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一腔话被堵回去，张了张嘴，挤出一个难看笑，“那还真是不巧，既然这样，我就去别处问问。”
没得到好处，人走路都不好看，李凤也懒得再客气，等人出了院门，把门锁上回了房。
次日，天气晴朗，路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按理说这种天气也不适合出门，但李凤已经跟孩子说好，只能踩着结冰的道路走去。
出门前慕栖还安慰的说，冬日穿着厚实，我们都年轻，摔倒了也不会出什么事。
说完意识到话不对，捂着嘴巴躲到李憬书身后。
防止不小心摔倒，他牵着李憬书的手，跟在李凤后面很小心的走。
县里离得远，幸好地面没多少积水，不然没到半路鞋就湿了。
他们走得慢，刚好李二婶他们也才出发，几人便碰上了。
几个村里婆子哥儿，一群人围在牛车周围，扶着走防止摔倒。
李二婶远远的瞧见李凤几人，故意催促牛车师傅走快一些，早在来时便阴阳怪气的将昨日去李凤家的事说给几人听。
等走到跟前，装作惊讶的问：“这不是李凤吗，咋这种天气出门，难不成是去卖东西？”
周围人同样目光奇怪的看着他们，一个头发梳的油亮的年轻哥儿小声的跟周围人嘀咕着什么。
李凤没听清，他也不在意，神色自如道：“一些药材铺收的树根罢了，没多少分量，说罢，颠了颠背篓，确实看着很轻，李二婶见周围人点头，嘴巴一撇没再说什么，催促牛车师傅赶紧走。
有人频频回头看向李憬书，目光打量着，嘴里不知说道着什么。
等牛车走远，李憬书面色冷淡说出刚才听到的话。
年轻小哥儿在怪他们，害几人多出了几文钱。
慕栖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只是他们看憬书的目光让他不舒服，别以为他听不见，憬书明明这么聪明，明摆着的事，为何还偷偷说人坏话。
李凤脸色很不好看，不知不觉步子快了些。
他想到以前，那时候不出门还好，一进村里，总有人大嘴巴在背后指指点点，甚至有几个说的极为难听，气得他当场跟人打起来。
有几只羽毛漂亮的鸟出来觅食，打破片刻安静，他轻轻捏了捏对方手指，小声道：“憬书可真厉害，我跟阿爹都没听见，但是他们声音难听，下次再有这些不好听的话，就把耳朵堵上，在心里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走在前面的李凤冷淡的脸柔和几分。
李憬书扭头看了眼夫郎，趁人不注意，握住他的手，发现夫郎的手比之前柔软很多，轻轻挠了挠手心，清澈眼眸满含笑意，“好，不听。”
酥酥麻麻感觉从手心传到心底，有种说不上来奇妙感。
脑海中闪过那个高大俊美，肆意妄为，将所有人都玩弄为鼓掌之间的男人，想到他被注定好的结局，不禁有些难过，他能改变那样的结局吗？

不知走了多久，人流渐渐多了，前方出现卖各种东西的摊子，慕栖精神一震，目光好奇的左看右看，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古代集市。
李凤先去同福酒楼卖了东西。
他跟憬书站在外面等着，闻着飘出来的香味，早上没吃多少，肚子有些饿了。
他身上带了银子，想吃什么都能买，街上各种吃食络绎不绝，看的他眼花缭乱。
李憬书注意到夫郎摸了摸肚子，一双眼睛也好似都不够用，眼眸带笑问他，“想吃什么，我去买。”
“想吃……”
说着，又停顿片刻：“先等阿爹出来。”
旁边是气派的酒楼，他凑到李憬书耳边问：“集市上你吃过的，哪家比较好？”
言罢又补充一句，“比较干净？”
看了一圈他发现有些摊子着实不讲究，闻着再香也下不了嘴。
李憬书顿了顿，“我吃过的，有家馄饨还不错，以前来镇上买纸笔，父亲就带我跟阿爹过去。”
说着，看了眼两层高的酒楼，小声说：“小栖要是想吃这里东西的话，等过几天我带你过来。”
慕栖心里有点复杂，这里面消费可不低，他知道阿爹有意让憬书参加明年童生考试，自然家里银钱会顶着他用。
“憬书觉得我做饭手艺如何？”慕栖话题一转突然问。
李憬书眨眨眼，几乎是脱口而出，“自然很好。”
“那跟这家酒楼相比呢？”
李憬书没进去吃过，但心里无疑是站在夫郎这边，人流越来越多，他把人拉到角落处才回答，“小栖做的饭菜是我吃过的最好的。”
慕栖捂嘴偷笑，看了眼酒楼门口，见中年哥儿背着背篓出来，他们迎上去，临走时不忘小声调侃，“小心被阿爹听到。”
李凤面上带着明显喜色，掌柜给了不错价格，一家人没白来一趟。
俩孩子往他这过来，李凤随手掏了些铜板，直接放进小哥儿手中，“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吃什么去买点。”
握着手里铜板慕栖眼眸颤动，旋即笑了笑，“先去买家里用的东西吧，等到晌午再去吃馄饨好不好？”
李凤点头：“也成。”
顺着人群，他捧着憬书买的小吃食边走边吃，小圆子外皮酥酥，内里柔软，圆圆小小的一口就能吃一个。
这里跟电视上看到的古代集市不太一样，更加繁华热闹，各种各样稀奇古怪东西让人不够看。
甜滋滋的糖人，形状古怪的雕刻品，有些摊子甚至开始卖起年货。
李憬书默默吃下夫郎递到嘴边的吃食，他不喜甜，但每次都会乖乖吃了。
见李凤停在卖肉的摊子前，他没有跟过去，走到一处挂满红绳的架子旁。
红绳下坠子各式各样小荷包，大多都绣着吉利的图样，还有各种样式手绳，凑近些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想到李憬书白皙的手腕，如果带上红绳，应该会很好看。
瞧了会儿，慕栖选了个相对不错的，问摊主怎么卖，发现没人理他，小贩正一脸殷勤的给个小哥儿介绍，那人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县里有家底的。
小哥儿没理会她，付了钱拿着东西走了。
人走后，年轻小贩像是才注意到他，不冷不淡道：“三十文。”
微微睁大眼睛，再看了眼手中手串，他表示无语，这小贩未免太狮子大开口，这种简单款式，成本价最多三五文。
小贩目光来回扫视着来往路人，一边瞅了眼衣着朴素一看就是村里来的小哥儿，“你们买不买，不买赶紧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李憬书把慕栖拉到身旁，拿出钱袋，还没把钱拿出来，手突然被压下去。
慕栖对小贩笑了笑，“买，当然买。”
小贩目光立马一变，以为又宰了只羊，就听到小哥儿故意使坏，“就是不买你家的。”
当他面把李憬书的钱袋收回去，拉着人快步走了。
等走到肉摊子旁，李憬书把钱袋放到夫郎手里，“我有钱的，可以给你买。”
他看得出来，小栖是想要的。
慕栖把有些分量的钱袋还给他，“我知道，但那人我不喜欢，她看我们穿的不好，说话也不理人。”
李憬书乖巧道：“嗯，那我们不买她家东西。”
年前这个月最是热闹，越往里越不好走，李凤放缓脚步。
走到处生意不错的馄饨摊子前，李凤停了下来，叫俩人找位置坐，他过去要了两碗馄饨。
摊主是对中年夫夫，俩人明显认识李凤，很是热情的说着话，“好长时间没见，今个儿怎么想起到我这吃馄饨了？”
他旁边的哥儿也笑道：“是好久没来了。”
“来卖点东西，家里孩子说想吃。”说着难得笑了笑，“我去买点东西，他俩就在那边。”
摊主小哥儿顺着视线看过去，李憬书他见过，还有个生面孔，他猜不出什么身份，刚想问就有客人上来要馄饨，止住了嘴，对李凤点点头，“放心吧，我给看着。”
馄饨摊生意不错，只剩张桌椅，矮矮小小的都很简易，不过胜在干净。
等李凤走过来，慕栖把角落凳子推过去，“阿爹您也坐下歇歇。”
李凤摇摇头，拿个空背篓背上，跟俩人交代自己去买点东西，有点远，叫他们在这吃东西等着。
李憬书不知想到什么，对李凤说：“阿爹，我想去书斋借些书来抄。”
抄书这种活一般都是有了些功名才能接，李憬书连童生都没考，却借此赚了不少银钱。
说来也是巧合，早些年，李憬书来县里修养，李静云给他带来很多书本，本意是叫他练字，有次被书斋老板看见，说他的字已经可以拿来卖钱，问愿不愿意拿几本回去抄。
李憬书接下了，后来回村后，也会陆陆续续抄一些，直到上次昏迷，一直没有再去拿过。
今日见夫郎眼睛亮晶晶的，看什么都充满好奇，他想自己可以多赚点钱，减轻家里负担，也能给他买喜欢的东西。
李凤想了想，点点头道：“行，就顺道去一趟。”
书斋老板认识他，倒不用李憬书跟着去。
等阿爹一走，慕栖忍不住惊叹，“憬书你好厉害，竟然可以在书斋抄书。”
他是见识过李憬书字迹，当时只觉赏心悦目，但那是以他的眼光，如今看来他眼光真好。
馄饨刚好端上来，李憬书道了谢，帮夫郎把勺子放好，才不好意思说：“你多练练也可以。”
馄饨香味扑面而来，慕栖忍着烫咬了一小口，呼哧呼哧笑着，“别打趣我了，就我那狗爬字，练十年恐怕都不行。”
李憬书敛下眼睫，眼眸中像是藏了什么，心里有句呼之而出的话。
等人看过来时，嘴角却弯了弯，“十年不行那就再十年，我陪着你。”
慕栖轻笑：“好啊。”

临近过年，村里开始热闹起来，早上经常听到村里屠户杀猪的声音。
这几天的肉好卖，屠户早上杀完，直接运到县上，李凤早早起来，赶在前头买了块不小的过年吃。
慕栖记得小时候过年，奶奶会给他准备新衣服，他以为那些只能留在回忆里，没想到李凤竟然给他做了。
抱着怀里崭新的棉衣，神情不禁有些恍惚，阿爹表面看着严肃不好相处，其实相当细心，对他这个莫名过来冲喜的从来没有为难过，甚至慢慢相处起来，对他越来越好。
“谢谢阿爹，我现在就去试试。”慕栖高兴的抱着新衣裳。
油灯下，李凤将针线归置好，听到小哥儿满含欣喜声音，目光柔和几分，“嗯，试试去吧，有不合适地方拿来我再改改。”
无论多贫苦的人家过年总归要吃些好的，不富裕的也会割点肉沾沾荤腥。
李凤年前割了肉，又杀了两只鸡，有个是不怎么下蛋，还有个纯粹因为慕栖告状。
每次他去拿鸡蛋，那家伙会过来啄他的手，甚至趁他不注意搞偷袭。
为此他可是在李凤跟前多次告状。
李家村开始想起噼里啪啦爆竹声，伴随各种肉食的香气，小孩叽叽喳喳欢笑声，父母叫孩子呼喊声，整个热闹起来。
后墙外，慕栖拿着根长长竹竿，尾端挂着串鞭炮，李憬书正准备点火。
随着火星燃起，慕栖急忙叫他回来，用力将竹竿举高了些。
李憬书站在后面见夫郎满脸开心，不动声色的借力帮他。
竹竿高高扬起，一阵响声震得耳鸣。
慕栖今天穿了新衣，绿色衬的他面容白皙，极有活力，自从到李家一直吃饱穿暖，整个人像重新焕发生机，一天比一天好看。
李憬书也是新衣，一身黑色与他白皙俊秀的脸形成鲜明对你，及腰长发用同色发带简单绑成马尾。
从早上出门慕栖就很满意，因为是他亲手梳的。
“爆竹声声一岁除，新年快乐憬书，你长了一岁。”
耳边不时传来各种声音，李憬书好似听不见，目光定定看着眉眼弯弯小夫郎，将手放在他腰上，额头轻轻贴上他的额头，轻声道：“嗯，新年快乐小栖。”
慕栖眼睛睁大，身体往后退了退，对方怎么突然靠过来了，他摸了摸胸口，刚刚那下他心跳的好快。
微风吹过，李憬书像是察觉不到夫郎的躲避，帮他理了理额前碎发。
微凉触感让他缓过来，没敢往下想，抿了抿唇想着说什么，墙那边李凤喊声传来。
“阿爹叫吃饭了，我们快回去吧。”慕栖面色一喜，率先跑在前面。
想想过完年憬书也十四了，村里也有这个年龄张罗亲事，总觉得憬书比同龄人更成熟。
但他没做好给人当夫郎的准备。
算了，可能是他多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却不知，身后的少年目光深沉，直勾勾的盯着身前的人，哪有平时半分纯良。
关上院门，食物香气扑鼻而来。
他看了眼身后，没有像平时在院子里跟人挤在一个盆里洗手，转而去了灶房。
擦拭干干净净的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菜肴，习惯日常粗茶淡饭，这一看好像回到了现代。
李凤拿着一个小坛子，看到人回来，心情很好笑道：“快来尝尝我酿的酒。”
碗里的酒呈乳白色，闻着散发出的香味，慕栖闻得眼眸微眯，“好香的米酒。”
“阿爹酿的桃花酒也很好喝。”李憬书面色如常说话。
“嗯，等院子里桃花开了，我便多酿一些，给栖哥儿尝尝，也给静云送去些。”李凤愿意满足他们。
其实李憬书也记不清桃花酒什么味，以前父亲喜欢喝，父亲走后，阿爹再没酿过。
记得父亲还在的时候，阿爹每年会酿很多种类的酒，那时候家里情况也很好。
李凤做饭手艺不如慕栖，桌子上大多肉菜，都是用慕栖调配好的酱料焖煮而成，一晚过后更是香气扑鼻。
就算是吃过不少好东西的李凤，切卤肉的时候，也被馋的不行，好奇自家哥儿是怎么做出这么香的食物。
除了各种肉和鸡，李凤还炒了青菜，没吝啬放油，端上来油汪汪看着很有食欲。
除此外，还有蘸料，知道一家人都能吃辣后，家里辣椒明显少了大半。
主食是白米饭，没有加任何杂粮，盛在粗碗里显得晶莹剔透，配上的香喷喷的肉菜，可谓是香的舌头都要化了。
慕栖闷着头吃饭，没有像往常那般多言，一则饭菜确实和他口味，二来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头都没怎么抬起来过。
切得薄薄萝卜突然被两双筷子夹到，下意识看去，只见少年眉眼依旧温柔带笑，像是怎么都不会生气，他夹过来放进慕栖碗里，如平常一般说话：“不必多想，觉得不舒服可以告诉我，好好吃饭。”
将菜送进口中，不禁想明明自己还要大些，却没人家成熟，闹别扭什么的想想就捂脸。
选了块不肥的肉递过去，“你也好好吃饭。”
李凤盛了米饭回来，不知方才小插曲，看着桌上明显下去的肉菜，特别见李憬书吃的很香，心里高兴，忍不住问：“栖哥儿，这味道是怎么做出来的，还有这些酱料，就是直接配饭也很香。”
慕栖夹了块鸡蛋给李憬书，闻言面上一笑：“很简单的，等下次做阿爹您过来瞧瞧就知道。”
吃着香味浓郁的鸡蛋，等李凤讨教完，李憬书同样毫不吝啬夸奖，“小栖做的饭菜拿去镇上酒楼也会受欢迎。”
他被夸得不好意思，“怎么能跟酒楼比，人家可是专业厨师，也就是阿爹你们不嫌弃。”
李凤正要说什么，院门被咚咚敲了两下，敲门声不大，不像是村里那些妇人，可能是玩闹的孩子。
等门再次被敲响，李凤眉头微皱，察觉不是调皮孩子，“大过年的不知道是谁？”
哪有人这个时候去别人家，不是讨嫌吗。
慕栖放下碗筷，“我去看看。”
李凤擦干净嘴，“我去，你们好好吃饭。”
旋即对跟着起身的李憬书道：“你身体不好，不能吃凉的。”
李凤走后，他们没再动筷子，主要是吃的差不多了，看着院门外，他小声问：“家里有你不喜欢的亲戚吗？”
李憬书拿帕子沾了沾嘴角，老老实实回答，“除了外祖母他们家，其他都不喜欢。”
这回答让他没有多少意外，这段时间他发现，除了他跟阿爹，对外不管是亲戚或是什么人，李憬书就跟变了个人，割裂感极为严重，不知道能不能改过来，不过，想到憬书小时候受过的伤害，又不禁叹了口气，算了，能不长歪就够了。
门外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人，慕栖正说着话，听到声音顿时一惊，没想到他那父亲会来。
慕大山也知道这时候来不好，等看见开门是李凤，沟壑纵横老脸上出现一抹不自然。
没等人开口，便举起手中的鱼，他身上满是寒气，说话时也带着白气：“前俩天捕了几条鱼，拿过来给你们添个菜。”
说着又讪讪道：“本来想昨天过来，被一些事耽搁了。”
这个时候正是饭点，他也知道，原本是能赶在晌午前来，只是来时被百般阻挠，又踩着结冰的路面，这才晚了。
眼下的鱼还很新鲜个头也不小，李凤接过来，淡淡道：“要进来坐坐吗？”
慕大山赶紧摆摆手，嘴上拒绝道：“不了，不了，不进去了，唉，也是我，打搅你们吃饭了。”
手里的鱼沉甸甸的，李凤终是叹了口气，“我把鱼拿进去，你等会。”
锅里还有只鸡，李凤用油纸包好，走到慕栖跟前突然停下来问：“是慕大山，要不你把东西拿给他。”
慕栖却摇摇头，他明白李凤的意思，不过对那家人没什么多大感情，慕大山算是对原身不错，但他不想有过多的亲情接触。
李凤没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李憬书倒了杯茶水过去，安慰道：“以前的事别想了，既然不想见面，那就不来往，只把这里当成家。”
说完，俊秀的脸上浮现浅浅微笑，“我跟阿爹都会好好照顾你。”
慕栖想到刚才的事，小声哼哼：“你不欺负我就好。”

村里没什么娱乐活动，他们家里人都不喜出去说闲话凑热闹。
慕栖跑去喂了鸡，摸摸自己没下去的圆鼓鼓肚子，把前段时间做的毽子找出来。
午后阳光透过桃树洒进来，面色红润的哥儿捧着彩色毽子走出来，笑容明媚俊俏。
李憬书收起脑海中的诗词歌赋，拿起一旁的笔，在空白纸上悄悄添了幅画。
“阿爹，来踢毽子吗？”
李凤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神情温和道：“你玩吧，我不会。”
“没关系，我可以教您，难得天气这么好。”
李凤摇头，“我看着就行。”
“那好吧，您帮我数数一下子能踢多少个。”虽然没人陪他玩，慕栖依旧兴致高扬。
李凤晒得有点困，懒洋洋看着玩耍的哥儿，随着相处的时间越久，他越发觉得慕栖和其他小哥儿不同，在一些事上可以说一窍不通，但又很聪明，有自己想法。
他年轻时也算有些见识，见过不少镇上所谓的大家族哥儿，但都没有这般聪明灵动。
一开始，还有些奇怪憬书为什么接受这么快，虽然家里家风良好，他父亲在时也做过榜样，但以他对儿子很了解，不会因为一个身份做到如此。
原本抱着冲喜的想法，也打算好了好了，儿子真看不上，就留下来当照顾儿子的使唤人。
可如今…
如今憬书满眼都是这个小哥儿，李凤不确定是因为他从小没有朋友玩伴才会这样，还是真的喜欢这个人。
李憬书将干透的纸折好收起来，放在书本最下面，心情很好走出去，接住踢过来的毽子，如往常那般陪着夫郎玩闹。
院子里欢笑声更大了，李凤缓了缓神，觉得自己真实闲得慌，想这些做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
这边，慕大山拎着包裹严实的东西往家走。
拿在手分量不轻，不凑近也能闻到淡淡的肉香，他想既然李家舍得给他肉，那栖哥儿应该不会过得太差。
可惜没有看一眼人，慕大山低头叹了口气，可能是在责怪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吧。
一路上热热闹闹，到了家反而清冷起来。
平常吃饭的桌子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这个时间点家里人应该都吃过了。
拿着油纸包去灶房，张翠花还算有心，锅里留了杂粮饭，白米杂粮各参半，但对他来说，已经算好的。
慕大山不知道李凤给的是什么肉，以为只是些剩下不太好的，便没有想留着，打算现在热热吃。
可当他打开油纸包，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看清里面竟然是一整只鸡，还极有分量。
咽了咽口水，他好久没沾荤腥，但这么肥的鸡，拿碗的动作收了回来，还是等晚上一起吃吧。
但浓重的肉香让他动作慢了很多，想到今天是过年，这顿饭怎么说也得吃点好的，又把鸡拿出来，等热好跟家里人一起分了吃就是。
张翠花带着女儿从外面溜达回来，中午有鱼有肉，母女俩吃的撑，在外串门消食。
一进院子，一股特别的肉香味飘过来，慕兰香吸了吸鼻子道：“好香，谁家这个点还没吃饭。”
一旁的张翠花脸色一变打断她，“我看你是吃得太多晕了头，这味道难道不是咱家灶房里的。”
说完，懒散表情变了变，快步往灶房走去。
慕大山正把热好的鸡拿出来，听到脚步声，招呼家人吃东西的话还未出口，一脸怒气的张翠花走进来，指着他鼻子就骂，“好你个慕大山，家里东西往外拿不让说，这只鸡可是留着下蛋的，你倒好一回来就给宰了吃，真是年纪越大越贪嘴。”
手里鸡差点被泼辣叫骂声惊得掉地下，因为送鱼的事，团圆饭没给他留就算了，这进来二话不说，指着他就骂，慕大山心里憋着的气一下子全爆发出来。
粗糙大手狠狠在桌子上拍了拍，要不是亲手做的桌子，恐怕要当场裂开，那股子狠劲吓得张翠花往后退了几步，停住了嘴。
“今个儿什么日子你知道吗，团圆饭你不等我回来就罢了，我买的那些肉你是一点都不留，我倒好，人家给的回礼我还拿回家等你们回来吃，你进来二话不说就骂，我这算什么？”
慕大山气的直发抖，一直以来他在外做活，赚的钱基本都是给家里，自己累死累活不说她们能心疼，可总要有点良心。
跟过来的慕兰香也不管气氛不对，眼睛直勾勾盯着桌子上油水正往下流的鸡，炖的软烂的肉，露出从未见过的诱人色泽，舔舔嘴，“娘不是给留了饭吗，爹，倒不是娘说你，这么肥的鸡，等晚上我们一家人吃多好。”
因为她现在一点都吃不下。
慕大山叹了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看了眼神色各异俩人，转身去里屋拿了坛酒，也不管她们，撕下个鸡腿大快朵颐吃起来，瞬间心里所有郁结不快都消失了。
橘红色太阳缓缓下落，闲玩了一天，慕栖擦擦额角汗水，回屋将厚厚的棉衣穿上，李憬书跟着玩闹一下午，白皙的脸泛着红。
慕栖把衣服递给他，“快穿上，你身体不好，被阿爹看见会被骂的，我们去屋里休歇会儿。”
李憬书身体热得慌，但还是听话的接过来。
壶里是刚烧开的热水，他倒了满满两杯，从旁边木罐里拿了几颗枸杞放进去。
李憬书坐下来，缓了会儿，他头发有些凌乱，长长马尾垂在胸前，在傍晚柔和光线映照下，显得温润如玉，与所在之处格格不入。
慕栖小口喝着茶水，悄悄看了好几眼，忍不住感叹，不愧是书中颜值担当，就这样主角受还看不上。
想到这，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服，现在自己给他冲喜，成了他名义上夫郎，等以后见到主角受不会把他直接丢了吧。
完全忘了自己早上还在思索要不要留下来的事。
喝着热水，心思不知飘忽到哪儿，手上没注意举高了些，一大口直接灌进来。
“噗……”
实在太烫，慕栖扭头忍不住吐了出来，嘴巴微微张开，用手掌扇着热气。
李憬书也不在意被喷到的裤脚，连忙起身过去，着急道：“烫到了，等我，我去接凉水。”
这场由胡思乱想造成的无妄之灾，片刻才消停下来。
李憬书担心他被烫伤，拉着人走到光线明亮地方。
小夫郎嘴唇红润润的，李憬书手指捧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扶着脑后轻托着，在人张开口之际，认真查看着。
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里面，被烫的微微发红的舌头怯怯露了些出来，像是受了委屈般，不安动了动。
李憬书仔细确认只是有些红，没有烫伤便放下了心，捧着的手却迟迟没有动，面上不动声色，直到身下人耐不住问：“憬书，好了吗。”
动了动一直抬着的脖子，感觉没有其他不适，“应该没事了，还好不是滚烫开水。”
李憬书听着忍不住眉头一动，问他：“你还怨上茶水了。”
“小栖憬书，快来吃饭。”阿爹声音从灶房传来。
突然想到什么，他问走在前面的人:“你没跟阿爹说我被热水烫到了吧？”
李憬书回头轻声道:“没说，不过你待会儿吃饭要小心些。”他担心小夫郎又被烫到。

外面不时响起爆竹声，平常一到晚上就静下来的村子，今日格外不同。
晚饭，李凤煮了一锅饺子。
难得早早点了油灯，平日阿爹都是赶着最后那点日光吃晚饭。
李凤见俩人神色各异，随口一问：“怎么了？”注意到哥儿红红的嘴唇：“是不是烫到了？”
油灯泛着微弱的光，不大的灶房里清楚照到他脸上的关切。
慕栖摇头，赶紧否认：“没有，阿爹我饿了，先吃饭好不好。”
摸清这位中年哥儿性子，他撒起娇来越来越顺。
盛的满当当饺子端上桌，旁边还有调配好的酱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