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苏芬依然贯彻着她的假设：“话说回来，你们没发现吗，其实人类大部分的知识都是从屠城者得到的。而且，关系到我们提高实力的核心知识，更是直接由他口述的。”
“这……”患者们愣了愣，表情复杂。
“苏芬姐
，那是因为他喜欢用知识羞辱我们，抖包袱呢，怎么可能是在帮我们！”洛非鱼回答。
苏芬摇头，继续道：“我们先把他的这些恶劣行为抛开不提，想想他这么做之前和这么做之后，我们得到了什么？”
场面又静了静，病人们面面相觑，路过的医护都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着苏芬。
苏芬的说法实在是打破了他们的固有认知。
接着，苏芬又说：“发现没有，我们事实上就是从屠城者那里得到了核心知识！那些核心知识，可不是随随便便的知识，它们即使在黑教会的高级知识里面，都是极为高级的知识，如果说普通人接触到的噩梦知识只有小学生的等级，那屠城者口述出来的，就是世界期刊论文级别的高等知识。”
“这……”洛非鱼反驳的话卡在喉咙。
“小洛，换位想想，假如你跟辰区是敌人，你会动不动就跟辰区的人透露军事机密吗？高等知识在噩梦世界，无异于军事机密，甚至在此之上，但屠城者就是随口说了出来，而且说给了不少人。”
苏芬越说越认真，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手臂都在不自然地颤抖。
因为，她自己也很震惊，她自己也难以相信口中说出来的可能性。
洛非鱼难以置信，站起斥道：“那难道他就是故意告诉我们的吗？！”
他本意是反驳，然而话一出来自己反被吓到了。
啊……那难道屠城者就是故意要以这种方式传达知识给我们？
为什么？
因为其他方式风险太高，容易被发现，容易被内奸揭穿，而只有这种方式，你可以大大方方传递知识给所有人，无论是人类阵营还是可能成为人类阵营的黑教会内部成员，所有人都可以知道。透露给所有人就等于谁也没透露，黑教会高层只会觉得他疯狂，虽然无奈，但考虑到屠城者的特殊性，他们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等等……！！
他们忽然背后发凉，浑身鸡皮疙瘩。
苏芬替他们说出了他们心里话：“屠城者采取的任何行为，可能当时看起来恶劣、变态、疯狂，但最终都帮助到我们了。”
洛非鱼顿了一顿，有点哑口无言。
而苏芬继续道：“那么，我们是不是有理由怀疑，屠城者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我们呢？”
场面登时冻结。
“您确定是这两个名字吗？”
服务台的工作人员重复对了几遍，有点不安地抬头看着希思。
“是的。”
暗光之下，希思的表情很难看清。
“可是……”
工作人员目光复杂，低着头难以启齿。
良久，她才说：“可是，我们少年所没有这两个孩子。”
“您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
“是……吗。”

希思沉着声,身形几乎隐藏在阴影里。
不知为何，看似温和的他此刻却流露出几分冰冷气息，让人本能地感到危险。
工作人员有些怕了，不觉后退了一步,大脑急着思考,忽然她想到了一件事,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刚刚用的那个表不是所有的名单，我可能检索漏了，稍等一下,我现在再检索一遍。”
“……”希思没有说话。
事实上，来之前，他问过叶医生关于弟弟妹妹的事。叶医生含糊其辞,只说他可以去见弟弟妹妹了，其他的叶医生自己也不好说。其实这个态度也很难说明问题。
希思现在知道了很多事,包括自己的潜意识与叶医生之间的交流、潜意识对叶医生造成的影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精神状态处在边缘，也许下一秒就会走过那条线，成为……真正的屠城者。
但，他依然抱着一丝希望,想抓住最后的希望。
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连他们都是不存在的，自己到底……一直以来为了什么？
倘若自己真的从头到尾都孤身一人,那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到底算什么。
希思不想怀疑,也承受不住这个虚实性。
他想起很多事情,非常努力地挖出了自己的记忆,但过往很多他觉得真实无比的记忆,却在现在逐渐褪色,记忆中三人所在的客厅，不知道为何只剩下了他一人。希和……希丽……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包括他们的脸，都好像只是他的大脑根据自己的外貌模拟出来的亲人形象。
他好像很久之前非常渴望过自己有家人，于是某天，他们突然地出现了，叫自己哥哥，愿意与自己一起生存。
子区主城是钢筋水泥的世界，其他人都有相伴的人，或者至少曾经有过，但是自己……
自己真的有吗。
希思越想越觉得头痛，甚至连“父母”的脸都变得极为可疑。
他一直不曾怀疑过父母的存在，在他的叙事里，父母很早的时候就意外去世了，印象中他们都是普通的上班族，努力的工作，然后在世界的不确定性面前，突然倒塌，只留下了他和弟弟妹妹。
他的叙事是这样的，可是……这是真实的吗？
有没有可能……自己甚至连父母都没有。
希思的思想前所未有的陷入了混乱。
如果一个人连父母都没有，那他是怎么诞生的……人类都有父母，对吗？
希思连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都开始怀疑，陷入了不确定性的泥潭中，思想一寸寸地沾染疯狂。
干枯者有些话说的没错，疯狂的本质是不确定性，对于生存在秩序里的人，疯狂就是秩序崩坏后的不确定性，对于满脑子都是理性思考的人，疯狂就是理性崩坏后的不确定性。
是终极，也是开始，然而过程中的人，绝不敢轻易看见它、承认它。因为，那会导致日常的崩坏、理性的漂流。
人的生存绝不能建立在充满不确定性的怀疑主义上面，若这么做了，一切都会变成虚无。
可是，偏偏自己就陷入了这个泥沼。
不行啊，明明知道是不行的，可为什么精神一个劲的往下沉呢。
希思强迫自己思考很多东西，关于伟大、关于艺术、关于一切被认为有意义的东西。但越想……脚下的土地越虚，很难抓到真实的东西，又或者……这世上真的有什么东西是真实的吗。
他开始不理解自己几万次的回档是为了什么，因为，他没有从中得到任何的东西，即使曾经有过些许的欣慰和感动，但几万次的回档足
以让他麻木，让他无法再感觉到什么。
什么都没得到，却被世界戳破了唯一的……想象中的理想乡。
不如说，亏本了，把自己唯一重要的东西亏掉了。
他心中仿佛架起了一个巨大的天秤。
天秤的左边是无数的人、各种的集体、众多的家庭，右边是两只虚幻的人影。
天秤开始是平衡的，但忽然间开始剧烈晃动。他的视线定在右侧，想不到任何关注左侧的理由。此时无处哀鸣声响起，大陆与岛屿不断崩坏，而他充耳不闻，干枯者的质问声接着响起。
伟大还是疯狂，游戏开始时起就一直纠缠不清的问题再次出现了。
他想起老艺术家之前的话，认为老艺术家或许再就说挑明了。
自己被集体意志诅咒了。
它们化作阴魂不散的潜意识，时刻影响自己的判断、认知。
它想要拯救人类，所以自己选择了回档，但归根结底，那就不是自己的选择。
此时的天秤疯狂向□□倒，希思比起虚无缥缈的他人，明显更希望家人的存在，即使可能是假的，从未存在过，但还是想要……
如果从噩梦世界中拯救人类是潜意识给他下的任务，那么完成任务的自己，是不是可以从中得到一点轻微的奖励呢。
希思控制不住地思考，他很少这么极端地思考，但这次他也不想控制了。
“这样下去有什么意义……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更重要的了。”
他无声地轻语，分明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却叫工作人员冷汗直冒。
工作人员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打字的手都忍不住颤抖。
她很害怕，直觉自己输入的结果，会影响很多事情。
她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叶浩轩也在担忧。
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没有比叶浩轩更明白情况之严峻的人。
叶浩轩低头说：“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都是存在的。”
可是如果连你都不相信的话……
工作人员的心跳提到了最高速，按下回车键的瞬间她甚至屏息了。
紧接着，数据运转，显示栏中真的出现了两个孩子的名字。
希和、希丽，真的有他们的名字！
工作人员一瞬间如释重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她激动地对希思说：“是存在的，他们是存在的！”
希思瞳孔一颤：“你确定吗。”
“确定呢！连房间号都有，很抱歉啊，刚刚算漏了这个表！”
工作人员莫名有种拯救了世界的感觉，连忙说：“我带你过去吧！他们一定在等你！”

“哥哥？”
推开门后,跟希思相貌五分相似的少年突然转身，视线稳定地看向希思，随即露出惊喜的表情,然后冲了上来。
希思及时下蹲抱住了希和,高兴道：“好久不见了。”
希和点头：“是呀,三年了，我好想你,哥哥。”
说时，希丽从墙后伸出脑袋,手里抱着洋娃娃，水盈盈的大眼睛盯着他们。
她从小就如娃娃般可爱,就是不善说话，非常腼腆。
“丽丽。”
希思看见她，喜不自禁。
“哥哥！”
希丽扔开娃娃,径直扑向希思。
希思双手搂住了他们：“是哥哥，哥哥在这里。”
双手能触摸到，身体都感觉到,这是毋庸置疑的实感。
三年不见,他们的相貌没有改变多少,跟他的预想一样，慢慢地成长着,希和到了他肩膀的高度，希丽快够着他的腰间了。
“你们在这里还好吗？”
希和眨了眨眼,将脑袋搁在希思肩窝,说：“我们很好,这里的生活很安静,就是不能见到哥哥,有时候会有些寂寞。”
希丽默默地点了点头，更贴近了几分。
“是吗。”
希思摸了摸他们的脑袋，问道：“那你们愿意跟哥哥回家吗？”
两人同时抬起视线，露出灿烂笑容，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呀，我们回家！哥哥，我们回家！”
似乎是等待已久的话语，他们显得非常激动。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止他们回家团圆了。
等他们各自收拾好东西之后，希思左右手分别牵着他们出来。
工作人员看见三人，欣慰道：“恭喜你们。”
他们没有说什么，一路上希思问弟弟妹妹需不需要买什么别的，他们懂事地摇了摇头。
“你们知道吗？有人怀疑你们不存在。”
路上，希思有些感慨地说。
希和皱眉，生气道：“什么人说的，真没有礼貌，我们不在这里吗。”
“是吧，我也觉得很荒谬。”
希思点头。
见到他们，握住他们的手后，他非常确信他们就是存在的。
那些他自以为的不确定性只是干枯者干扰他的话术，他的亲人是真的，他与亲人共同生活的记忆也是真的。
而且仔细一想，自己和亲人同时在的场合，偶尔也有其他人在，邻居曾经跟自己夸过希和希丽也是事实，希和希丽都有就读的小学，自己连他们的成绩单都能背出来，有旁人为证，自家弟弟妹妹又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这不，他们一出来，路人不少人朝他们投以视线，无不证明他们都是真实的。
“哥哥，别管他们怎么看，我们就在你身边，这不就够了吗？”
希和还是有点生气，脸色阴暗。
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是真是假，哥哥知道就好。
哪怕那就如同不确定性的猫一样，重要的是对哥哥来说的真实，而不是别人观测中的真实。
“是的。”希思点头。
希丽抓了抓希思的衣袖，抬头问：“哥哥，没事？”
希思摸了摸她的脑袋：“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但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们不要担心，不管怎么样，哥哥都会尽全力保护好你们。”
他们的存在，正是他奋斗到现在的理由。
希和可能还是有点担心，提醒道：“哥哥，你的病已经完全好了吧？”
“嗯，叶医生说我已经通过了观察期，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成为普通人，跟普通
人一样生活了。”希思淡淡地笑了笑。
这一天他已经等了三年，真的太久了。
“嗯！”希和与希丽同时点头。
他们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回自家，遇见老张的时候，希和希丽还跟老张打了声招呼。
老张惊奇地看着他们，很为希思高兴。
三年了，希思真的值得一家团聚。
几乎同时。
“叶浩轩，你是时候告诉我们真相了吧。”
叶立辉不耐烦地看向叶浩轩。
他又被绑上了拘禁服，同样还有邵笙。但是邵笙因为太吵，已经被堵上了嘴，只剩下眼神不断发刀，死死地盯着叶浩轩。
叶浩轩写资料的手停了，视线投向叶立辉。
“并不是我不告诉你们真相。”
“其实，你们或多或少也猜到了。”
“那位的精神力量太强大了，强大到能够无意识地影响世界，能够无意识地创造其他东西，甚至是……人。”
叶立辉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又问：“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正常人吗？”
“二相性，多相性，随便你们怎么想，那位的思想存在多个线程，平时主要是正常人的线程，但同时承载着多个线程的思考，你们可以想象，自己既是在跟一个人说话，但同时也是跟几个人说话。”
叶浩轩说出了相当令人费解的话。
叶立辉和邵笙听完都震惊了。
这种精神状态，他们听都没听过，比多重人格还要离谱，多重人格至少同时只会表现出来一个人格。
“所以，我说过了，只有我能理解那位。”
叶浩轩表情郑重。
这绝不是夸大，而是事实如此。
因为世界这么多人，确实只有叶浩轩知道艺术家的情况，他们则是需要叶浩轩分析才知道。直接与间接，差距可想而知。
邵笙想了想，不得不认输了，的确，叶浩轩才是最理解艺术家的人，自己最多只能勇争第二！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这么排斥噩梦游戏，一进游戏就自杀，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叶立辉刨根问底，实话说，虽然叶浩轩是疯子，做出什么也不奇怪，但这个自杀举动的确值得疑问。
叶浩轩面色更沉了。
良久才道：“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能派上用场，那位会跟我说，再换句话说，如果那位没有跟我说什么，那就说明，那位会自己解决一切。”
邵笙再也忍不住了，破口问：“那果然艺术家参与了噩梦游戏对不对，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始终没有出现。”
叶立辉挑了挑眉。
关于这个问题，不只是他们，恐怕全世界的人都想知道。
现在的主流认识是，跟排位第二一样，排位第一也没有参与游戏。所谓的排位前茅力量，都是不折不扣的冷血人类旁观者，只会无情地看着他们去死。
“……他在游戏中是谁？”
叶浩轩仿佛念着一句回音。
忽然抬头问：“他是谁，你们真的不知道吗。”

叶浩轩没有给他们思考的余地，直接挑明了答案。
他们同时心跳漏了半拍,排位第一竟然真是屠城者？
可能在逻辑之中,但是……为什么？
明面上，谁不认为屠城者是选择疯狂，妄图毁灭人类的疯子，排位第一……那位艺术家居然是屠城者。
邵笙可能想到了,但不理解,更无法接受。
因为，屠城者最后还被人类打败了，他心目中的艺术家是无敌的,又怎么会被人类打败。
叶立辉却是想的更远，几乎是几秒就想通了其中的联系。
排位第一在游戏开始后,建议人类建设知识共享平台，说明他的立场主要还是人类这边。
而屠城者则恰恰相反，他在噩梦游戏中扮演的角色是人类的毁灭者，杀人不眨眼，到哪里屠杀到哪里，没人不知道他的残酷、丧心病狂。
看上去,这两者很难兼容,极为矛盾。可如果你做个假设,假设排位第一作为屠城者,是为了人类才扮演了这个角色，那么一切就能说得通了。因为事实上,屠城者确实毁灭了人类的大敌黑教会,传播高阶知识,拯救了人类。
“难道……事情竟是这样？”
叶立辉瞪大眼睛，实在难以相信。
因为，他很清楚卧底黑教会的困难，在干枯者眼底下卧底更是难上加难。
这是基本不可能成功，即使是排位第一，他也不觉得能够成功。你所面对的可不只是一个教会，而是一整个的黑恶文明，到处是不确定性的疯狂。
屠城者如果是人类卧底，那他……他到底付出了多少，又有谁知道他付出了多少？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很努力，但是没有多大用处，人类的集体意志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绑架了那位，让那位解决这次的燃眉之急。”
叶浩轩平淡道。
邵笙的表情变了。
“绝对不是我们能想象得到的努力，一定付出了很多我们想象不到的代价，最后的最后，那位作为屠城者，败在了人类手下，这就是那位的剧本。”
叶浩轩低着视线，眼底闪过一丝痛恨。
他也恨自己没能帮上那位的忙。
可他和对面两个家伙一样，在那位的剧本里面，只是应急处理装置，是那位失败之后才能登上的救场角色。
他恨自己理解到了这点，不得已顺着那位的剧本行动，实际上他多么希望自己理解不到，然后成为那位的力量。
叶立辉忍不住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虽然说你是很理解艺术家，但你可是一进游戏就死了啊，再怎么样你也不可能知道屠城者、干枯者的事吧。”
“诸葛连。”
叶浩轩提到了一个人名字，诸葛连同样是卧底，但他是那位派进去的卧底，一个人做不到的，就让诸葛连做。
诸葛连被迫知道了很多事情，但他说不出去，他知道，屠城者一定不会让他说出去。而叶浩轩是通过一些精神的方法从诸葛连口中得知的。
“那这么说……我们都搞错了，屠城者其实才是救了我们的人？”邵笙愣了愣，依然反应不过来。人类之敌居然是人类卧底，这种事情只有在剧本中才有可能。
屠城者未免也太会演了，他演过了全世界啊！
“非但如此，后期出现的宗教力量，那个神秘的救世主也是那位。”
叶浩轩不再隐藏了，即使被那位斥责，他也要说出这个真相。
“什么！”
这次不止邵笙，叶立辉也吓了一跳。
“那个救世主居然也是艺术家？”
“是的，那位的剧本里，需要一个强大的对抗者，能够给全人类希望的强者，然而等了很久，这种人一直都没有出现，要么是实力不够，要么是心性不够，所以那位只好自己扮演那个角色，而同时那也更好控制。”
叶浩轩居然什么都知道。
能够理解排位第一的，果然得是排位第二！
“那这么说……他还真的是为了人类行动，不惜受人类咒骂，肩扛一切……”叶立辉蹙眉，仍旧不解：“为什么他能为这么抽象的概念行动？拯救人类，抗击噩梦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作为屠城者，站在黑教会那边，不更适合他吗？”
叶浩轩表情有点复杂，“既是为了抽象概念啊，不可否认是有集体意志的驱使，但……”也是为了家人。
为了这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里……唯一的确定性。
家庭，最小的确定性单位。
叶浩轩知道，那位是真的在意家人。
可是也遗憾，那位只在意家人。
“……我还是不懂，艺术家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邵笙摇了摇头。
然而接着，叶浩轩凭着几个线索，居然推导出了回档的存在。
“你们还记得那个双轮模样的噩梦生物，它一直说要给那位一个道具，而我怀疑那个道具正是某种跟游戏回档效果一样的东西。”
两人的表情瞬间僵硬。回档？这是什么概念？
“你是说，艺术家在噩梦游戏里一直回档吗！”
“我说是呢，的确黑教会过于强大，这么多文明都对他们束手无策，普通的手段根本没有作用，但是回档不一样，它意味着无限的机会，只有有一线生机，我们就有可能掌握住！”
“那这么说，反而简单了？”
叶浩轩一听，当即黑了脸：“简单？什么简单，你以为这世上真的有这么便利的道具吗，那是绝对要付出代价的！而我们都不知道，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代价！”
邵笙不觉退了一步。
叶立辉也仿佛想到了什么，良久才道。
“我们到底有多少不知道的事情？他又不会跟我们说，我们该怎么知道？”
“……所以我才不想跟你们说话。”
叶浩轩扫了他们一眼，但心中也有不甘。
不甘于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他希望这世上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可是又怕会引起那位不满。
该怎么办？他也想问他自己！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想法。
一直死寂的游戏系统居然出声了。
【想看吗，我可以让你们看】
机械声当即引起了三人注意。
“看什么？”
叶浩轩率先反应。
系统接着说【我可以让全世界都看到，那一路以来发生的事情，包括回档的记忆】
“……！”
叶浩轩的脸色变了。

这天晚上,天际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十二区人都能看见，天空的中央似乎发生了异变。
炙热的强光入眼，人们的脑中忽然多了一段记忆。
正在论坛上争吵的人们,同时停下打字的手，不自觉地抬起头,仿佛接受信息的信号杆。
大街上、路边，世界各处的人都出现了同样的反应，摸着额头、面色惊慌……甚至是恍然大悟。
“这段记忆是……”
“这是谁的记忆？”
“这难道是某个玩家在噩梦游戏的经历吗？”
一下子,人们的思想混乱了。
因为，他们看见了一个不断重复回档，为争取一线生机扛着疯狂前行的玩家。
那个玩家的眼里是敌对的他们,是各种情况下分裂、混乱、作茧自缚的他们。
那个玩家无数次失败,无数次被杀，无数次相信被背叛……失望、不解、愤怒,但是没有放弃。
一个人在他们的对面坚持、努力。
记忆中没有他的面貌,只知道在他们眼里，他邪恶如魔,在黑教会眼里,他高贵如神,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没有选择黑教会,而是隐藏着自己的真正目的，卧底黑教会，为人类争取一线生机。
他也犹豫过，因为噩梦世界如此广阔,认可他居然只有黑教会的人,尤其是人人闻所畏惧的干枯者。接纳他、理解他的也只有黑教会。
相反的对面,则是视他为疯子魔鬼的他们。
他所面对的真实游戏到处都是疯狂，而他处处为他们着想，回档无数次，都是为了寻找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方法，即使是噩梦世界的土著，他也尽量不想伤害。
他巧妙的传递知识，以屠杀之名实施保护，杀他们实则救他们，让他们尽快离开噩梦世界。
可是，他们的实力成长实在太慢，而黑教会过于强大，他不得以绞尽脑汁，想办法逼迫他们尽快成长。
“干枯者早已准备好疯狂降临的仪式，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死。”
他在高台上低喃，表情掩在黑暗里。
“可是我们太慢了，太弱了，按照通常的办法，根本不能成长到可以对抗黑教会的程度。”
他经常思考，即使再想放弃，也不得不思考，因为无限回档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独自行走。即使有人知道他在卧底，但鬼打墙一样的回档螺旋里，也只有他一个人不断碰壁，甚至还要冒着精神崩溃的恐怖风险。
游戏回档的道具简直是噩梦，根本不是人能承受之重，别说是他，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受不了。
对抗黑教会的难度太大了，而且很多难度都是他自己给自己加上的，如果真的残忍一点，如果肯放弃一些人，不管弱者、土著死活，他绝对能更轻松一点。
可是，他什么也不肯放弃，强迫症一样疯狂寻找完美解决问题的方法。回档确实赋予了他无限尝试的机会，可每次尝试都会增加精神负担。
没有人能够一直承受那个重量，精神的崩溃几乎可以预见，至少如果是他们的话，早就崩溃被疯狂击败了吧，更何况是……本来就有精神缺陷的他。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想尽量做好，我有这个机会……所以我要做好。”
他有时如同发疯般自言自语，谁也无法评估他的精神状态，也许他早就已经疯了，跟黑教会说的一样，他就是天生的疯狂。
可是他自己却不肯承认。
不，是无法承认。
一旦承认了，他可能就无法再稳定自我，真正的分崩离析。
那是一种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