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涛疑惑地看过来,他还能受委屈?
“受委屈了还能怎么办……你让我在楼下等着,我又不能偷偷上来。”飞练不满,其实刚才刚要自断一臂,分出一个自己来跟踪,没想到王大涛就来叫人了。
钟言则将他看透,如果不是因为夸了他,七个八个他早就顺着墙面爬上来了。“好啦,别气了,我让你看管程凌是有自己的理由,你瞧,咱们这些人里就属你强,我当然要拜托你来做。”
“这倒是。”飞练毫不客气地认下来,“虽然我被……那位高人镇压了,但仍旧厉害得很。”
唉,真好哄啊,原来鬼也吃戴高帽这一套。钟言笑了笑,觉得他怪可爱的,但是一想到他曾经在鬼煞里吃苦多年,就笑不出来了。
他对自己这样好,想必也是多年无人疼爱,终于品味到了人间温暖……这样想着,钟言费劲儿地抬起手来:“飞练。”
“嗯?”飞练立刻弯下腰。
钟言捏了捏他的鼻子:“小狗似的,真乖。”
“啊?”飞练盯着那只捏住鼻尖的手,看不清楚,还偷偷撩起布条来。红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像滴血红宝石,他看了师祖一眼,又将布条放了下去,默默地红了两只耳朵。
师祖真好看,看不够,看了还想看。
原来师祖喜欢小狗,飞练默默地记下了。既然被师祖捏了鼻子,那就可以结婚了吧?下一步就是八字合婚。
“对了,方才你们过来的时候看见人体模特了吗?”钟言还不知道飞练已经单方面定下终身。
飞练满脑子都是合婚,既然要结婚,必须得拿个傀行者的编制:“看见了。”
“几个?”钟言记着数,刚才一共二十一个。
“不多,五六个吧。”飞练笼统地回忆,它们站在走道两边,乍一眼看过去他还以为是人。
“五六个……果然,里头的东西跑了呢。”钟言思索着,不经意又摸起戒指,“走吧,咱们先进去看看,既然孔韩周说鬼煞发生时他们正在进行剧本杀,咱们就看看这里头有没有什么古怪。”
王大涛原本还想继续推轮椅,结果被飞练抢先,差点给他挤一个跟头。三个傀行者带着两个普通人进了游戏大厅,不同的门通往不同的本,同期进行的剧本数量一共是六个。
“笔仙……”王大涛率先站在一扇门前,门上挂着一面八卦镜,但一看这镜子就是道具,和傀行者传达室那面完全不能相比,“有没有可能是玩笔仙的人太多,直接把笔仙叫出来了?”
“你当真相信世上有这东西?”钟言闭眼养神。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王大涛谨慎。
“我活这么久,反正没见过什么笔仙、碟仙,马仙倒是见了不少。所谓笔仙、碟仙,大多都是过路或久留此地的清风丝魄,但有些游戏方式确实招魂,误打误撞就招了过来,若真有能预知未来的魂魄寄居在笔碟当中,世上还有什么难事?问问它们就行了,更不需要那些看了天机门的人来算卦。”钟言看向那面八卦镜,并无特别感受,转身问孔韩周,“鬼煞发生时你在血嫁衣剧本里,对吧?”
孔韩周点头。
“等一下,为什么没人问我?”程凌又不满意了,“刚好,我就在笔仙那个本里,而且已经是我第十五次挑战了。”
“你为什么来这么多次?”钟言问,虽然自己没玩过,但这就像通关游戏,玩过一次就罢了。
“因为我一直没能打通完美结局。”程凌有点骄傲地说,“除了我,本里还有其他人存活。”
“这还不是完美结局吗?”孔韩周反问,他在这里工作,自然知道每个结局的达成目标。笔仙本虽然没有血嫁衣恐怖,但胜在烧脑,只要有两人幸存就是完美。
“当然不是,这只是你们普通人的‘完美’,又不是我的‘完美’。”程凌又推了下眼镜,“我的完美结局,是除了我一个人之外完全牺牲,只剩下我,这才是我追求的。但这个结局很不好打,我回家研究了很久,如果连我都不能打出来,只说明你们的剧本设定有bug。”
钟言轻轻闭着的眼睛微微眯起,迅速将程凌瞄过一眼。
孔韩周没再多话,带他们进入了血嫁衣的活动场地。刚进入第一区域钟言就又愣了一下,眼前的布景竟然是……喜堂。
“这里就是新人拜堂成亲的地方。”孔韩周详细地讲解,“这边会有工作人员装扮成父母,周围会有大概十名左右的NPC,当作客人……”
钟言愣愣地听着,眼前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脚心一热,好似被火盆的炽苗燎到,再一眨眼,一只黑猫蹭着脚踝转圈。周围宾客吵闹,更有人高声呼喊。
闪过之后,眼前什么都没有。
“当时做到这个环节的时候还没出事,到了第二个环节才……”才撞鬼,孔韩周没敢说,“大家跟我换场地吧。
钟言点了点头,等着飞练推动轮椅,不想轮椅却像是粘在了地板上,一动不动。
“怎么了?”他回头拍了拍飞练的手。
“我……”飞练茫然地看向四周,朝着正前方的喜台走去。
“你别怕,等咱们调查完就出去。”钟言在后面安慰,他死在娘亲成亲的那天,想必这些都是他见过的,再见一次难免伤怀。大喜之日竟是母子死期,又死得那样凄惨,钟言甚至开始担心飞练会不会有应激创伤了,虽然他是鬼,可他有人的情感……
忽然,钟言什么都看不见了。
眼前是一片正红,好像有什么东西盖在他头上。
嗯,是一块红盖头。
“这样就对了。”飞练刚才是去拿这个了,正红,金线绣着凤凰和囍字,配师祖刚好。
钟言:“……”
果然鬼子就是鬼子,他没有人的情感。
“你瞎闹什么?”钟言轻声责问,刚要伸手取下,手腕忽然被他抓在手里,烫着他的阴血。而那小子的声音从红盖头外传进来,像多高兴似的,一点都没有身在鬼煞的自觉。
“师祖你别掀,一会儿咱们对拜,我给你掀起来。”飞练说,心里有股子冲动让他这样办,就好像……师祖欠他这么一次。
“胡闹,谁会在这时候对拜。”钟言叹气,飞练是孩子心性,看什么都新鲜,“你也是,该学些人间的事了,现在咱们……”
“师祖是不是嫌我没拿喜秤?”飞练一下子懊恼了,自己礼数不全,怪不得让人嫌弃,说是胡闹,“你等等,我去找一找。”
“诶,别去……”钟言还没说完就听到好大一声响动,好似电梯从六层直接掉到一层,震得地板都跟着一颤。他连忙朝声源看去,只是这样一扭头,光滑的绸缎盖头从青丝滑落,一下子掉了下来。
再次看到飞练的脸,钟言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失望和难过。
“什么声音!”王大涛从几米外冲过来,“我去看看!”
“别,一起去。”钟言拦住他,恐怕有东西迫不及待,已经等着他们了。而随着他们的行动,程凌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时不时观察一下四周,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在他后头就是孔韩周。
孔韩周仍旧战战兢兢,只不过鼻子上的毛孔忽然渗出了十几滴血来,又被他一下子擦掉了。
声响的位置就在六层,钟言原本还以为会找好一阵子才找到,没想到一出来就瞧见了。装潢讲究的天花板漏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电线和板材掉在大理石地砖上,碎得到处都是,直接从六层掉到了负一层的广场中心。而伴随着天花板的破损,泥臭味也比刚才更浓郁,臭得钟言捂住了鼻子。
像是一洼存了十几年死水和淤泥的泥塘。
“别说,这倒真像你说的下水道味。”钟言看向王大涛。
王大涛抬头检查破损的地方,天花板掉了一块,水晶灯自然也跟着掉了,所以才有那么大的响动。“真臭……奇怪,真是奇怪,商场里的人都去哪里了?”
“这恐怕,就需要咱们慢慢找了,先别惊动它。”钟言说,他完全可以命令飞练变出好几个来一起搜索,可是在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惊动鬼主,会两败俱伤,“走吧,咱们往下慢慢找,从六层找到地下的停车场试试。”
“只能这样了。”王大涛点头。
一行人转身离去,开始有目的地搜索整片区域,慢慢地走向走廊的底端。只有飞练心不在焉,真是的,自己没能和师祖对拜,也没能掀开红盖头。
等到他们远离了围栏,落满了碎石的扶梯忽然亮起了绿色的启动灯。
红色的休眠灯灭掉,处于静止状态的履带开始工作。一层的扶梯唤醒,朝上运转,伴随着嗡嗡嗡的机械工作声,持续向上。
然后,它忽然停了。
紧接着,二层扶梯的绿色工作灯亮起,履带轴承开始滚动。
又是嗡嗡嗡的动静。
过了十几秒,二层的扶梯不动了,绿色灯灭掉,红色灯亮起。
而三层的扶梯进入了工作状态,缓慢地动起了履带。
随后是四层,五层,通往六层的扶梯从休眠状态进入工作状态,动了一阵子,最后又停了下来。
等到绿色的工作灯灭掉,红色的休眠灯再次亮起,全部扶梯终于不动了。
商场里安静如旧。
而另外一边,白芷带何问灵和萧薇回到了她和钟言的租住房之一,明明离开这里没有多久,现在整个小区都安静了许多,隐隐约约能听到哭声,楼下再也没有小孩儿的欢笑吵闹。
“你和钟言曾经住在这里?”萧薇走在她的右边,“你们是不是很多住处?”
“是,我和他不能长久地停在一个地方,阴兵会找我,他的仇人会找他。”白芷刚说完就把何问灵拉了过来,“你瞎跑什么?”
“我只想听听那边的人为什么哭了。”何问灵回答。
“以后我给你栓个绳子,免得你又招鬼上身。”白芷皱眉,明明都是低年龄段,怎么人家萧薇就那么懂事,这个就像个臭妹妹似的,一刻不消停,“再说,你怎么确定那哭声是人?”
何问灵听了听,对啊,刚才的哭声一瞬间就不见了。
萧薇方才也听到了动静,可是却没多问。脖颈上一阵冰冰凉,想来仙家就在自己的肩上休息。突然,前方有个男人的背影格外眼熟,萧薇定睛一瞧:“梁修贤!”
“啊?”梁修贤站在楼道的入口,听到有个女生叫他,回头迎接他的却是一记飞拳,砸得他脸都歪了。
何问灵看向白芷,用眼神询问她怎么办。
轮到白芷耸了耸肩,这一定就是她们说过的那个马仙,在红煞里丢下她们跑了的那位。girls help girls吧,先让她打。
作者有话要说:
飞练:开始选结婚地点。
姐姐组:钟言不能谈恋爱!
梁修贤的脑瓜子里嗡一下就炸了:“哎呦喂,这不是萧薇姑娘吗?”
“你还敢说!”萧薇打过渣男之后就胆大起来,虽然梁修贤比她高一头,但还是双手拎住了他的领口,“你在煞里是怎么对我们的!”
“诶诶诶,听我解释,听我解释。”梁修贤真怕她再激动就崴脚,毕竟,垫着脚尖打人挺难的。
不说这句还好,一说这句萧薇顿时瞪大了眼睛,难道渣男的话术都是通用的吗?为什么都是这一句!
一看她这个反应,梁修贤就知道她要发怒了,怒就怒吧,反正她也没什么杀伤力,大不了骂自己几句。结果还没等到萧薇的下一句话,只见她直接将双肩背包抡了过来。
算了,抡就抡吧,毕竟自己在煞里没救她,这下活该自己受着,再说了,小姑娘的双肩背包能有多重,不就是疼一下子……
咣当!下一刻,梁修贤听到自己脑壳和硬物碰撞的声音。
他应声倒下,捂着头顶震惊地看向萧薇:“你……你包里有什么?核弹?”
萧薇当着他的面,从容地从包里取出一块红颜色的板儿砖。
“你没事在包里装砖头干什么啊!”梁修贤的两眼冒金星。
然后萧薇当着他的面,从容地接过了白芷递过来的棒球棍。
“停停停,我觉着咱们之间……有误会,有误会。”梁修贤赶紧起来,眼前的萧薇已经不是那个哭到双眼犯傻的柔弱小姑娘,“咱们好好说。”
起身之后,梁修贤先掸了掸裤子,银框眼镜差点从脸上飞出去。他再把眼镜框扶正,猛然一顿,两只眼睛不可置信地盯住萧薇的面孔,随即不由分说地退了一步:“你居然是自己人?为什么不早说?在煞里你怎么不说……在下梁修贤,晚辈有礼。”
“谁和你是自己人,我和你这种人有壁!”萧薇恨不得拿棒球棍打烂他的脸,要是以前的自己一定会觉得他长得很好,大概率不是坏人,但事实就是,凡是自己肯定过颜值的男人都靠不住,“你怎么会来这里?是不是跟踪了钟言!我警告你,你要是想伤害他……”
“钟言?”梁修贤又愣了一下,“他也住在这里?这么巧?这就奇怪了……”
白芷和何问灵这时走到了萧薇的身边,梁修贤是什么人,她俩心里都有点答案。萧薇却不肯放下武器,棒球棍直指梁修贤的心口:“我警告你,你别想打钟言的主意,否则我们对你不客气!”
语气虽然凶,表情有点逞强,看着不是真凶。
梁修贤从思考中抽离,看着面前三个美少女笑了笑:“钟言他那么能耐,不至于让你们三个联手保护吧?”
“你怎么知道他有多能耐?”白芷问,他身上有马仙的痕迹,就和萧薇一样。虽然看不见,可她能感觉出来。
“他是饿鬼道,怎么可能没能耐?饿鬼道出大能,他体内又有恶鬼。”梁修贤躲着萧薇不断戳过来的金属棒子,“你们别看他在山上对我那么敬重,我知道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只是敬重仙家一派而已……你别激动别激动,小姑娘别总是打打杀杀。”
萧薇才不管他说什么,想起他装死逃走就想痛打一顿。“你解释完了没有?完了就赶紧走!”
“我解释……我解释什么啊,事情就是这样,我道歉,我给你赔个不是。”梁修贤实际上一只手就能弄走她,但是对女人下不去手,“这样吧,你们说你们为什么过来,说完之后再打。如果咱们目标相同,我全力相助,当作弥补,以后任劳任怨。”
萧薇手里的棒球棍停了,倒不是她停下来,而是白芷握住了她的手腕:“别打了,你现在情况特殊,不能太过激动。”
“特殊?什么特殊?”梁修贤敏感极了。
萧薇没说话,拎着包和他擦肩而过,忽然被他抓住了小臂。
“你该不会……”梁修贤只是想了一下,看向她的肚子,“你……”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鬼母想要通过我让阴生子出世。”萧薇硬邦邦地回答。
梁修贤的眉头直接拧死:“那你为什么……”
“因为最后阴生子不在我的身上,你们都想要他,但是都算错了这一步。”萧薇甩开他的手,不再和他多说。梁修贤还想再问,刚要追两步就被何问灵给拽了回来。
“你快走吧,看见你就生气。”何问灵也不给他好脸色。梁修贤却没动弹,站在原地,直到白芷从他旁边经过,他将人拦住了。
“你不是人,对吧?”梁修贤问。
“羡慕我?”白芷反问。
“没有没有,有话好好说,咱们别动手。”梁修贤可不敢惹钟言身边的女孩子,一个个能动手就不啰嗦,一个比一个厉害,“我只想问问你们,这楼里的事你们知道吗?”
“你也是为了哭丧灵来的?”白芷警惕了,钟言曾经在论坛泄露关键信息,莫非梁修贤是科学家园的人?
“哭丧灵?那东西出来了?”梁修贤显然不知道。
白芷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拉近,似乎想从他的瞳孔里看出他是否说话:“你不知道?”
梁修贤明明可以挣脱,却只是说:“我真不知道,你们是为了哭丧灵回来的?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了,你赶紧滚就好,我们可不需要临阵脱逃的人。”白芷自然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将他一推,走上了楼梯。
楼梯里还是那样旧,想不到离开没多久,就出了这么大的事。由于是连廊板楼,楼梯比寻常的楼房楼梯宽一倍,三个感情要好的女生并排走,刚好足够。不知道是不是拿到了大印,萧薇的胆量确实大了起来,她打量着阴沉的角落和布满青苔的窗台,这就和姥姥住的老旧小区差不过,没有固定的物业人员打扫。
“那个是什么啊?”何问灵拽了拽白芷。
白芷第一反应是捂住她的眼睛算了,她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前方的拐角处放着一碗白米饭,还有一只粉色的小兔子玩偶。玩偶后面是一个小相框,但相框里并没有照片,空的。
“叫小孩儿的。”白芷解释,“楼里丢了孩子又找不出来,家长求问无路只好请人算卦,相信超自然的力量。”
“真是在楼里丢的?”何问灵看看走廊的左右两端,空无一人。再拐弯,她们上了四层,三个人一起愣住了。
开放性的连廊很长,距离他们几十米的连廊底端有几个小孩儿正在踢毽子。
距离她们十米左右的地方,立着一个白色的旗子,像招魂幡似的。它随风飘动,伴随着小孩子的拍手说笑声,哗啦啦,白色的幡子在风中展开。
“一是一,二是二,三个小孩儿扎小辫儿。四是四,五是五,六个小孩儿踢毛健儿……”
声音一波一波地传来,音浪又仿佛变成了气浪,吹得幡子陡然烈烈响动。走廊里又响起推拉式防盗门的声音,哗啦,哗啦,有几扇门开了,家长们站在门里叫人,将就在家门口玩闹的孩子叫回去,警惕地打量了她们一番,然后紧紧地关上了门。
刚刚的童谣让萧薇打了个寒战:“这楼……看着好奇怪。”
“习惯就好。”白芷带着她们继续往上走,回来肯定是要住609。再回609,608的门紧紧封着,看样子短时间之内是不会有人租住了,她拿钥匙打开曾经的家,刚要进去,就听到走廊上一声轻笑。
“哈哈。”
“你们听见了吗?”她转身问。
萧薇点了下头。
何问灵没有点头,眼珠向上翻动,黑色的瞳仁翻到了眼眶内侧,放眼望去,双眼全部都是眼白。
萧薇刚要行动,白芷一抬手打过去,直接将一张细长条的黄色符纸贴在她的脑门上。何问灵刷地闭上眼睛,直挺挺地倒进她的怀里。
“……又被上身了。”白芷好无奈,“先进屋吧,晚上我把屋里布置一下,行动的时候她留在阵法里比较安全。你呢?你要是害怕也可以不跟我去。”
“我害怕,但是我想跟你去。”萧薇诚实地说。
白芷笑着点了下头,是个犟脾气的姑娘。
红楼商场里,钟言一行人已经巡查到地下停车场了。
六楼至地下一层所有对外营业区域完全空了,客人像一夜蒸发,什么都没留下。所有的店铺都停留在鬼煞发生的那瞬间,包括餐厅。餐桌上摆放着冒着热气的饭菜,红油辣火锅还在咕嘟嘟地冒着,但是因为没有人加汤,锅底仅剩下一层汤沫。
为了怕引起火灾,大家将餐厅的用火隐患全部关上了。虽然钟言不是人,但这点安全意识还是有的。
地下停车场里同样安静,而且灯光比楼上暗不少,但并没有泥臭味,好似鬼煞的侵袭没有抵达地下这层。王大涛这次带了一个大背包过来,里面有号称“世界最亮”的手电筒,一旦打开,比五十辆汽车同时开启远光灯还要通透。
哪怕飞练还戴着黑布遮目,这亮度也足够令他眼睛难受。
“真够亮的。”王大涛也是头一次用这玩意儿,一盏灯就将目之所及能看到的地方全打亮,比无线电上的普通手电筒厉害几百倍,“唉,就是不禁用,这种亮度只能维持一两个小时。”
“那也是不错了。”钟言看着面前成排成排的小轿车,心里笑话他不知足,从前只能点蜡烛呢。
王大涛喜欢这手电筒喜欢得不得了,感叹:“要是以后咱们队里有个无线时长的最亮手电筒就好了……在没有光的地方,咱们傀行者吃过不少亏。”
“大叔,你这话说得有意思。”程凌溜溜达达在旁边跟着,“难不成以前你的队友都因为光线不足而死了?”
“小孩儿别多嘴。”王大涛只是说了这么一句,竟然没有反驳。钟言明了,八成是他有队友吃了这个亏。
换言之,程凌确实真聪明。
“你哥哥是怎么死的,你还有印象吗?”钟言忽然问。
飞练推着轮椅,同时也看向了程凌。哥哥怎么死的……为什么自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很不舒服。
“当然有印象了,别看我当时年龄小,我的脑子可是很好使的。”程凌一步一步往前走,“我爸妈和你们说过什么?”
“他们说,你哥哥死得很蹊跷。”钟言说。
王大涛看了他一眼,人家可没说,你骗小孩儿呢?你这样说,程凌万一相信了怎么办?
可程凌却点了点头,好似对父母的“怀疑”并不意外,他年龄小,说话还是童声,可是配上过于早熟的语气就有种小大人儿的错位感:“别说他们觉着蹊跷,我也这样觉着。我甚至一直怀疑我哥的死是他们故意做的,为了骗保。可是后来随着我慢慢长大,我才发现我哥根本没有买巨额保险,而且我家这么有钱,他们实在没必要这样。这件事我也很难过,毕竟我哥很疼爱我这个弟弟。”
飞练听着他说“哥哥弟弟”就一阵烦躁,只想捂住他的嘴。但是在师祖面前他不敢胡作为非,不能太过凶残。只是一想起刚才既没有掀起红盖头又没能对拜,深感遗憾。可恶啊,能不能再来一次。
“详细说说你哥。”钟言也觉着程凌说话挺有意思。
程凌开口:“我哥出车祸那天是个阴天……”
“说重点。”钟言打断。
“你这人真不懂事,你再这样,我就不告诉你们我是怎么活下来的。”程凌执着地添上了天气的描绘,“那天是个阴天,我爸妈开车带我们出去办事,然后将我俩和司机留在车里。车子停在路边,也可能是阴天的缘故,那天我特别困,可是我哥却很精神,一直说要去外面玩儿。他自小就很笨,没有我聪明,大概智商和你们差不多,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钟言皱了皱眉,现在想让这孩子闭上嘴了。
“后来,我忽然觉着全身发麻。”程凌卖了个关子,“你们猜怎么着?”
“你说不说?”钟言冷冷回绝。
“你真没意思。”程凌白了他一眼,“你们有过轻微触电的体验吗?”
轻微触电?钟言和王大涛同时打起精神,果然,程菱的死不是意外。
“就是那种麻麻的感觉,仿佛周围有一个弱电场在工作,而且电流的回路已经影响到我,让我产生了不适。”程凌摸了摸胳膊,好似那感觉还在,“然后你们猜怎么着?我看到我哥的头发竖起来了。”
钟言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左手开始轻轻敲击,好像陷入了思考当中。
“我知道,这是引雷上身的反应,毕竟我看书多,知道的知识也多。但是我哥那个傻瓜不懂,而且他做了一件很傻的事情。”程凌又顿了顿,但表情反应当真是一点难过都没有,“他下车了。”
什么?钟言的手指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我哥是个傻瓜,阴雨天,被雷电锁定了还不知道,而且还下了车。我当时想要抓住他,但是已经晚了,我哥打开车门直接跳了下去,结果后面一辆车没看见他,直接撞死了。”程凌这才看向钟言,“就半秒钟的时间,我哥从坐在我的边上,变成了被卡车撞飞的尸体。卡车碾碎了他的肚子,我妈刚好办完事,下了楼,看到之后就疯了,冲到他的尸体旁边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我想,当时我妈真的疯了。”
“她一边吞着碎肉一边说‘回妈妈肚子里去,回妈妈肚子里去’!”
“你们说,他们和我能不觉得有蹊跷吗?”
程凌将他哥哥的死亡过程说完了,周围暂时没人说话。“怎么?害怕了?”
钟言摇了摇头,怕倒是不怕,只是他好像感同身受了一回,失去了至亲。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死在面前,邹宛彤一时精神失常,吞了程菱的肉,傻疯傻疯的,只想让孩子再次回腹重生。
“后来,卡车司机没有判死刑,因为他是正常驾驶,而我哥是忽然冲下车的。”程凌又说。
“等下。”钟言马上找到了疑点,“你们车上就没有儿童锁吗?”
“有,但那天锁刚好失灵了。”程凌回答。
儿童锁失灵,车内被雷电锁定……钟言还没理出头绪来,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谁在那里!”钟言看向右前方。
而右前方的标志浅显易懂,卫生间。有人躲在里面?
“飞练。”钟言动了动嘴。飞练立刻朝洗手间靠近,但是没有马上进去:“有人吗?有人就出来,不然我就进去了。”
左边是男洗手间,右边是女士用的,声音显然是右边。等飞练说完,里面的抽泣声更加明显,同时响起了犹犹豫豫的脚步声。
“你们是谁?是警察吗?”有女生在里面问。
还真是有人,飞练看了钟言一眼,说:“不是警察,但是正在找幸存者,你们出来。”
而钟言此时回了回头,看向他们刚刚走过的地方。手电筒朝前,后面的路已经重新隐入黑暗,好似被断了后路。虽然泥臭味消失了,可后面好像也有踏踏踏的脚步声。
随着钟言的快速回头,脚步声消失,有什么东西刷一下躲在了墙柱后面。但或许看得不真,毕竟后面的光线太差。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钟言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们,周遭只是维持着虚假的平静,一旦触发什么,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