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景立刻掏出一个符来,双手掐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赐予你梦想成真。”
燕月明双手接符:“谢谢。”
闻人景:“不客气。”
赵申:“……”
好奇怪的人啊,但是突然间他就不怎么紧张了。
三个臭皮匠终于踏上征程。
除了基础规则外,黎铮的纸上写得很清楚,橙红小镇还有一些其他的规则。但偌大的小镇,他不可能知道并且记住所有的规则,况且他上次来这里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规则可能有变动,所以仅做参考。
但燕月明直觉,那些规则里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譬如掉在地上的柿子不能捡;再譬如,不论看到什么颜色的柿子,当有人问你它是什么颜色,你都必须回答是橙红色。
柿子只能是橙红色。
罗列出来的规则其实不多,总结起来就四个字——远离柿子。
不一会儿,三人就走到了骚粉猛男下车的地方。燕月明敏锐地注意到,地上的血迹已经不见了,但仔细看,那地面的砖缝里依稀还有点暗红色的痕迹。
橙红小镇的路,是用红砖铺成的。因为风吹雨打,砖的颜色稍显暗沉,所以鲜血流淌在地上,其实并不算很明显。
这血迹不见了,是被清理掉了?
燕月明跟闻人景交换一个眼神,谨慎地没有多说话。此时许多小镇居民卖完柿子,已经拿着空的箩筐,推着空的小车子准备回家了。
如果忽略他们发疯互砍的骇人场景,这些居民看起来真的普通又正常,既没有多只眼睛,皮肤上也没有长毛。有欢笑,有斗嘴,甚至还会跟他们打招呼。
“哟,这里有几个外乡人。”
“外乡人,要不要去我家做客啊?瞧我今天刚卖了柿子,换了好多吃的呢。”
“还是来我家吧,我家就在前面。”
“这位年轻的小哥哥跟我走吧?”
镇民太热情,小明很惊恐。
学长既然说旅馆才是小镇最安全的地方,那这些镇民的家里肯定有危险,他才不会去呢。人家伸手,他就退,退不了,就赶紧跑,尽量不发生肢体接触。
三人躲得大汗淋漓,光天化日,仿佛做贼。
唯一庆幸的是小镇居民并非都是热情好客的,也有些对他们投来不喜的目光,板着脸,阴沉沉的,也不会主动靠近。
这两者之间,也不知道哪个更危险。
黎铮的简笔地图上,标注了两个特殊地点。一个是商店,一个是诊所,诊所距离稍远,而商店就在去往下一条街的拐角处。
这是一个T型路口,列车从右边来,拐进下方的I字长街。目前的情况是,旅馆在长街左侧,所以他们行走在列车的左边。走过拐角,他们就能看到同样在左侧方向的商店。
也就是说,他们只要走过拐角,去到左边那条街,就会逐渐远离列车,但必定会经过商店。
远远地,燕月明就看到商店这边很热闹。如果说镇民们还只是换取生活物资,属于小打小闹,那商店进货,就属于大宗生意。
一个膀大腰圆、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站在拐角处,看起来像是店老板,正指挥着几个壮劳力在搬货。旁边还有一些镇民在围观,几个小孩儿不顾大人劝阻,垫着脚、抻着脖子要去看搬运的货物,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筐一筐的柿子被搬上列车,换取一箱一箱的货物被搬进商店。燕月明眼尖地看到那长条形的木箱子上,好像有枪的标志。
闻人景也看见了,微微眯起眼,道:“你再看店门口。”
店门口有一个告示牌,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正用粉笔在上面写字:
【今日雨具有售】
赵申:“嘶……”
他虽然还是一知半解,但并不妨碍他从雨具联想到刚才说过的大雨。雨具?枪?雨夜凶杀?这可真的不太妙啊。
这时,大约是小孩的吵闹让店老板不爽,他瞪了那几个小孩一眼,道:“谁也不准再偷我的东西,小心我打断打折他的手。”
燕月明毫不怀疑,这话会变成现实。
总而言之,此地不宜久留。
可是他们一直在搬东西,半天也不见搬完。搬运工人在列车和商店之间来回,店老板和围观群众也在,硬生生把他们的路给堵住了。
如果他们要过去,势必要从他们中间穿过。
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燕月明又瞥见路边没有被彻底清扫掉的雪堆里,好像露出一点红色的东西。
“等等。”燕月明灵光乍现,一只手背在身后握紧斧柄,贴着墙快速跑到那雪堆边,定睛一看——
那是一张百元大钞。
闻人景立刻正色,“钱?”
燕月明压低声音,“在这个镇子里,镇民们以物易物,好像并不需要用到这个东西。会用到它的,是谁?”
赵申也终于脑子灵光了一把,“小玉?那个亿元户?”
按照燕月明的说法,如果他们的钱都没掉,那这钱多半属于另一个流浪者,而他们只知道一个小玉。小玉早于赵申入住旅馆,却不在房间,那这个人去了哪里?
这里为什么会掉落一张纸币?
燕月明再看一眼商店,“小玉有那么多钱,不在旅馆,那就是在外面。有钱,就有可能会来商店里花钱。”
闻人景:“你的意思是……小玉有可能在商店出事了?”
这只是猜测,燕月明也说不得准。赵申则搓搓手,望着雪堆里的百元大钞眼睛发红,“捡不捡?这可是一百块。”
闻人景思忖再三,“我来。”
他小脸沉肃,慎之又慎地用两根手指夹起了那张纸币。而就在纸币从雪堆里被抽出来的时候,屏息以待的燕月明和赵申也看到了纸币上已经被雪水模糊的字。
SOS,求救信号!
闻人景凑近闻了闻,又用手指捻过那红色字体,脸色微变,“是血。”
恰在这时,商店老板好死不死地发现了他们。他看了过来,跟燕月明四目相对,刹那间,燕月明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那是弱小的食草动物对上猛兽的恐惧感。
“别怕。”闻人景紧紧抓住了燕月明的胳膊,虽然他的声音也有点发紧,但学长就是学长,看起来仍然很可靠,“还记得黎学长在纸条上写了什么吗?”
燕月明:“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闻人景:“这是商店。”
燕月明:“我们去买东西,买完就走。”
赵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被店老板盯上的那一刻,他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可这里他年纪最大,燕月明和年纪更小的闻人景都在往前走,刹那间羞愧战胜了恐惧,他咬咬牙,也赶紧跟上。
三人以缓慢、犹豫但依旧在往前走的步伐,来到了商店门口。
此时商店老板和他的搬运工们已经完全把路堵住了,镇民们也在看着他们,那表情看似正常,却又让人发毛,且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燕月明到底是个成年人,他不愿意总是让才14岁的小学长挡在前头,而且他还有小金斧子呢,便壮着胆子上前一步,“你好,我们要买雨具。”
商铺上新,顾客购买,很好,完全没问题。
店老板咧起嘴来,露出一口镶金的牙齿,“可以啊,正好新到了货,有雨伞和雨衣,单价都是50,是不是比那家破旅馆的价格良心多了?”
燕月明还没下定主意呢,店老板就又说:“本店诚信经营,童叟无欺。如果搭配其他购买,还可以打折哦。吃的、用的,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闻人景赶忙道:“我们要雨衣,只要雨衣。”
店老板:“外乡人,你确定你们只要雨衣吗?不要买其他东西?我好心提醒你们一句,到了晚上,我的店可就要关门了,而且这镇上只有我这一家商店,到时候你们想买也买不到。如果买得多,我还可以提供送货上门服务。”
闻言,赵申心念微动,下意识就要开口。可就在开口的刹那,他又瞥见了燕月明的小金斧,阳光在小金斧上反射着刺目的光,他精神一震,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不。”那厢,闻人景斩钉截铁,“我们只要雨衣。”
店老板的笑顿时有了点威胁意味,“你确定?”
闻人景深吸一口气,“确定。”
周围的人齐齐看了过来。
三人像一座孤岛,被困在暗涛汹涌的海洋里,好似无处可逃。
蓦地,店老板又道:“这样吧,你们不想买别的,我也不为难你们。看在你们是新顾客的份上,我还是给你们打折,怎么样?你们下次继续来照顾我生意就是了。”
打折?还有这种好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燕月明和闻人景齐齐摇头,“原价,我们按原价买。”
店老板面露不善,又紧盯着赵申,“你呢?”
赵申哪敢回答他,他再笨也察觉出不对劲了,闭紧嘴巴,一边后退一边摇头。这时,闻人景主动从口袋里掏出200块钱,“雨衣,四件。”
燕月明也再次鼓起勇气开口,“你不是卖东西吗?不卖了吗?我们说了,要买雨衣,四件。你诚信生意,童叟无欺,我们就想买四件雨衣,买完就走了。你不卖的话,是你不肯卖的,我、我也要走了,我真的要走了。”
他的声音在抖,音量越说越低,胆子也越说越小,可怜、无助,但还能撑。
他想说其实你不卖我也可以。
我是真的想走。
这垃圾世界,强买强卖还有理了。
良久,店老板冷哼一声,终于接过钱,招招手让刚才在门口告示牌上写字的女人拿来了四件未拆封的雨衣。
闻人景接过雨衣,给燕月明使了个眼神,两人拉着赵申立刻后退。
他们退得很小心,一步一步,艰难、缓慢地走出人群,时刻戒备。好在店老板虽然看着他们的目光不善,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却没有追出来。
三人成功走过了商店,等到走出一定距离,确定后头没人追,便立刻夺路狂奔。如同一阵小旋风,刮过街巷。
等到他们终于停下来的时候,燕月明抹了一把额头,已经满手的汗了。
赵申也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刚才怎么回事,那老板是在想方设法让我们花钱?妈的,我脑瓜子真的嗡嗡的,差点就心动了……打折又是什么意思?”
闻人景:“你觉得,打折的到底是商品还是你的手脚呢?他之前就警告过围观的小孩,小心被他打断手。”
赵申:“卧槽。”
闻人景又从兜里掏出那张写着SOS的纸笔,“就是不知道小玉到底怎么样了。”
赵申:“亿元户应该不会买打折商品的吧?”
闻人景:“万一呢?不是说买的多也会打折?”
燕月明:“那他断了手,会……去诊所疗伤?”
话音落下,一句满含懊恼的“真倒霉”从前方飘来。三人齐齐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醒目的红十字出现在前方的建筑顶上。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已来到了诊所附近。
一个男人从诊所里出来,揉着脖子喃喃自语。赵申看着那人的脸,刚觉得有些眼熟,便听燕月明小声说道:“是刚才火拼的那些人。”
骚粉猛男等人下车时,不小心撞翻了居民们装着竹筐的柿子,遂引发乱斗。伤者被担架抬走,送进诊所,但这才过了多久,对方就已经生龙活虎地从诊所里走出来了?
这可真够快的。
投胎都没有那么快。
燕月明弱气开口,“要不我们还是……”
闻人景攥拳,沉声:“跑。”
师兄弟两个再次夺路狂奔。
赵申:“等等我啊!”
电话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废品回收站。
红砖的围墙,围起来一个大约篮球场那么大的小院,小院里是一座同样用红砖砌起来的小平房。门是普通的铁门,铁门半掩着,透过门缝就能看到里面堆叠着的各种杂物和垃圾桶。有一点味道传出来,但大约是天气寒冷的缘故,并不是很臭。
燕月明跑到这里,半条命都要跑没了,撑着膝盖喘着气,但还不忘用视线在门口搜寻,果然在门口右侧的墙角处,看到了熟悉的炭笔标记。
一只简笔画的小鸭子,意为有免费电话。
三人缓了口气,再次拿出黎铮留下的纸细看。黎铮已经来过这里一次了,但他惦记着旅馆里的人,因此来去匆匆,并未对回收站做详细的探索。
他给出的信息有限,只有两条。
1:回收站什么都收,但不收柿子。如果在里面发现柿子,立刻扔到房顶上去。
2:确认无人时进入。如果回收站的工作人员回来,可以躲进垃圾桶里。
三人把规则牢记于心,在门口探头探脑半天,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正准备进去时,身后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争吵声。
“唰——”迈出的脚急急收回,三人你拉我、我拉你,迅速躲进门口的灌木丛里。
燕月明支起耳朵,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争吵声也越来越清晰。那是一男一女的声音,走得很快,吵得也很急。
男:“你就是不相信我!”
女:“你要我怎么相信你?那又大又甜的一亩柿子,明明是我们爱情的象征,你为什么要跟别人一起去卖?!明明说好了我们一起去采,一起去卖,永远在一起的!你们竟然还卖给了那只猪!你明明知道我属虎,那个女人才属猪!”
男:“你就知道属猪!属猪!你根本不信我!”
女:“我信你我才是猪!你个垃圾!”
“是,我是垃圾怎么了!”男人听起来彻底恼了,又羞又恼,大步流星地推开废品回收站的门闯进去,直奔垃圾桶,掀开盖子就往里钻。
女人站在门口破口大骂,“你这个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男人涨红着脸,“我都已经是垃圾了,垃圾不会说话,我懒得跟你计较!”
语毕,他“砰”的一声盖上盖子。女人持续骂骂咧咧,但对着一个垃圾桶隔空叫骂,似乎也颇为无趣,因此骂了两句就气呼呼地走了。
燕月明蹲在灌木丛里,看看左边的闻人景,又看看右边的赵申,看到了同款的迷茫。迷茫过后,三人确定那个男人是真的进回收站当垃圾了,而不是回收站的工作人员回来了,这才小心翼翼地从灌木丛后面出来。
三人像叠罗汉一样,探头往里看。
燕月明:“他好像再也没有动过。”
赵申:“进吗?”
闻人景:“进。”
回收站不大,院子里摆着什么一目了然,他们也没管那个一门心思去当垃圾的男人,直奔室内。
红砖的小平房大约5、60平,门是敞开着的。里头堆放着的杂物要比院子里整齐得多,还有许多置物架将其分门别类。
电话就在入口处的一张长桌上,它看起来很像是学校里的旧桌椅,刷着斑驳的红漆。电话是老式的座机,也是红的。
闻人景第一时间把听筒拿起来,尝试拨打电话,但很可惜,电话里只有忙音。他对着燕月明和赵申摇摇头,两人不免失望,但心态尚可。
燕月明环视四周,“学长说让我们守着电话,一旦有信号立刻打出去。现在回收站的工作人员不在,我们先把这里仔细探索一遍?”
闻人景正要点头,忽然,远方传来了的汽笛声。
“呜——”
“呜——”
一声过后,又是一声。
赵申紧张起来,“列车要开走了?”
燕月明和闻人景立刻转身向门外看去,从这里其实看不到列车,围墙阻挡了他们的视线,但阻断不了燕月明的担忧。
列车要走了,滂沱大雨是不是就要来了?
很快,这担忧就变成了现实。
缝隙里的天,是变幻莫测的天。昨夜刮了风雪,整整一夜,天寒地冻。今天上午,风雪虽然停了,太阳短暂地出现了一下,但依旧被云层阻隔。这会儿又开始打雷,雨点虽还未落下,但谁见了不会说一声——风雨欲来?
最先来的,是风。
呼呼的风刮着,也不知是从哪儿来,又要往哪儿去。回收站的小院里,杂物被吹得发出互相撞击的声音,垃圾桶都在晃动。
紧接着,不过十分钟,雨就来了。
这场雨下得又急又大,初时便下出了狂风暴雨之势。豆大的雨点拍打着窗户,燕月明三人合力才把小平房的门给关上。
大雨打碎了世间一切声响。
小镇居民们急匆匆跑回家的脚步声、旅馆后厨里笃笃笃的切菜声,都变得微不可寻。下雨了,天色也就变暗了,诊所里的灯亮了起来,楼顶上的红十字在暗沉的雨幕里发出光亮。
同样亮着醒目灯光的,还有燕月明在进入小镇时就看到的橙红条纹的水塔。那是整个小镇里最高的建筑,倒锥形的水塔,上面的圆盘像一个飞碟。
黎铮从水塔的外部爬上去,风雨给了他阻碍,却也给了他最好的掩护。
镇长就住在水塔里面,终日俯瞰着他的小镇,所以水塔也是一座瞭望塔。
雨点打湿了黎铮衣服上的毛领,也打湿了他的头发。他悄无声息地潜伏到飞碟外面的圆环形走廊,透过窗户看进去,里面却没有人。
蓦地,背后传来一丝微弱的风,在流动。
黎铮当机立断拔出钢笔,向后刺去。如果燕月明在这里,或许会很惊讶,因为他在旅馆时才拿那支钢笔写过字,而此时此刻,钢笔在黎铮的手里,拔出来就变成了刀。
锋利的刀刃刺入血肉,转瞬间便钉入墙壁。
可定睛一看,墙壁上什么都没有,这一刀落空了。
黎铮微微蹙眉,难道是自己感觉出错?
他觉得不会。
水塔一直是整个橙红小镇最危险的地方,它矗立在一片柿子林里,黎铮也是破费了一番功夫才成功走到这里的。
最重要的是,橙红小镇的镇长是个多重人格的疯子。他很古怪,时男时女,是老时少,时而温和时而疯狂,为此,水塔里呈现出的规则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现实世界里的多重人格,变化的只是性格,本人的外貌并不会发生相应的变化。缝隙里却不同,镇长是真的会变。
大部分情况下,镇长不会离开水塔,除非他变成了——
“轰隆”一声,又是电闪雷鸣。
借着闪电的光芒,黎铮忽然看到下方的柿子林里走过一道人影。那是一个佝偻着背,系着橙红色头巾,挎着一个竹编小篮子的娇小身影。似乎是察觉到了黎铮的视线,在闪电的光芒消失前,她倏然回过头来,露出了一张犹如风干橘子皮的老妇人的脸。
她微微一笑,皱纹堆叠,仿佛人皮挂不住脸。
佝偻着的身影掩映在柿子林里,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黎铮微微色变,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要追出去。然而就在这时,刚才那种些微的风动的感觉,又在背后闪现。
这不是错觉。
是真的。
黎铮不知道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了,他迅速侧身避过,然而速度还是不够快,被削掉了一缕头发。
发丝散落,顷刻间被风雨卷走。黎铮冷冽的视线望向攻击袭来之处,这一次,那里终于有人了。
“黎铮。”他从飞碟的另一面绕过来,一步步走到窗户的亮光里,露出缺了一只的耳朵。他看着黎铮的眼神里,充满憎恨与恶意,“我们又见面了。”
另一边,上方城。
又到了每天的波动时刻。
气相局监测部,作为整个气相局最为神秘的部门,它位于气相局总部大楼的地底。而监测部的核心,在于它的监测装置。
《气相预报》其实起步较晚。刚开始,人类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运用科学手段去解释玄学事实,譬如磁场。规则波动时,该地区的磁场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但它虽然有点用,却没有大用。因为你只是能发现磁场有变化,却不能具体知道究竟是什么变化,还得实地检验。就像在缝隙里探索规则一样,用人命去趟,效率低下,代价巨大。
后来,搜救队员在缝隙深处,发现了能够用来感知规则的奇怪石头。它的原理有点像天气瓶,当天是什么天气,都会在瓶中得以展现。
人们付出了很多代价,将这些石头从缝隙深处带回,监测装置逐步成型。
最终,气相局又迎来了第一代鸩的死亡。
混乱的年代总是能诞生一些天才的疯子,他们用自己的奇思妙想,用鸩的死亡,来完成了监测装置的最后一道工序。这是一个秘密,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总之他们成功了。
如果说播音部靠“说”,那么监测部靠“看”。
在深处的地底,巨大的蒙着黑纱的监测装置前,佩戴着特殊眼镜的监测部员工们,已经蓄势以待。
波动时刻一到,巨大的嗡鸣声响起。监测装置泛起波纹,每一道波纹,都有它的密语,而每一个监测部员工,都必须读懂。
严格来说,他们是训练有素的翻译官。每天直面规则,但受到的伤害却比主播苏洄之要小得多,因为正如黎铮所言,规则本身是中立的。
只是今天的监测部,一个个监测员都忍不住蹙起了眉。
十分钟过去,其中一人高举右手,打了个手势。
室内广播立刻响起,“怎么回事?”
“波纹非正常颤动,符合异常现象第13条,请立刻拉响全城警报。”
上方城,又迎来了一个不眠夜。
当城里的居民们,一个个都在奇怪,怎么零点未过,警报就响了的时候,苏洄之、阎飞等人已经齐聚监测部,连后勤部的小方也来了。
监测装置所在的大厅里,非本部人员止步。所有人站在特殊玻璃封闭的二楼走廊上,看着下方的忙碌场景,眉头微蹙。
“波纹持续颤动。”
“波动异常。”
“波动异常。”
“无法观测到具体规则。”
“各监测员注意,下面开启一级预案。”
“请准备。”
各位戴着特殊眼镜的监测员对视一眼,纷纷后退。与此同时,墙壁上自动开启数个一米见方的暗柜。每一个暗柜里,都存放着必要的装备。
类似防弹衣的金属夹克,连接着无数导线的手环,黑色的手套。那手套很薄,仔细看就像是无数细小的金属片缝合而成,还有复杂纹路,很是奇特。当手环箍住手套的边缘,导线连接上金属的夹克,所有纹路亮起蓝色光芒。
所有人陆续按下眼镜上的一个按钮。
“深度监测现在开始。”
“请所有人保持静默。”
“请保持静默。”
“保持静默。”
落针可闻的空间里,所有监测员再度上前,来到了蒙着黑纱的巨大监测装置前面。这一次,他们不再是隔着一定距离,用眼睛看,而是掀开黑纱走进去,直接伸手触碰。
不过半分钟,其中一个监测员便后退一步,将手收回。
他朝着身后迅速打出一个手势。
二楼走廊里,苏洄之微微眯起眼。他又看了会儿,没有多留,便转身离开。阎飞迅速跟上,边走边问:“你看得懂那手势?”
苏洄之:“播音和监测密不可分,他们那套手势我当然看得懂。我只是觉得,再等下去结果也不会变好了。”
阎飞:“到底什么意思?”
苏洄之:“规则模糊不可测,如果不是鸩动了手脚,就是被缝隙里的变化影响了。波动时刻只有一个小时,现在还剩下34分钟,如果在这34分钟里,我不能拿到准确的具体的规则,那么今天零点的气相预报,就要开天窗了。”
两人步履加快,坐着电梯返回地面时,还碰到了对策指挥部的井宁,也就是闻人景的爸爸。井宁正要去监测部,看到苏洄之和阎飞,连忙停下脚步。
“各城的监测都出问题了,情况不妙。”井宁一开口便直奔主题。
“如果出事的不只是上方城,那么你刚才说的两种可能,就是后者。”阎飞沉声。后者是什么?那就是缝隙里的变化影响到了监测的结果。
阎飞不认为鸩有那个实力,同时对各个城市的监测装置动手脚。他如果有这能力,人类早完了。
苏洄之也同意这个观点。
井宁沉声道:“我知道了。刚才我已经让巡查部全员出动,阎队,接下来可就要拜托你们了。还有苏主播,如果《气相预报》不能准时上线,你知道应该怎么做,稳定军心很重要。”
苏洄之:“放心。”
三人没有多废话,匆匆交换完各自的消息,便又迅速分开,奔向不同的战场。只是分别前,阎飞拉住苏洄之,语气郑重:“不要落单,不要轻敌,你是气相主播,是气相局的门面,是上方城数百万人的精神寄托,你不能出事。”
苏洄之回视着阎飞,唇边扬起一以贯之的微笑,“阎飞,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气相主播的职责。”
这是苏洄之第一次喊阎飞的全名。
阎飞沉默两秒,“一切小心。”
苏洄之:“一切小心。”
与此同时,橙红小镇。
旅馆里,新的住客正在惶惶不安。女孩儿名叫胡佳佳,今年16,还在上高中。除了这一次突然掉进缝隙,她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偶尔在学校里会碰到一些奇怪规则,会撞见缝隙的出入口,但在老师们的保护和同学们的互相帮助下,都没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是到了这里,过往的那些经验,好像都不顶用了。她突然间深刻意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危险,什么叫“学校是座象牙塔”。
她以前在塔里,拼命想出来,现在却回不去了。
两个小时前,她住进了这间108,本以为自己会害怕得睡不着觉,但疲惫袭击了她,她昏昏沉沉的,还是睡着了。
可她没有睡多久,就又被汽笛声以及雨声吵醒。
看到外面那风雨飘摇、天地暗沉的场景,胡佳佳害怕极了。她哪里还能睡得着觉,连忙穿好衣服和鞋子去找她的同伴瞿刚,也就是染着骚粉色头发的肌肉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