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见到给你传纸条的那个人吗?”燕月明最后问。
“没有,我尝试过联系这个人,但没有人出现……”曹彧说着,声音已经小了下去。燕月明不敢再让他多思,便起身帮他掖好被子。
这时,其他人也来了。
大家都过来拿钱。商店有卖黑色的大背包和旅行袋,用来装钱再好不过,你装一袋我装一袋,一袋不够再来一袋,仿佛装的不是钱,而是废纸。
赵申和胡佳佳他们拿着钱满脸恍惚,燕月明则和闻人景凑到一块儿,说起了纸条的事。
闻人景摸着下巴道:“你说的这个传纸条的人,会不会是那个11号的流浪者?你们之前不是说他从寂静街区消失了吗?而且他到过橙红小镇,还在小玉的病房外头留下过炭笔标记。”
燕月明觉得很有可能,或者说,他希望是11号的流浪者,至少他是善意的。
事不宜迟,除了曹彧、留下照看他的两名冲锋衣,沉浸在丧妻之痛里的中年男人,以及被关起来的小平头,其余人全部出门花钱。
大家以三人为一组,闻人景、赵申和燕月明已经培养出了默契,就还是三人凑在一块儿。胡佳佳、瞿刚则跟着冲锋衣队伍里那个叫做“大飞”的壮汉。
黎铮和仲春带着剩下三名冲锋衣,自有安排。
燕月明猜到他们是要想办法对付宿秦,虽然心里担忧,但也没有多嘴。目送着黎铮的身影再次消失在街口,他重整心绪,带上小金斧,背着装满了钱的背包,毅然决然地跟着队友踏上花钱之旅。
所有队伍都得到了一份简笔画的小镇地图,还有一份镇长须知。这是仲春连夜让人搞出来的,地图有助于他们认路和逃命,镇长须知上则介绍了镇长的不同形态,以及应对方法。
仲春倒也没有对他们寄予什么厚望,总结起来,那应对方法只有一个字——逃。
雨还在下,但比起昨天来说,犹如毛毛细雨。
大家的心情也都没有那么沉重了,毕竟花钱嘛,那是一件在所有人心目中都很快乐的事情。人类是一种适应性多强的生物啊,苦中作乐是每个人必备的生存技能。
可不过半个小时,冷冷的冰雨就将他们从肆意花钱的美梦中拍醒了。
街上行人不多,大都脚步匆匆,不是做买卖的好地方。三人便凑在一块儿制定了详细的计划,主动去敲镇民的门。
他们很谨慎,选了一家看起来人口不多的,万一动起手来比较好跑路的,打着买吃食的名义上门。最好是在门口完成这笔交易,这样就不用进门了。
这家住着母子两个,儿子来开的门,大约十八九岁的少年,长得高高瘦瘦的,相貌普通。他算不上热情,但也不算冷漠,听清楚三人的来意后,说:“你们拿什么结账?”
燕月明掏出一叠纸币来,试探着问:“用这个?”
少年立刻面露嫌弃,“纸币?这是你们这些穷酸的外乡人才会用的东西。”
闻人景眼珠子一转,问:“这个不好吗?”
“当然不好。”少年变得傲气起来,“只有我们橙红小镇的柿子、黄金国的金子、还有羊羊游戏厅的游戏币,才是正儿八经的硬通货。纸币能顶什么用!列车刚过,我家物资备得齐齐的,连商店都不用去,哪里要花钱!”
少年看他们的目光,颇为嫌弃。
三人被他训斥一顿,却不生气。燕月明上课的时候听黎学长说过,越是深处的NPC,对缝隙里的东西了解得越多,时而就能吐露出更多的信息来。黄金国他知道,羊羊游戏厅?这应该又是另一个缝隙了吧。
“那你能卖给我们吗?拜托了。”成年人,就是要能屈能伸,为了花钱,燕月明将不顾一切。
少年对上他的真挚目光,勉为其难道:“那行吧,我去拿几个饼给你们,一个饼五块钱。”
语毕,少年不管他们答不答应,转身就去拿饼了。
三人站在门口打眉眼官司,等到少年回来,老老实实地拿出五十块买了十个饼,没有横生枝节。倒是少年看他们走了,又将他们叫住,“你们这个饼是要自己吃的吗?快点趁热吃,我妈亲手做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谢谢!”燕月明礼貌回答,然后快步离开。
闻人景和赵申的速度也不遑多让,三人仿佛竞走,直到确定少年没有追上来并且已经回屋了,这才恢复了正常的速度。
“刚才那是在套话吧?要是我们回答‘是’,根据‘言出必践’的规则,这些饼就必须吃下去了?”赵申道。
“没错。镇民卖东西,价格看起来比旅馆和商店都要公道,但你还记不记得昨天学长给我们的那张纸上写的规则?”闻人景问。
赵申记得,除了跟柿子有关的,还有一些有关于镇民的。总之,镇民危险,尽量不要去他们家,也不要吃他们的食物。
思及此,三人二话不说,把饼扔进了路边垃圾桶。
紧接着,他们又去了第二家。
这一家预估错误,看着是个老头独自在家,他面色红润有光泽,看起来人也和善。谁知道老头儿彪悍啊,平生最讨厌别人跟他提钱,觉得那是在侮辱他的人格,“锵”的一声从拐杖里拔出长刀来,从街的这头追杀他们到街的那头。
“外乡来的小崽子!少看不起人!我老头缺什么就是不缺钱!我杀了你!”
三人如同一阵旋风,再次刮过橙红小镇的街巷。好不容易摆脱了追杀,蹲在墙角躲会儿雨顺便稍稍缓口气,仔细数一数战绩——花了五十。
赵申自己翻自己的白眼,“等我五十了,这钱能花完吗?”
闻人景:“有志者事竟成。”
燕月明:“要不我们换个方法?”
恰在这时,翻白眼的赵申用眼角余光看到了马路对面一个穿着雨衣在踩水玩的小屁孩儿。他忽然计上心头,“我有办法了。”
燕月明好奇,“什么?”
赵申搓搓手,“搞不定老的,还搞不定小的吗?”
语毕,他招呼燕月明和闻人景凑过来,三人耳语一番。师兄弟两个齐齐露出错愕表情,而赵申冷笑,“你们还太年轻了,只会真善美,是时候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成年人的卑鄙了。”
成年人赵申向小屁孩儿靠近,从兜里掏出了商店战利品之一——打火机,以及小玉的财产——一堆纸币。
他带着打火机,是想苦闷的时候抽根烟的,现在,他想用它来放火。
点燃小屁孩那颗火热的内心。
“小孩儿,你一个人吗?”经典的怪蜀黍式开头,在赵申的卖力表演下,笑容里透着股邪恶。
“干嘛?”小屁孩吊梢着眼,看起来比他更邪恶。
两个邪恶的人凑在一块儿说话,中间一度要打起来——指小孩儿单方面殴打赵申,赵申往后避开,但奈何身体常年缺乏锻炼,实在不够灵活,一屁股坐在地上,溅起水花。
小孩儿指着他哈哈大笑,犹如邪王附体。
赵申恼羞成怒,说邪王只敢玩水,肯定不敢玩火。
邪王偏不,他插着腰,说他就要玩。
小镇规则,言出必践。
于是赵申卖给邪王一个打火机,以及很多很多可以用来点燃的一背包的纸,跟邪王换了一颗玻璃珠,自此交易达成。
闻人景&燕月明:“……”
燕月明还有点担心他是不是被缝隙影响了,开始被橙红小镇同化,就见赵申得胜归来,说:“成年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卑鄙、恶毒、欺软怕硬。我这次回去一定要把我主管打一顿,再揪掉他的头发!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人为什么不能加班!”
十分钟后,邪王把街边的屋子给点了。
在他放肆的笑声中,燕月明、闻人景和赵申三人又又又一次如同旋风,刮过橙红小镇的街巷,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
另一条街上,胡佳佳、瞿刚和大飞三人正在与镇民们斗智斗勇。蓦地,胡佳佳看到雨中有三个熟悉的身影飞奔而过。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呢,衣袖就被瞿刚拉住。
瞿刚的语气里透着一股震惊和急促,“快、快看!”
胡佳佳回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只见隔壁街火光冲天。她微微张着嘴,瞳孔骤缩,再联想到刚才跑过去那三人,霍然回头。
下着小雨的长街上,哪里还有他们的身影!
回收站,黎铮放下电话。
通讯彻底断了,而且他怀疑这跟缝隙里的变化有关,短期内无法再恢复。闻人景能打出去那一个,完全是运气好。思及此,他微微蹙眉,望向门外雨幕。
仲春抱臂靠在门边,转过头来看他,“你在担心苏洄之?”
黎铮没有答话。
此时此刻的上方城,再次迎来了黑夜。
气相局亮起了灯火,照着每个人充满冷肃和凝重的脸庞。得益于气相局成熟且完备的应急预案,在监测部无法给出具体规则的前提下,通过加派人手进行全城探索、向群众公开收集信息等方式,最终在上午9点之前,补全了今日规则。
9个小时的赛跑,看似是跑赢了。人类用自己的智慧创造出监测装置,却不会依赖它,即便没有这台机器,他们也能化险为夷。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才只是开始。
随着夜幕降临,再过几个小时,下一次波动时刻,就又要来了。
鸩始终没有出现,这是最让人担心的。他的目的不就是消灭人类,而现在正是他动手的好时机,他为什么不出现?
是在谋划更大的阴谋吗?
三院已经人满为患了。
虽然气相局的反应已经足够迅速、高效,但从监测装置失效到《今日气相》重新上线的这九个小时时间里,还是有不少人犯了规。一些症状较轻的,可以由救助站负责,受犯规影响较重的就都送去了三院。
与此同时,失踪人口攀升。
不用说,这里有99%都是掉进缝隙的人,还有1%是普通的失踪案。警方也在行动,而当所有的信息汇总,经过一天时间的整理、收集后,负责支援各部、虽然不起眼但能够出现在各个环节的后勤部人员,发现了一个新的坏消息。
小方推开会议室大门,大步流星地走进去,语气急促而郑重,“各位,请暂停会议,先听我说一件事。”
他走得有点气喘吁吁,单手撑在会议桌上,另一只手向前示意,“请看大屏幕。”
屏幕上,是小方让技术人员放出来的一张图片。
那是上方城的地图,地图上标注出了一个地点,是城郊的一家化工厂。与此同时,大屏幕上又出现了一些厂子外面道路的监控画面。
“我长话短说,明日化工厂,这个地方很不对劲。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这个厂子里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我查到一个小时前,有巡查队员曾经进去过,现在的情况是——失联。”
气相局的大会议室,已经改成了临时指挥室。各部都有人在,听小方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厂子里有缝隙?”
“我看不一定。”
小方缓了口气,抬手按了下耳麦,“放下一张图。”
大屏幕上图片切换,小方的声音继续响起,“我们进行了紧急排查,现在看到的是厂长儿子的社交账号。我们查到他加入过一个秘密聊天群,这个群里主张‘梦醒理论’。”
闻言,众人微微色变。
梦醒理论,即大家现在所经历的一切,这个奇怪的世界、荒诞的规则,都是虚假。不管是身处小说世界也好,是什么游戏世界也罢,都是一场虚幻的梦,只要死去,就会在真实的世界醒来。即,死亡才是新生。
燕月明的爸爸也曾这么对他说过,那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拳拳爱意,是善意的谎言。可现实生活中,有一小部分人是真的相信这个理论。
小方双手撑在桌子边缘,目光扫过众人,“各位,请务必注意,那是一家化工厂。我怀疑厂里出事了,不是大家都掉进缝隙那么简单。”
话已至此,还要说什么?当然是立刻行动。
该出发的出发,该继续追查的继续追查。小方迈着匆匆的步伐又赶到了巡查部,巡查部除了出外勤的巡逻组,还有负责接热线电话的文职。
走进热线大厅,大厅里此起彼伏的全是电话铃声。大厅四周的墙壁上,还有巨大的电子屏幕。
网络监控,也是热线组的日常工作之一。
小方在这里碰到了对策指挥部的井宁,两人职级相同,但部门不同,论起来还是指挥部的含金量更高。不过井宁向来文质彬彬,也没有丝毫傲气。
“小方干事。”他主动打了招呼。
“井干事。”小方冲他点点头,“有什么新发现吗?”
井宁:“跟警方那边都联络上了,目前没有新的进展。小方干事,你是不是觉得……明日化工厂不是个例?”
小方:“是不是个例,查了才知道。现在派谁过去了?”
井宁:“阎飞。”
小方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搜救、巡查,是两个兄弟部门,出外勤就靠他们。其中阎飞是佼佼者,有他去处理化工厂的事情,已经算是比较稳妥的方案。
不过……他又警觉抬头,“苏主播呢?看到他了吗?”
井宁:“之前碰到他的助理,说苏主播在休息室休息。为了安全着想,他今天一天都没有离开过气相局。”
小方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大屏幕上发生了变化。
一个负责网上追踪的巡查部部员兴奋喊道:“我查到群主了!”
另一边,上方城某处,狭小又杂乱的出租屋里,衣服、杂志胡乱摆放,泡面碗和外卖盒在桌上堆成了小山,唯有靠近窗户的一角是干净的。
一个单人沙发摆在那里,周围一米被清出了一片干净地面,而此时此刻,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的男人,正坐在那里。
这个黑口罩当然就是鸩,他翘着腿,修长的手指划拉着手机屏幕,嘴角含笑。
“不得不承认,人类确实有点聪明。网络是个好东西,对不对?”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支着下巴抬头看向沙发正对面的一角,一个年轻男人正坐在电脑桌前,专注地敲打着键盘。
年轻人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头发,脸色苍白、眼底青黑,跟这间出租屋的形象完全相符。所以显而易见,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这时,电话响了。
鸩接起电话,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等他挂断电话,他迆迆然从沙发上站起来,缓步走到那个年轻人身后,一只手搭在他的椅背上,弯下腰来,仿佛耳语般,道:“全力攻击吧。”
话音落下,年轻人敲击键盘的速度不禁又加快几分。那电脑屏幕上,无数的字符、代码闪过,网络的世界自此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鸩看着,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人类总是咒我傻,我这不就学乖了?你们有句话是不是,叫以彼之计还施彼身。我以前确实太傻了,干什么和你们直来直去的呢?用你们人类的手段去打你们,多好?”
与此同时,巡查部的热线大厅里。
红色警示标志亮起,负责网络监控的部员们一个个急得脑门冒汗,“靠!网络怎么回事?黑客攻击?谁他妈在这个时候拖后腿!”
“各部的联络还正常吗?”
“正常!”
“气相局的官网、官网——”
“官网怎么了?”
“挂了苏主播的遗照!”
小方正大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打电话,他记得清楚,根据刚才的调查结果,那个宣扬“梦醒理论”的秘密聊天群里,群主就是一个计算机高手。
不是小方对自己的同胞的道德水平多有信心,而是再恶心的人,也很难干出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苏洄之P遗照这事儿。
又low又没下限,没啥大用但能恶心人,是不是你,鸩!
鸩倒是挺开心的,他觉得自己学到一招,不枉费自己天天泡在网上看人类吵架。人类就该自食恶果,被自己的恶心招式恶心到说不出话来。
凭什么老是诅咒他?
这群让人讨厌的该死的蝼蚁、纸片人,早晚有一天,让他们一个个都变成照片挂在墙上。
鸩自觉出了口恶气,拍拍年轻人的肩,道:“你不错。”
年轻人没有反应,依旧在不停地敲击电脑,甚至手指都出现了抽搐。鸩不由得都感动了,看看,听话的傀儡就是可爱。然而下一秒,那抽搐的手指却缓缓在电脑上打出了一行字——
【你是傻逼】
他按下回车。
也不知道哪行代码生效了,满屏的“你是傻逼”在滚动。加粗加绿还有闪光特效。
鸩:“……呵。”
他在忍耐,忍得额头上青筋暴起,最后忍不了了,一脚踹翻了椅子。年轻人倒在地上,仍然没有办法自由行动,但侧躺在地上的姿势正好让他能够斜眼看到鸩。
他斜着眼睛,仿佛还在骂傻逼,甚至嘲讽意味更浓了。
“该死的人类!”
“啊啊啊啊啊啊!”
鸩不喜欢杀人。
更准确地说,他不喜欢自己动手杀人,一点儿都不喜欢。让自己的双手染上人类肮脏的鲜血,在他看来是一种极其掉价的行为。
让他们狗咬狗,不好吗?
可是此刻,鸩真的动了杀心。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年轻人,眸光冷凝,缓缓吐出三个字,“去死吧。”
地上的人开始挣扎,就像一个浑身上下被无形的丝线捆绑住的人,手被牵引着去拿旁边掉落在地上的一支笔,可他明明不想这样做,想要反抗,于是那浑身的肉在颤动,骨头在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的声音。
很快,他的耳朵里就流出了鲜血,手也摸到了那支笔。
鸩笑了,“你看,你们人类挣扎的样子像不像一条可悲的虫子?”
年轻人答不了话,他的牙关紧闭,眼神时而迷茫时而挣扎,在那片刻的清醒中,他看到自己举起笔对准了自己。
他从未觉得那笔尖如此锋利,从未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他真的想死吗?
死亡之后真的是梦醒吗?
恐惧扼住了他的心神,他瞪大了眼睛,咬紧的牙关都开始打颤。不,不要,他在心里拼命摇头,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手,那笔尖还是刺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鸩突然闷哼一声。
年轻人感觉控制自己的那股力量倏然一滞,立马咬牙反抗,笔尖偏离原定轨道,避过咽喉,狠狠刺入了他的肩膀。
剧烈的疼痛让年轻人稍稍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也获得了片刻的灵台清明。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了,不止是身体,还有大脑。
他控制不住地惨叫出声,而鸩的脸色也很难看。
这一幕就如同昨日重现。
搜救部在花园路围杀他时,也是这样,搞什么合法骂相活动,硬生生调动起人类的自我意识,从精神层面对他发起了攻击。
这回竟比上次更来势汹汹,几乎是刹那间,平和的海面上就掀起狂涛,仿佛要把他给拍死。
为什么?
鸩不理解。
蓦地,他耳朵微动,从风里感知到了危险的降临。他微微眯起眼,还不等做什么动作,便听“咚”的一声闷响,原来是那个年轻人自己一头撞在桌腿,硬生生把自己给撞晕了。
是意外?
还是为了不被再次控制,干脆自己撞晕。
“呵。”不过鸩都不在意,他伸出手去,决定立刻赐予他死亡。不过在即将杀死他之前,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眸中的杀意微微收敛。
“这样也好……”他喃喃自语着,收回手,又看了眼门口。
下一秒,他压了压帽檐,转身打开窗,干脆利落地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今夜的上方城风有点儿大,晚风倒灌,把屋内的东西吹得七倒八歪的同时,紧闭的房门也被人撞开了。来人穿着搜救部的制服,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屋内,却扑了个空。
一人快步跑到窗边往下看,留在楼下的队友在耳麦里呼喊:“他跑了!”
与此同时,气相局。
苏洄之从休息室的沙发上醒来,大脑仍有点昏昏沉沉的。今天这种情况,休息时间都是碎片化的,一两个小时并不能完全缓解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但聊胜于无。
手机界面还停留在睡前的信息上。
助理:有许主播在,苏老师您先好好休息,我已经叮嘱他们没什么事不要来打扰您了。
许主播,是《气相预报》的另一位主播。播音部的主播人数并不少,毕竟每一个气相主播都必须顶着相的侵袭,面向全城播报规则。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也为了主播的安全、为了应对突发事件,他们必须保证有足够的人手。
苏洄之是当之无愧的一线主播,上方城的顶流,气相局的门面。他上镜的次数是最多的,实力也最强。一般的主播,每周播个一次就差不多了。
如果网上有人提起上方城的主播,那指的大概率就是苏洄之。他甚至在别的城市都拥有自己的粉丝。
“叮咚。”新消息弹出,是社会新闻。
苏洄之瞄了一眼,不确定,又戴上眼睛重新看了一眼。他看到鸩给自己P了遗照,然后引来万千网友痛骂。
一刷热搜,全是他,热闹得仿佛要给鸩出殡。
尤其是苏洄之的粉丝们,已经把鸩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而且仿佛是为了对冲那张遗照,他们把苏洄之的帅气精修工作照发得全网都是。
每一个人打开社交平台,都能直面苏洄之的主播魅力。
甚至APP的开屏都是他。
不需要花一分钱,就可以享受顶流待遇,粉丝数在短短半个小时时间内暴涨。哪怕不是粉丝的也来临时充当一下粉丝,放眼望去,到处是顶着苏洄之照片的头像。
苏洄之忍俊不禁,甚至还有心情欣赏那张遗照。说实话,P得不错,黑白大片很有质感,甚至选了他认为最帅的一张公式照。
不过就在这时,苏洄之看到了门口柜子上摆着的花瓶。花瓶里放着一束花,他隐约记得,在他睡着之前,那里好像并不存在一个花瓶。
难道是他记错了?
不,不会有错,他对自己的记忆里有足够的信心。
而且,花……
苏洄之快步上前,目光扫过那束簇拥着如同满天星辰的蓝色小花。如果他记得没错,这花叫做“勿忘我”。
下一秒,他又从那花叶的掩映间好像有一张卡片,拿出来一看,上面写着——
【还记得我吗】
【苏洄之】
【我回来了】
苏洄之脸色微沉。上次鸩也送了他一束花,放在气相局的门卫上,这很难让他不产生联想,认为这次的花也是他送的。且两次都是只有卡片没有署名,字体相同,是打印体。
可这次的话,分明不像是鸩的意思。苏洄之无比确定,他没有像表弟黎铮一样,数次跟鸩对上。前两次鸩死亡时,他都不在现场。
双方没有太多的交集,哪来的“还记得我吗”?
勿忘我,这花又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苏洄之时常关心自己的表弟,对于他开花店的事情也很上心,所以对花并不陌生。勿忘我的花语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应该与友情有关。
是旧人?
苏洄之立刻推门出去,打阎飞电话,却打不通。
正好助理跑过来,苏洄之不等他开口,立刻问:“在我休息的时候,有谁进过我休息室?”
闻言,助理脸色骤变,“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
苏洄之没空多解释,“去查监控,快。”
片刻后,监控还没查到,城郊就响起了爆炸声。
距离太远,气相局没有听到那爆炸的声响,但“叮铃铃”的电话声如同警报,刹那间将紧张的氛围拉满。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无数人快步跑到窗边望出去。黑夜遮挡了他们的视线,晚风一吹,背上、鬓角的汗珠顷刻间冰凉。
“化工厂爆炸了!”
匆忙的脚步声,仿佛要把无数颗紧张的心踩碎。窗外警笛声呼啸而过,苏洄之看着一辆辆车远去,脸色也很不好看。
助理打来电话,“局里的监控被动了手脚,就是刚才遭到网络攻击的那一下子!”
监控被动手脚,那就无法查证到底是谁进了休息室了,鸩在给那个人打掩护。那个人又是谁?局里的内鬼?
苏洄之思绪飞转,已然看到了鸩那粗糙低劣的手段下藏着的算计。一个成功的阴谋,必定是环环相扣的,从那个宣扬“梦醒理论”的秘密聊天群,到网络,到气相局,到化工厂,也许还有他们没有发现的别的地方。
“监控查不了,那就人工查。一个一个盘问过去,哪怕问到明天,我要知道到底有谁来过这层楼。”苏洄之的语气斩钉截铁,与以往的温和表象截然不同。
助理赶忙应下,而苏洄之转身跑向搜救部。
搜救部里,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
一拨人顺着鸩逃离的方向进行追踪,另一波人去化工厂,副部长闻人暮晓亦亲自出动。苏洄之碰到一个二队的,连忙把人拦下,“化工厂到底怎么样了?”
“苏主播?”那人看到苏洄之,急促的面容稍有缓解,但语速依旧快,“苏主播别担心,阎队已经提前做好预案了,如果不能阻止化工厂出事,他会第一时间带厂子里的人进入缝隙躲避。现在我们的人已经过去了,只要没在里面找到尸体,他们就暂时安全,后续的我们会继续跟进,一定尽快把人带回来!”
缝隙,是危险的缝隙,但在艺高人胆大的阎飞面前,也可以是临时避难所。
苏洄之不由松了口气,“化工厂里有缝隙?”
二队队员:“已经确定了,有!”
缝隙,黄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