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娘房中回去,子时未到,因为明天的喜事,家家户户都兴奋得敲锣打鼓,唱歌跳舞。
管千秋就在楼栏边,低头看着盛大热闹的喜事。
她听到脚步声回头,眼眶泛着一点红。
下面喜气洋洋,族长都举着铃杖出来了,每个人脸上都是狂热的笑。
管千秋说:“真热闹啊,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叶笙把那方红布放到了管千秋面前,他沉默很久,冷声道:“管千秋,我们这个轮回,只能是死局,也必须是死局。”
管千秋颤声说:“为什么?”
她其实看到这方红布就已经知道了叶笙的打算。
她接过它。
“叶笙,你想让下个轮回的我们走完【相看】【请期】【问名而后,成为新娘【迎亲】吗?”
叶笙没说话。
管千秋笑得眼眶通红,说:“怎么可能呢……第一天、第一天,谁他妈能发现这是轮回啊!第一天围观新娘【相看】的时候,谁他妈能想到这一点啊!”第一天,第一天刚进夜哭古村的第一天,孟梁喊他们出来看【相看谁他妈会想到要取而代之!
叶笙说:“夜哭古村的【相看】只需要看到地府就行,只需要借助族长的铃声。”
管千秋:“那么【请期】呢,请期是需要回馈的。新娘跪在坟前磕得头破血流才让先祖允许。我们身为外乡人,怎么让先祖同意。【请期】根本就不可能啊……”
叶笙轻声说:“就是因为【请期】这件事。所以我说,我们这个轮回,必须是死局!”
“我们什么都不能做。我们要让族长把门关上,我们要让先祖显灵并赐福,必须要等轮回重启。”
“因为……先祖赐福的时候,是可以许愿的。”
管千秋愣住了。
她好像也懂得了,叶笙的打算。牺牲这个轮回,完成【请期】。
就在这时,南柯疲惫地开口说:“这个轮回完成【请期顺便也把【相看】完成了吧。”
“南柯?”
管千秋瞪大眼,望向那从顶楼解梦出来后、就如行尸走肉的少年。
南柯的手碰上红色雕栏,他仰头看着漫天的灯笼,轻声说:“他让我活下去。这是他最后的遗愿。可是我想了好久好久,我活下去干什么呢?”
“我遇到他的时候,七岁,被丢在垃圾桶旁边。世娱城有最大的赌场,也有最肮脏的街巷。人贩子打算把我卖给一个男人当玩物,但是我命数就带着诅咒。他们中途感到害怕,把我丢了。白胥见到我第一眼,就温柔细心地把我从垃圾堆里捡起。他那时候很年轻,笑得很好看,但我知道他的眼神,是估价的眼神。”
“我一开始对他也没好感,不过后面……算了……”
南柯没有再说话。
管千秋心思细腻,眼眸哀伤。其实从很多方面,她都看出了这对师徒的不对劲。以白胥的性格,将一个小孩养在身边那么多年本就特别可疑。皇后工会,那“童养媳”的谣言怕不是空穴来风。
南柯木然说:“我们吵架的原因,是他窃读了我的梦。”
“他想投我所好,送我一份生日礼物。但【窃梦师】永远不会知道。梦对一个人来说,代表了什么。”
“他在我的梦里,看到……算了。”
南柯点到即止,脸色苍白,抿唇。
少年并没有对两个陌生人吐露自己感情的兴趣。
生日前夕,被窥到秘密时的心情,他这辈子不会回想。错愕,震惊,绝望,恼羞,让他根本就不敢去看白胥。而白胥好像也愣住了,长发泻下,深深看着他,一句话没说。
他冲了出去,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
可是工会安排夜哭古村的任务后,【皇后】找到自己,告诉他白胥这次可能很危险。他还是进了西南密林。
南柯偏过头,忽然笑着对叶笙说了句:“谢谢。谢谢你给我留下了这个解梦签,让我看到了他的梦。”
叶笙知道他想做什么,皱眉道:“你别轻举妄动,我答应了白胥照顾你。”
南柯说:“没事,你就当我不想活了吧。”
他抬头,夜哭古村家家户户门窗大开,露出的殷红的灯笼,和梦幻摇曳的捕梦网。
少年声音轻似飞雪,空洞地说。
“白日梦是指人清醒时脑内所产生的幻想及影像。通常是人内心深处的渴求与野望。”
南柯说:“他跟我说对不起,他没经过我允许,窃读了我的梦,所以把他的梦赔给我。”
南柯貌似已经很疲惫了。
他把【血咒】的符交给了叶笙,而后道:“第三个轮回发现回溯的秘密可能都要好几天,不可能来得及完成【相看你在这个轮回就把【相看】也做了吧。白胥怕我一个轮回过不了,在顶楼用夜哭古村的纸还做了三个捕梦网,我都留了记号。”
“就这样吧……”
“南柯!你要去哪里!”
管千秋脸色大变,想要去抓住他。但是少年别过头,瘦弱的身影却像是疾风一样,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管千秋一下瞪大眼,眼眶血红。
锣鼓喧天里,那个黑发少年,一步一步,走向了夜哭古村最德高望重的族长。满目的红,满目的白。村民们喜气洋洋,吹埙哼唱。天地间幽幽传着那首《葛生》。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藤覆盖了一丛丛的黄荆啊,野葡萄蔓延在荒凉坟茔。
……我爱的人长眠在这里啊,谁和他一起独守安宁。
管千秋:“南柯!!”
叶笙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其实解梦那天,他在外面杀完所有人,听力很好的他,依稀听到里面有声音。
是南柯压抑在喉咙里破碎的哭声。
和一个青年无奈又温柔的笑。
在这场【白日窃梦师】单独留给南柯的梦境里。他对那份背德的、好似不合时宜的情感,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白日梦是指人清醒时脑内所产生的幻想及影像。
——通常是人内心深处的渴求与野望。
“小孩,看到了吗。”
“……你我做的同一个梦。”
最后的记忆是,震怒的村民,混乱的局势。南柯如困兽般的低吼,赤红的双眼。管千秋捂住脸颊,难以忍住的哽咽。
族长摇起了铃杖,对南柯进行了定点催眠。
而听到铃声。
叶笙闭上眼,将红布系了上去。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百年之后,我的爱人,黄泉再会。
【观落阴原来不是新娘到地府,是新娘到人间。
叶笙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夹生在山壁里的夜哭古村。
那就是,与【死地】对应的【生地】
那里也有个族长。
族长坐在桌边,一脸苦兮兮地跟两个人说话。
对面坐着吊儿郎当咬着棒棒糖的洛兴言和旁边冷漠垂眸,翻着孟家家谱的罗衡。
族长崩溃地说:“我们夜哭古村世世代代靠卖蛇为生,除了地方偏僻了点,难找了点,什么邪门的地方都没有。至于近亲结婚,这是祖训啊。我们按照祖训行事,也没招谁惹谁吧。”
“你们都来过那么多次了,还不肯罢休了吗?”
“宗庙也让你们看了。有邪门的地方吗?有吗?有吗?没有!”
洛兴言放下棒棒糖:“老头,你闭嘴吧,烦死了。”
族长恨恨地看了眼罗衡,不情不愿闭上了嘴。
s级异能者【无神论者异能:读梦、洗脑、樊笼。
比起族长的定点催眠,或许,他的洗脑会更快。
洛兴言凑过去,道:“喂,白毛,看出什么东西没啊!我等着出去,回太子妃消息呢。我把他拐进来后就放任不管,我会被宁家扒一层皮的!”
“……”罗衡忍无可忍,直接把族谱甩他脸上:“御前侍卫,您请。”
叶笙终于懂得了,为什么洛兴言说夜哭古村邪门、难找。
因为夜哭古村真正危险的死地,永远不会放两个s级执行官进来。
结束【相看叶笙摘下红巾,南柯已经不在人群中了。
管千秋崩溃地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中深处。
叶笙低头,说:“走吧,去顶楼。给第三个轮回,留下最后的线索。”
第三个轮回要做的,其实只有【问名】。
第四天晚上去宗庙,要写的是自己的名,而不是新娘的名。
管千秋说:“所以叶笙,我们今晚要做什么?”
叶笙将那三个出自【窃梦师】之手的捕梦网挂在一旁,喃喃说:“睡一觉吧,管千秋,做一个梦。”
第五天,【迎亲】。
新娘子在喜婆搀扶下出门时,就意味深长地朝叶笙露出一个笑来。
她走的很慢,步伐轻快,明显心情很好。
叶笙使了个眼色给管千秋,把新娘窗前的捕梦网取下,换上新的。管千秋握住平安福,红着眼,朝他苍白笑了下。
走过寒霜带雨的悬桥。
叶笙跟随村民,来到了宗庙。
他抬头,看着新娘一袭嫁衣,步步往上。族长等所有人入门,开始关上庙门。
新娘走到尽头,回头朝叶笙看了一眼。
然而叶笙没理她。
管千秋这五天一直精神紧绷,如今虚弱苍白地闭上眼,等着这注定失败的第二个轮回。
族长一点一点关门,关门的最后一秒,先祖灵牌上开始浮现文字。
新娘转身,注视叶笙,是充血的焦虑、怨恨,她在疯狂催促他。快点!快点!解开血咒!快用血咒烧灵牌啊!快给她放出钥匙!
然而她注定失望了。
光线慢慢收拢。叶笙就和古村所有人一样,闭上眼,跪在地上。
他脑海里浮现绮丽的一幕幕。
夜哭古村华丽的楼身,血红的灯笼,炙热的雪和黑色的梦。全部都在这一刻化为他心里唯一的愿望。
他要活着出去,他还要去见宁微尘。
庙门关上的最后一刻。
轮回重启,世界陷入黑暗。
先祖也彻底显灵,赐福于人间。
他这一次,跪在孟家人中。第一次,前所未有地、虔诚地,向神佛许愿。
青年的声音轻而认真。
“神明在上,我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人。”
“我想和他,结为夫妻。”
“在……落雪时分。”
向神请期,霜雪为期。
——在庆祝这对新人礼成时,我们也可以向孟家先祖许愿。愿望能够被先祖听到,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愿望,先祖都会帮忙实现的,心诚则灵!
——那么【请期】呢,请期是需要回馈的。新娘跪在坟前磕得头破血流才让先祖允许。我们身为外乡人,怎么让先祖同意。【请期】根本就不可能啊……
心诚则灵。
世界排行榜上第六的a+级危险地, 夜哭古村。
无数人在此全军覆没,彻底消失,连尸骨都没留下;又有无数人跃跃欲试, 野心勃勃,妄想用命来这赌一场。
实际上, 进了西南密林, 是生是死全看运气。
来到夜哭古村的死地,只会是死无葬身之地。
叶笙在桌前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傍晚。
天快要黑了。
捕梦网烧得只剩下蛇骨,灰烬落了一地。
他扬起头, 伸出手, 苍白的指尖碰了下冰冷的蛇骨, 叶笙眼眸黑白分明, 出了会儿神, 这一刻竟然有种生死无常的感觉。
如果他没有属于第七版主的故事笔, 没有在a级事物上留下痕迹的能力。那么,他能活过夜哭古村吗?在这里,一步走错,全盘皆输。
想活下来,必须在第一个轮回就发现回溯的秘密;必须在第二个轮回就发现死地的秘密。
必须牺牲一个轮回,用来【请期如此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叶笙撑着桌子站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 他这一刻特别想见宁微尘。他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出山洞时,状态那么差了。
叶笙揉了下太阳穴, 推开门, 发现宁微尘居然就在门外。
喜婆过来把要【问名】的东西都交给了他, 嗫嚅道:“东……东西就在这里了,你们自己去后山。”
喜婆莫名地有点恐惧,支支吾吾交代完后,就走了。宁微尘垂眸,漫不经心地拿起一盏长明灯,手指划弄了下烛心,感觉到什么,讽刺地轻笑了下。
身后传来开门声,宁微尘转过身来,看到叶笙苍白如纸的面容,一瞬间笑意散去,皱了下眉,快步走过去:“你不舒服?”
叶笙见到他后,稍微安下心来,他摇摇头。
宁微尘安静看他,眼神幽深,冷声道:“不舒服就告诉我。”
叶笙还是摇头,语气尽量平静:“没有不舒服,而后最后一天了,再不舒服也得忍着。”
宁微尘微笑,气得咬牙切齿,笑容昳丽而危险:“谁告诉你一定得忍着?”
他低下头,眼神晦暗不明,半开玩笑半认真诱哄道:“叶同学,你现在跟我服个软,我就带你出去怎么样?”
叶笙跟他撒个娇,他或许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哪怕是直接跟第六版主暴露身份,彻底跟异端帝国撕破脸,让今后的计划难度翻上好几倍也无所谓。清醒疯魔,一念之间。
叶笙愣住,经历过那个漫长的梦、走过两个血腥的轮回,如今听到宁微尘的话,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叶笙笑得次数很少,于是弥足惊艳。
宁微尘情不自禁愣了一下。
叶笙笑完后,说道:“不怎么样。走吧,问完名,大概一切就结束了。”
夜哭古村难在机制,不在异端的等级。
宁微尘道:“你真的没有不舒服?”
叶笙:“太子爷,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身娇体贵的。”
宁微尘嗤笑:“你不身娇体贵?”
叶笙:“……”哦,想到自己当初在车上两天没散的痕迹,不想说话了。不过这他妈能怪谁?
叶笙想打人,但是只能安慰自己下次讨要回来。
他只是在宁微尘面前稍微放松了点。一路走到顶楼,走上悬桥,叶笙眼眸恢复冷冽。
寒月高挂,长风吹动雾岚。
叶笙伸出手,主动抓住了宁微尘的手,低声说:“跟在我后面。”
宁微尘倒也没有推辞,借着浓雾,化被动为主动,和叶笙十指相扣。虽然他觉得他们现在的相处,也没必须要装下去了。
【问名】第一步,卜名。
上个轮回的自己,已经把【相看】和【请期】都做完了。
结绳记事上第四天的一个重大的结,其实就是让他完成问名。
问自己的名。
所以叶笙并没有烧孟红拂给他的那张纸,他撕下空白的一角,用血写上自己的名,烧成灰烬,洒在蛇缸上。
宁微尘本来在打量夜哭古村的宗庙,甚至有心情,拨动他们挂在墙壁上犹如经幡般的家书,余光突然落到叶笙这一举动上。宁微尘:“……”
咔。冰冷修长的手指一用力,家书被他生生撕了下来。
夜哭古村众先祖:“……”敢怒不敢言。
宁微尘走过来,很缓慢地勾起唇角:“叶同学,你在做什么?”
叶笙嗓音微哑,低声说:“这里是夜哭古村的死地。这里就连先祖的灵牌都是假的,想要活着出去,必须走到生地去。”
宁微尘:“嗯,所以你写你的名字干什么?”
叶笙冷酷说:“显而易见,我要成为新娘,才能走到生地去。”
宁微尘:“……”
叶笙:“……”
别说宁微尘无语,他自己都无语。
叶笙自己也觉得这事挺操蛋的,抿紧唇,眉眼间的烦躁戾气更重了。到生地的第一秒,他一定就要用枪毙了夜哭古村那傻逼先祖!叶笙不想跟他交流这种事,快速道:“走吧,现在该去送嫁了。”
送嫁的流程,就是走过黄泉路,一边走一边把嫁妆丢进深渊里。嫁妆其实都是一些新娘用纸剪的很小的物件。鹤、床、桌子、被褥、灯笼,什么都有。
它们小巧容易携带,重点还是长明灯,要用灯驱散黑暗,才能被孟家的列祖列宗放行。
这里既然是死地,必然沉睡着那些祖宗。
新娘给了他们两盏长明灯。叶笙在梦里就有上一次的经验了,所以他做事非常干脆利落,帮宁微尘把长明灯点燃后,他就抬步往里面走。他的记忆力非常好,早就把蛇缸上方的图文记在心里。只需要走到尽头,用蛇血书写,这一次【问名】就完成了。
谁料他走到一半,忽然一阵寒风从前方刮过,嗤啦一声,他身后的光忽然暗了。叶笙愣住,他猛地回过身去,就看到宁微尘手里那盏长明灯,居然是灯芯是断的!
新娘早就在里面做了手脚。
叶笙猛地反应过来。
孟红拂的话。
——“姐姐一定很信任你吧,把这都告诉了你。你去帮我【问名】好不好,【问名】需要两个人,你可以再带一个熟悉的人。”
孟红拂,孟红拂……
他脑海里闪过孟红拂的眼。
在第二次轮回,庙门彻底关上前,血新娘的双眼布满血丝,充斥着被欺骗的愤怒,屈辱,和刻骨的恨。
白胥曾在孟红拂的梦里看到过所有皇后工会的人!
孟红拂!孟红拂的记忆是不会被回溯的!她记得,她什么都记得!
叶笙心里涌现出毁天灭地的杀意来,他举起自己的长明灯,快步走过去,想把灯给他,然而宁微尘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
黄泉路旁边是肆虐的黑雾,魑魅魍魉绕在脚下。
宁微尘的眼眸泛出幽暗银紫色,他凑过去,低声在叶笙耳边道:“继续走,别回头。”
叶笙:“宁微尘!”
宁微尘轻声说:“别担心,我会没事的。”哐当一声,他手里的长明灯跌入深渊,他的身影也被黑暗覆盖。
叶笙手指抓住手中的灯盏,骨骼泛白,眼里赤红一片。他走到石室尽头,几乎要把石壁刻穿,写下名字。而后快步出去,在灵牌下取走钥匙,几乎是用跑地回到了夜哭古村。这一次,他谁都没理,谁都没看。叶笙推开新娘的门,进去之后就将门重重关上。孟红拂在床边梳着头发,看着他充满戾气和杀意的眼眸,一下子红唇勾起,慢慢笑了起来。
“啊,你回来了。”
叶笙脸色堪称扭曲,他走过,直接拿出枪,抵住孟红拂的脑门。青年锋利漂亮的五官,这一刻真的布上寒霜,低下头,轻轻说:“孟红拂。”
孟红拂古怪笑道:“你为什么要生气。叶笙,你骗我一次,我也骗你一次,这是礼尚往来啊。”
叶笙说:“嗯。礼尚往来。”
他想也不想,直接扣下了扳机。
子弹直直射穿新娘子的头!从一边的太阳穴横穿过另一边!鲜血溅出来的时候,孟红拂还没反应过来,脸上自以为胜者的怪异微笑僵住,瞳孔一点一点瞪大。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叶笙居然敢真的开枪。她的脑袋破了一个洞,不过血新娘在死地,根本不在意这点伤痛。
她面无表情,缓缓抬起手,抹上那个窟窿。
她喃喃说:“叶笙,你对我下手。”孟红拂柔柔弱弱,神经质地笑起来,眼睛里瞳孔缩成一个点,眼白占了大部分,疯魔又诡异。
孟红拂古怪说。
“你对我下手,你疯了吗。没有我,你们全部都得死在这里。没有我,谁帮你们毁掉孟家先祖的灵牌啊。”
叶笙道:“孟红拂,你从来都不讨厌夜哭古村。”
“孟红拂,你可是血新娘啊。身为三级教徒的你,是夜哭古村最虔诚的信徒,你怎么会帮我毁掉孟家先祖的灵牌呢。”
孟红拂听到他这话,脸色瞬间就变了,她眯起眼睛,因为被蛇环禁锢住,所以也没有反击。
她语气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唏嘘。
“你懂得倒是挺多。”
叶笙说:“我不想和你说话,叫你姐姐出来。”
孟红拂警惕:“姐姐?我哪里有姐姐。”
叶笙垂下眼眸,冷冷地看着他:“夜哭古村世世代代近亲结婚。近亲结婚诞生的,可不只是畸形儿,还有……精神病。”
一个第六版块的a级异端。
一个夜哭古村的三级教徒。怎么可能会对先祖不敬,怎么可能会想着逃离这个村庄。怎么可能给自己取名叫红拂。又怎么可能犯下逃婚的大错。
可是孟红拂嘴里一直有个“姐姐”,那个“姐姐”从上个轮回贯穿到了现在。
近亲结婚产生的隐患不光是畸形儿, 还有精神病,比如人格分裂。
孟红拂宛如待嫁的新娘,双手放在腿上, 规规矩矩坐在床边,她轻轻笑起来。
“对, 我确实有一个姐姐, 我和她共用一个身体,红拂的名字也是她改的, 或许她就是想效仿红拂夜奔,哈, 多天真啊。”
“我姐姐被一个野男人灌了迷魂汤, 为他魂牵梦萦, 甚至不惜违背祖训与他私逃, 可先祖在天上看着啊, 她怎么可能逃出去呢。野男人被村民们乱棍打死, 而我的姐姐也因为背弃神明,受到了惩罚。她被扯断头发,被拔光衣服,跪在宗祠三天三夜。”
“在夜哭古村,跟人私通是大逆不道的事,孟家血液不允许外人的玷污,我姐姐本该被处死, 因为我的存在, 她才活了下来。她是个背叛神明的叛徒,可我是神明认可的族女。”
孟红拂早就给自己画好了妆, 脸颊红透, 红唇如血, 她睫毛密得甚至不用画眼线,笑着看过来时,瞳孔含着幽冷的光,第一天平平无奇的新娘子,这一刻撕破假面露出了疯魔的真面目。
“你既然勘破了轮回的秘密,那么你勘破了这里是死地吗?”
“【请期】请的那场大雪,本就是一场由骨灰和纸灰组成的雪。【生地】的村民们,会把自己的心愿写到纸上,和畸形儿的骨灰一起烧给【死地】。我们上上下下,生生死死,一起祭祖。”
叶笙哑声叙述说:“这里是一个永恒坍塌的时间点。”
孟红拂摸了下自己的脸颊,点了下头,勾唇笑:“对啊。只有这样,我们的祭祖行动才不至于被你们这群疯狗盯上。”她莞尔说:“非自然局,你们是叫非自然局吧。”
孟红拂冷下脸,极度厌恶。
“你们就跟甩不掉的苍蝇一样难缠。尤其是那些s级执行官,早就在帝国臭名昭著了。”
孟红拂是a级异端,a级异端能接触到的世界,可不光是孟家先祖。
孟红拂说:“【死地】存在的意义,就是悄无声息地消化那些祭品,完成祭祀。”
夜哭古村是世界排行第六的危险地。
每年都有无数赌徒来到这个村庄,用命赌一飞冲天的机会。年复一年与外界的人接触,这些村民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脑子有眼睛有耳朵。
他们是真的不懂近亲结婚的危害吗?真的不懂畸形儿诞生的原因吗?是真的落后到反智反人类吗?
不。夜哭古村的村民,只是用假的愚昧没文化,来掩饰真正的贪婪罪恶罢了。
毕竟“不知者无罪”。
这场【生地】【死地】齐心协力对孟家先祖最虔诚的祭祀里:
畸形儿的皮用来做灯笼;
畸形儿的肉用来喂蛇;
畸形儿的骨灰化为漫天细雪从天而降;
畸形儿的怨恨成为黑色噩梦绕满红楼。
畸形儿。不仅是他们口口声声骂的“怪物”,同时还是他们用来求神的祭品。
叶笙终于理清楚了一切,低声说:“怪不得,夜哭古村的婚礼,你的嫁妆都送出去了。我却一直没看到聘礼。”
原来,聘礼藏在他们每日做的那些任务里。
那些骨灰、喜丸和灯笼纸全是,【生地】送过来的。
抄纸之所以要在请期之后,是要让骨灰先入纸池!
孟红拂笑起来:“你确定你要见我姐姐,你要知道,创造夜哭古村【死地】的罪魁祸首可就是她啊。她虽然不是先祖的信徒,但她也是个疯子。”
叶笙淡淡道:“我猜,她也挺想见我的吧。”
孟红拂讽刺轻蔑地一笑,手指轻轻摸上自己的心脏。她重重一按后,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孟红拂在换“姐姐”掌控身体前,不以为意地嘲笑:“如果不是她像个苍蝇一样在我身体里发疯,我是不会放她出来的。但是放她出来又怎样呢,在夜哭古村的死地,我是族女。”
叶笙看着这个三级教徒。想到了【相看】时她脸上的红晕,【请期】时她额头上的血,想到她跟他们哭着说不想嫁给一个死人时脸上恐惧的泪水。
第六版块a级异端,危险狡诈,真的比人还要像人。
孟红拂突然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姐姐”慢慢接管身体,她缓缓睁开眼。叶笙本以为,“妹妹”是个扭曲古怪的疯子,姐姐会正常点,没想到姐姐睁开眼,叶笙看到了更扭曲更狰狞的恨意!
姐姐的眼中血丝跟蛛网一样密布。
她死死盯着叶笙,而后扑过去,凄厉的大喊道:“把钥匙给我!”
叶笙举起枪口,因为宁微尘的失踪,他现在内心充满暴戾,只想再给她来一枪。
“把钥匙给我!让我去生地!我要去杀了那群畜生!”
姐姐恨意滔天,声音仿佛从喉咙里嘶吼出,声嘶力竭。她试图伸出手,抓住叶笙。
只是蛇环禁锢在腿上,她的步子注定跨不大。
姐姐起身一下子被绊倒,硬生生摔在了地上。
叶笙冷眼旁观,枪口就对着她眉心。
姐姐狼狈不堪地跪坐在地上,察觉到金属的冰冷,呆呆地抬起头来。
一个人的性格是可以从细节处看出来的,妹妹的神情怨毒狡诈,姐姐却疯得失去理智。可她的眉眼又满是痛苦,满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