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了!”美树沙耶香喊道。
“……还没完呢。”
凝重的目光共同望向远方隐隐约约的金色光辉。
又一轮“鸟笼”开始了。
“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夏油杰抬眼,发觉是佐仓杏子把他心中所想喊了出声。
“你配合她拦下麻美,我去……”
后面的话佐仓杏子没有说全,在场除了巴麻美以外,还有另一个家伙正对她们虎视眈眈呢。
夏油杰对这个安排没什么异议,只是扬了下手中的长刀:“沙耶香,我会放出咒灵保护你,你的武器……”
能斩断巴麻美术式的长刀显然能让他在战斗里取得优势。
不过这并非他的武器,征求美树沙耶香本人的意愿也很重要。
“这都什么时候了,哪有时间让你们聊天啊?”佐仓杏子不理解地喊出声,额头上的青筋不知是因为体能消耗过大,还是感到无语才鼓起的。
佐仓杏子也不管夏油杰和美树沙耶香如何,她脚下稳步前进,飞速向着目标而去。
在地面上的短草中,一抹不明显的光芒一闪而过。
而佐仓杏子要去拿到的就是……
一道壮硕矫健的身影比佐仓杏子更快,男人单手撑地,翻身时敏捷地将地面上混沌的灵魂宝石捡起。
随手将它放在了胸前,把灵魂宝石夹在布料和肌肉间,充当一个简易的口袋。
佐仓杏子也立时反应过来,甩出的长枪已抵到伏黑甚尔的后肩,本是想要让对方放下灵魂宝石,不料枪尖居然发出一声金属相撞才会有的嗡鸣声。
在伏黑甚尔身上的丝带,它的硬度随着和灵魂宝石的接近而变得强韧,连佐仓杏子没有故意留手的一击都稳稳防住。
“这东西可不能给你。”伏黑甚尔隔着紧身的布料用食指点了下灵魂宝石,对佐仓杏子笑到。
也不能给别人。
这关乎着巴麻美受到致命伤能否恢复的关键。
而且,里面装着的不是什么不重要的东西。
是灵魂啊。
神谷银示让巴麻美提早放出的丝带,抓住了“一个不察”再度受到钳制的晓美焰,少女被捆住脚踝,倒吊在空中,她朝着丝带连续开枪,除了飞溅出的火星以外毫无作用。
情势也不容乐观,索性夏油杰已经赶到,他用撕开的校服将手和长刀捆在一起,除非从手腕断掉,否则武器就不会脱手。
夏油杰再度放出之前被他充当垫脚石的比目鱼咒灵,挡下了巴麻美施放的漫天子弹,气息虽然泄出几分不稳,接近对方的速度却是在逐步提高。
单一的术式在巴麻美手中被改变出了各种形态,她操纵着丝带相互编制成一整张厚重的布。
模仿了那只挡下了攻击的咒灵,现在的丝带比先前的硬度还要坚硬数倍,如捕食的魔鬼鱼一般,向夏油杰压去。
夏油杰不避不闪,这是难得和巴麻美距离如此相近的机会,他握住刀柄,凝神将全身的气力聚集在这一下上,咒力附着在刀刃上,为它本就锐利的锋芒更添威力。
这一刀夹杂着风声,带着呼啸般势如破竹的锐气,一举斩断了遮蔽视线的丝带。
伏黑甚尔抽出游云,三节棍别住了佐仓杏子的长枪,让它进退不能,但意料之外的是,佐仓杏子向他咧嘴一笑,笔直的长枪猛地折断。
伏黑甚尔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孔时雨所说的,关于佐仓杏子的情报。
不止是枪一种形态,还可以变换成……
枪杆断裂成几截,其中有锁链将其相连,使擅长大开大合进攻的武器变成了灵活作战的多节棍。
而枪尖,则是将灵魂宝石挑飞了出去,内部浑浊一片,只剩最后一丝澄净光芒的宝石在二人眼中划过。
“拿到了!”
对于佐仓杏子势在必得的语气,伏黑甚尔以掌为刃,有丝带防御,他的身体就是无坚不摧的武器。
仿佛出手的那刻想到了什么,伏黑甚尔又在中途变换了手势。
那样虽然能阻挡佐仓杏子,却也会劈在灵魂宝石上。
伏黑甚尔的临时变招,挡住了佐仓杏子,却也使得灵魂宝石脱手,飞向上方。
夏油杰破开防御,看到的不是对方意外的表情,她透着平静的双眼在注视着他,仿佛早就预料到他能突破一般。
巴麻美的面前,一门巨大的炮筒正瞄准了下方的他。
“Tiro Finale。”巴麻美没有起伏的平和音色,间接宣布了夏油杰的结局。
晓美焰在夏油杰冲向巴麻美起,就试图利用自身的重量令丝带摇动,有意控制扩大摆动的幅度,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力将夏油杰推出瞄准范围以外。
足以夷平高专的一击直向继续按照原本的轨迹前进,夏油杰看着那个方向,瞳孔微缩,佐仓杏子和伏黑甚尔都在那里……
一道亮如白昼的强烈光芒涌现,伏黑甚尔与佐仓杏子同时被笼罩在能刺伤人眼睛的光束中。
佐仓杏子第一时间竖起赤红的锁链来抵御蕴含着毁天灭地般的强悍冲击,而有着丝带护身的伏黑甚尔向那枚内部涌动着混浊气息的灵魂宝石伸出手。
术式自主保护的能力却限制住了他的动作,人也快不过光的速度。
强烈的轰鸣声涌现,入眼除了一片刺眼的白光外再无他物,混沌不真切的噪音冲击着鼓膜,让人体会到了短暂丧失五感的错觉。
对于天与咒缚来说,咒力的形态在伏黑甚尔的眼中比起咒术师要不同些。
所以他能竭力睁着被刺痛到干涩的眼睛看清光束内应声破碎的灵魂宝石,以及巴麻美失去聚焦、变得空洞的双眼。
脚下踩着的高台消散,金发少女直直地从空中坠落,她身上的服饰变回那身制服,肩膀两侧的卷发和裙角随着下落而向上飘动着。
佐仓杏子接住了她。
废了这么大力气,兜了一大圈子,这下终于拿到灵魂宝石里的咒力了。
“……”
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金色丝线、从诅咒师们身上褪去的明黄丝带、散落一地的银色线膛燧发枪……
一切由巴麻美咒力形成的事物都在迅速、且一件件地消失。
“……开什么玩笑?”
伏黑甚尔用鼻音轻嘲一声,又陷入一种无端的沉默。
替他拦下了致命一击,也因提供咒力的来源被销毁,咒力构成的丝带从天与咒缚手中消散。
他没有试图去攥紧手掌。
“真是倒霉。”他含糊地嘟哝着。
伏黑甚尔低头,又注视了一会儿在几乎夷平了半个高专的攻击下,没有受到一丝伤害,也没留下伤痕的手掌,如此说道。
他就知道,幸运这东西注定和“伏黑甚尔”扯不上关系。
…………
随着场地最中间的身影从空中缓缓坠落,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连落下的动作仿佛都被人为放慢,轻轻的,无声的。
除去鼻尖还萦绕着的火药味,再看不到任何不寻常的异象。
困住他们的牢笼解除,在周围找不到一只诅咒的影子。
咒灵让人头皮发麻的数量早在第一轮丝线下折损大半,剩余的漏网之鱼也皆在巴麻美蕴含着强悍咒力的一击下,统统被气化溶解。
被缎带束缚住的诅咒师们安然无恙,只是陷入了昏迷当中,在场没人首先去确认他们的情况。
阴郁的天色放晴,不再是随时可能会被环绕在高专上方的不详咒力吞噬的那般压抑。
分明以绝对的实力碾压横扫了所有的咒灵,还不忘把那些不相关的诅咒师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即使在这种时候,那家伙身上无用的好心还是会在某些细节上凸显出来。
清脆的响声接连响起,仿佛是金属和瓷器相撞激起的嗡鸣。
巴麻美无视防御的领域,哪怕是特级咒灵,只要是接触到了丝线,就会被它切割、消融。
有不少特级咒灵因此消散,地上零星几个的漆黑物件在此时像是海水退潮后的沙滩上残留的贝壳,显眼得很。
伏黑甚尔蹲下身,一枚悲叹之种被他捡起,用手拿着悲叹之种,能感受到上面传回来的微凉。
男人往前走了两步,把悲叹之种放在地上看不出原本是何物的碎片当中。
“……”
理所应当地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伏黑甚尔嘴边竖直的疤痕扯动,敛下的眼睫遮住了他的神情,虽是在笑,仍只能从中看出阴郁。
伏黑甚尔在原地站了一段时间,脊背挺直,手中握着咒具,什么也没做。
那双总是没什么精神,半阖着的眼睛完全睁开,浸着绿意的瞳仁注视了半天被佐仓杏子接住又顺势抱在怀里的巴麻美。
金发少女的身上没有留下一点破损或伤势,双眼闭合,脸上的表情放松,无视渐冷的体温和苍白下去的脸色,仿佛她只是陷入到了沉睡之中。
不管伏黑甚尔站了多久,久到那些诅咒师之间有人幽幽转醒,久到眯眯眼小鬼反射性冲他亮出武器,巴麻美始终没有像之前那样随着时间而苏醒过来。
啊,该走了。
伏黑甚尔意识到这一点。
独自行动的好处是,不需要等人一起撤离,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可以溜走。
伏黑甚尔在拿到雇主支付的报酬后,多数时间里几乎一直泡在赌马场里,就算十赌九输,运气奇烂,时间久了也会品出几分感悟。
幸运不会一直往某一个人身上倾斜,而不幸却总是均分在每个人头上的。
伏黑甚尔享受着赌博带给他那种未知的刺激,不把所有积蓄输光也绝不会离开赌马场。
即便巴麻美身死,目前的情况对伏黑甚尔来说也算不上劣势。
虽然少了碍手碍脚的咒灵去给咒术师小鬼们添麻烦,但他们的体力也在之前的危机里消耗了大半,怕是无力再和他争斗。
伏黑甚尔却再无继续下去的意思,罕见地在还有筹码时率先离场。
杀掉了六眼小鬼,他又瞥了眼早已失去生机的“星浆体”,没有想带着个累赘去盘星教交差的念头。
他从后腰处掏出手机,对着国中生年纪的少女随手拍了两张照片,尤其特写了导致对方死亡的致命伤,又不忘把天内理子的脸拍进去,免得盘星教不承认“星浆体”的身份,在打钱上拖沓磨蹭。
编辑短信的时候,伏黑甚尔手指顿了一下。
他和巴麻美会组成搭档,除了实力相近以外,也有未曾明说过,但都心知肚明的原因在。
二人都无牵无挂,家人朋友更是少得可怜。
伏黑甚尔不在乎这些,但也默认了巴麻美跟他抱团取暖的行为。
因为没有其他羁绊,假如其中一人死了,另一个人就可以取走对方所有的积蓄,不过相应的,也要偶尔照顾一下对方的仅剩的亲人和朋友。
这是之前就相互约定好的。
那时伏黑甚尔的确没有抱着巴麻美一旦死去,就能顺理成章吞掉对方积蓄的想法。
人死了,什么约定也就作废了,像这样的口头约定,根本束缚不了没良知的人。
只有时刻用道德感约束私欲的人,才会在哪怕另一人已经离世的情况下,依然严格地遵守之前的约定。
像他这样的人,“信用”或是“承诺”对伏黑甚尔来说转头就会忘掉,也别指望着他没有经过死去同伴的许可下拿走对方的钱这种事情产生什么心虚、愧疚和不好意思。
伏黑甚尔原本是打算跟巴麻美使个心机,假如遇到意外,少女肯定不会放着惠在禅院家不管的。
结果和预想的完全相反,荒谬得像是赛马场上,马骑着选手跑完了全程一样。
伏黑甚尔垂下眼,短发顺直向下,挡住他的眉眼。
如同夜色下蛰伏着的恶狼,一如他来时那般行踪隐秘,察觉不到丝毫气息外泄,在离开时,也是悄无声息的。
丘比坐在一处能同时观察到所有人表情的高处,一双瘆人的红眼睛映出伏黑甚尔远去的背影,它歪了下头。
或许对于伏黑甚尔来说,复仇这种行为本身就没有意义,逝去的生命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唤回来。
虽然神谷银示也清楚伏黑甚尔散漫薄情的性子,不可能会因为交情而为一个死去的人做些什么。
如果“巴麻美”有活的希望,对方说不准会做出一些预料之外的行动,但那就不是神谷银示想要看见的场面了,意外往往代表着不可控。
不过……
神谷银示还以为,伏黑甚尔会看在曾经搭档的情谊上,把巴麻美的尸体找个地方埋葬起来。
结果伏黑甚尔对佐仓杏子抱着巴麻美离开没什么反应,整个人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眨眼的频率也极慢,最后连眼神都从二人的身上移开。
只是捡起了在蕴含着巴麻美全力一击下却没有直接化为灰烬,仅仅是像被摔在地上碎成几片的灵魂宝石。
能抗住枪炮轰击的碎片,伏黑甚尔手上稍微没控制住力气,就变得更碎了。
他干脆直接攥在手里,也不松开了。
除了先前承载过某个炽热灵魂的容器,现在已经变成彻底无用的碎片以外,伏黑甚尔什么也没从高专带走。
没有留恋,只身离开了东京校。
伏黑甚尔很擅长结合自身观察全场的局势,在情势明显有利于他的时候选择离开,想必是不会再杀个回马枪的。
索性伏黑甚尔在神谷银示接下来的计划中,也不会再有过多的交集。
“巴麻美”已经无法使用,也创造不出其他价值。
神谷银示操纵着佐仓杏子抱着巴麻美,是为了能找到一个顺理成章让佐仓杏子退场的合适理由。
安置死去的友人,没人会质疑这一点的合理性。
“沙耶香,还好吗?”
夏油杰把长刀还给了美树沙耶香,他注意到对方渗血的手臂,那是没来得及避开巴麻美释放出的丝线所留下的。
金线似乎还有着腐蚀的效果,使得美树沙耶香的伤势无法在第一时间恢复,反反复复的自愈再恶化。
“去找硝子帮忙处理一下吧。”夏油杰松开了握住沙耶香的手,皱着眉说。
清洗下伤口或许有用,专攻医疗的家入硝子也可以用反转术式加快自愈时间,总归会有解决的方法的。
“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痛的。”美树沙耶香低着头说,沉闷的语气里带着不解,“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是感受到的大概只是被小刀划破的程度。”
即使如此,美树沙耶香也在夏油杰的督促下,回到高专去寻求家入硝子的帮助。
现场除了晓美焰和丘比以外,其他马甲都已退场。
对马甲们做出这样的指令,自然是神谷银示已经从放出的丘比的眼中传回的实时画面,注意到了五条悟那边的情况。
相隔几十米就会有一只丘比留意五条悟的动向,但当他用反转术式彻底恢复完身上的伤势以后,几乎不需要多余的确认,直接向着薨星宫的方向而来。
五条悟用“苍”移动的速度快出了肉眼能捕捉到的程度,神谷银示借着丘比的视野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身影,这边还只能不动声色地让美树沙耶香不急不缓地离开。
提前预测的时间起了效,两个人终归是没有直接遇到。
但是另一个马甲就避不过五条悟了。
或许称为等到了五条悟更贴切。
“晓美、焰。”五条悟自己的血液飞溅在洁白的睫毛、发丝上凝固,染成显眼的暗红。
他故意在叫出对方姓名中间停顿,尾音还不自觉地发着飘,和虚弱没什么关系。
这是登上顶点,成为最强的兴奋。
脸侧也是脖颈处被刺穿喷溅出的血迹,被五条悟不在意地抹去,六眼正在不间断地将对方的信息传递给大脑,却只让五条悟感到了难得的畅快。
他迫不及待想展开一场真正的战斗,来让自己切身体会到目前有多强,可惜在来的中途,六眼一直也没搜寻到那个偷袭他的男人的身影。
不过,眼前不是还有一个人选吗?
“我对无意义的战斗没有兴趣。”
面对五条悟的愈发清晰的战意,晓美焰撩了下长发,让发丝顺着她的指尖流过。
看出了五条悟目前处于极端兴奋的状态,她表明自己的态度。
“也不想与任何人为敌。”
“所以,还是在此别过比较好。”
五条悟:“……”
“悟?”夏油杰出声。
此时晓美焰早已远去,而五条悟单手插兜站在那里,听见夏油杰的声音,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正是因为了解五条悟的性格,夏油杰才会疑惑五条悟居然没有直接追上去。
结果,五条悟似乎对晓美焰的离开毫无反应。
“啊,只是看到了很奇怪的东西。”
五条悟尝试和夏油杰描述他看到的景象。
然而对方不像他一样拥有六眼,夏油杰只能沉默听着挚友说些抽象无法理解的话。
“简直像……诅咒。”
最终,五条悟只有这一句被夏油杰听懂了。
却无法体会到五条悟语气里好奇的探究意味。
“差点忘了,还有你,丘比君~”
五条悟笑着回头,还粘着暗色血液的脸上露出一个阳光满分的笑容来。
神谷银示直面着货真价实“最强”身上的杀意,还能抽出心神去想其他的事情。
丘比设定的是没有痛觉的。
那就没关系了。
“……”
即将到来的夏季连风都带着燥热的气息,吹动树上的叶片发出响声,繁盛的枝叶遮住了下方的长椅,为人提供了一片阴凉处。
夏油杰和美树沙耶香分别坐在长椅左右的边缘处,水滴型的蓝色宝石则被摆放在二人的正中间。
灵魂宝石里涌动着的咒力,如海面掀起的波浪,在光线下折射出层次不一的柔光。
二人所处的地段行人稀疏,紧挨着一所夏油杰和美树沙耶香都非常熟悉的中学附近。
现在正是室内的上课时间,因此分外安静,也听不见学生们的嬉闹声。
美树沙耶香和夏油杰都坐在长椅两端靠近边缘的位置上。
椅子的中间,除了摆着一枚宝石以外,也没有其他人去坐,二人之间无意的空出了一段距离。
看上去就像是两个素不相识的路人,碰巧同坐在一把长椅上。
“……简直像是一个噩梦。”美树沙耶香的语速很慢,会有不明显的停顿。
嗓音也和以往的活力有很大差异,轻且不真切,虚幻到随时会融入周围自然的环境音里。
美树沙耶香低着头,放在膝头的双手向上摊开,又缓缓攥住,没有使出多大力,指尖的血色稍微泛白。
一系列始料未及的事件都赶在同一时间内接连发生,从五条悟被暗杀、难以接受天内理子的死亡、再到丘比抛出的爆炸性消息和巴麻美爆发以后的……身死。
一件件从未会预想到会发生的事情,不管他们是否愿意接受,也都强硬地接二连三在昨天上演。
在受到冲击后,人类的潜意识会先让人首先感到麻木,来平复精神上遭受到的创伤。
昨天经历的一切,对和五条悟并称为“最强”的夏油杰是一次不轻的打击。
起码在以前,夏油杰是不会相信有人能突破他和五条悟的防卫,伤害到天内理子的。
而伏黑甚尔的存在,不仅是彻底地击碎了他的自信,也让夏油杰感受到了他与对方战斗意识上的差距。
还从丘比口中得知了签订契约的“真相”。
夏油杰额前垂下的一缕黑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恰好遮住了左眼,敛下的眼睫遮住了大半的神色,在树荫下的影子中无端显出阴郁的气质。
一旦当他抬眼,就会让人发觉,那不过是投影和角度产生的错觉。
他仍然是温和的,只是要比平常更为内敛,不是熟知夏油杰性格的人根本意识不到细微的变化。
五条悟除外。
在场的另一个人显然此时也没能及时留意到夏油杰的情绪,美树沙耶香正低着头,像是在盯着没有在每天高频率的挥刀留下茧子的光洁掌心。
夏油杰怔了下,又把放在美树沙耶香身上的目光落到了右手边,长椅中间立着的灵魂宝石上。
里面荡漾着清透的蓝,纯粹的颜色,看不见污浊的暗色,夏油杰不知为何,精神微微放松了些。
夏油杰看过巴麻美的灵魂宝石。
哪怕是在对方大意被特级咒灵偷袭得手,在空中坠落时胸针从衣服上脱落的那一眼。
咒术师特有的优异视力,也足够夏油杰看清其中翻涌的混沌,只剩十分之一的暖色从底部往外艰难地散发着光亮。
也许巴麻美会陷入偏激的情绪里,和灵魂宝石承受了过多的污浊,却没有及时得到净化有脱不开的关系。
虽说夏油杰认为巴麻美会陷入想要解决掉其他和她相同的“咒术师”这个死角里,她的经历和性格造成的影响因素会占比更多。
但他还是会不自觉频繁关注沙耶香的灵魂宝石的状态。
又会想起他与巴麻美最后时刻的对视,那双透着平静的目光,是提前预判到了夏油杰斩断防御之后必定会攻向她,早就做出了应对该有的眼神。
若非晓美焰推开了他,让二人都离开了光束的范围内,恐怕会在那样恐怖的咒力下直接凐灭。
当时夏油杰的心头只涌现出劫后余生的庆幸,直到战斗结束,一切归于平静以后,他才能有时间去接收爆炸性的信息,把它们一一理顺分析。
所有和丘比许下愿望的少女,为了能更好地进行战斗,她们的灵魂早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给抽出,放入到一个“安全”的容器里。
即使丘比仍然一副无害的姿态,不认同它这是在“欺骗”谁。
“说到底,你们的思维方式,我们才是没有办法理解呢。”
“为什么人类总是因为认知上的差异导致了偏离预想的结果,为此感到后悔的时候去怪罪他人呢?”
和晓美焰说的一样,眼前的家伙果然是不会理解人类的感情的。
没有哪一刻更能让夏油杰更直观的意识到:
它是敌人。
巴麻美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假如巴麻美像沙耶香所说的那样,是个不吝于向后辈传授战斗经验,愿意替普通人处理咒灵威胁的好人,却在无知无觉就被了丘比的“帮凶”……
定然背负着沉重的负罪感,没有留给自己太多思考的时间,毅然决然地做出了选择。
作为敌人,夏油杰不会为巴麻美的死产生什么剧烈的情绪。
对方的目标是所有和丘比签订契约的咒术师,沙耶香肯定也在她心中的名单上,除非巴麻美先放弃,否则他们的立场就永远不会重叠。
只是仍会腾升出浅淡的遗憾。
也许这已经是他们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沙耶香没有大碍,悟的伤势也被他自己治好。
这场声势浩大的战斗,以“星浆体”为开场,巴麻美的陨落为落幕。
其中扮演的角色最为让人捉摸不透的人选,晓美焰首当其冲。
神秘地出现,又在一切结束以后,仿佛局外人般,就那么平静地离开了。
晓美焰分明也是想要救巴麻美的。
在佐仓杏子试图夺取灵魂宝石让巴麻美“恢复神志”时,晓美焰虽未明确表态,却也加入到阻拦巴麻美的行动中。
可为什么又会这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也许感受到了他的不解,在夏油杰想要拦下对方问清楚前,晓美焰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夏油杰一眼。
“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是我的失误。”
晓美焰的唇色被抿得有些苍白,她却没有再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是隐含深意地说。
“趁早放弃美树沙耶香吧。”
“和那家伙签订契约的那刻起,不管是许下的愿望是什么,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或许紫色本身自带一种忧郁的感觉,连本该向晓美焰质问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沙耶香的念头也被暂时忘却了。
在夏油杰以为对方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晓美焰只是不发一言,像来时那样神秘,稳步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想到自己或许沉默了太长时间。夏油杰迟缓地回应:“啊,我也这么觉得。”
夏油杰回复的是美树沙耶香说的上一句关于“噩梦”的话。
“……”于是她又沉默了下去。
夏油杰的脸稍偏向左侧,这是一个能让他看不到身旁少女的角度,没由来的,连夏油杰自己也意识不到的,潜意识使他做出了躲避的倾向。
对于美树沙耶香来说,这或许的确是一场噩梦吧。
平常很少见到沙耶香主动提起家人相关的话题,偶尔能从她嘴里提到的除了从来没见到过的“小圆”,就只有巴麻美了。
“杰。”
夏油杰半眼下的阴影不明显的颤动,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回应。
“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掉天内?”
经历了高专被诅咒师入侵,也算一个间接的知情人,再加上“星浆体”已死,美树沙耶香才能从夜蛾正道那里知道了天内理子的姓名。
夏油杰简略地向美树沙耶香介绍了天元大人的术式,以及完全由普通人构成的、狂热地信奉着天元大人的盘星教,和星浆体的概念。
“为了大部分的人的……幸福吗?”
只要天内理子和天元同化,就能让咒术师和咒灵之间稳定的局面继续延续下去。
夏油杰从美树沙耶香的艰涩的语气里感受到了她的困惑,这是个难以让人接受的答案,但是事实如此。
盘星教悬赏天内理子,则是为了不想让天元大人被星浆体所玷污,所以委派了伏黑甚尔来暗杀天内理子。
想必就连悟集中精神开启无下限防备着暗处会有敌人来对付天内理子,到后面回到高专后的松懈,也在那个男人的计算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