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硕抿嘴,“不客气,应该的。”
一边说着一遍关掉音乐,怕音乐声太大听不清郎洋洋说话。
郎洋洋终于笑出来,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触控屏幕:“我们喜欢听的歌好像,我都听过。”
庄硕:“嗯。”
好吧,郎洋洋刚刚燃起的交流欲望被这一个“嗯”字浇灭,他微微垂下眼眸,正要礼貌告别的时候,庄硕又补充了一句。
他说:“这都是你朋友圈里分享过的歌。”
郎洋洋又片刻的错愕,“啊?”
庄硕:“我是在你朋友圈看到你分享过,就下载了放到车里,你坐车的时候可以听。”
郎洋洋嘴唇微张,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他们才第一次见面,在微信上聊天不超过二十句,是生疏的、尴尬的、没有波澜的。
但是庄硕特地为他去翻朋友圈,做个车载音乐列表这件事,对于郎洋洋而言,就像一块大石头砸进了他心里的湖水。
水花大到模糊了眼睛。
因为这对郎洋洋来说,是很高级的浪漫。
郎洋洋抬眼,看到庄硕两只粗狂的大手有些局促地抓着方向盘。
心里竟然觉得有些甜蜜。
却又慌乱。
“你很久没有分享过新的歌了。”庄硕又说。
大概是受不了车里的沉默,郎洋洋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殊不知对庄硕来说,像在法庭上等待审判。
他不得不说一点什么,让法官注意到他,给他一个答案。
郎洋洋看向庄硕,“比较忙。”
“嗯,最近天气也不好。”
“是啊,今年的雨水好多。”
庄硕笑:“对我来说倒是好事,春天雨水多点,农场种什么都好。”
“农场?”郎洋洋问。
庄硕:“嗯,我在南溪河滩那边开了个农场,种种地养养马什么的。”
郎洋洋:“河滩那边?那你知道南溪农场吗?”
庄硕笑得更开朗了一点:“就是我的。”
“啊……”郎洋洋点头。
原来二姑妈嘴里说的个体户,是个农场主。
什么叫和你一样,是个体户,一个农场和一个小小的甜品店,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不过知道庄硕是开农场的之后,他整个人的形象迅速和工作贴合了起来。
这时候庄硕的手机再次响了,是电话。郎洋洋想他工作上估计是有急事,很自觉地推开车门:“那我先回家了。”
庄硕点头,刚刚的事情是有点着急,他一边接下电话一边跟郎洋洋说再见。
郎洋洋笑着,眼睛弯弯,很是清爽温柔,白皙的脸贴着浅棕色的高领毛衣,像小绵羊又像小鹿。
他小声地回答:“注意安全,再见。”
庄硕的车子很快离开,郎洋洋站在路口神思了好一会儿。
直到心湖的涟漪逐渐平静,才抬脚慢慢往家里走。
他看不清楚庄硕对自己是什么感觉,也摸不清自己对庄硕是什么感觉。
好像是自己荒野中的孤僻的小屋周围出现了脚步声,寂寞了很久的郎洋洋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好还是不好。
但不可否认的是,是有一点新鲜感的。
晚上处理采购单的时候,郎洋洋再次在网页上搜索南溪农场。
终于搞清楚,庄硕的微信头像上的马就是网站上的那一匹。
那……他会开叉车吗?
郎洋洋突然想,然后自顾自傻乎乎地笑起来。
分开之后庄硕没有给他发消息,那种什么我到家了之类的。
十点多的时候,雷公已经窝在墙角睡着了,郎洋洋处理完工作去洗了个澡,坐在沙发上擦头发的时候看到酒柜,这个天气煮个红酒喝应该很好。
起身来到厨房,才想起煤气灶坏了还没有来得及修。
煮红酒只能作罢,倒了一杯威士忌小酌。
蓝牙连接音响,点开日推随机播放。
小酌一杯之后体温上升,窝在沙发里看刚到货的甜品教学书。
是郎洋洋喜欢了很多年的甜品博主出的书,除了甜品制作还有很多她研发甜品的一些思路,有时候研发过程的小故事比甜品更迷人。
看得入迷时,手机微信提示音响起。
按以往这种享受生活的时刻他肯定不会看,但是今天立马就拿起手机点开看了。
庄硕连发三条消息。
“睡了吗?”
“农场的空调出了点问题,修到现在终于修好了。”
还有一张两只小狗坐在门口的照片。
郎洋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上下滑动看了一下之前的聊天页面。
拍一张茶几的照片发给他。
庄硕:“喜欢喝酒吗?”
郎洋洋:“晚上喜欢喝一点儿。”
庄硕:“冰的。”
郎洋洋:“本来想煮红酒来着,燃气灶坏了还没来得及找人来修。”
对面一分钟都没有回复。
郎洋洋也有些微醺,给他发:“准备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在酒喝完的瞬间,庄硕回复:“好的晚安。”
郎洋洋没有再回,此时日推列表播放到一首老歌《墨绿的夜》。
之前在郎洋洋喜欢的一个导演电影里听到过。
是好久没有分享过喜欢听的歌了。
郎洋洋点击分享到朋友圈。
已经能够预见今晚会是一个好梦。
果然睡得不错,去店里的路上脚步都轻快了些,连日的阴雨也已经散去,早春的长溪市空气清新到可以灌装拿去网上卖。
和以往一样,备完货已经是九点左右,拿起放在门口的手机揣进口袋里,拎着店里的纸袋子准备从后门出去,里面是悠悠做的手冲和刚出炉的面包和榛果酱。
出门之前悠悠叫住他,“洋洋哥,中午有一批货到哦。”
郎洋洋:“好的,知道了。”
有货到的话郎洋洋就要早点过来,点货搬货。
回家的路上路过菜市场,这里有很多周边的农户过来赶集摆摊,菜都很新鲜。
下意识的问怎么卖,但是想到家里的燃气灶是坏的,做不了饭只好作罢。
今天原材料到货要去店里忙,只能明天再找人来修了。
一个人生活好像是会这样,在这种事情很容易拖延,因为一个人的话,吃什么都行,修燃气灶就变成了不怎么重要的事情。
郎洋洋今天穿了长款风衣,抱着一个纸袋子,走过老城区爬满爬山虎的院墙,把破旧的老巷子走成了青春画报。
庄硕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是心动的,又有种不真实感。
直到郎洋洋看到庄硕,露出微笑。
“你怎么在这里。”
庄硕穿着一件连帽卫衣,下面是工装裤和马丁靴,拎着一个明黄色的工具箱。
他也局促地笑笑,抬起手里的工具箱说:“我来给你修燃气灶。”
说完好像是觉得自己这样过来有些唐突,庄硕有些不自在,又很期待郎洋洋的反应。
郎洋洋第一反应是很高兴,然后就想他怎么不打招呼就过来了。
本质上,郎洋洋是有点害怕那种没有边界感的人的。
正踌躇的时候,庄硕解释:“我给你打电话发消息,你没有回我想你应该在忙,就先过来等着,不好意思,如果你……”
“没有没有。”郎洋洋忙否认。
他急着否认,是不想庄硕难受,也从他没有说完的那句话中看出来,他不是那种没有边界感的人。
郎洋洋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果然微信消息和电话都有。
他不自觉地抓着自己风衣的衣袖说:“早上要做面包甜点,在烘焙室里都没有机会看手机。”
“我知道。”庄硕说。
郎洋洋抬眼看他,庄硕垂眸笑一下:“我平时干活的时候也没有机会看手机,手都是脏的。”
郎洋洋也笑。
还好,还好,他能理解。
昨天庄硕只送郎洋洋在巷子口,今天就在巷子口等着,郎洋洋轻拢自己宽松的风衣,“那今天麻烦你了。”
昨天还不知道庄硕什么态度。
现在郎洋洋明白了。
对于庄硕的主动,心里是高兴的,因为他不知道怎么主动怎么前进。
郎洋洋在感情上的被动值高达百分之百。
而且一旦发现对方退步,他会毫不犹疑地转头跑掉。
庄硕才不觉得麻烦。
“我平时就喜欢修修补补的,农场里家里周围邻居,哪里有要修的都找我。”
庄硕絮絮叨叨地说这些,脸色颇为自豪,郎洋洋看着路,嘴角却是上扬的。
他不太会这些,换个灯泡可以,再多就不行了。
要在小巷子里走个一百多米才到郎洋洋家里,沿路的人家院子边缘爬出来的月季稀稀拉拉地开着,配着依然湿漉漉的地面,安静清雅。
郎洋洋看得出来庄硕在打量这里的环境。
小院子已经盖了三十多年,是老房子了,进门的时候郎洋洋也不自觉在院子里四处打量,看有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不好意思,家里没有怎么收拾,有点乱。”
郎洋洋进去之后用手撑着院子里的大铁门,让庄硕进来。
庄硕没有说话,抬脚进来。
眼角撇到大铁门一角的铁皮掀开了,好像是被谁狠狠提过一脚。
院子虽然乱,但是地面是有打扫的,很干净,院子角落有很多盆栽,都还活着,但是大多都被杂草淹没了。
看得出来这个院子曾经是被打理得很好的。
兴趣和职业使然,庄硕的脑袋里已经在思考这个院子要怎么收拾会变得好看。
“刚回来没多久,就简单收拾了一下家里,厨房在这边。”郎洋洋走在前面,指引庄硕进去。
屋子里还算是简单温馨的,雷公看见有陌生人进来,摇着尾巴上前来转着圈的闻。
庄硕站着不动,看向郎洋洋,“你的狗吗?”
郎洋洋:“嗯,叫雷公。”
说完郎洋洋忙喊雷公,“雷公过来!”
“没事,我不怕狗,我身上有狗味,让它闻一闻熟悉一下。”庄硕也养狗,知道小狗的习性。
雷公是体重80斤的大狗,还全身漆黑,一般来说围着人转还闻来闻去很多人都会害怕,但是它围着穿着工装裤马丁靴的糙汉猛男就显得特别和谐。
闻了两圈,雷公确认这个人没有什么威胁,友好地摇着尾巴伸舌头。
“好狗。”庄硕很自然地伸手给他闻,然后摸摸头。
郎洋洋全程就在旁边看着,屋子里还没有开灯,只有阴雨天淡淡自然光线打进来,郎洋洋的表情藏在影影绰绰的光线里,眨眼的时候睫毛颤动,好像是在为什么动情。
“我先去看看厨房?”
“啊?”郎洋洋回过神来,抬眼看庄硕,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好,在这边。”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大黑狗跟在后面也进去了。
老房子的厨房很宽敞,可能在建房的时候想象的是以后会有一大家子生活。
结局虽然没有预想的美好,但是宽敞的厨房用起来很方便。
郎洋洋打开灯给他演示燃气灶打不起火。
庄硕点点头,“我来看看。”
庄硕试了两次之后熟练的关闭燃气总闸,检查管道和各处开关。
“管道连接都没什么问题的,应该是这个火针的位置歪了,五分钟就能弄好。”
说完他蹲下,在自己带来的工具箱里找工具。
郎洋洋:“我去给你倒杯水。”
庄硕说好,郎洋洋小跑出去倒水,路过沙发看到上面搭着两件外套赶紧拿起来扔进卧室里。
出来倒水,在饮水机旁边接水的时候,又看到电视柜上已经有薄薄一层灰,马上扯湿纸巾擦。
接着又是茶几上已经枯败的花、地毯角落不知道什么掉的一张纸巾。
真的是完蛋。
郎洋洋端着一杯水。
平时觉得自己挺爱干净挺整洁的呀,怎么突然这样。
难道一个人生活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忽略这些小细节吗?还是因为自己贪图休息和享受,下意识去忽略这些。
郎洋洋垂着眼眸抿嘴。
“弄好了。”庄硕说。
郎洋洋回过神:“麻烦了,喝水。”
庄硕伸出自己的手,“等等,我手脏,你来看。”
他扭一下燃气灶开关,淡蓝色火焰冒出来,摇摇晃晃。
“谢谢。”
“不客气。”
庄硕把工具收好,去洗手台挤一泵洗洁精洗手。
是有点糙。
郎洋洋在背后偷偷笑一下。
他自己反正是不会挤洗洁精洗手的。
洗好了手,庄硕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擦,终于接过郎洋洋手里的这杯水。
“去客厅坐坐。”郎洋洋说。
他原本觉得家里的厨房挺大的,但一米九的庄硕站在里面,居然显得拥挤了起来。
庄硕一口气喝完一杯水,“不了,我要去工商局办点事,得上午办完,就先走了。”
“哦……那好。”
郎洋洋不知道他这么说是客套还是真的有事情,犹豫着送他。
庄硕倒是干净利落地迈出门:“别送了,回去休息吧。”
郎洋洋站在门内:“好,谢谢。”
庄硕微微点头,转身离开了。
比修理工还修理工。
庄硕走了之后郎洋洋在院子里站了一会,脑袋里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比如修理一下卧室发霉的天花板,比如晚餐可以大胆的做三个菜,比如喝着酒看电影有好笑的地方的时候转头可以看到人分享一下。
转头看到的那张脸居然是庄硕。
郎洋洋并不觉得自己现在是喜欢他,只是觉得他刚刚出现在自己家,帮自己修理了坏了好几天的燃气灶。
所以在幻想这些的时候脑海里的画面用他来替代是很正常的。
燃气灶好了,但是菜没有买,就出门遛狗顺便在外面吃碗粉。
遛完狗收拾一下,就没有时间午休了,郎洋洋出发回店里,悠悠说货马上送到了。
一路快步走过去的。
到店门口的时候货车刚好到了,一辆小面包车的货,郎洋洋随便套了一件留在店里的外套开始搬货。
主要的面粉重,郎洋洋和悠悠来回扛了五六趟,终于把货都卸完。
“谢谢师傅,辛苦了。”郎洋洋给司机师傅送上一杯店里的果汁。
师傅开车离开,郎洋身上的工作服也脏兮兮。
他站在门口伸展一下自己刚刚劳累的腰肢,手臂上扬的时候抬眼,看到马路对面有个熟悉的人。
熟悉到早上才刚刚见过。
“你怎么过来了?”郎洋洋收好自己的手。
这句话好像已经是今天第二次说了。
庄硕坐在驾驶位,“我路过这里。”
“这样啊。”
“嗯。”
干巴巴的四句对话之后,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隔着马路对视片刻。
“进来坐坐吗?”
“我先回去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
庄硕:“农场还有事情。”
郎洋洋:“好,那下次有机会过来坐坐。”
“你是做甜品,是吗?”庄硕问。
话音刚落,四五辆车子呼啸而过,郎洋洋没有机会回复,怕让庄硕等太久。
车子过完,庄硕安静等着。
郎洋洋:“是的,我做甜品和面包,咖啡师是另外一个女孩。”
庄硕:“你们是多久送一次货?”
郎洋洋不知道他问这个干嘛,回答:“一般一个星期一次。”
“好,那我先走了。”
“好,再见。”
“再见。”
庄硕开着车离开,郎洋洋看着车尾消失在这条盘山小路,继续完成刚刚没有完成的拉伸动作。
伸着懒腰转身的时候,看到玻璃门上趴着两个人。
悠悠和兼职生晓雯正八卦地笑。
“洋洋哥,这是谁啊?”悠悠推开门跑出来。
晓雯在门口撑着门,也在等这个答案。
郎洋洋没打算隐瞒,就说:“相亲对象。”
悠悠:“就是你二姑妈给你介绍的那个吗?”
“嗯,之前已经见过面了。”郎洋洋说着,往店里走。
悠悠跟上来,八卦精神抖擞:“看着有点凶哦,身高是不是好高?你感觉怎么样?”
悠悠一连串的问题砸到郎洋洋头上,他虽然不想隐瞒,但也不是喜欢聊这些的人。
“有客人。”看到有客人进来,郎洋洋飞速往烘焙室闪了。
今天有客户下了个周末生日party的订单,要做一个大蛋糕,还有纸杯蛋糕、马卡龙和千层还有一些生肖形状的小饼干,今天先把原材料都准备一下。
订蛋糕的是一个年轻的妈妈,女儿的六岁生日,说是邀请了同学来玩。
郎洋洋跟她沟通的时候就能感受得到她对女儿的生日很上心,女儿喜欢什么,现在的小孩喜欢什么,蛋糕的色系还要搭配party上要穿的公主裙。
郎洋洋很喜欢这种订单。
他坐在厨房的高脚凳上,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蛋糕的草稿。
一下午的时间几乎都在后厨里,傍晚的时候就做好了方案,蛋糕的草稿也画好了,发给家长看。
对方很满意,表示超出自己的预期,说自己女儿也很喜欢。
郎洋洋说了谢谢。
话题快要结束的时候,郎洋洋才想起还有个重要的问题没有问。
“请问生日party的举办地点是在哪里?我需要安排一下怎么送过去。”
“还挺远的呢,在南溪农场。”
“南溪农场?”
“对呀,你知道那里吗?”
郎洋洋嘴角不自觉上扬:“知道的。”
郎洋洋想着要不要跟他说一下,说自己周末会送货到他的农场去。
说一下也很正常,不说感觉也很正常,只是送货过去,摆好甜品台就离开了,也不会留下来参加party什么的。
正纠结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庄硕发来的微信。
庄硕:[农场周末有人租场地办party,刚刚跟客户打电话确认流程,客户说是从你家定的蛋糕和甜品。]
郎洋洋:[我也才跟她沟通完,刚知道的。]
庄硕:[太好了。]
太好了?是哪里好?
当然,郎洋洋没有这么问,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
好在庄硕马上又发了新消息过来。
庄硕:[到时候你怎么运过来?]
郎洋洋:[叫个小货车拉吧,多准备一点冰袋。]
庄硕:[我来接你,农场有一辆小型冷运车。]
他好像没有征求自己意见的意思。
郎洋洋对这种沟通方式不是很喜欢。
还没有回复,庄硕又发了消息来。
庄硕:[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的话,因为从你的店里到农场还是挺远的,听客户说东西不少。]
郎洋洋方才眼底的冷漠消失。
也许,可能,他只是习惯了这样说话。
郎洋洋回复:[那麻烦你了。]
到时候照价给他付运费就好了,就当肥水不流外人田。
庄硕照例回复不客气。
郎洋洋看着图纸规划需要用的材料和工具,忙完的时候已经是下班的点。
“洋洋哥,那我先下班咯,模具我已经让我妈妈买了,明天上班我带过来。”
悠悠靠在料理台旁边说。
郎洋洋说:“好,帮我谢谢阿姨,改天再给她做凤梨酥。”
悠悠:“好耶。对了洋洋哥,今天那个……”
“你想问什么?”
郎洋洋清楚悠悠是绝无恶意的,只是偶尔爱八卦,又分寸感,也不会讨人厌。
至少郎洋洋不讨厌,悠悠比从前职场上很多同事好太多。
悠悠:“你觉得他怎么样?”
郎洋洋歪着头仔细想了想,没有打算敷衍她,只是认真地想了之后得到的答案还是:“不知道。”
“嗯?”
“才认识没几天,不过,感觉是个挺靠谱挺细心的人。”
“细心靠谱?”悠悠差点脱口而出说看起来不像。
“嗯。”
加了微信,会看自己朋友圈,把自己分享过的歌做成歌单放在车上;听自己说燃气灶坏了,一大早就过来帮自己修好;知道东西多就用自己的冷运车帮忙拉东西。
郎洋洋笑一下,看向悠悠:“是不是不像?”
悠悠郑重点头:“嗯!”
郎洋洋表示理解,看起来确实不像。
做好一天的工作,回家去遛狗,晚上遛狗的时间晚,已经没有什么人。走到公园里面有个没有怎么打理的大草坪可以放开雷公跑一跑。
郎洋洋拿出手机来看一眼,姑妈发了消息来,说明天二奶奶生日,让他回家吃饭。
郎洋洋说了好。
姑妈又问和庄硕聊得怎么样?
郎洋洋笑,二姑妈估计是忍了很久了,终于来问。
郎洋洋回复:[挺好的。]
二姑妈也许是怕郎洋洋反感,没有再多问,知道他们两个在接触就可以了。
要是喜欢,有需要了她再出手。
听庄硕那边的人说,庄硕好像是对洋洋有意思的。
郎洋洋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对庄硕的感觉。
不,与其说是对庄硕的感觉,不如说是这种“生活可能会被改变”的感觉,让郎洋洋心里不安。
感情不像烤箱的温度,可以掌控在自己手里。
虽然是母胎单身,但是身边朋友的恋爱见过不少,圈内关于恋爱传闻更是多如牛毛。
同性恋能安稳幸福的,没有几个。
郎洋洋如同苦行僧一般,是同志圈内的异类。常常觉得自己和圈子格格不入,也是他没有办法恋爱的原因。
但是在和庄硕相处的时候,倒觉得这样的状态挺平常。
就是……那种慢慢的,一点点的,不会一上来就问身高体重,不会问几厘米,不会问有没有什么癖好。
不是从身体开始的,是从感情开始的。
这对于同志群体来说,已经很难得。
第二天傍晚,郎洋洋提前下班,拎着给二奶奶做的生日蛋糕打车过去吃晚饭。
二奶奶是郎洋洋的爷爷的堂弟的老婆,郎洋洋离家多年,完全没有联系,其实是很生疏的。
说得临时,也没有时间去买礼物,就包了个红包当生日礼物。
郎洋洋家这一宗族从前人很多,在他五六岁的时候还觉得家里哥哥姐姐叔叔婶婶都很多,没想到十几年过去,有的阴阳两隔,有的各奔天涯,现在在家里的认凑起来就一桌。
郎洋洋多年不联系家里,跟亲戚都不亲,进门的时候像个影子,放下东西在角落里坐下。
二奶奶身体硬朗,见郎洋洋缩在角落,拉着郎洋洋聊天。
“洋洋来了,最近生意还好做吗?”
郎洋洋坐到她旁边,被二奶奶拉着手,笑着说:“挺好的,也不怎么忙。”
说完拿出红包,给二奶奶说些吉利的祝福话。
平时和她们没有什么话说,给完红包就准备到一边去。
没想到二奶奶下一句就问:“你姑给你介绍的那个当兵的怎么样?还喜欢吗?”
“啊?”
郎洋洋真的有被吓到。
二姑妈能接受自己是个同性恋还帮忙找对象已经很感激了,但是这个不怎么亲近的奶奶都能接受还关心进度会不会太离谱。
“我知道他家的,家里人都好相处,嫁……在一起了应该也不会吃苦。”
二奶奶看待感情的角度和郎洋洋不一样,先从家庭环境入手,郎洋洋觉得也有道理。
在这种小城市,家庭对感情的影响是很大的。
郎洋洋不排斥讨论家庭,只是现在才哪儿到哪儿。
但是不好驳二奶奶的好意,只能笑着回答:“我知道的,先相处看看。”
“是呀,得看清楚对方的为人,别稀里糊涂的就嫁了。”堂婶端着水果过来,补了一句。
二姑妈也端着吃的跟在婶婶身后过来,郎洋洋和她对视一眼,明白家里已经被她搞定了。
二奶奶不爱热闹,不愿意大办生日,就是家里人一起吃饭,席间聊的也是家长里短。
二姑妈马上就要退休,有小姐妹想拉她做生意,家里人都劝小心点,别太容易相信别人。
“哎呀我知道,退休还得年底呢。”二姑妈说。
二姑妈平时开朗亲和,工作也努力认真,人缘很好,很少让家里人操心。唯独就是心软这一点,让她容易相信他人,常常因此吃亏。
吃饱了饭,堂姐给郎洋洋使眼色。
郎洋洋起身跟着她出去,两人在院子里的小木凳上坐下,堂姐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给郎洋洋分一只。
郎洋洋接下了,他没有烟瘾,但偶尔心情不好也会抽。
细支的长城,是薄荷陈皮味。
两人轮流点燃,堂姐翘起二郎腿,“你居然真的跟姑妈说了。”
郎洋洋:“不好再瞒了。”
堂姐叫郎月,在长溪市开酒店的,现在有四五家连锁,事业有成,有个小女儿养着,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人。
也是第一个知道郎洋洋是gay的人。
郎月吐一口烟:“前些天看见二姑哭来着。”
郎洋洋转头看她。
郎月:“怕你过得不好呗,怕你被人非议,怕你找不到好的对象,怕你没有儿女养老。”
郎洋洋轻弹烟灰,垂下头去。
“那个相亲对象怎么样?”郎月转移话题,“听说是个当兵退伍的。”
郎洋洋点头:“是退伍的,只认识了几天,怎么样我也不好说。”
郎月:“当兵的也不一定是好东西,谨慎点。”
郎洋洋终于笑了一下。
“干嘛笑?”郎月不解。
早春夜色中,郎洋洋轻轻吐一口烟:“就是觉得相个亲,大家都好关心我。”
也觉得郎月说“当兵的也不一定是好东西”这句话很有意思,大家都说庄硕好。
一边说好好相处着,一边又说庄硕人也好家里也好,好像郎洋洋不跟他好是不识相了。
郎月终于也笑一下,烟抽到大半就按进旁边的花盆里,起身说:“别想太多,你的感觉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