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去的时候看见空青递药碗来,眼中都带了担忧神色。
“陛下怎么突然开始吃药了?”
“听说是红衣审讯八子的时候才知道,陛下的饮食里被下了暗蛊,”空青回答道,“原本是无毒的,但先前贼人故意给侯爷下合欢蛊,两蛊结合会叫陛下肾火大旺,最终亏损身体,因此巫医在为陛下调理。”
“难怪,”一众绣使恍然大悟,“怪不得先前陛下总要与侯爷——”
空青低咳了几声。
众绣使笑着打哈哈:“陛下没事就好。”
一众人领了任务各自散去,空青淡淡回望了一眼,她说的也不算是假话,八子确实是如此说的,巫医也确实在为赵琨调理。
只是这碗里,也不止是调理的良药。
她最终端着药碗进厅堂内,俯身递给赵琨。“陛下——”
赵琨正在瞧奏报,垂眸看了眼那碗药汤,随即抬起碗来,一饮而尽。
几日后的下午,南郡沉闷了几日,忽然下起了小雨。
沉沉黑云泄下雨来,淅淅沥沥地落在檐上,飞溅出水滴,四围都弥漫着泥土气息。街头百姓有的没来得及撑伞,踩着青砖急急奔走过,留下的香客们在庙内观望,银铃一阵阵响着。
韩桃静静坐在后院的台阶边,抬眼看着外头的雨下得越来越急,心里没来由地有些迷茫与无措。
他趁老巫医不在灶房,翻找了灶台下的柴堆,找到烧成黢黑的药渣和被烧得蜷缩起来的蛊虫外壳。赵琨在瞒着他用什么药,他不知道,但求神那幕的景象总叫他心中不安。
所以他用长巾裹起药渣与蛊虫,藏入了怀中。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那一点清新的泥土气息有些好闻。
韩桃依旧是靠在廊柱旁,看着阿惹拎着簸箕从小门那边过来,走起路来腰上的银饰环佩叮当,看起来是刚打扫完前院。
远远的他看见阿惹过来,就招了招手。
“什么事?”阿惹喊道,小步跑了过来。
“没什么,只是在后院捡到了几只死掉了的蛊虫,有些好奇。”韩桃坐在台阶旁,撑头露出笑来。“你跟婆婆学了这么久,能分清各类蛊虫吗?”
“当然了,”阿惹放下簸箕,叉腰道,“婆婆忙的时候,我还会帮她养蛊呢,怎么,想要我教你?”
“是啊。你这么聪明,能告诉我这几只蛊虫是做什么用的吗?”
“咦……”阿惹闻言蹲下来,看见韩桃用长巾裹着的几只蛊虫,上面的炭灰已经被韩桃擦掉了,她拿起几只看了看,露出疑惑的神情。“你从哪里捡来的?”
“喔,在甬道旁的石砖缝里,大概是婆婆煮药掉了的药渣,或者它们自己偷跑出来的。”
“这样啊,”阿惹不疑有他,“奇怪,怎么会偷跑出来……这几只都是剧毒的,要是咬到香客就坏了。难道是婆婆忘记了没有封住吗?”
“这会不会是煎给我的药里的药渣?”韩桃试探问道。
阿惹站了起来,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道:“不会啊,婆婆说了你身子因为南燕秘毒的原因常年亏损,根本不能承受这么烈的毒嘛。”
韩桃猛然一怔。
阿惹又说道:“你看像这只,还有这只,婆婆本来是考虑给你以毒攻毒用的,但只有第一天的药材里有用到,后来就发现你身体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婆婆只好停用。她还担心少了这几种蛊毒,不够给你清理余毒呢。”
“……这样。”韩桃垂下眼来,指尖微颤。
“但你不用担心,婆婆既然说了会帮你,就一定能叫你健健康康的。”
阿惹拍了拍他肩膀,又拿起一旁的簸箕去接着忙活了,院中的雨渐渐下大,像是自高空倾泻而下一般,叫院中的景物都蒙上一层朦胧的纱布,看不清晰。
泥土的气息浓烈地发散开去,韩桃蜷起指尖,眉头微微皱起。
“赵琨……”
所以赵琨那夜求神,求的是这个吗?
韩桃心中不信,不信赵琨能混账到这个地步,然而他的呼吸却开始没来由地发紧,一下一下,心脏也跟着刺痛,沉重地跳动着。这哪里是剜肉,分明是将自己的肉给蛊虫吃,赵琨是想重走杜兰亭的老路来作他的药引,甚至不惜在这种危难局势的当口。
赵琨这是疯了,疯得厉害!
他骤然捂住心口,俯身撑在石砖上,闷声呕出一大口血来。
阿惹从屋子里打扫完出来的时候,看见韩桃孤身奔入雨中,长袖扬起,一瞬消没。台阶上的血迹顺着雨水被冲洗入石砖缝隙中,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有铺天盖地之势,她急急大喊,然而雨声消弭了她的声音。
“韩桃!你不要命啦!”
天边划破亮光,雷声轰鸣,雨幕里那道身影急急奔太守府而去,这几日赵琨都没怎么来寻他,只说是公务繁忙,他倒也真的深信不疑,唯恐打扰了人。
然而恐怕赵琨这几日早受蛊毒折磨,为了避免露出端倪,才如此推脱。
雨水近乎浇灌在他身上,他骑上马背一路驰骋,被雨水打湿的衣衫紧紧黏在身上,显出瘦削身形,直到他骑到太守府的门口,从马背上跳下,对上绣使们惊讶的眼神,他一把推开太守府的大门。
“侯爷!您怎么来了?”
“赵琨在哪?”雨珠自他下颔滑落,如珠串一般甩下,韩桃跨过门槛,眼睫沾着水,整个人狼狈得不成样子,他又问了一遍。“陛下在哪?”
“陛下——陛下好像在书房处理公文。侯爷您怎么淋成了这个样子,要不先去更衣……”
“不用。”
韩桃拧了拧身上衣衫,拧出些水,他勉强叫自己冷静下来,快步往书房方向跑去。
大门口的几个绣使对视一眼,立即抄近路急急往书房飞去。
“速速传讯陛下,就说侯爷来了。”
于是在韩桃跑过拐角,快到书房的时候,“砰”一下撞上了人。
“嘶。”
两人皆闷声倒退了一步。
韩桃捂住鼻子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手臂已经被扶住了,来人显然也是刚从书房急急出来,没料到他杀来得如此之快。
他转过头去,看见墙角那几个报信的绣使正在试图降低存在感。
“怎么淋成这样?”撞上的赵琨回过神来扶住他,皱起眉头。“来了为何不说一声,为何没有人跟随?”
一别几日,赵琨穿着常服,许是没有睡好,眼底蒙了一层青黑,除此外倒是没有大的改变。即便有雨水的冲洗,韩桃仍是从赵琨身上闻到了那股子淡淡的药味,可见这几日赵琨也在用药,未曾间断。
韩桃转过头来紧紧盯着人,雨珠顺着发丝往下滑落,一滴滴落在地上。“我怕你逃。”
“说得什么话?”赵琨奇怪摸了下他的额头,手心带着热意,“寡人为何要逃?”
“赵琨,你敢说你如今躲在这,只是为了要处理公务吗?”韩桃毫不客气地拍掉他伸过来的手,“你躲我这几日,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赵琨一怔。
“你——”
“我都知道了。”韩桃沉下脸来,“赵琨,你真是疯了。”
一瞬间,角落看戏的几个绣使面上精彩万分。
“看不出陛下原来是这样的……”
“竟然是躲着侯爷在太守府中金屋藏娇,难怪侯爷气冲冲杀上门来……”
赵琨欲言又止,正想解释间听到绣使的碎嘴,一瞬脸黑。
“滚!”
几个绣使连滚带爬地往外飞去。
“就不该让他们和你那群暗卫混在一起,”赵琨黑着脸,伸手想要触碰韩桃,“韩桃,你先听寡人说,这事你不一定完全知道——”
韩桃又退一步,仰起头来怒极反笑道:“那我所不知道的是什么?陛下拜得好一尊大神,求得好一个心愿,是要勇敢无畏到为微臣做了药引,舍弃这江山社稷与自身性命不顾。”
“寡人——”
“您一口一个寡人,是想好让微臣为您守半辈子的寡了,是吗?”
“……”
“啪”一声,韩桃一把推开试图来抱的赵琨,负手站在廊下。
“在说清楚之前,请陛下勿碰微臣。”
雨势还是很大,韩桃一身湿淋淋的,倔强地等一个答案。
赵琨幽幽叹了口气,这套逼问的手段以前都是他用在韩桃身上的,如今自己也受了一回,倒也真是不好受。
“你既然还是不说,就由我来问你。”韩桃嘶哑着嗓音,缓缓问道,“婆婆煎的药,你喝了吗?”
“喝了。”
“你知道这药是由蛊虫熬炼而来的吗?”
“知道。”
“赵琨,你是疯到想要去地底见我的母亲,还是自信你能受住这毒,你做事究竟是为了我好,还是只要你觉得好就可以瞒住我?”
韩桃双眼泛红,他就是猜到了才会跑来太守府寻人,但如今北齐内忧外患,他又希冀着赵琨不会真的疯到这个地步。
他的身子发着颤,不知道是因为冷的还是气的,但与其说他是对赵琨生气,不如说是心疼,他心疼赵琨为了他一次又一次以命相搏,心疼赵琨因为他急到吐血,心疼赵琨瞒着他用毒。
赵琨越是这样做,他就越有那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他终此一生都会是赵琨的负担,他做不到和人并肩而立,也没有办法叫赵琨不担心自己。
“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赵琨沉默了会儿,最终低低道,“我确实动过做你药引的念头,但如今南郡风雨飘摇,寡——我要负北齐兴亡之责,就不能恣意任性。”
“你既知道如此,为何还要服药?”
“你现在的身子太弱,没办法用太过刚猛的药……所以我和婆婆想,如果我替你服用烈性的蛊毒,把我当成炼药的炉鼎,再将这部分毒以一种你身体能接受的方式给你——或许会是一个转机。”
这对赵琨来说,就是唯一的双全法。
“不是以身饲养蛊虫,也不用像你母亲那样痛苦,”赵琨走近,叹了口气,将衣袍披在韩桃身上。“我何尝不知道你担心我,但你已经受了近六年这样的疼,只要能帮你一点,我都受得起。”
“那你要如何将这部分毒引渡给我?剜肉?放血?”
赵琨欲言又止。
韩桃见状转过头去。“赵琨,你又要骗我。”
“……寡人没有。”檐下一瞬沉默,韩桃再转过头来,看见堂堂帝王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丝可疑的脸红。
其实那晚赵琨在神庙求神,没有料到会被韩桃撞见,情急之下,绣使只能出手打晕了韩桃。
而在之后的庙中,烛火摇曳,老巫医用匕首划开了赵琨的手腕,血顺着指尖流下,在香草的吸引下钻出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这是什么?”他问老巫医道。
“合欢蛊的籽。”老巫医捧起碗来,仔细打量,“传说中蛊虫是巫神的血肉,其实它们都是很有意思的虫类,就像合欢蛊,若有雌雄两只互相吸引的蛊虫钻入一对有情人体内,合欢之时,雌蛊在道中产籽,就会叫人愉悦倍增。”
“……”赵琨忽然低咳一声。
老巫医瞥了眼赵琨,拄着拐杖起身来。
“就像老妇请你为这小子擦洗身体,你会情不自禁多做些什么,其实也是受到蛊虫的影响,这种蛊的蛊毒在刺激肾精的同时,还会在合欢之时互相交互。”
“交互什么?”
“毒素。”老巫医淡淡道,“不只是合欢蛊自身的蛊毒,应该还会将其他的毒引渡过来,这大概就是下蛊者的用意。”
合欢蛊不会致死,但通过合欢蛊,可以将韩桃身上的毒在无声无息间引到赵琨身上。赵琨一直以为杜兰令那次设伏是为了阻止自己去南郡,但其真实目的却在这里。
“若非用蛊高手,是不会知晓这些的。是吗?”
“是。”
烛火跳动着,映着赵琨的眉峰,明暗流转之际,赵琨眉头忽然微微一皱。他喃喃道:“那寡人好像知道双全之法了。”
许久之后,廊庑外的雨声很大,但是太守府的书房里头却很安静,喝剩的姜汤放在桌上。隔着一道屏风,香炉正发散着淡淡的宁神香气。而韩桃赤身泡在浴桶里,面上发烫,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
“你想要用……用合欢之道……为我解毒……”
“是婆婆想的。”赵琨坦然道,“若此法可行,以后百毒不侵,福寿绵长。”
韩桃的眼瞥了过来,又默默瞥了回去,抿唇间欲言又止,他忽然间好像知道赵琨为什么没办法一句话解释清楚了,怪不得他在绣使面前逼问时,赵琨怎么也不肯说。
但,真要用此法解毒……
韩桃已经想到待他躺在床榻之上,折叠起身子的时候,赵琨叫他姿势这样再那样,再美其名曰是为了帮他疗愈,更免不了他要分开腿去,双颊绯红,听凭摆布。
床帐之内细细研磨的情景,韩桃只稍一想,便遏制不住内中各样想法,混乱不堪。
“可这样对你——”
“最多吐点血,倒是没什么大问题。”赵琨俯身,撑手在浴桶壁沿上,神情专注地打量韩桃,“寡人比你强壮多了,可不像你这般身娇皮薄,只是泡了会儿热汤就红了脸。”
韩桃抬手想要遮脸,赵琨就抓住了他的手。
“沐浴好了吗?”赵琨认真问道。
“没。”
“还说没,都泡了快一炷香的功夫,再不出来头都该晕了。”
下一刻水珠飞溅开,韩桃惊呼一声,就被赵琨从浴桶中整个抱起,身子水渍还没来得及擦干,被披风草草裹上,热汤浸过的地方皮肤泛着细密的红,尤以骨节之处最为明显。
韩桃一下攥紧披风,被抱到书桌上坐着,他的两条腿赤露地悬在书桌旁,其余都被藏在了披风之下,足弓因为紧张而微微绷起。
书桌空荡,韩桃刚想找遮蔽物,赵琨俯身就压了上来。
“交待得清清楚楚,”赵琨的大掌摸上他的小腿,狎昵地捏了捏小腿肉,热意交汇间好像在戏弄一只受惊炸毛的野猫,“侯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赵琨,你——”
韩桃刚想闪躲,连着下巴也被捏住,赵琨捏着他的腿往怀中一拉,将腰身也一把圈了进来,不容反抗。
“侯爷先前是不是说,要为寡人守寡?”
第78章 与寡人成婚吗
书桌上,散开的披风包裹不住身体,韩桃撑手坐着面色滚烫,书房中烧着炭火,不同于外头瓢泼大雨满是寒意,里头温热的像是要叫人骨头都酥麻。
他只能任赵琨大手揽上他窄腰,一路wen咬着他的脖颈,那手掌流连般地拢过小腿肉来,松开又拢紧,好像在任意亵玩韩桃的双tui一般。
韩桃受不住这些,呼吸就有些重起来。
“赵琨,”他扯过松散开去的披风,手一顿,想要遮挡重要部位,“你当真没有骗我——”
“寡人骗你什么?”
“哪有这样解毒的……”
下一刻,一声低呼,韩桃就被大掌压倒在书桌上,长发恣意散开,白皙纤瘦的身体横陈在桌上,宛如一碗精心摆盘的佳肴,他别过头去,胸膛在剧烈起伏着。
赵琨的声音在上方沙哑响起。“能不能解,试一试就能知道了。”
桌上点起了能引出蛊虫的熏香。窗外雨打芭蕉,看不清楚窗内光景,隐约只听见交错的呼吸,攥紧的手被迫打开去十指相扣,指节通红。
隐约能听见蛊虫相见交缠的吱吱声,合着风雨,声儿越来越急起来,传说蛊虫会在窄道中产籽,窄道温热湿软的环境最适合蛊毒温存。韩桃闭紧了双眼,能感觉到体内蛊虫的异动,足弓一点点绷得更紧。
“赵琨——”
掌心摸过发丝,赵琨和他额间相抵。“再忍忍。”
“……不,不行……”
韩桃的身子忽然被蛊虫咬得重重战栗了下,他抱着赵琨忍不住蜷紧双腿,艰难仰起头来,感觉好像要被蛊虫撕咬开去,他有些挣扎地攀着赵琨,又忍不住指甲抠上赵琨的后背,埋着脑袋低低哭起来。
哭到一半却又忍不住,他抱赵琨抱得更紧,乞求能够更加亲密,他细碎而小声地说着胡话,忍不住乱动,又被赵琨抓了双手摁在桌上,起伏着胸膛。
韩桃要先承受蛊毒交互的痛苦欢愉,才能够熬到最后。白皙赤果的身子在书桌间展开,好像一张叫人任意涂抹的宣纸。
“赵琨,帮帮我……”他最终红着眼,乞求般地看着人。
于是浸在笔洗中的狼毫被人拿起,甩了甩抖擞出水渍来,连着身上被淋漓泼上墨汁。
韩桃的双手被发带缚住,只能绷着身子,撑起瘦白的腰来,任狼毫湿漉漉地游走而过,留下一笔浓墨,这浓墨缓和了身体的焦躁,一笔又一笔,恣意游走而过。
肚脐眼处因为感受到墨色掺水的凉意,微微一缩。
外头的风雨又大了起来,风呼号着震过窗纸,守在外头的绣使听见里边的声音,默契地撤出几丈之外,却不知里头是如何温软景象。毒素在其间流转交互,连日来服用的蛊药好像在此刻终于起到了作用。
韩桃完全地沉溺入其中,听凭摆布,桌上的披风都被团作一团。
直至“啪嗒”一声。
风雨里,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身上。
韩桃迷离地睁开眼,看见赵琨抬手满不在乎地擦去了唇上血渍,接着抹掉了那滴血,用披风盖住了他的身体。
“别被我弄脏了。”
“赵琨——”韩桃伸手想要阻止。
“嘘,”赵琨低下头来,沙哑说道,“我们说好了的,对吗?”
韩桃怔愣看着,眼中瞳孔微微动着。
许久过后,外头的雨才渐渐小了下来,书房内已经是一片狼藉,浮动着暧昧的气息。披风横盖在中间,韩桃瘫在书桌上,双眼还有些失神,支起的脚尖微微发着颤,他别过头看去,书桌下,赵琨正撑膝靠在桌边,抬眼望着外头摇晃的树影。
腹部蕴着热意,那种慵懒之感叫韩桃难得的舒服,只试这么一次,他就知道这法子是可行的。
几处血迹斑驳,体内早已数不清有多少种毒了,如果不是因为赵琨的话,他大概早就放弃了,可如今却真的慢慢好了起来。即便外头风雨再盛,忽然间他就想与赵琨一直在这小小的书房中,就这样平静地待下去。
韩桃撑着手慢慢靠近,垂下手去摸赵琨的鬓角,听见外头绣使来禀报,说是杜兰令以城中有冒充临安王的反贼为由,率兵攻城。
书房内的炭火还烧着,韩桃低下头看赵琨,发现赵琨正来看他,四目相对间两人无言,韩桃又缓缓收回了手。
“你准备如何?”
“亲征。”赵琨淡淡道,“一路攻出南郡,与自都城来的大军里应外合,行包抄之举,再将南郡的毒瘤铲除干净。”
“得要有人去都城调兵吧……沿途必然设伏众多,恐怕难上加难。”
“嗯,”赵琨应了声,从桌下站起,“已派指挥使亲往,传我旨意。”
韩桃从未见过绣使的指挥使,但他观空青的身手,就知道普通绣使尚且如此,指挥使的能耐定然也不会小。
韩桃随之坐起身来,披风下的身子还在发着热,他面颊上的红意还没有消退。眼见着赵琨要出门,他也要寻衣裳来穿戴,赵琨伸手来拦了下,随即解下他披风,那墨迹已经干了,画着的是一幅雪梅图。
自肚脐处蜿蜒而出,枝桠探至锁骨,两处墨梅恰开在尖尖处,一副含苞待放模样。
赵琨伸手,指腹轻轻摩挲过墨梅。“你不用太过心急,布防的事我都会安排。”
韩桃闷哼一声,忍不住抓住了赵琨手腕。
“那晚我求神,求的是江山与美人。”赵琨顿了顿,低低道,“若我守不住江山——”
“不会。”
“不会吗?”赵琨看向他。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韩桃伸手拢上赵琨脖颈,轻轻抬起头来,挽着的披风落下,露出单薄脊背与半耸起的腰臀,“陛下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不要回头。”
“嗯。”
赵琨抬眼望向窗外,风雨已停了,乌云初开后万象更新。赵琨不是没有把握,只是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他身上担着北齐的江山,以至于在这太守府内,夜夜不得安眠。
“那就待这一仗打完吧……回宫之后,寡人与你成婚。”赵琨最终像是立定心志了,沉沉开口道。
韩桃一愣松了手,诧异地望着人。
“什么?”
“——我想与你成婚。”
第79章 陛下被困城中
之后连续几日,赵琨都忙于备战,忠武将军带人在城外扎了军营后,赵琨也不回太守府了,干脆将韩桃带入军营中,每每忙到半夜的时候才回军帐为韩桃解毒。
于是韩桃每晚睡醒都要被赵琨折腾一回,昏暗里帘帐放下,帘子里的两道身影朦朦胧胧,韩桃仰着脖颈呼出气,连着肩膀都在颤动耸动。
赵琨紧紧抱住他,掌心带着滚烫的热意。
“还受得住吗?”
“嗯……”
帘帐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黑夜沉沉压下,韩桃直感觉自己要窒息死过去的时候,赵琨才有些松开了他,榻上一片凌乱,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许久后他睁开眼看着身上的赵琨,低低呼出气来。四肢酥软,他又是半睡半醒地看着赵琨提上裤子,军帐缝隙外透着些光亮。
今日赵琨回来得格外晚,做完之后天都已经有些亮了。
“我帮你弄干净。”赵琨伸手来帮他。
韩桃摇摇头,抓住赵琨的手腕。“我自己收拾,你去眯一会儿。”
“眯不了,今日晚些时候先锋就要拔营,”赵琨一边帮他,一边低头来亲了亲他额头,“之后大军也会走,你留在营中等上几日,就会有斥候来报信。”
韩桃忍不住用手攥住了被褥,拱起腰来。
“这场仗不会拖太久,辎重也不会带太多,”他听见赵琨嗓音带着疲倦,下手好像温柔了不少,“我只担心一件事,就是杜兰令的后手如今还不得而知。但此事你不用担心,只要等我回来——”
他的身子也缓缓放松下来。“等陛下回来与我成婚吗?”
赵琨抬眼看着他。
“话本里的将军总说这样的话,”韩桃低笑道,抬手捧上赵琨的脸,“通常等着将军的伎子再没有等到他,所以陛下还是不要说。”
“那寡人该如何是好?”
“只管平安回来,微臣自然会给陛下一个答案。”
“好。”
许久后韩桃披上长衫,赤脚站在榻边,看着赵琨掀开军帐去,骑上了高头大马。营外将士清点好了人数,就等着他们的陛下扬起手来,朝着旭日东升之处一路疾驰。
他身上的毒已经清了大半,赵琨这味药引起到很好的作用,这些年来他是第一次感觉身体有这般轻松,恍若重获新生。
这次之后,北齐的骑兵铁蹄也会踏过敌军的尸身,还山河一个安宁。
韩桃站在军帐边,摸了摸唇上的血迹,看见赵琨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扬起了马鞭。
“出征!”
出征的号角吹了起来,地面隐约震动着,韩桃最终靠在木桩前,抬手承接了晨曦。
之后几日,韩桃就留在营帐中,偶尔阿惹还会过来送药,城中的百姓一如往常生活,不知战争的硝烟已经燃起,他有时候会在城墙边的鼓楼上眺望,等着赵琨的斥候回来报讯。
他虽知赵琨能力,心中还是不免担忧。
而城中太守暂时还是留在位上,等战后再处置与安排。
“当初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还真以为您是陛下的那位皇弟,原来竟是侯爷。”太守披了件披风,每次在韩桃登鼓楼时他总要跟过来。韩桃知道太守是想让自己之后向赵琨求情,放他一马,因此没有怎么搭理过。
“其实侯爷也是南燕人,”太守看着远处地平线,疑惑问道,“陛下与南燕有灭国之仇,北齐的骑兵要去杀的也是南燕人,你曾经是南燕皇子,真的心中毫无芥蒂吗?”
韩桃淡淡回过头去,太守见状立马打了自己的嘴。
“瞧下官这嘴,是下官失言。”
“无妨。”韩桃转过头来,继续望着远方,“其实南燕刚亡的时候,本侯确实对陛下心存芥蒂,初入北齐宫中时,我也在意过这些。”
韩桃生父被老皇帝谋害,生母被掠进宫中,南燕皇室与他算不得血亲,反有血仇,可他到底是南燕人。
“那您……”
“然后有一日我在殿中读史,想到天下大势其实是合久必分,就像百年前武朝灭亡,这才叫一朝分作了燕齐魏三国,彼此征战,”韩桃垂眸轻轻道,“征来战去,到最后无非是多几寸土地,少死几个人叫作赢,赢者得权势,输者倾其有。”
太守的眼神有些莫名幽深。
韩桃低头俯看街头熙熙攘攘,有儿童嬉笑过街,妇女拎菜闲聊,剁肉的屠夫与卖糖人的白发老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输赢者从来都是高位之人,而非百姓。”他喃喃道,“或许我们在此纠结是齐国还是燕国,而对百姓来说,他们想的无非是丈夫儿子要不要点兵出征,此一去会不会尸骨无存——既如此,我还在意些什么呢?”
赵琨虽然经常玩笑,说是因他之故才灭南燕,但韩桃却知赵琨是为了以战止战,休养生息,如今南郡早已安宁了,杜兰令却借复国之名攻城略地。
徒增杀戮罢了。
“看来侯爷的心,果真向着陛下。”太守感慨道。
太阳渐渐西沉,一日又快要过去,眼见到了城门关闭的时候,天都有些暗下来了。南郡日夜的温差大,空青拿了披风来,给韩桃披上。
“今日斥候大抵是不会来的,殿下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太守也请早些回去,”韩桃披上披风,看了眼在这苦苦陪站了一日的太守,还是开口劝人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既然牵涉税收之事,即便陛下回来,我也无法替你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