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
主持人点到即止,暗示效果立竿见影。
那些火辣热情的言论瞬间被满屏的【鲜花】【爱心】【微笑】覆盖。
【隔山隔水不隔心,很荣幸在淮安大学遇见大家[鲜花]】
【祝学弟学妹在淮安大学书写新的未来——大二学长奉上。[微笑]】
【今夜,无论你我来自何方,五湖四海都是家人。[爱心]】
【让青春迎风起航,让梦想随花绽放。友友们,晚上好。】
夏文石发出爆笑。
黄琪琪咬着奶茶,抬手挡住他的唾沫星子。
梁青青也觉得好玩,偏头去跟苏婉落说:“落落,我记得我们的迎新晚会也挺有意思的!”
苏婉落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她脸色苍白脆弱,黑发披肩。置身于青春飞扬、嘈杂缤纷的人世间,却时不时觉得有点冷,或许是旧体艺馆的空调温度太低,也可能是她现在身体本来就不舒服。
晚会中间有一个节目,是校领导的诗朗诵。
梁青青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
苏婉落的视线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影子上台。
主持人微笑着说:“接下来有请袁寿副校长,来给我们进行一首诗朗诵,《让梦启航》。”
《让梦启航》。
叶笙实在是闲得无聊,掏出手机来玩游戏。
宁微尘说:“这是不是你在火车上,发给我的游戏?”
叶笙:“嗯。”
宁微尘笑了一声,倾身,凑过去,伸出手在叶笙屏幕上点了两下:“哥哥,接下来的一步,应该往这里走。”
叶笙“嗯”了声,照着他的步骤走。
宁微尘的发丝扫得他有点痒,叶笙偏头想说什么。余光看到那盏台灯,忽然愣住,一下子警惕起来。
为了氛围效果,体艺馆上方是一片漆黑。所以没人注意到,从天壁上渗出了一些黑色的液体来。
它们浓稠,诡异,很快长出脑袋,长出手脚,笑嘻嘻你拉着我我拉着你,几个鬼孩子抱住吊灯的灯座。
低价购买的劣质吊灯,往往安全隐患会非常大。
导线不耐热、镇流器劣质,甚至灯座用料单薄,容易脱落。
袁寿副校长笑呵呵地走上台,拿起话筒,站在了吊灯之下。
他声情并茂地开口。
“抖落岁月的尘埃,
轻触时间的门墙。
怀揣梦想,
怀揣希望。
我们来到这里。”
他抬起头,站在万千光影里,望着这个他负责修筑的体艺馆。
袁寿笑起来。
“盛夏刚过,蝉鸣还未远;金秋已至,桂花送来香。”
“人生最意气风发的四年,正在向你们走来。”
咔咔咔。
什么东西在震动。
“同学们,你们是烈日,你们是朝阳,你们是雏鹰,你们是种子。”
他伸出手,扬起头,高声道:“你们是世界舞台新生的光——”
世界舞台新生的光——
袁寿仰头的瞬间,突然声音戛然而止,他瞳孔紧缩成一个点。
以他为中心,一瞬间,整个场馆内部所有喧嚣嘈杂都好似远去,刺目的灯光炫得他眼睛生疼。
幻觉里,他看到灯盏上方无数个样貌狰狞的鬼孩子,你叠着我我叠着你,在朝着他笑。它们荡秋千一样荡着那盏本就劣质的灯!
咔咔咔,灯座在分裂,灯柄在粉碎。
袁寿一个人站在舞台中间,眦目欲裂,看着那盏他精打细算挑选的吊灯,轰隆断裂,直直砸向自己!
——抖落岁月的尘埃。
轻触时间的门墙。
我们来到这里。
让梦启航。
场馆内有洛兴言在,他是执行官,处理这种事经验丰富。
察觉到鬼孩子气息的一瞬间,叶笙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神色冷漠往外走。
hera在附近,就在学校里面。
吊灯晃荡,发出恐怖的“吱哑吱哑”声。但是迎新晚会现场,音乐太嘈杂、气氛太喧嚣,没人发现不对劲。他们交头接耳,开玩笑袁寿校长是不是忘词了。
洛兴言靠在椅子上,低着头,只露出下巴,雪白的牙齿咬碎棒棒糖,发出“咔嚓”的清响。
吊灯脱落的瞬间,他手指抬了抬鸭舌帽的帽檐,猫科动物般的竖眼在黑暗中散发出诡异的金光。
忽然之间,整个场馆内停电了。
音乐停了,灯光熄了。世界一片黑暗。
众人都不明所以,各种疑惑和错愕的声音响起。
随后,沸反盈天的黑暗里。轰隆!场馆中央的舞台上传来剧烈的声响。
“我靠什么声音?”
“地震了?”
吊灯脱离灯座,直直下坠,水钻四溅,木屑飞散。而在它即将触地的瞬间,一条黑色锁链破空而出,横跨十几米,禁锢缠绕住了它。枷锁绞杀掉所有鬼孩子,将吊灯牢牢固定在高空。
众人看不清变故,试图拿手机开手电筒照明,可是怎么摁手机都毫无反应。
“我手机莫名其妙关机了。”
“我手机也是。”
洛兴言从位置上起身,来到了苏婉落身边,低声说:“让所有人都先走。”
苏婉落神色发白,但她无论是心理承受能力还是综合素质都远胜常人。听到洛兴言的话,知道出事,点头,快步往前走,到前面捡起一个话筒。
“不好意思各位同学,体艺馆电路临时出了点故障。迎新晚会先到这里,请大家按照学院班级有序地离场。”
众人顿时一阵骂骂咧咧。不过淮安大学旧体艺馆前段时间才因为震动上热搜,评论区爆出不少灵异事故。他们心里发毛,一个个也不敢停留,快速离开。
洛兴言摊开掌心。他手里是两只虫子,非自然局应对紧急情况研发出的特殊工具。确认整个场馆内,没有任何活人气息后,洛兴言催动枷锁,封锁门窗,捏碎那两只虫子。
洛兴言道:“你手机可以用了。”
为了防止ENIAC的入侵,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手机都有宁家研发的“保护屏障”。这个屏障是手机的至高保护机制,察觉数字异端入侵时能够自动关机。非自然局面对突发情况,也会利用这一点。
苏婉落愣住,点了点头。她闻到了血的味道,打开手机,照向舞台。入眼就是被黑色锁链束缚的巨大吊灯,而吊灯之下,一地鲜血狼藉。
她瞳孔瞪大,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袁寿。
吊灯没有落下来,可是上面尖锐锋利的碎片还是下坠,砸穿舞台,血肉横飞。
两个水晶条高空横落,竖直斩断袁寿的两条手臂,露出森然白骨,鲜血几乎要流满整个舞台。
袁寿被截断双手,死不瞑目,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脸上满是恐惧、痛苦、崩溃。
洛兴言见过的死人太多了,解决完体艺馆的事,就要转身去找hera。
“快点走,别在这里待太久。”警告完苏婉落,洛兴言拉了下帽檐,取回枷锁,攥在手心,往外走。
苏婉落没作声。
枷锁收回的瞬间,吊灯猛地坠落,在舞台上砸穿了一个巨大的洞。
苏婉落站在舞台之下,细白的手指紧紧拿着手机,她看着袁寿的尸体被砸的四分五裂。长发披肩,病态苍白的脸上,眼珠子黑得出奇。耳边的声音震耳欲聋,可是她的心却静得出奇。之前在旧体艺馆时不时就感受到的砭骨寒冷,这一刻反而没那么清晰了。
苏婉落走到舞台边缘,伸出手,指尖沾了一点血。她凝视着那抹鲜红,轻轻笑了。笑到最后,咬紧牙关,眼眶红了一圈。
她小时候听过很多睡前故事。
故事的主题总是善恶有报,原来真的,人在做天在看啊。
叶笙出了旧体艺馆,一路往西走。
旧体艺馆在东校区,他提前离开,林荫道上基本没什么行人。宁微尘走到一半,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笑说:“哥哥,我觉得应该往这里走。”
叶笙微愣,随后点了下头。循着鬼孩子的气息,他们最后居然来到了情人湖旁边。
段诗死后,情人湖的水肉眼可见地开始变得清澈。验真桥前的路灯昏黄,盘旋着几只飞蛾。
叶笙紧抿唇角,随后杏眼望向不远处那座红楼。
沉默许久,叶笙平静说:“宁微尘,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来情人湖的时候,也察觉到了故事大王的气息。故事大王在段诗身上进行了续写,却没有惊动非自然局。因为不是他本人在,而是他故事的主角在。”
叶笙低声道:“我们早就在这里见过hera。”
“安德鲁说hera是死去的梁滨海。可我更认同你的看法,hera的前提是人。”
“他是一个活着的,拥有很高社会地位的人。”
“他了解每一个凶手做的恶,是因为他可以接触到每一个受害者,他在市三医院工作。”
“他能正常出入淮安大学,是因为他总有合适的理由。”
叶笙往前走,穿过树林,穿过走道,看到了红楼之后的场景。
一栋铁门镶嵌在墙壁里,两旁乔木高大,秋天地上满是枯叶。
铁门旁边清清楚楚写着一行字。
【医学院女寝区】
医学院女寝前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梁青青站在台阶上,接过梁医生从后车厢里拿出来的一个大行李箱,神情无奈:“爸,虽然要换季了,但也没必要拿那么多衣服过来吧。”
梁医生说:“反正都要过来,多拿点。”
梁青青挥手:“那你送到这就行,我自己拿上去,我住二楼也不用爬多少楼梯。”
梁医生皱眉,开口道:“你等下还要去哪?”
梁青青轻快道:“去旧体艺馆啊,落落给了我迎新典礼的门票,我中场出来的。”
梁医生低斥:“旧体艺馆前段时间不是才发生过震动吗,怎么活动在那里举行,你们校领导真不像话。”
梁青青说:“哎呀,震动又不是什么大事。”她拉开车门,推着梁医生进车:“好啦好啦,你回去吧。”
梁医生紧皱着眉,对外人儒雅随和的脸,对女儿时却总是严肃认真:“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种危险的地方不要去,你怎么总是不听我的话。还有你那个什么社团,也早点退了。”
梁青青:“我胆子小,加入鬼怪研究社团是为了锻炼胆量!”
梁医生还是不放心:“你是不是忘了三年前的事。这种东西假的还好,如果是真的,缠上就能要了你的命。”
梁青青:“我没忘,可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什么事都没有吗。你好啰嗦啊,快走快走。”
梁医生对女儿没辙,沉默很久,突然低声说:“青青,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晚风吹起地上的枯叶,淮城入秋后天气直降十几度。
梁青青穿着件水蓝色的裙子,被冷得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笑起来撒娇说:“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呀。你都同意我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了,我难道不可以一辈子当你的女儿不长大吗?行啦爸,站这里冷死我了。我先回寝了,你也早点回去啊。”
她提着行李箱,用校园卡刷开寝室大门,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跟爸爸挥手。
高跟鞋踩过一地枯黄的树叶,她在灯光月色下回头,却发现爸爸僵直地站在车门前,没有进去。
记忆里知识渊博无所不能的爸爸,好像有什么不一样。她在昏黄的路灯光芒中,看到了他发丝上的银白。
梁青青神色愣住。
地上的枯叶被哗啦啦卷起,两边树影婆娑。她忽然想起大一开学刚军训的时候,经常半夜听到室友在被子里偷偷哭,因为想家想妈妈了。梁青青是淮城本地人,一直都不能体会到这种孤身到异地上大学的无奈和心酸。可这一刻,她好像懂了,为什么每次室友告别父母后会难过。
她紧紧地拉住行李箱,突想说什么,可爸爸已经开口了。
梁医生轻声说。“青青,就是因为你不结婚不生子,所以我更希望你一个人可以照顾好自己。”
“答应爸爸,以后危险的、不安全的地方就不要去了,好吗。”
梁医生站在灯光下,神情看不出情绪,声音低缓。
“以后不要随意轻信他人,也不要去逞英雄。任何情况下,救别人的前提都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允许爸爸自私一点,我只希望你健康平安。”
“夏天少吃点冰的,冬天多穿点衣服。早点睡觉,按时吃饭,对自己的身体好一点。还有,丢三落四的毛病一定要改掉。青青,爸爸总会比你先走一步,你必须要长大。长大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学会好好爱自己。”
梁青青松开握行李箱的手,揉了下眼,边揉边笑骂:“爸,你好端端的说这些干什么。我返个校而已,搞的跟生离死别一样。”
梁医生沉默着摇摇头,他说。
“你进去吧。”
“好。”梁青青把行李箱拉进铁门,回过头,扬起灿烂的笑容说:“那我走了啊爸。”
铁门关上的一刻,她高举起手臂,大大地朝爸爸挥手。
就像无数次平常的返校开学一样。
梁医生站在车门前,也学着她,扬起手来,轻轻挥了挥。
他看着她拖着行李箱往林道深处走出,逆着光,渐行渐远。
当初那个背着书包死活不肯进幼儿园,泪眼汪汪扁着嘴跑向他的女孩。
如今已经长成这般青春靓丽的模样。一个人提着半人高的箱子,从从容容、漂漂亮亮地笑着跟他告别。背影纤细却充满朝气,不曾回头。
梁医生慢慢放下手,很久之后,脸上浮现出一个轻而淡的笑容来。
他转身坐进车里,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
秋风把地上的枯叶卷起。在驾驶座,梁医生的目光由欣慰释然,转向麻木平静。
人世间所有的感情都是为了彼此距离更近,只有父母对孩子的爱,是以分离为目的。教她读书,教她识人,教她好好爱自己,都是为了让她坚强独立,更好地离家而去。
为人父母,或许就是用一生的时间来和子女道别。
梁医生重重咳嗽一声。
苍老疲惫的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黑雾来。
他的车没有开往金湖小区也没有开往市三医院,而是径直往嘉和商场开去。
叶笙看到医学院女寝就在旁边的时候,没有半点惊讶。
他手机上收到了洛兴言发过来的照片。
舞台上,袁寿躺在血泊里,两只手臂被水晶灯残忍砸断,滚到尸体旁边。
失明,失声,失聪,失足,失手。
——那么最后是什么?
他们过来的时候,梁医生刚好把车开走。叶笙只是看了一眼,就记下了车牌号。
他对宁微尘说:“跟过去吧。之前还只是怀疑,但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了。”
叶笙坐上副驾驶,他打开了电台的按钮。
熟悉轻柔的音乐过后,是女主持人甜蜜温柔的声音。
【好,广告时间结束,欢迎大家回到小嘴说故事。我是你们的好朋友小嘴。】
【昨天说了校园暴力的事后,小嘴才知道,原来大家都有小时候被同学欺凌的经历呀。】
【那么小嘴今天再和大家分享一个故事吧。】
【故事的主人公叫小七。小七是个单纯的孩子,虽然在学校里总是受排挤欺负,但是他乐观善良,过的一直都很快乐。小七家里有个酗酒喜欢打他的父亲,因此小七每天都要在学校附近待到很晚。】
【那天是星期五,周末放假,校园里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小七一个人蹲在楼道下看书,突然间小七听到一声尖叫声。】
淮城广播电台的大楼就在嘉和商场附近。
梁医生把车开到电台大楼下,一个人坐在驾驶座上,很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月色清冷照入车窗,梁医生神色麻木,弯下身体,从副驾驶的椅垫下拿出一本书来。
手指拂过书面上的灰尘褶皱,几个字逐渐清晰。
《夜航船》第一期。
《夜航船》是一百年前,故事杂志社发行的书刊赠品。非卖品,不值钱。它很薄,只有正常杂志一半的大小,插画也是黑白的,文字像是没经过认真排版,密集聚在一起。处处都显露出廉价、敷衍。
第一期的封面是一艘小船。
船上摆放着一个蓝色书包,一个船桨,一个千纸鹤,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在浊黄色的月亮照耀下,小船驶向蓝色大海深处。儿童画里浮花浪蕊与白云相连,好似要航向天空。
书的边缘像是被火烧过,有弯曲发黑的痕迹。梁医生翻开第一页。扉页上是男孩七倒八歪的四个大字,“故事大王”。
男孩家里穷,小时候并没有合适的纸和笔练字,久而久之,字迹就歪曲变形了,看起来很丑。
没有笔自然也没有干净的本子,于是童年时所有的胡思乱想,他都只能写在书籍空白的地方。
从《夜航船》第一期的第一页开始,每一篇文字结束的空白处都有铅笔的痕迹。
他会写自己的身边的人。写到势利眼总是安排他去打扫厕所的老师,男孩会安排一个厕鬼,让厕鬼在老师上厕所时偷掉他所有的纸;写到脾气爆总是欺负他、往他抽屉里塞蛇的同学,男孩又想了个甩不掉的蜗牛,永永远远跟着坏人身后。
小孩子的世界单纯无暇,报复的方式都是天真又可爱的。
至少在当时,故事大王的故事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死”这个字。
梁医生一页一页翻阅,翻到最后。
看着那个他和魔鬼做交易,必须去完成的早就熟稔于心的故事。
《都市夜行者》那一页的纸被水浸湿过一般,字迹模糊,一团一团皱起。
好像是有人一边大滴大滴落泪,一边颤抖地写字。
《都市夜行者》故事的前言是个小孩的自述。
【我好像上不了高中了,我被开除了。】
【他们都不相信我。可火不是我放的,人也不是我烧的。】
【那天晚上,我听到尖叫,跑出去,就看到一群高年级的男生在欺负一个男孩。他们往他的眼睛里喷辣椒水,往他的嘴里倒蚯蚓,他们打落他的牙齿,绑住他的双脚,踩着他的双手。
我害怕极了,我想跑去告诉保安,但是那群人发现了我。他们拽着我的头发,把我也拖了过去。】
【他们把对那个人做的事,又对我做了一遍。】
【他们用绳子困住我的手腕,用棍子抽打我的小腿。将辣椒水倒淋在我头上,辣椒水流进眼睛流进耳朵,我快要瞎了。他们说我是有妈生没妈养的小杂种。】
【他们说,今天要玩烤全羊的游戏。】
【学校角落有一间废弃的木屋,木屋里面堆满了过旧的报纸和坏了的课桌课椅。】
【一开始,那群人只是想拿树枝点火吓唬人。结果不小心,火星子落到干燥的废纸木柴上,一瞬间,整个木屋都烧了起来。热气熏天,浓烟滚滚,他们吓得脸色苍白屁滚尿流地跑了,只剩我和被绑住腿的另一个男孩。】
【屋子里越来越热,我要死了吗。可我不想死啊,我还没长大,我还没去看故事外的世界。我吃力地把两只手往火堆里伸,烧断手腕上的绳子,从地上爬起来,抱起我的书包往外跑。可这个时候,我的脚腕被那个男孩抓住了。他哭得好难过啊,让我救救他。】
【我想,我也该救救他。】
【我吃力地拖着他冲出火海,木刺划破我的手臂,星火点燃我的头发。烟很浓,呛得我一直在流眼泪。但万幸的是,我们跑出了木屋,得救了。我在操场大声呼叫,几个家长很快看到了我们。家长们把男孩送去医院了,他们又问我,要不要去看医生。我没钱去看病,爸爸也不会给我钱。于是我跟他们摇摇头,背着书包回家了。】
【走路的时候,手很痛,脚很痛,眼睛耳朵也很难受,可是我心里却被一股暖流充斥着。我好像,做了一件好事。】
【……我做了一件好事,可是没人这么觉得。】
【老师问我:如果火不是我放的,我为什么要冲进去救人。】
【这太荒谬了。我瞪大了眼,把那天的事手足比划,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但是没人信。】
【我举起我手臂上的勒伤,可是老师看不见,他说这不是勒伤,是我跟人打架造成的。
我问那几位家长,那天我大声呼救你们也听到了的是吗。家长们都摇头,他们装聋作哑。
高年级的一群人躲在家长后面,造谣污蔑说看到我在欺负人。
所有人都在怀疑我,我急切地把目光看向那个被我救下的男孩。】
【可男孩低下头,哭着说,就是我放火烧的他。】
黑色的宾利驶入灯火繁华的市中心。高楼大厦耸入云霄,闪烁的红色霓虹灯像血色大眼。
车内电台,女主持人声音温婉甜蜜,长叹一声。
【就这样,我们的主人公因为放火烧人,违法乱纪,性质恶劣,被学校开除了。他一个人抱着书包,在上课打铃声里,走出了校门。】
【可怜的小男孩,他的人生好像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了方向】
叶笙偏头开窗外,琉璃般冷漠的眼中浮现出薄薄戾气。
宁微尘把车开往嘉和商场,听完这个故事,殷红的唇角勾起,似笑非笑说:“宝贝,我有一种预感。都市夜行者的故事应该到尾声了。”
叶笙垂眸,把玩着手机。
宁微尘:“也许我们现在就是在朝他的结尾里走去。”
叶笙说:“那不正好吗。”
宁微尘道:“也是。”
跟他们一起过去的还有洛兴言。
洛兴言站在大厦顶楼,淡金色的瞳孔直直看向嘉和商场那一块。手指拨弄耳麦,打了个紧急电话给非自然局。
程则接到电话的时候,语气疑惑:“师兄,出什么事了吗?”
洛兴言:“通知全体人员,把嘉和商场这一片封锁住。”
程则:“嘉和商场?!”
洛兴言点头:“对。向总局汇报,故事大王出现了。现在淮城非自然局所有人,都到嘉和商场来。”作为S级执行官,越是危险紧急的情况,洛兴言越冷静。他磨了下有点痒的牙齿,压下一点即燃的暴脾气,手里的锁链横空勾住对面大楼的天台,整个人跃空荡了过去。
程则挂掉电话,心脏还在砰砰砰跳。故事大王出现了?天枢没有任何指令,可是洛师兄却说故事大王出现了。
——导师当初给她打电话说,预言家预言淮城未来会出现很多危险的事。
难道就是这个吗?
程则咬牙,很快镇定下来,打了个电话给淮城政府。
灯火繁华,行人络绎不绝的嘉和广场商圈,突然自天空上传播出一条紧急通知。
商场一小时后将全面断网断电。政府下令,所有在附近购物上班的人,都赶紧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警车在商场前停留,汽笛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甚至有乌泱泱的无人机飞过来,监察这片区域。
好在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二点,商场内人并不多。在警察的疏通下,人员快速有序地离开。
车开到电台大楼之下,叶笙抬起头,看着这座庞然大物。
《小嘴说故事》的总部就在这里。建筑的最上方是一个嘴唇的标识。唇瓣打开,露出一点牙齿,里面是舌头和喉腔。像是一个人在开口讲故事。
电台大楼的灯已经熄得差不多,只有24楼,还亮着一盏灯。
叶笙下车后,往里面走。
宁微尘跟进来,慢悠悠在墙壁上找到了楼道灯的开关。楼梯旁边就是电梯,叶笙走进去,摁下了24楼的按钮。
宁微尘走进电梯,环顾四周说道:“这电梯应该用了几十年了。”电梯老旧,贴满了各种海报。按键上的数字都快要看不清,内部狭窄,角落发黑。
启动的时候,好像还会振两下。
叶笙抬头盯着楼层数字。宁微尘却是若有所思看着旁边的海报,电台每年都会选出最受欢迎的电台主播。海报上的女人卷发及腰,眉眼端正。
他突然开口,淡淡道:“哥哥,你还记得秦文瑞那三任妻子的身份吗?”
叶笙的记忆里非常好,过目不忘,冷漠道:“第一任妻子是商业联姻,隔壁省的一个富商女儿;第二任妻子是个小明星。第三任妻子孤儿院出生。”
宁微尘微笑说:“真厉害啊哥哥,不过第三任妻子的职业好像我们一直都没关注过。”
“在我来淮城之前,李管家就给我了一份有关秦家所有人的资料。”
宁微尘眼神难测,谈及秦家,语气轻缓散漫。
“秦文瑞步入中年后,就开始失眠,他恐遭报应迷信鬼神,每天睡前,都需要有人在耳边念佛经。秦文瑞的第三任妻子声音独特。如果我没猜错,她除了是个孤儿外,嫁入秦家前,应该还是个电台主持人。”
宁微尘伸出手,摸上电梯的门缝,修长的手指从里面拔出一根淡金色的头发来。
宁微尘轻笑一声:“宝贝,看来有人比我们先到。”
叶笙盯着那根淡金色的头发,眼神晦暗不明。他手机里一直有hera的一张侧影。
古希腊掌管生育的神明,拥有着一头淡金色的长发,雪白的长裙上装饰品是象征多子多福的石榴和孔雀羽。hera很高,因为衣衫过于宽大,又笼罩在一层黑雾里,让人看不清模样也看不清身形。
他已经认定了都市夜行者是梁医生,但现在又觉得hera虽然是人,但也不光只是人。
电梯到了24楼,宁微尘打开电梯,抬腿往前。
叶笙拿出手机,对着那根金发拍了张照片。这一回,search居然出现了结果。
【分类版块:故事大王】
【鬼怪名称:鬼母】
【鬼怪等级:A+级】
【概述:予生予死】
没有多余的任何话,只有四个字。
予生予死。
希腊神话里掌管新生的神明,如今握上了死亡的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