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令人遗憾的是,寝室的格局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无法准确判断出具体哪张空床多了人。
陈野生有点抓瞎,“现在怎么办?”
燕月明比他稍微不那么瞎一点,但正是因为不瞎所以更紧张,看着那满屋子的信徒,只觉得每一个都长得像是要暗杀他的人,“怎么办啊?我觉得我有亿点点危险,我最好杀了,呵呵,杀掉我,然后小姨发疯,我学长也会发疯,他们都好爱我的,怎么办啊?”
“卧槽,那怎么办啊?”
“对啊。”
两人陷入了来回的车轱辘话里,鬼鬼祟祟躲在寝室门口窥探,末了,燕月明认真地对陈野生说:“我好怕死啊,所以我想到一个办法。”
陈野生眨巴眨巴眼,“什么?”
燕月明攥紧拳头,“我要告状。”
陈野生:“啊?”
不是,你跟谁告状去啊,这里又没别人……等等,猫猫神?!
燕月明去找猫猫神告状去了,他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再次跑到了猫猫神的寝宫外头。礼貌地敲门三下,稍作等候。
不阻止我肯定就是同意我进去了。
燕月明暗暗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而后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养成良好习惯随手关门,再往前走几步,低头看了一下——
还没走到。
再往前走几步,地上有柔软的羊羔毛的地垫,很软。他扑通跪在上头,开始日常祷告,念完祷告,再告状。
“猫猫神在上,我怀疑有人企图暗害您最最虔诚的使徒……”
燕月明不觉得求救有什么丢脸的,他的声音特别真诚,车轱辘话来回倒,总之就一个意思: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对不对?
猫猫神再次朝着燕月明张开了自己的眼睛,那双金色的眼睛注视下,燕月明也抬起了自己的头。
面具之下,使徒小明的脸上流下了热泪。
猫猫神,救救我。
猫猫神看起来没有话要说,燕月明不知道祂有没有一个瞬间觉得拥有这么一个使徒有点丢脸,但是没办法,他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到目前为止他的猜测不一定正确,那个突然多出来的信徒可能并不会对他造成威胁,但是错的肯定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使徒小明决定在此阴暗地diss他一百遍,用那种恒定的语速碎碎念,像在念咒一样。金色猫眼一直看着他,看得久了,竟看出了困顿之意。
“真是恶毒,鸩是恶毒本毒,他没有爱心,他还虐待小动物……”
骂了半天,燕月明又抬头一看,头顶的那只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猫猫神你怎么了?猫猫神你睡着了吗?
猫猫神!
猫猫神又睁开了眼,与此同时,门开了。
使徒小明被赶了出来。
小明很伤心,偷偷打开面具擦了一下眼泪,又很坚强地继续往前走。卖惨、告状的第一步已经达成了,猫猫神没有降下神罚,就代表祂接受了对不对?
祂同意了的。
于是接下来自然而然进行到下一步:狐假虎威。
燕月明又去找信徒们开大会。
信徒们刚听他的话睡下去不超过一个小时,又被他硬生生叫醒,茫然都快从面具里透出来。燕月明清了清嗓子,告诉他们:黑暗势力已潜入神庙,意图不轨。为了更好地应对危机,决定重启神降仪式。
“什么?神降!”
“可是真的能行吗?”
“伟大的猫猫神在上,我真的要再度看见您美丽的容颜了吗?有生之年啊!”
“使徒大人,我们真的可以吗!”
使徒小明不可以,但他可以拿着猫猫神当令箭,去忽悠另一个使徒,从他那里套出神降仪式的正确流程,再放手一搏。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信徒们似乎默认没有人能够在猫猫神的注视下说谎,更不会怀疑有人会“假传圣旨”。
可接下来,燕月明就有点抓瞎了。
神降仪式事关重大,另一个使徒没有当众告诉燕月明,而是让他跟着自己,来到了大殿深处。转动烛台,墙上就出现一个暗道,两人再端着烛台穿过这条长长的暗道,前方是一个密室。
密室幽暗、冰冷,隐约还有水滴落下来的声音,砸在燕月明耳畔,清脆作响。
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听到那个使徒提醒他:“不要过多地注视阴影,小心遭到它的污染。”
闻言,燕月明心中一凛,立刻收回视线,专注地看着他手中的烛火。
密室里,有一个刻着繁复纹路的石台。
燕月明觉得它有点儿像是什么祭祀用的台子,而台面的正中央依旧是一个暗金的猫眼。使徒把烛台放在上面,而后掏出钥匙插入猫眼图案里,“咔哒”一声,燕月明听到了暗门开启的声音。
猫眼打开了,从中升起一个已经生锈了的青铜盒子。使徒拿起盒子,叹息一声,而后将它递给燕月明,“打开它吧,没有想到,它还能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燕月明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郑重地打开了盒子,而后就看到了——一个红色的毛线球。
一个毛线球?
“这个是……”燕月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小的迟疑。
“咳,召唤猫猫神的道具。”使徒掐着猫眼手势,端正地回答他。
“怎么召唤?”燕月明小学生式真诚提问。
“抓住它的一端,把毛线球抛出去。”使徒答。
“往哪里抛啊?”
“荒原之上。”
“抛出去了,然后呢?”
“如果猫猫神愿意现身,它就会顺着毛线的方向降临于此。”
“不用祷告吗?”
“不用。”
“不用沐浴焚香吗?”
“不用。”
这不就是钓猫吗?
燕月明捧着那颗神圣毛线球,一时之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有点荒诞,又觉得好像很合理。神降……是这样的吗?应该是这样的吧?
他不会骗我吧?
燕月明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使徒,使徒拂袖,“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猫猫神的毛线球能吸引世间万物。若祂不曾降临,你却招来了别的秽物,污染了神庙——那我必定第一个将你清除。”
不能污染神庙?是指荒原上那些异端怪物吗?燕月明隐约察觉出这里面可能存在着很大的危险,或许还有不可逾越的规则,手里的毛线球一下子就重若千钧。
可事已至此,只能搏一搏了。
钓猫,哦不是,神降仪式开始了。
虽说不需要沐浴焚香,但燕月明觉得猫猫爱干净,所以还是去洗漱了一番,以更好的精神面貌去抛绣……抛毛线球。
红色的毛线球拿在手里,比网球要大上许多。它也不是精心编织好的那一种,而是简单的缠成一团的毛线,找到它的线头攥住,再将它抛出去,毛线球自动滚远,一条钓猫的红线就在荒原上延展开来了。
燕月明为此特意跑到了围墙上去,占据了高处的视野,以便能看清楚那比人还高的草叶中的动静,以免真的引来什么秽物。
猫猫神啊,降临此处吧。
燕月明在心里默念着,将线头在手指上绕了一个圈紧紧握住,再将毛线球朝着荒原抛出去。其他的信徒们都站立在他两侧排开,在他们默念的祷告声中,那毛线球落入了下方的草丛里,且越滚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红线的长度,远超出了那个毛线团本身延展出来该有的长度。
陈野生一直护在燕月明身侧,他信燕月明“有人要害他”的话,怕信徒中那个多出来的人会对他不利,因此提防着所有人。
直接将其他信徒赶走也是不可行的,因为如果真的钓上来不该钓的东西,说不定还得靠这些信徒抵挡一二。
为此陈野生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警醒。可是钓猫的过程是枯燥的,就像钓鱼一样。
鱼咬钩了吗?还没有。
猫来了吗?还没有。
风吹拂着红线,它在轻轻晃动,而那高高的草丛里,不知藏着什么隐秘。
卜夏和伍元也藏在红线的不远处,钓猫行动开始前,陈野生想办法将消息传递给了他们。他们跟红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免被围墙上的其他信徒发现,而后顺着红线一路往荒原深处走,走了一刻钟,都没有走到红线的尽头。
“别走了,也许这红线根本没有尽头。”卜夏道。
伍元一想,不存在的尽头,便是神灵所在之地,确实贴切。两人便没有再做无用功,而是选择了一个距离神庙不算远的隐蔽之地,开始潜伏。
不知过了多久,红线终于动了。
所有人都亢奋起来,向着红线隐没在草丛中的方向,投去紧张的充满期待的目光。然而卜夏和伍元已经先一步窥探到了真相。
“糟了,是异端怪物。”伍元跟卜夏对视一眼,立刻给队友传讯。
风的呜咽开始响起。
那是风吹过风干带鱼身上的空洞发出的声音,其他的信徒们只觉得这声音有点儿奇特,但燕月明和陈野生心念一动,立刻翻译出了它的意思——
“快收线。”燕月明急忙拉动红线,陈野生也来帮忙。其他信徒们严阵以待,而卜夏和伍元,已经在想办法拦截。
“声东击西,往那边!”
这边在打钓鱼游击战,那边,上方城里已经锁定了最后一个阵眼的所在。正是自称苏洄之全球后援会会长兼散会成员的叫做“碰碰”的女士所说的地方,城内最大的商场之一,冬游园。
因为近日事故频发,城内不太平,所以冬游园的客流量相较上月已经骤减。在气相局开始寻找阵眼时,冬游园这样的地方也是第一批被排查到的,但当时的排查结果是——安全。
阎飞翻看着当时的检查结果,紧蹙的眉头就没有解开过。事实上,即便是他们确认最后一个阵眼就在冬游园,情况依旧显得有些不对劲。
最后一个阵眼,按照常理来判断,应该是最重要的一个。冬游园的占地面积、人流量,也确实担得起这个分量,可是此时此刻,冬游园内的规则之弱,却连实验中学那次都比不上。
如此温和,为什么?
一定有什么地方被他们忽略了。
“阎队,最后一个客人已经从北门离开了。商场的物业和保安还留了人在那边,成方集团的小曹总也到了。”四队的队员快步跑过来跟阎飞说话。
阎飞正站在那天竖着鸩的二次元海报的地方,海报已经撤走,现在换成了一张商场自己的宣传图——鸩被扔烂番茄的地方,大家都嫌晦气,所以暂时没有广告商过来投放广告。曹家间接损失了一笔广告收入,让曹彧这个不着调的二少都开始考虑请大师来驱邪做法,以挽回损失。
总之上方城,每天都有新乐子。
队员口中的小曹总是曹彧的姐姐曹珏,自家商场成了第五个阵眼,她必须亲自来看一眼。阎飞过去时,她在跟物业说话,还贴心地承包了在场所有工作人员今天的晚饭。
“我们成方集团愿意无条件配合气相局的行动,阵眼之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解决的,商场内各家餐厅采购的新鲜食材都存不住,不如物尽其用。产生的一切费用,由我们来承担。如果需要调动商场内的东西,阎队也尽管说。”
阎飞也不跟她客套,这种事情自有后勤的人跟她对接。这不,说曹操曹操到,后勤部的小方来了。
“你们商场这几天没有异常发生吗?”这才是阎飞最关心的。
曹珏早有准备,在来的路上就已经仔细查过了,“商场这块儿平时确实是我在管,小的异常不会上报,但大的绝对没有。我仔细查了近一周的工作日志,最特别的一件事,也无非是我的弟弟,前两天在这里办了一场扔番茄活动。”
说着,她又叫来商场经理,把详细的工作记录递给阎飞,“都在这儿了。”
单看这工作记录,冬游园的规则波动确实没有任何问题。近一周,甚至近一个月内,也没有缝隙出入口的存在。
这里的安保做得很好,每年甚至都会派人去参加气相局的培训,所以规则相关的事故记录也很少。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是他们阵眼发现得早,所以情况还不严重?不,阎飞立刻否认了这种想法。枫叶大厦那个幌子很明显是为了冬游园在争取时间的,可他们现在已经到了冬游园,鸩却没有另想办法阻止,说明极有可能已经不需要再阻止了。
该有的布置已经完成。
此刻的温和,不过暴风雨前的宁静。
随着时间流逝,阎飞心里的不安感愈发地重。当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被钢铁丛林吞没,路灯渐次亮起,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
“阎队,出事了。”短短五个字,让阎飞的心往下一沉。
“从冬游园离开的客人,回家之后陆陆续续发现自己的包里或者口袋里,出现了一张打折券。很多人都确定自己没有在商场里拿这个东西,它是突然出现的。而且券上有时间,打折活动开始时间是今天晚上的十二点。”
突然出现的打折券、午夜十二点的时间节点,无论哪一个听起来都很不妙。
“我也可以确定,冬游园最近没有举办任何大型的打折活动,更不可能是半夜十二点开始的。”曹珏言之凿凿。
很快,她那张清丽的脸上也露出凝重之色,因为她接到了亲弟弟曹彧的电话,“姐!怎么办啊,我这里也有一张打折券!”
什么怎么办?
谁家弟弟像你这么不省心!
“你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的冬游园?”曹珏立刻发问。
“就、就那天去扔番茄啊。”曹彧气弱。
曹珏开的公放,阎飞听完,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曹彧是在两三天前来的冬游园,可他那里依旧出现了打折券,可见获得打折券的条件并不局限于【今日】来过冬游园的人。
“去发公告,让一周内来过冬游园的人全部自查。”阎飞的指令下达,脚步也快了起来。他往冬游园外面走,看到一辆车子在警戒线外急停。
果然,已经有发现打折券的人,按捺不住跑过来了。这样的人往往是独居的,一个人在家里会被恐惧吞噬,不如出来寻求帮助。
“去稳住他。”阎飞回头看向自己的队员,“救助站的人来了没有?让他们快一点。再跟警局知会一声,那些被遣散的人可能要在12点前全部回到这里来,我们需要大量的人手。”
“是!”队员回答得铿锵有力。
“通知局里马上开视频会议,我要列席。小曹总,你们这边有会议室可以借给我吗?”
“有,请跟我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整个气相局,不,整个上方城都被这一张小小的打折券,搞得人仰马翻。冬游园的人流量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尤其是几天的人流量叠加,达到了一个堪称恐怖的程度。
波动时刻来临时,冬游园已经亮如白昼,人声鼎沸。
当然,在没有最终确定这张打折券会带来什么规则之前,气相局没有贸然让所有人进入冬游园范围。他们还在等。
按照过往的经验,打折券上的时间、地点很重要。搜救部的人已经试过了,从公职部门里找了一个持有打折券的志愿者,通过各种方式尝试将打折券丢掉,但最终,它都会重新出现在最早发现它的地方。
越是丢不掉,越代表,这背后隐藏的规则越强,犯规的代价越惨痛。于是气相局不得不将大家重新召回到这里。
搜救部还从研究院搬来了监测装置,跟之前放在和平街14号的是同一款。上方城底蕴深厚、实力强劲,但也统共得了这两套而已。
监测装置启动,结果非常不好。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眼中都流露出了惊骇之色,回头看向阎飞,沉声道:“这是我从事这份工作到现在,监测到的最强的波动。阎队长,这么多人,不可以集体犯规,绝对不可以!”
“我明白了。”阎飞的声音依旧沉稳,抬手按住耳麦,“通知各个闸口的人,开始安排大家有序入场。做好引导工作,注意群众情绪,12点前确保不要有一个人留在外面。”
“从现在开始,封锁周边区域,启动紧急对策预案,编号1-7。冬游园,警钟长鸣。”
第212章 冬游园(二)
冬游园很大,光主体建筑就有六座,其结构分布从上方俯瞰正是一朵雪花的形状,因此得名“冬游园”。六栋建筑以环形天桥和地下美食城相连,而天桥交错的中心,是请知名艺术家设计的,悬挂于广场上空的巨大雪花冰晶。
那冰晶白天时折射着阳光,根据光线的不同表现出不同的美,到晚上时,又是一盏灯。它还可以升降。
曹彧也在这里,他的骨折刚好,还没蹦跶两天,就又陷到这里来了,乐极生悲不过如此。而且他的心情比其他人要更复杂一些,因为这商场虽然是他姐在管,但最终的归属权是他。
他出生在一个冬季,父母为了庆祝他的出生,便以他出生的季节为正在规划中的新商场定下了主题。
对于被家里人逼着上进但实际上只想混吃等死的富二代曹彧来说,一个冬游园足够了,这就是他下半辈子吃穿不愁的保障。如今第五个阵眼落在这里,那跟掘了他的快乐老家有什么差别?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理工大学咒术师协会的会员们,来到天桥找到他的时候,就被他脸上的“阴狠”吓了一跳。他们纷纷怀疑这位新晋的朋友兼金主,是不是已经被鸩给逼疯了。
但你要说他们自己的内心有多积极、阳光、乐观,那也没有,因为前段时间没考上气相局的编制,大家正在准备考研的考研,投简历的投简历,为自己的人生奔波忙碌,好不容易结识了一个富二代,美滋滋地想抱一下大腿,这还没沾到什么便宜呢,人生就又悲剧了。
不过就是拿了几张冬游园的贵宾卡,过来享受了一把贵宾服务,怎么了呢?都说是贵宾了,为什么还要给他们塞打折券?
看不起谁呢?
世界意识对他们重拳出击,告诉他们人还是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千万不能抱大腿。他们只想对世界意识竖中指。
这两方凑到一起,那心态是个顶个的崩,不当场给鸩下咒都是因为太过善良。
曹彧身后还跟着俩保镖,为了防止他乱跑,他身上还被装了定位器。他觉得自己现在像条可怜小狗,他姐说狗比你可爱,不要乱说。
他姐还让他配合一下,说商场老板的儿子也在这里,大家知道了心里会平衡许多、轻松一点。大家轻松不轻松曹彧不知道,他自己就差哭出来了。
“你们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像末日逃生?外面的世界都崩坏了,这里反而才是最后的乐园。”37号麻仁爱,再次开启了他的麻辣点评。
冬游园的天桥与其说是桥,不如说是空中花园和艺术长廊,聚集到这里休息的人也不少。上方城的人斗争经验丰富,又有气相局耳提面命,人手一个应急背包是标配,还有带帐篷的、带锅的,带各种各样生活物资的,啥都有。
咒术师协会的人也每人一个背包带着,穿着冲锋衣和登山靴,比起其他人来,因为有过一定的经验而更有信心罢了。
曹彧终于稍稍正色,给他们透了个底,“其实就算真的是末日,冬游园与外界完全切断联系,以园内的物资储备,半个月不成问题。现在各个部门都来了人,苏主播也来了,就在服务台坐镇,整个上方城都看着我们,肯定什么都紧着我们这边来。最关键的问题就在于——我刚才听阎队和我姐讲了,冬游园关联到的不止一个缝隙。”
咒术师们微微色变,“不是一个阵眼对应一个吗?”
他们这一届的考生关系都还不错,咒术师们虽然没有进气相局,但还是能从考生那儿得到点消息的。况且和平街和实验中学的消息,现在也早就人尽皆知了。
“冬游园不是。”曹彧沉声,“是好几个,而且还在不断的排查当中。你们来的时候看到那些穿制服的了吗?好些地方都拦着不让进,应该很危险。”
说话间,天桥区域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了。相对商场内部、各大商铺,天桥区域、中庭这些地方看起来要安全些,不那么容易出现危险规则。
眼看着12点马上就要到了,气氛开始逐渐变得紧张。大家下意识地开始提心吊胆,压低了嗓音,屏息等待。
冬游园的外墙上,就挂着一个巨大的时钟。从天桥的玻璃幕墙往外看,秒针在不停地走着,听不见的滴答声像催命的咒语。
零点到了。
适用于上方城的气相预报已不完全适用于冬游园,但广播依旧准时响起。苏洄之坐镇服务台,用他那标志性的嗓音,为大家进行属于冬游园的独家播报。
“亲爱的市民朋友们,晚上好,我是主播苏洄之……”
与苏洄之的广播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从天桥连通着的东边的那栋楼里,传来的欢快的游戏音效。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过去,而曹彧和咒术师们刚好离得近,快步过去看了一眼。他们所处的位置是顶楼,也就是6楼,站在6楼的栏杆处往下看,前方3楼的位置有一家游戏厅,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曹彧:“我记得那原来是叫……欢乐世界!”
可此时此刻,那霓虹灯环绕的招牌上,赫然是五个充满童趣的还是彩色的用灯泡组成的小学生字体——洋洋游戏厅。
那厢,苏洄之还在用尽量平和、温柔的语气,提醒大家:“冬游园夏季游园会正式开始,请大家保管好随身物品,跟随工作人员的指示,谨慎游园。”
“目前有以下几个区域,暂时不对外开放,请所有市民朋友牢记……”
曹彧听着广播,余光瞥着闪烁着霓虹灯光的洋洋游戏厅,又神使鬼差地拿出那张打折券看了一眼。打折券看起来还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打折券,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冬游园的大门口,出租车上下课的地方,一个穿着救助站制服的员工,正拿着打折券,准备走出冬游园。
这名员工恰好在这两日陪家人来过这里,因此也获得了一张打折券。
搜救部三分队的人,三分队队长肖莛看了眼手表,道:“开始。”
新一轮的对规则的试探,开始了。
穿着墨绿色制服的员工,调整了一下呼吸,而后攥着打折券,义无反顾地走出了那条黄色的警戒线。当他走出去的刹那,后脚甚至还没来得及跨过那条线,犯规的感觉就来了。冰凉、阴森,像一只手顺着尾椎骨往上,瞬间插入他的脑髓。
他整个人身子一僵,就被眼疾手快的搜救队员一把拖回去。可即便是回到了冬游园范围内,那种犯规的感觉仍然如附骨之疽,无法在段时间内消散。
肖莛看着他冷汗涔涔的脸,深深蹙眉。
与此同时,冬游园的小火车开起来了。按照既定轨道行驶的,无人驾驶的小火车,发出了“呜呜”的声音,穿行在广场上。
那本是孩子们的最爱,可这个时候,谁又敢去坐呢?孩子们并不理解,为什么小火车都开起来了,大人却要拖着他们后退。而大人们抬头仰望,冬游园西侧的摩天轮,也开始了旋转。
巨大的雪花冰晶亮着,如梦似幻。
肖莛抬头看,明月高悬,一半露在外面,一半被云雾遮着。今天是个弦月,月亮又缺了一角。
缺了角的月亮有种残缺的美感,而缺了一块面具的燕月明,露出了染血的下颌线。他喘着粗气靠在神庙的门柱上,握着斧子的手都有点在抖。
从白天到晚上,神降仪式一直在持续。他们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就连另一个使徒都不知道,为什么红线收不回来了。
神降仪式被迫持续,猫猫神不曾降临,却不断地有异端生物被钓上来。
头顶的夜空里,旧日阴影和猫猫神打得更凶了。
那片斑斓的雪花在闪烁,恒定地闪烁,时不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他们不敢再抬头、不敢再倾听,燕月明为了阻止异端怪物进入神庙,只能下来迎战,但也只敢站在神庙的大门口,游走在门口那片大约有半个篮球场大的、还没有被草丛淹没的砖石广场上,而不敢走入荒原半步。
那黑色虚影笼罩之下,黑暗会将他杀死。
蓦地,他忽然感觉手里的红线又在动,因此呼吸一滞。还来?这才过了多久?他连忙攥住红线,并出声提醒陈野生。
陈野生才坐下来缓口气呢,抹了把汗,刚想吐槽,就发现红线倏然紧绷。燕月明猝不及防间,差点儿被那红线给拖拽出去。
“艹!”陈野生急忙伸手把他拽住,一只手去拉他,一只手扯红线,重心下压,不断地把压力转化到自己身上。他咬着牙,“怎么回事啊到底?”
燕月明也不知道啊,但他有小动物的直觉。那颗心在扑通扑通狂跳,直觉告诉他,这次好像是钓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荒原上除了异端怪物,还能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那毛线团到底滚到哪里去了?
不可抵达的尽头到底在哪里?
该不会……
钓到那触手大章鱼了吧?
一根红线在荒原上绷直了,刀割不断,也望不到尽头。
燕月明用尽全力拽着那根红线,陈野生再用尽全力拽着他不让他被拖走,这才堪堪维持住了平衡。可一阵风吹过,狂风席卷着草叶,将荒原上一些枯萎的草叶、一些不知从哪儿来的细碎的骨头,都卷上了天空。
草叶被红线割断,骨头重新坠落于大地,风吹过风干带鱼的孔洞发出呜咽。燕月明和陈野生被拍倒在地,瞬间被拖出两三米的距离,好在陈野生及时拔出刀来插入石板缝隙,以刀为锚点稳住两人的身形,这才没有被直接拖进荒原里。
燕月明咬着牙,抬头望向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