个房间, 陆爸爸一个房间, 这样就不影响了。”许尤揉揉儿子小脑袋,又特意叮嘱道:“不过这件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你不能去跟陆爸爸说啊。”
陆浔要是知道自己这么编排他,怕是会气得不轻。
许牧欢不解:“为什么?”
“因为你陆爸爸是大人, 大人都很爱面子的, 你要是直接去拆穿, 他听了会不高兴的。”
“哦。”许牧欢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爸爸,我不会跟陆爸爸说的。”
“乖,那我们睡觉吧?”
许牧欢应了声“好”,总算不再惦记陆爸爸,面朝着许尤很快睡着了。
房间熄灯后漆黑一片,许尤坐着玩了会手机, 正准备睡觉, 突然收到孙函发来的消息。
【听说你回来了?方便接电话吗?】
许尤回他:【牧欢睡着了,我得出去接。有什么事吗?】
孙函回得很快:【那算了, 就这么说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女儿后天办满月酒, 你正好在家,一块过来吃个饭吧,我也好久没见牧欢了】
【顺便把富贵也叫上吧】
云彭镇就这么大,一点小事很快传得人尽皆知,许尤对孙函知道他回来了并不感到奇怪。
想到牧欢办满月酒时孙函也来过,他便应道:【好啊】
孙函是去年结的婚,女方是他们所长的女儿,这媒还是所长亲自做的,在云彭镇算是一段美谈。
两人据说一见钟情,认识不到两个月就结婚了。
许尤还应邀去参加过他们的婚礼,当时孙函一身西装和穿着婚纱的新娘站在一起,看着很是般配。
女儿出生时,孙函还发过朋友圈,道老婆辛苦了。
只是许尤当时正为牧欢的病情焦头烂额,没能抽出时间去看望。
说好这事后,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便结束了对话。
事实上,得知孙函要结婚的消息时,许尤是很震惊的。
他还清楚记得参加同学会回来那晚,孙函曾亲口跟自己出柜,还说他相恋多年的男友没顶住家里压力选择结婚了。
哪知道兜兜转转,他也选了同样的路。
许尤不认可这种行为,却也没去指责孙函,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而他不问,孙函也没主动提过。
第二天,许尤带陆浔在村里到处逛了逛。
只是没逛多久,陆浔就因为招架不住村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问候,而匆匆打道回府。
村里人还当陆浔是富贵,和他说话跟逗小孩一样,陆浔刚开始还出于礼貌回应几句,后来脸越来越黑,全程处于“我是谁我在哪”的状态。
而他虽然人在云塘村,每天要处理的工作仍然不少,有时候还要临时开个电话会议。
许尤本以为他这么忙,应该对去参加满月宴没兴趣,哪知道和陆浔一说,对方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许尤实话实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去。”
“反正没什么事,去走走也好。”陆浔道。
这并非他的实话,其实和这儿的村民们接触后,陆浔就对他之前的经历完全失去了兴趣。
觉得与其出去被村民跟逗猴儿似的耍,还不如待在家里。
他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却不知为何,在许尤提出去参加孙函女儿满月宴时,突然就本能地应了下来。
甚至心里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幸灾乐祸。
这念头闪过脑海时,他只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在幸灾乐祸些什么。
满月宴在县城的鲜悦酒店举办,当天上午,许尤开车和陆浔、牧欢一起前往酒店。
酒店外布置着各种满月宴的装饰物,看着很是隆重,门口孙函穿着衬衣、西裤,正热情迎接来参加宴席的客人,他旁边站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化着精致妆容,手里则推着个婴儿车。
两人时不时靠近说几句话,姿态亲昵,一看就极为恩爱。
许尤看着这幕,一时有点恍惚,不知道是孙函演技精湛,还是那晚他说的话都是在骗自己。
他愣神的时候,孙函正好看过来,见来人是许尤,连忙往这边快步走来。
“许尤,好久不见。”他笑着打招呼。
许尤收回心神,客气道:“恭喜啊,这么快就添个小棉袄了。”
他边说边将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
孙函知道牧欢生病后,许尤经济压力很大,这红包说什么也不肯收,许尤实在送不出去,只好收了回来。
“牧欢,你想看看小妹妹吗?”孙函视线转向许牧欢。
许牧欢好奇又激动,立刻应道:“嗯,想!”
“妹妹在婴儿车里睡觉,你去看吧。”
许牧欢闻言看了眼爸爸。
许尤也道:“去吧,记得轻点,别吵醒妹妹了啊。”
许牧欢连声应好,迅速往婴儿车的方向走去。
孙函看了眼陆浔,眼神无比复杂:“听说你恢复记忆了?”
陆浔点头,淡淡道:“恭喜。”
孙函听了这话,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然自嘲道:“恭喜……有什么好恭喜的……”
他说到一半像是想起什么,没再接着说下去。
“我知道你现在很得意。”他声音压得很低,平静的语气下藏着满满的不甘:“事已至此,我也认了。富贵,你要清楚,当初要不是许尤收留你,你早不知道去了哪,现在又成了什么样子。他在你最难的时候帮了你,现在他遇到困难了,你要懂得知恩图报。”
这话听着有些尖锐,还很多管闲事,陆浔声音冷了下来,道:“我明白,用不着你多说。”
孙函欲言又止,像是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口,最后只神情落寞道:“你最好明白。”
简单聊过几句,孙函便让他们先进去休息,又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陆浔跟着许尤往酒店内走,忽然开口问道:“他对我好像很有敌意,为什么?”
许尤自然不能说,他曾把孙函当成情敌且几次三番进行挑衅的事。
“有吗?我怎么没觉得?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他决定装傻。
陆浔意味深长看了许尤一眼,知道他是故意的,没再继续问下去。
因为他发现,其实不止孙函对他有敌意,他对孙函的敌意也会不知不觉就冒出来。
三人走进酒店,见大厅屏幕上正播放着小孩的满月照,看着小小肉肉的一只,可爱极了。
许尤环顾四周,正准备找位置坐下。
就听见前边传来吴易海的声音:“许尤,这儿。”
他边喊边站起身冲许尤挥手。
三人立刻往那边走去,许牧欢显然和吴易海很熟,直接扑进他怀里,甜甜喊道:“干爹好。”
“牧欢也好。”吴易海将小孩轻松抱起来,一脸宠溺问:“牧欢去A市有没有乖乖听话,配合医生叔叔治疗?”
许牧欢认真点着小脑袋:“有!我很乖的。我是男子汉,流血不流泪,除非实在很痛很痛,我都不会哭的,不信你问爸爸和陆爸爸。”
吴易海对许尤点点头,视线更多地落在陆浔身上。
面前的男人穿着黑色衬衣,衣领、袖口平整没一丝皱褶,他背脊挺拔,身材比例堪称完美,五官轮廓锋锐凌厉,薄唇微抿,浑身带着上位人的气势,只是不动声色站在那,都让人难以忽视。
“你好。”他主动伸出手。
陆浔和他握了下手,听牧欢叫他干爹,语气便不自觉温和许多:“你好。”
两人是第一次见面,彼此客气了几句,也没什么好说的。
很快满月宴正式开始,各式各样的菜肴被陆续端上桌子。
许尤吃着饭,边时不时和吴易海聊几句。
吴易海聊天的同时,还在不着痕迹地打量陆浔。
许尤察觉到吴易海看陆浔的眼神,就知道陆浔的身份怕是瞒不住了。
果不其然,吃过饭后,趁着陆浔陪牧欢去一边玩了,吴易海立刻将他拉到一边,半点迂回的意思都没有,单枪直入道:“他就是牧欢另一个爸爸吧?”
他语气很肯定,显然问之前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许尤对上他的视线,知道这事瞒不了了,只能点头承认。
吴易海之前听许尤说起过富贵,只是了解不深:“你们这是和好了?”
许尤无奈道:“和好什么,他根本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要不是亲子鉴定白底黑字证明牧欢是他儿子,他大概觉得我是骗子,理都不会理我。”
“你不打算告诉他真相?”
许尤摇头:“他和富贵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既然已经忘了,就没必要再纠缠不休,我又不是养不起牧欢,不需要他来负责。等牧欢病好以后,我和他就桥归桥路归路,以他的身份地位,和我应该也不会再有交集。”
吴易海不是多话的人,见许尤已经决定好了,也没多劝什么,只道自己会帮他保守好秘密。
许尤道了声谢,两人接着聊起牧欢的病情。
总的来说,牧欢病情目前还是很乐观的。
陈主任也告诉许尤,只要找到合适的骨髓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痊愈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那就好。”吴易海闻言放心许多,“你也别太担心,牧欢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渡过这一关的。”
许尤点头,心里其实还是不安的。
现在也只能盼望陆浔和牧欢的骨髓配型成功。
谁知他刚这么想着,下一秒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A市儿童医院打过来的。
许尤知道应该是骨髓配型结果出来了,他身体一僵,紧张得手都开始发抖。
他拼命压下心底生出的恐惧,接通电话,颤声道:“您好。”
“请问您是许牧欢的监护人吗?”
“对。我是他爸爸。”
“许先生您好,我这次来电是通知您,陆先生和您儿子的骨髓配型很成功,可以进行后续的造血干细胞移植。”
“恭喜您。”
“谢谢, 谢谢您。”许尤连声道,几乎喜极而泣。
他一直很担心骨髓配型不成功,接到这通电话, 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他当即找到陆浔,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对方。
得知配型成功,陆浔也很高兴。
两人接着兴致勃勃聊起后续治疗的问题, 眉眼都带着笑,对牧欢病情痊愈充满了希望。
另一边, 孙函也正看着这幕, 看似平静的眸底压着掩不住的嫉妒,以至于连老婆在跟他说话都没听见。
“啊?”他回过头看身旁妻子:“你刚说什么?”
“我说, 爸打电话叫我们下去。你看什么呢?那么认真?”
“没什么。”孙函收敛起情绪,拉着妻子的手道:“走吧, 去爸那儿。”
小孩这会是阿姨带着的, 两人便径直往楼下走。
许尤三人也没在这儿久留, 很快告辞离开。
他送陆浔和牧欢去了家里,让他们先在这玩会,自己则开车去了趟公司。等处理完公司的事,才又回来接他们。
这么一耽搁,他们回家时已经快七点。
暮色将周遭印得一片暗沉,家里亮着的灯却明亮又温馨。
许爸许妈已经做好了饭,等他们回来立马就开动。
吃饭时, 许尤也将配型成功的好消息告诉了爸妈, 两人听完高兴极了,连带郭心洁看陆浔都觉得顺眼多了。
“配型这事, 你家里人不反对吧?”她不放心地问。
陆浔摇头:“这是我的事, 我自己决定就好。”
有他这句话, 郭心洁顿时放心了。
吃过饭,许尤照例带牧欢去洗漱,接着给他换了睡衣去床上玩。
他也准备跟着上床,就突然接到孙函打来的电话。
“喂。”许尤接通电话,疑惑问:“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来,有事吗?”
电话那头,孙函闻言不满又委屈:“难道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许尤听出他声音不对,明显喝了不少酒,语气也和平时完全不同。
他没立刻回应,捂着听筒小声告诉牧欢自己出去接个电话。
牧欢穿着熊猫连体睡衣,肌肤雪白,躺在床上乖乖点了点头。
许尤走出房间,将门轻轻掩上后,站在阳台上再次开口:“你喝醉了?”
“嗯,醉了好,醉了就没有烦心事了。”孙函说完沉默了许久,突然没头没尾说了句:“许尤,你是不是挺看不起我的?”
许尤道:“没有。”
“你骗人,我知道你肯定瞧不起我,觉得我明明是gay,还跑去结婚、生孩子……可你还不是一样?你明明喜欢男人,也去跟人生了个孩子。你知道我发现你有了个孩子后,多崩溃吗?我是真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许尤讶然,这还是孙函第一次跟他表白:“所以你就跑去结婚?这能成为你骗婚的理由吗?”
“我本来不想的,但前任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让我觉得,我的坚持毫无意义……”
许尤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坚持不了那是你的事,别把锅都往别人头上扣。是,我是喜欢男人,而且还有了个孩子,但我绝不会做违背自己本心的事,这个孩子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做不出那么龌龊的事,你扪心自问,自己真的爱她吗?”
他本来是靠在阳台门边的,越说心情越烦躁,便往外走想出去透透气。
哪知道刚走出阳台,就和站在旁边的陆浔视线撞了个正着。
许尤一下懵了,有点回不过神。
随后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不由满脸懊恼,把话撤回是来不及了,也只能寄希望于对方什么都没听见。
可惜这点希望也立马被陆浔打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很遗憾,我都听见了,而且听得清清楚楚。”
许尤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对他出柜了,身体一阵发热,脸更是烫得慌。
他惊慌失措,匆匆忙忙将电话挂断,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你……你怎么能偷听别人打电话?”
“我可没偷听。”陆浔理直气壮道:“我一直在阳台这儿,正欣赏着风景,你就来了。你们当时聊那话题,我出去只会更尴尬,就想等你先走,哪知道你会到阳台上来。”
这话有理有据,许尤一时竟无法反驳。
难得看到许尤这么窘迫的样子,陆浔觉得有趣,又怕对方气急了,于是道:“你放心,这事你知我知,我不会去跟别人说的。”
许尤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你呢?”
“什么?”
“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不知道,我没谈过恋爱。”陆浔琢磨了下,又笃定道:“不过我肯定还是喜欢女人的。”
许尤眼神古怪问:“你确定?”
“当然确定。不然牧欢是怎么生出来的?”
许尤没想到他的判断依据是这个,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地转身走了。
陆浔本来没当回事,可回到房间躺上床后,却越想越觉得许尤看他的眼神不对。
有点似笑非笑,还带着不少讥讽,让人很难琢磨透彻。
他闭上眼,眼前就自动浮现出许尤的眼神,大脑异常运转,失眠到天快亮时才勉强睡着。
第二天,许尤又接到孙函的电话,对方酒显然醒了,语气满是懊恼,说要为昨晚的事向他道歉,让他别放在心上。
许尤表面说着没事,其实已经决定和他划开界限。
他是gay,很清楚gay是怎么回事,他们对着女人根本没反应。正因如此,一个gay跑去结婚,欺骗无辜女性才更可耻。
他挂断电话,陆浔从不远处踱步过来,已经大概猜到了:“孙函打过来的?”
“嗯,专门为昨晚的事跟我道歉来着。”
“你打算原谅他?”
“道不同不相为谋。”许尤打量着陆浔:“你好像对孙函格外在意。”
“有吗?”
“有,你昨天也见过吴易海,他还是牧欢的干爹,你却一句没多问过。”
陆浔其实也早察觉到了,他不仅对孙函格外在意,还对他格外的有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