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下一刻,钟言藏在衣袖中的四棱天蓬尺牢牢地扎进了她的眉心。
所有的感受灌注就在此刻完全停止,没有娘亲对婴孩的思念,也没有婴孩对娘亲的眷恋,什么都没剩下。刚要睁眼的尸体瞬间张大了嘴,可天蓬尺已经将她钉死在原地,一寸寸持续深入,最后将她完全推入泥中。随着娘亲的消失,婴孩的哭喊也凄厉起来,不停地推搡着钟言的肩膀。
钟言抬手覆住了它的天灵盖,然后它被钟言亲手拧断了脖子。
咔嚓,骨头的断裂异常清晰,为了斩草除根,钟言甚至让它头身分离。他一只手拎着没有了头的身子,一只手拎着表情惊愣的脑袋,鲜血染红了自己的半边脸,好似浴血一场。
“就这点本事,还想骗我?别以为什么幻境都能骗人,再说,我又不是人。”钟言将身子和头扔在地上,满地都是蜕下的皮,他像站在骸骨堆里,方才还笑着的面孔暗了下去,如阴翳覆盖。
地上的婴孩尸首一开始还能看出形态,是个被分掉的身子,短短眨眼功夫它的形态烟消云散,变成了一个深深发紫的胎盘,好似一个肉乎乎的灵芝。它还柔软着,钟言一脚踩上去,将其碾碎,这时又听到了鸟叫声,而且就在自己的身后。
“咕嘟嘟,咕嘟嘟。”
钟言回过身,瞧见的正是方才躲起来的二神,只不过她长了一张鸟嘴。
“咕嘟嘟。”她的鸟嘴微微开启,发出了熟悉的叫声。
“看来你这仙家修得不正啊!”钟言飞快地甩出一张符纸,牢牢地贴在她的眉心中央,符纸即刻燃烧起来,瞬间烧起了她的面庞。刚进入竹林时钟言就察觉到秦翎娘亲可能不是正经仙家后人,仙家多见于胡黄白柳,狐狸、黄鼠狼、刺猬和蛇,连灰都不多,更别说什么禽类。可竹林里的鸟叫声显然泄露了仙家的身份,应当是一种鸟。
他不仅察觉出了仙家的邪气,还感觉到了浓烈的恶念。人一生恶便是他果腹之料,故而他十分机敏。
这恶念是朝着秦翎来的,单纯的恶,不可能是什么生产后的忧思和苦恼。这苦难或许是别人娘亲的,但绝不是她的。
“说,谁让你们杀他的!”钟言捏住了二神的脖子,她脸上的羽毛都快烧没了。大神被天蓬尺镇压,畸皮蛹又没了,她自然也没有方才那么厉害。
“想用假的幻境蒙我?可惜,我并不是轻易相信人性之人,你若说了,我就饶你一命。”钟言看着烈火在她的脸上燃烧,很快起了一层的黑烟。什么不知道怎样去爱孩儿,犹豫着救不救他,都是假象而已,为了骗自己入局,让自己手下留情不杀人蛹,成为她们的帮凶。恐怕生产都是她算好的,所以才能掐中时辰,将紫车河放置于湖中。
二神这才张开嘴,嘴里嘶嘶地吐着血沫:“为,为死而复生。”
“什么?”钟言没懂。
“十岁时,高人算出她命不久矣,若想复生必要嫁于秦守业,次年生子。母子连心,子运母借,生产当日取紫车河布局养蛹。待人蛹慢慢长成,就是她死而复苏之日,只需让人蛹爬回体内,合二为一。”二神全部说了出来,红色的弯钩状鸟嘴动了又动。
这就明白了。原来不是秦守业强取豪夺,而是大夫人年幼时被高人泄露了天机,算出了岁数。她为了自己活命才嫁给了秦守业,次年产子,随后用紫车河养起人蛹来。生下秦瑶没几年果不其然大限将至,但尸首没有埋葬,反而偷偷运回了秦家,一直埋在竹林的下面。
二神就躲在竹林子里头,静待时机。
多么高明的招数,多么阴损的招数,原来秦翎的出生就是她用来续命的工具,她那样宝贝秦翎,也只是宝贝自己的性命罢了!
“高人是谁,他现在何处?”钟言并未杀她,反而想要留下这个活口,“湖里的布局是不是那位高人弄的?又是那位高人帮着运回了尸首,是不是?”
二神脸上的火逐渐熄灭,露出一张重新长满羽毛的脸来。
“他是谁?他在何处!”钟言意识到这事不可能是秦翎娘亲和二神一手遮天,必定有人相助。这人躲得极深,每每自己以为抓住了幕后之人,都是错的。
被他揪出来的不过都是棋子,一颗又一颗棋子,恐怕就是那人泄露了天机,让这许多人知道了秦翎的气运。
“说,他叫什么,他到底是谁?”钟言再次逼问。
“他是……”二神还未说完,瞳孔骤然扩散起来。
不好!钟言一下子慌了,松开了手。可他的松开并没有挽救二神的性命,她的身子往前一倒,直接倒在了钟言怀中,随后便彻底没了气息。
死了?钟言并没对她下杀手,哪怕是符纸也是震慑,远远不够杀戮。可她确确实实死在面前了,虽然是意料之外,又像是意料之中。
她被杀人灭口了。这回二神和人蛹完全死绝了,秦翎娘亲的接运复苏也彻底化为泡影。
“到底是谁……”钟言抱着二神的尸首发呆,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黑暗中没了鸟声,只剩下风声,风终于能吹进这片竹林了。
“不管你是谁,都别想在我面前伤他!”钟言也不知对谁说,但他相信那人必定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随后他缓慢地放下二神的尸首,走向了回屋的小径。
次日,秦翎睁眼后只觉得很累,明明一睁眼就到天亮,却又像一夜未眠。
这是……还活着?他马上看向手掌心,细细的伤口全部消失了,一夜之间变成了完好无损的一双手。他赶紧去看旁边,那人靠着枕头睡得香甜,就好像他从未起来过。
可秦翎坚信,他一定起来过,说不定还经历了很惨烈的事情。想着,秦翎没舍得吵醒钟言,自己下了床。他披上衣服,拉开房门,刚好看到元墨在喂鸡。
“少爷醒啦?”元墨装作昨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可怎么都忘不掉少奶奶从竹林回来满身是血那场景。
“嗯。”秦翎看了看他,这小东西必定是假装的,他现下可是小言的小心腹,“你一会儿去后厨吩咐,多做些滋补的食物。”
“小的这会儿就去吧,少奶奶睡醒了可以直接吃!”元墨放下手里的活儿就要往外跑,刚好和小翠撞上,“你干嘛啊,挡我的路。”
“没看见你啊。”小翠一跳跃进来,“给少爷请安!”
“你怎么这么慌?”秦翎很少见到翠儿手忙脚乱。
“我……我刚才去院子里瞧了一眼,结果……”小翠很不敢说。秦翎一听便知道有事,亲自站到门槛旁边去看,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傻了眼。
他娘亲留下的那些梨树,全部枯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翎:再这么用昏睡散,都要有耐药性了。
钟言:那我换药。
第97章 【阴】楼蛞蝓1
昨日还好好的消梨树,现下几乎认不出来了。枝条像是被大火焚烧过,通体漆黑,树皮也大块大块地剥落,如同没了用处的炭屑。
“怎么会这样?”秦翎快步走到树下,伸手一碰。
咔嚓,这条树枝就在他眼前断掉了,掉落地面。
“为何一夜枯死了?”秦翎着急地走向别棵,想要看看其余的还能不能救,这回他连碰都没敢碰,单单只是站得近了些。
那枯枝已经经不起任何动静,甚至风吹,刹那掉落。秦翎急得赶忙伸手去接,可是也没能接到,冥冥中已有注定似的,在他眼前凋零。
“都死了。”秦翎这才相信了眼前所见,一瞬间哑口无言。
消梨树全部变了模样,也就在一夜之间的事。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秦翎立在树旁,心里空空荡荡,直到元墨给他披上了一件衣裳。
“少爷,外头冷,咱回屋吧。”元墨更加难受,但掉不出泪来。
昨晚少奶奶回来之后就把所有的事情和他们说了,他和小翠去竹林里埋了二神的尸首,就葬在大夫人的旁边。地上的蛹皮也是他们一同打扫的,明明是解决了一件困事,可谁心里都高兴不起来。
他也想问问老天,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少爷苦苦思念的娘亲只想着杀他。原来少爷这条命只是为了当救命的药引,到头来什么都没得着。
人世间的事太难懂,元墨的小脑瓜想不清楚,他只知道一心护主,主子难受了,他绝不会开心。
“少爷,回去吧,万一冻坏了可不得了。”元墨又劝了劝。好在这事能瞒天过海,少爷只要不知情就行。
“好吧,咱们回去,一会儿请个花农过来,看看这树到底是怎么死的,能否再救,若是能救一定要救活,若是不能……”秦翎摇了摇头,可能也是缘分已尽。
不光是他和树的缘分,或许还有他和娘亲的缘分。
手上的伤口没了,昨晚一定发生了大事,小言必定替自己挡了难关。上回他去捉拿水鬼,结果恩师死了,师娘和小师妹的下落不明,极有可能是被师傅亲手所害,炼成了水鬼。小言他破一样鬼邪,自己身边就少一个人,这是不是某种预兆,背后的真相是……这些人,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回是娘亲种给自己的树,莫非娘亲也同师傅那般,对自己不利?
这样一想,秦翎心中更加沉重。
“你怎么出去了?快回来。”钟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秦翎回头,那人站在门槛儿上,淘气地甩着绣花鞋,逗那只大公鸡。
于是秦翎往回走,越走越觉着这树死得古怪:“方才元墨和翠儿告诉我说梨树死了,我这才急忙出来看看。也不知是什么虫什么害,竟然一夜之间全部摧毁。”
“啊?树死了?”钟言完全没料到。他立即看向元墨,元墨点着脑袋说:“翠儿发觉的,明明昨日还好好的。”
钟言踩着绣花鞋跑出去看,虽然他知道自己断了大夫人复苏的路,可没料到这树和她的生息还能相连。眼下这事麻烦了,这些都是秦翎的心爱之物,他日日对着睹物思情,怀念娘亲,这会儿骤然死了……该怎样和他解释?
身处两难之地,钟言也寻不到万全之策。
闹水鬼的时候他想过,要不就干脆和他说了吧,稍稍透露一些,反正秦翎都知道这世上有鬼了。可解决完了他又犹豫,养水鬼的人可是他视若生父的恩师,和恩师在一起的时光比和秦守业还长。曹正卿教导他学识做人,在他心中早已成为了不可动摇的威严,怎么能将残忍的事一股脑儿地抛给他。
这下更糟,对他下手的人是他娘亲,钟言只要一想就痛彻心扉。
他只能装作无事地走回来,轻声安慰:“这树病我见过。”
“你见过?”秦翎看着他开始编瞎话,这分明就不是病,更像是树的生气被一夜抽干。
“见过啊,小时候见过的,只是很难根治。”钟言开始给他编造梦境,“据说是树根下病了,起初看不出来,但是不管再怎样浇水、施肥料都不好活。然后忽然一夜就变成了死去的黑树,如同焦炭,一碰即断,故而又叫做‘黑死树’。”
“黑死树……”秦翎没听过。
“嗯,就是这么个树病,想来已经有好些时日了。”钟言只好再编,“你别急,吃完饭找个花农看看。”
秦翎只能是点头答应,但也知道救活无望。
由于这树的事,早饭秦翎都没怎么动,时不时看过去几眼。天虽冷,可再也没有要下雪的样子,秦家是大户人家,越到年下越忙碌。这点从后厨就能看出来,张开忙得都顾不上和钟言说话,账房那边,徐莲也是忙得两头打转,唯有秦翎这院子算是清闲的。
等到用过午饭,花农才得空过来,而且来的还是一位小花农。院里事多,年长的花农都不愿意来看病树,就这一个小辈来了。只因为冬日里不宜动土,下过雪,土都冻僵了,浇了水也化不开。钟言陪同秦翎坐在院子里,面前烤着两个火炉,两个人都穿得厚,倒是顾不上冷了。
看了一会儿,花农才过来:“回少爷少奶奶,树已经死了,只是小的没见过这树病,实在认不出来。”
果然,这树不是病死的。秦翎点了点头,连花农都认不出的黑死树病,想来必定是小言编造而成。“多谢了,那这树现下还能留着么?”
“这实在不好说,恐怕要看看树根。”花农回,而且也知道这树的来历,是大夫人送给大少爷,“若您想留作景致观赏也不是不可,只需要全部挖出,细做处置。”
“这树还能留下当景?”钟言忽然眼睛一亮,如果真的可以,这也算是一种弥补,不让秦翎遗憾。
“回少奶奶,自然可以,只是不比活着的时候好看。”花农回,“而且这院里要动小土。”
动小土,这话秦翎听不明白,钟言倒是了然。花农虽说熟知花草树木之事,但在大户人家的院子里待久了,也会懂得些风水和运势。在何处种何花、何树,甚至拆地种草,又或是开凿引水,对院里的布局都有影响。
动大土便是要重新批风水了,动小土则用不着,或者他们就能补上。
“只是动小土?”为了保院里平安,钟言又多问了一句。
花农立即对大少奶奶高看几分,很少有女子能懂内行之言,果然,能拿下账房和后厨的人不可能没本事。“是,小的略懂一二,若是这院里有所亏损,也能再造弥补。”
“不错。”钟言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秦宅里的下人多,一般能被问名字,就是准备重用了。小花农机灵地跪下了:“回少奶奶,小的叫作童花,往后只听您和少爷吩咐。”
“童花,像个种花的人。”秦翎也点了点头,小言觉着不错的人,他自然也觉着可以用,“那这事就你去办吧,一会儿跟着元墨去找钱管事取银子,这事办好还有赏银。”
“谢大少爷!”童花受宠若惊,小小年纪没接过这样大的肥差事,连着磕了好几个头才站起来,一走一蹦地跟着元墨去领银子。钟言这时拍了拍秦翎的手:“既然救不活,留下来当个景致也是好的。”
秦翎也只能接受了,树死不能复生,只是他心里存疑,这事和娘亲有没有关系。
“你别皱眉头了,不好看呢。”钟言又开始逗他,“树是你娘亲所赠,她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你康健如初,你只要好好养着,她九泉之下也会瞑目。”
明知道小言有可能是在哄骗,可秦翎还是装作信了。“是,我得好起来。”
“再好好想想往后这地方新种些什么树什么花,你瞧,杂草都清理干净了,能种不少好玩意儿,你喜欢什么就让童花去种。他虽然看着小,但说出话来挺沉稳。”钟言接着哄他,“要不……还是种下梨树吧,种明年就能结果子的,咱们一起摘。”
“都依你的。”秦翎勉强地笑了笑,不想看小言使出浑身解数来哄人,他越这样小心翼翼,自己越清楚这树怎么死的,“你喜欢什么花也让那小花农种上吧,明年开花就不用去别处摘了,戴在头上,日日常新。”
钟言再次握紧了他的手:“那每日你都得帮我摘才行。”
元墨和小翠心里也堵得慌,少爷这命能续到什么时候,他俩也不知情,更不知道明年花开时……少爷能否亲手给少奶奶摘一朵戴上。看着主子这样恩爱,两个小孩儿都恨不得拿自己的命数给少爷补上,真不能想,若少爷有一日走了,少奶奶怎么经受得住啊。
而那名叫童花的小花农果然没辜负钟言的提拔,傍晚之前就带着小花锄来了。他看着就比元墨大五六岁,办事倒是老练,在院里先四处走走,像在找什么东西。
钟言看着他办事,心想这小东西挺懂行,他在找水,院里没有,他肯定在纳闷儿。
果真,没一会儿童花就跑过来了:“少奶奶,这院子……”
“没有活水。”钟言料事如神。
“啊?”童花一惊,但又不敢吱声。没活水这不就是死院子吗?平常人住也就罢了,不能养病人。
“你先弄树吧,往后用得着你的地方多着呢,这院子我得大动。”钟言一边说一边吃点心,点心是师兄托人送来的,元墨亲自去拿,看着就和普通食物无异,“对了,你觉着秦宅其他地方的花草种得如何?”
童花刚要走,站住了不肯开口。
“你来秦家多久?”钟言问,能看出秦宅不对,这小孩儿肯定是新来的。
“回少奶奶,我才来五日,是我师父带我进来的,师父常年给秦家供花,我跟着学艺。”童花回。
“五日啊,那还好,过几日我和你师父说一下,要你过来。”钟言愿意用新人,“有件事我还是得提醒你,那树是过世的大夫人和我夫君亲手所种,千万别给弄坏了,要小心再小心。”
“小的牢记在心!”童花再次确认了一件事,这院里恐怕是少奶奶管事,大少爷当真爱妻啊。
钟言说完才回屋,秦翎坐在床边看书,他静静地贴了过去。经历了昨夜,红色的续命绳变短了好多,从前在床头系了个活结,还能垂下剩余的来,这会儿只剩下短短一头,勉勉强强地系住。不仅是续命绳有所折损,这回连四棱天蓬尺都没了,可钟言根本不心疼,只要能留住这个人就行。
肩上有了重量,秦翎也逐渐体会到了什么叫“夫君”。虽说小言也是男子,可自己在这家里便是他的依靠。
“大哥给你的点心吃过了吗?”趁着陈竹白不在,他也叫他大哥。
“吃过了,都吃完了。”钟言摸着肚子,这点东西也就塞点牙缝,“那日我大哥不是故意针对你,你别放在心上。”
“兄长就算是针对我,也是应该的,若有一日小妹提亲,我也是如此。”秦翎挤出一个笑来,这事他们都明白,秦瑶装病只是拖延,不是长久之计,“从前我没力气插手,这一两年是必须要插手了,趁身子好了,赶紧给她寻一处好人家。”
“不急。”钟言口是心非,这事其实很急,女子若不嫁人,真要被骂死了。
“是,不着急,咱们慢慢挑选,你眼光比我好,你若看准了谁,一定不会出错。”秦翎捏住钟言的手,两人的手指再次交叉相贴。他很想问问,昨晚你去了哪里,都发生了什么,我娘亲和那梨树有没有关系,还有,你是男子这事我已清楚,不必辛苦再装。
谁料还没开口,元墨跑到了睡房外:“少爷!徐家公子来了!”
“什么?”秦翎一惊,徐长韶的身子被水鬼所伤,短短十几天就好了?
“是,在门口了,说下过帖子,您知道。原本想择日来,可他看上去急赤白脸,有什么大事似的。”元墨说。
秦翎想了想,说不定他真有什么急事:“那让他进来吧,只不过派人去小妹院里一趟,就说今日家中有外男进入,不要随意走动了。”
“是。”元墨说完就跑了。钟言也纳闷儿徐长韶怎么今日要来,刚站起来,就听门口又有了脚步声。
这回是童花,小孩儿站在门槛儿外头等候:“少奶奶,请您过来一趟。”
“嗯?”钟言一听就觉着不对,这弄花弄树不是自己的事,他怎么还叫自己过去一趟?莫非……树下有东西?他赶忙出去,和童花的眼神一对,果然觉出有事。
“您过来看看这树。”童花虽然小,可机灵,悄不声儿地将钟言往草地上引。树下已经被浇透水,花锄也换成了开土的正经锄头,往下挖了一尺左右。钟言往土坑里一瞧,顿时惊着了。
树下居然往上涌水了?这院里居然有活水!
“小的猜想,树根下头指不定有水穴,想问问少奶奶……还挖不挖了?”童花不敢做主,动水就涉及风水。
“先别动了,我看看再说,还有,树下有水这事别让第三个人知道,现下把坑埋了。”钟言飞快地说着,原先他一直在找这院里的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他忽然想起自己杀掉下蛊之人时,那人露出嘲讽之笑,他笑的就是这些事吧,院里的古怪多着呢,自己不可能一一替秦翎挡了。
可他身为邪门歪道,却不信这个邪,偏要替秦翎挡。
再次回了睡房,钟言的眼皮子沉了起来,不知不觉地打了个哈欠:“哈……好累。”
“你睡会儿吧,等下我在外面和徐长韶说话,吵不到你。”秦翎扶他到床边,“你这样子……昨夜一定睡得不好,快躺下。”
“没有,昨夜……睡了个好觉。”钟言刚躺下眼睛就已经睁不开,他闭着眼,抓住秦翎的手说话,“你别自己见徐长韶……我睡醒了,一起……一起……见。”
“好,咱们夫妻一起。”秦翎给他盖上了被子,在他睡着之际,额头轻轻一亲。
钟言感觉到这个动作了,可大半精神沉入梦境当中,完全动弹不得。他心里还记挂着好多事,一会儿怎么和徐长韶说话,怎么查清楚树下的水穴,还有真正的秦守业和二夫人在哪里,以及如何让秦翎活到明年春天……事情一团又一团地裹挟他,让他六神无主,随后神思又一下子凝聚了,只听得耳边又有了动静。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给自己挠痒痒。
钟言轻轻睁开双眼,先看到的是全身裹着厚厚的浴巾。衣服湿透了,可车里开着暖风,一点都不冷。怀里的金盒子不停震动,被镇压的小孩儿之魂像是在和自己打招呼,右边是王大涛,拿着手机不停地喊着什么,前面是宋听蓝,左边的蒋天赐又摆出了扑克脸,因为……他旁边坐着欧阳廿。
嚯,原来欧阳廿又偷偷跑出来找他了。钟言一笑,再低头,看到胸口站着一个小纸人。
飞练用A4纸叠了一把大扇子,给他缓缓扇风。
飞练:[(/ω\)]
钟言:“这是什么?”
飞练继续扇风:“害羞,我刚刚看了王副队的手机,学习了很多颜文字。”
“你正常点儿,别这样,我害怕。”钟言不懂这小家伙成天想什么,“咱们这是在哪儿?大家都没事了吧?”
飞练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ì_í)],然后放下了扇子。他虽然只是一个纸人,但是由于表情和肢体动作太过丰富,钟言很难将他和平面生命联系到一起,看着他在自己胸口活蹦乱跳,简直就是一个闹腾的小宠物。
表情换了好多次,飞练还挺傲娇的。“师祖一睡醒就问别人,怎么不问问我?”
“你?你这不是挺好的?”钟言伸手过去,飞练那小小的纸手掌马上伸过来,两只小手一起抱住他的指尖。
“我不是很好,我变小了,魂魄还要困在这里。”飞练蹭了蹭他手上的金戒指。
“日子一到你就能回去了。”钟言算是想明白了,上次保姆车落水到红楼鬼煞,这连环套已经被下好了,就是为了针对飞练,“太岁肉呢?”
飞练还没回答,所坐的车一个急刹,他直接从钟言的身上滚了下去,掉在地上,然后又飞快地爬起来,拍了拍纸膝盖上的尘土,板着一张[(T_T)]的面孔重新回到钟言的胸口。
“太岁肉被王副队收在保险箱里了,后面那个小小的保险箱。”飞练的嘴巴一动一动,“现在咱们要去找白芷,哭丧灵那个楼里出事了。”
“什么?哭丧灵还没解决?”钟言坐了起来,将飞练放在左肩膀上面,“这不可能啊……”
“师祖,哭丧灵是什么?”飞练抱着钟言的耳朵问。
“哭丧灵又叫‘白婴子’,是很早很早之前从尸塔里爬出来的,非常喜欢拐带小孩儿的一种恶鬼。但是这种恶鬼不伤大人,白芷如果遇上了绝对不会解决不了。”钟言的衣服还是湿的,“这事得好好调查调查,王副队,王副队?”
王大涛的电话还没打完,对着手机持续输出:“我不管,我们现在是人少任务重,上头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不会带着队员冒险……没错,我是副队,但副队也有权力吧?”
嚯,听起来是和总部吵起来了,钟言“洗耳恭听”,他也挺想认识认识总部的人,傀行者网站里的很多说法他都觉着耳熟,这不会是偶然。
“天赐是四级,已经出现幻觉了,赶紧给他安排精神疏导。如果有五级也可以往我们这边送一送,13小队都快没人了!”王大涛愤怒地挂上电话,情绪一时间难以平复,转过来时还是一副横眉冷对的神色,“你醒了?”
“醒了。”钟言揉了揉肩,“现在什么情况?”
“程凌的父母说要给你一千万,作为你这次的辛苦费,红楼商场被封了,后续交给其他部门善后。天赐的状况不是很好,我为你们争取到了一个月的假期。”王大涛说,“干咱们这行,真不能太拼命,否则就算有命赚也没命花。对了,这个给你。”
他从脚边拎起一样东西,就是一个双肩背包大小的保险箱:“密码我是让飞练设置的,我都不知道,一会儿你去问他。”
钟言刚要接,只见肩膀上的小纸人顺着浴巾滑了下去,哒哒哒地跑到了王大涛的面前,抬起双臂,转身,又哒哒哒地举着沉重的保险箱跑回来了。
飞练:[(^_-)]。
纸人虽小,但力气还在,只是钟言不解地问:“你这个表情什么意思?”
“wink。”飞练说,“我在王副队的聊天记录里找到的,感觉很洋气。”
钟言使劲儿地按住人中,自己一不小心把飞练教成这样,他娘亲千万别怪罪。
“对了。”他再次看向王大涛,“你刚才说什么五级,傀行者内部有五级?”
“有啊,只不过精神不稳定。”王大涛拧开了一瓶水,“天赐就已经够厉害了吧,五级或五级以上,其实有一个质的飞跃,但代价也很大。”
质的飞越?钟言认真思索了一下,蒋天赐能够操纵风,自己能够操纵疾病、火、冰,看起来他们都挺厉害的,但是归根结底,他们驾驭的能力都还在物质范畴,如果是质的飞越,只有一种可能了。
“五级或以上,是不是可以影响人的情绪,或者精神状况?”钟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