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的时间,除了蓝昼这样想入非非无法集中精力的,剩下的全都在里面认真学习。一时半刻,蓝昼甚至连找一个搭伞的都没有。
大雨哗哗,越下越大,天边的乌云笼在学校上方,来自大自然的压迫感让蓝昼非常压抑。
“去哪。”
正当蓝昼心情非常低落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
蓝昼惊讶地抬起头,入眼便是无可挑剔的下颌线。
傅声左肩挂着背包,目光淡淡透过雨幕落到外面。
他的忽视落在蓝昼眼底极为刺目,蓝昼讨厌被忽视的眼神,他转过头,没接傅声的话。
傅声等了片刻没等到蓝昼的答案,没有多说,直接朝外走。刚迈出一步,袖子一紧。
蓝昼不自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梧桐大道。”
图书馆到梧桐大道的距离并不远,十分钟的路程,但蓝昼却从未觉得这条路有这么长。
许是身份变了,也知道自己对对方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所以蓝昼一直和傅声保持着距离,尽量不贴到傅声。
可伞又小,稍微退一点,人就从伞里出去了。蓝昼进退维谷,稍微一点的身体接触,都让蓝昼的呼吸变得急促。
傅声清晰的感知身旁人没有规律的呼吸,安静地朝前走。
大雨滂沱,路边两侧流着积水,两个人挤在一把伞下,身体偶尔接触,傅声冷冽的焚香融化在冰凉的春雨中,顺着空气流进肺腑。
傅声一路上一言不发,身上冰冷的疏离感让蓝昼觉得他们和普通的陌生人别无二异。
蓝昼心中泛起淡淡的苦涩,却又觉得这样才是正确的。蓝昼低着头,看着路上的水流,朝前走着。
直到他手腕上猛然传来一股力道。
“你的车到了。”
蓝昼恍惚了下, 停下脚步。
手上那股力道并没有停留很久,就从腕间消失,蓝昼和傅声错位而站。雨水顺着伞沿滚落, 蓝昼抿着唇,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 身后的人存在感太强, 隔着不远的空间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无形的压迫感和疏离感。
正是因为从前感受过这个人的温柔, 所以面对他的冰冷才最让人崩溃。
蓝昼伸手拉开车门,黑色的伞朝他倾斜。
“傅---”
声音被打断,傅声撑伞立在雨中,接通了电话。
蓝昼的声音卡在口中,嘴巴张开又合上。
傅声听着手机里的声音,眉眼淡漠,看蓝昼一直站在那里不动,眉头微微蹙了下。
“坐进去。”傅声冷声道。
蓝昼手抖了下,低头拉开了车门。
车门被关上, 傅声朝车内看了一眼,然后转过身朝宿舍方向走去,一个多余的词汇和眼神都没有留下。
蓝昼怔怔地坐在车里, 透过挡风玻璃上起伏滚动的水流看着被水晕开的背影,一时呆住了。
车厢里都是下雨的阴冷和潮气, 等蓝昼反应过来,自己的右手已经磨着左手的手腕, 磨得泛红吃痛了。
蓝昼说不清是怎样的心情, 愤恨?不爽?难受?
通通都来自傅声的冷漠。
图书馆推过来药瓶就撤回的手, 雨中一触即分的碰触,毫不留恋的转身。傅声是真的不想和他有一丁点的接触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蓝昼神情复杂, 但更多的则是愤怒难受。
傅声凭什么能轻轻松松抽身?凭什么留他一个人陷在分开的情绪里无法自拔?不是说喜欢他吗?现在是全忘了吗?
“骗子。”
“——傅声。”
蓝昼盯着那甚至连脚步速度都没有变过的人,第一次产生了委屈的情绪。
接下来的几周蓝昼都没有在图书馆碰到傅声,因此论文的进度非常快。又因为抗着学习压力,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回家倒头就睡,梦里又都是光怪陆离的幻觉和飞机一次次启航的画面,蓝昼透过舷窗,总能看到那晚傅声离去的背影,然后一次次从梦中惊醒,任身上的冷汗沾湿睡衣。
爱人之间莫过于有口难言,更何况又不是爱的喜欢。
蓝昼在深夜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傅声的冷漠在兑现,而喜欢只是喜欢,是一种随时都会替代的感觉。
他只是对傅声的遗忘感到不甘,对傅声的体贴感到怀念,是人性本身的劣根性,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感情。
他走了,碰见新的人,就会遗忘的一干二净。
没什么大不了的。
初稿、二稿,查重。
压力和精神病,谎言和自我说服,都让蓝昼的精神变差。
那天以后,蓝昼再也没有碰到过傅声,每晚从图书馆出来,看着如墨的天幕和同一时间擦肩而过的同学,蓝昼的指尖都会下意识在空中去抓,就像傅声曾经牵他的手那样。但和视线一样,都会落空。
“蓝昼,已经结束了。”
所有愤恨和不甘,喜欢和难过都在夜色里缓缓徜徉,慢慢被时间熬煮,变得浓烈压抑,缀着海风和焚香吹进蓝昼心里。
夜风一起,吹起蓝色的头发散在风里,鼓起少年人的白色的衬衣。
蓝昼顺着图书馆前的楼梯而下,又是一年毕业季。
“听说最近金融系的傅声和对面戏剧学院大一的学妹在一起了?”
夜晚梧桐大道有很多散步的人。
“没有吧,应该是合作,星音视频下面不是著名了吗?”
“但我最近经常看到他们两个同进同出,那学妹不是昨天还从傅声车上下来吗?学校表白墙到处都是照片。”
“别说,他俩的舞性张力是真强,一曲trouble maker 圈了多少粉?现在评论区全都是求长期合作的。”
一个女生啊了声。
“你说这个我知道了,他俩最近确实合作出了很多视频,那个女生应该是个新人吧?”
迎面走来的女生穿着短裙,散着头发讨论着网上的事情,蓝昼脚步一顿,攥紧了背包肩带。
女生从他身
旁走过,夜风轻佛,蓝昼的垂下眼睛,眼睫颤了颤。
傅声的名字多久没有听过了?忙起来的时间过得格外快,蓦然从她人口中听到,蓝昼甚至感到陌生。
尤其是这个名字还和别人掺在一起,三个月了,算是一切回归正轨了吗?
蓝昼不知道。
论文已经全部结束,两周之后参加答辩,没有问题,六月交终稿,接着拍毕业照,然后他就可以出国了。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平稳顺利地进行,可为什么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放在口袋的玻璃瓶,没了药再添,添了再少,循环往复,但蓝昼依旧不见好。三个月了,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可又完全不一样。
他病得更重了。
拉开车门,蓝昼坐进去。
手机里星音的APP依旧静静躺在那里,只是蓝昼已经很久没打开了。
傅声,跟谁合作了……
跟谁合作都和你没关系。
蓝昼还是点开了星音。
傅声的账号恢复了更新,但主角已经不再是他一个,而多了另一个。
淡漠对性/感,西装对短裙。
明明是一分钟的视频,蓝昼却从未觉得如此漫长和刺眼。
“你真的谈恋爱了吗?”蓝昼垂眼轻语。
晚上九点,昼夜刚刚开场。
镭射灯晃眼,DJ震耳,舞池里蹦着狂舞的人群,二楼包厢。
“嘭---”
已经不知道第几杯了,徐萧吓得嘴巴合不住。她摆摆手,让身边的人出去。厚重的门开了又关,隔绝楼下大部分震耳的声音。
房间静了下来。
蓝昼喝得不省人事,但手依然往桌子上摸。徐萧赶紧伸手挡下来。
“你什么情况啊?不准备要命了?”
蓝昼什么酒量徐萧最清楚,长岛冰茶和烈酒混着喝徐萧都不拦着,但今晚,看着开了一桌子的酒,徐萧是真怕了。
“最近出什么事了?”徐萧问。
蓝昼今晚来这里,是和徐萧认识的朋友谈车的价格,蓝昼马上要走了,留着车也没什么用,准备卖掉,徐萧的朋友正好需要买二手车,徐萧就在中间一撮合,生意谈成。
只是“买家”一走,蓝昼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坐在那里一杯接一杯喝 ,等徐萧从众帅哥里逃出来,蓝昼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了。
徐萧赶忙坐到蓝昼身边,蓝昼靠在沙发上,抬手遮住眼睛,许久他像是再也掩饰不了情绪,染着哭腔崩溃出声:
“萧姐,我想他。”
“我想他了....”
第一句说出口,剩下的情绪如同开了阀门,奔涌而出,冲毁蓝昼所有筑起的防御,把想法暴露得彻底。
徐萧沉默着,伸手把蓝昼搂紧怀里,徐萧眼睛也酸了。
因为这一路太了解,所以才知道这是强撑了多久后才敢吐露的心声。
带着精神病被丢到异国,流连在风月场,把自卑和自大相互交掩,把脆弱藏起,把轻佻放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不可言说对爱的向往。
只是有些人善于掩饰,但不代表他们不会喜欢。
“这些年还真是没听你嘴里说想过谁呢。”
“昼崽啊,怎么就分开了呢?”徐萧笑着揉了揉蓝昼的头发,“他看起来不像会放手的人啊。”
“你不是把人又赶跑了?”
蓝昼压抑着声音:“我就是害怕,萧姐。我怕承受不了,我怕他后悔,我怕走不到最后,万一我后悔,万一他把爱收回去,万一我为了他不出国了,萧姐,我怕.....我只是害怕,但他,为什么,为什么啊......”
徐萧眼里酸酸的,喉咙发涩,她低头,再抬起,整理着自己的话:“昼啊,我懂,我都懂。”
“感情是一种很牢固,同时又很脆弱的东西。你害怕,只是因为你觉得它脆弱,但有时候它又很坚强,它需要勇敢,而不是你一味的把他往外推。”
“多少年了,能遇见一个不容易。别怕,即使不能走到最后,至少没有遗憾,有些人啊,只要存在过,拥有过就好了,不用强求的,真的。”徐萧忍着泪,笑着安慰。
人生有太多可遇不可得的人或物,也有太多久久不能释怀的遗憾,这其中有太多的因素,外界的永远无法改变,主观的则由我们自身的性格铸造,影响着我们这一生的选择。
自卑的,会在爱面前退却。
敏感的,会在结果之前做出各种的假设。
缺陷的,会让一朵玫瑰永远无法开出花。
而蓝昼,是被软禁的蓝。
丧失了所有对爱的渴求。
“蓝昼,你喜欢他吗?”徐萧感受着肩头的湿意,轻柔问:“你想跟他在一起吗?”
蓝昼的手发着抖,眼泪不停往下流。
“我就是……”蓝昼的声音抖的不成型。
“去见他吧,别压抑自己了。”
C大,图书馆。
“傅声,有人找你。”
蒋行递来一张纸条。
“C大南门。”
“唉,蓝昼找你。”
笔尖俶然停顿,傅声的目光落在那个名字上,淡淡的,没什么温度。
蒋行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又抬眼看向对面的傅声,神情焦急。
【女王萧萧:让傅声出来和蓝昼见一面,你们现在在哪?】
【行啊:???我们在图书馆】
【女王萧萧:跟他说蓝昼想见他,在南门等他。】
【行啊:行。】
受人所托,蒋行眼看着傅声垂眼淡漠的样子,以为这次是真完了,就在蒋行急得想敲桌子时,傅声终于合上了电脑。
五月夜风温柔,傅声走出大门,一眼就看到蹲在路边的人。
傅声不急不徐地走过去,路灯拉长他的影子,覆盖在蓝昼身上。他垂下眼眸,看着那抹在路灯下闪着薄光的冰蓝色的头发,淡淡道:“找我有事?”
傅声从前谈不上喜欢什么颜色, 包括蓝色。直到有一天,有人以蓝为名,闯进他的世界。
这个人轻佻、傲慢、自大, 同时又喜欢撒娇,喜欢遮掩自己的脆弱, 当然也喜欢逞强和说谎。
傅声很生气, 但他什么都没说。既然蓝昼要一个结束, 那他给就是。
只要蓝昼不会后悔。
而事实就是蓝昼后悔了,带着一身的酒气来见他。
“你和别人在一起了吗?”蓝昼伸出手,拽住傅声的袖口,轻抬起湿润的眼眸。
很可怜,像是被晕染开的蓝色。
傅声淡淡道:“没有。”
“那可以抱和接吻吗?”
傅声盯着蓝昼,像是在思索蓝昼到底喝了多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可以。”傅声淡淡道。
“为什么?”蓝昼问。
“因为我们结束了,你不再拥有我的拥抱和亲吻了。”傅声回答。
蓝昼踉踉跄跄站起身,但因为蹲太久腿发麻,没有站起来, 傅声出手扶了他一把,蓝昼顺势拽着那只手,一把把傅声拽了下来。
蓦然拉近的距离让蓝昼身上浓烈的酒味窜进傅声的鼻子, 傅声蹙眉,心想到底喝了多少。
蓝昼看着眼前俶然放大的五官, 微微愣住。
风从两人中间穿过,对视的眼睛两两相望, 蓝色湿润, 黑色深沉, 焚香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冷冽,失去的苦涩在心中无限放大, 蓝昼没忍住,眼角划过一
“傅声,我那天说谎了。”蓝昼像是在真诚道歉的小孩子,声音哽咽,他仰着头朝眼前的人解释,“我....我.....”
蓝昼整理着词汇,他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可就是说不出口。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蓝昼情绪有些崩溃,话里全是语无伦次,“我觉得....我们.....是我可能.....”
感受着手臂上时紧时松的力道,看着蓝昼不断滚落的泪,傅声没有一丝动容,大抵他冷漠起来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他就静静地看着蓝昼,像是要一眼望进蓝昼的灵魂。
许久,傅声蹲下身,伸手揩去蓝昼脸上的泪,淡淡道:
“别哭了,我们谈谈吧。”
夜风悠悠,天空挂着几颗银星,夏的气息已经来临,十一点的C大校园门前并没有什么人,路灯冷白,树叶簌簌。
蓝昼死死地抓着傅声的手腕,呼吸急促,胸膛起伏,细看连肩膀都在抖。
傅声抬手撩开贴在蓝昼脸上的发丝,并不看那双悲怮的眼睛,只是问:
“蓝昼,难受吗?”
----和我分开你难受吗?
蓝昼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想如果每晚每晚梦里都是你离去的背影和你冷漠的眼神,是你不愿出现的每个白天和夜晚,是我不断自我欺骗,讳疾忌医,吃着毫不对症的精神药物妄图把你遗忘,那么我是难受的。
他用脸依恋地蹭着傅声的指节,滚落的眼泪要把傅声都烫伤,他闭上眼睛,轻轻嗯了声。
“疼吗?”傅声又问,没有我你疼吗?
“疼....”蓝昼望着傅声,你不看我的时候我最疼。
藏在话音之下的语言通过眼睛流露,傅声看着蓝昼眼下的乌青和憔悴的脸色,心想原来他也是会说实话的。
“为什么找我?”
“因为我想你,想见你。”
喝醉酒后的蓝昼会说实话,像只听话的猫。
“为什么想我?”傅声问,“不是要跟我结束,再也不见我吗?”
傅声太冷静了,他的理智在温柔的夜色里如同粲然的群星翩然下降,把即将凋败的玫瑰照亮。
蓝昼的思维顺着傅声的逻辑,喃喃道:“没有,我想见你,我只是害怕。”
“你在怕什么?”
“怕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感情。”蓝昼的声音很轻,像是听话的孩子在诉说自己的秘密,“怕我是一个残次品,你会不喜欢,怕我距离太远,我们会失去联系,更怕我太依恋你,最后你会抽离.....那我,我该怎么办?”
蓝昼抬起湿润的眼睛看着傅声,话里全都是缺失的安全感。
“你跟我不一样,我走了我再也不回来了,我没有可以依恋的人,也没有执念,我随时都在准备离开,但你不能因为喜欢我,就跟我走,”蓝昼声音缓慢,想着说着,“你有爸爸妈妈,你有爱你的家人,你有你的道路和选择,不能因为我,就随随便便改变,那样不公平。”
“傅声,我们都太年轻了,给不起承诺。你以为的喜欢可能只是欲望在作祟,我不能让我们彼此的不负责任,造成以后更大的痛苦,你明白吗?”
傅声听着他的话,看着满是苦楚的眼睛,眼底没有一丝波动。
许久,傅声没什么情绪地说道:“这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
看着眼前冷静得骇人的人,蓝昼声音痛苦:“这还不够吗?”
傅声不说话。他不说话的时候下颌紧绷,眉眼淡漠,又冷又难以接近。蓝昼很少见过这样的傅声,因而看到傅声这副样子,也会因他迫人的气场感到害怕。
“蓝昼,一味的担心未来只会让我们也丧失现在。我不否认你说的,或许有一天我不再爱你,你也不再爱我,但那是时间的事情,世间有太多不能强求的,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只能说我们不是彼此注定的人,那也没有什么遗憾。”
傅声声音平静,带着夜色里的凉意,字字清晰认真。
“我给不了你一辈子的承诺,但我会努力做到和你在一起的每个日子都纯粹的去喜欢你,爱你,把最好的感情都给你。”
“至于人生,我从不会为谁而改变,我只会把他加进我的人生列表,然后努力平衡好,这就是我的态度。”傅声把蓝色的头发撩到蓝昼耳后,顿了顿说道:
“因为对于爱谁或者爱什么,我们没的选择。从来没的选择。”
“而我,只能选你。”然后义无反顾的承受一切。
傅声说完轻轻笑了笑。
“听法律系的人说,你考上了Caltech的天文学,我想既然星海是美丽的、自由的,那么你是干净的、漂亮的、没有杂质的。如果你喜欢,热爱,那就走吧,去追逐吧,就算洛希极限会把我撕碎,我也会在你身旁。”
“所以不要担心,我会给你永不失联的爱。”
那一刻,风都静止了。
蓝昼红着眼睛,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在这一刻,他想面前的人像风,像梦中的婚礼,像寂寂无声的森林和落在他唇上的吻。
蓝昼想这个人是傻子吗?
“傅声,你喜欢上了一个疯子,你明白吗?”
蓝昼抬起眼睛,看着傅声。
他想如果今晚是坦诚的最后一次对话,那么他该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再让傅声去做选择。
傅声该知道真相的。
“我不是一个正常人……”蓝昼艰难地挤出一个笑,说:“我……我有精神病。”
说出口的瞬间,蓝昼如释重负,终于说出自己隐藏已久、不堪入目的一面。因为傅声太真诚,他也不想再躲避和敷衍,如果注定要有一个结局,他也想给傅声看完整的自己。
他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刻,给傅声讲了一个残忍的童话故事。
包括为什么他有精神病,为什么他的头发是蓝色,为什么他要学天文学,为什么他一定要走。
傅声身上的冷漠如流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和从前一样的夜色一般的温柔。
“我原来一直以为你是公主,没想到其实是个灰姑娘?”傅声挑眉轻笑。
蓝昼一拳打到傅声肩上,“你才灰姑娘。”
蓝昼喝醉了,那一拳落在傅声肩上没什么力气,傅声握住那只手,微微摩挲着。
蓝昼的故事过于沉重,傅声用玩笑话活跃气氛,但接下来谁都没说话。
傅声出生的家庭和蓝昼有太大的不同,司合落采用放养,他是傅沉一手带大的,傅沉对他虽然要求严格,但并不干涉他的生活和选择,唯一的要求就是,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做到顶尖,所以傅声即使去跳舞,也要在星音做最有影响力的舞蹈主播。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坚持,这份坚持背后都是血泪,你看到的光鲜亮丽,其实大家都为此做了数年如一日的准备。
优秀的人更是如此。
“所以你执意出国学天文学的原因就是想要逃离家庭,逃离干涉,想做一个自由的人。”傅声握着那只手问。
“嗯。为此我大一开学就把头发染成蓝色了,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一定要拥有自由,因为被操控的人生终究不是自己的。”蓝昼低着头,轻声说。
“挺好的,那公主终于快实现梦想了。”
“那我走了你怎么办?”蓝昼晕晕地看着傅声。
傅声看着醉鬼喝醉了还能想着他,嘴角挂上笑意。
“这个问题我们回去再讨论。”
傅声站起身,蹲太久他的腿也有些发麻。蓝昼拽着他的手,抿了抿唇。
“怎么了?”傅声看着他问。
“你.....不介意我有病吗?”
“如果我说,我早就知道了呢?”傅声挑眉。
“啊?”
“蓝昼,酒店那晚我没睡着。”傅声点到为止,蓝昼迟钝的反应着傅声的话。
看他喝多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傅声摇了摇头。
“醉鬼,回去再想。”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蓝昼实在不想再费脑子思考,借力从地上站起,直接跌进傅声的怀里。
傅声抱住他的腰。
蓝昼晕乎乎地搂住傅声的脖子说:“不是不抱我吗?”
“骗子。”
事情说清之后两个人关系缓和,傅声在蓝昼耳边意味不明地暗示:“你好像很介意我对你冷淡。”
谈起这个蓝昼又想到了傅声之前对他冷漠的样子,他眉头蹙起。
“我没有。”
傅声挑眉:“真的?”
“我讨厌你傅声。”蓝昼一口咬在傅声脖颈,像是回忆起什么,眼里的泪又冒了出来,“你怎么敢那么对我?你怎么敢啊?”
蓝昼回想起来就觉得委屈,是分开了,但傅声也不能用那样的方式对待他。
冷漠、疏离,甚至还和别人搅合在一起。
这是在刺激他吗?
傅声感受到脖子上的湿意,心想确实是他做太过了。可不那么做,又怎么能逼着蓝昼做出选择?
傅声在心里轻叹。
“我回家再解释,行吗?”
喝醉的蓝昼说乖也乖, 说闹人也闹人。
傅声开车把他带回家,一路上蓝昼都安静地躺在车座上,瞌着眼睛。傅声把车窗开了条缝隙, 夜风荡漾,吹起蓝昼额前的碎发。
到家之后, 傅声扶着蓝昼从车里出来。李姨把早就熬好的醒酒汤放在桌上, 傅声给迷迷糊糊的蓝昼灌下去, 带着人上了楼。
浴室里放好水,蓝昼任傅声解开他的衬衣,脱下他的裤子,两个人一起坐进浴缸,傅声问:“想吐吗?”
蓝昼躺在他怀里摇头,傅声说那就行。
浴室里很安静,没有开灯,只有浴缸外部的底部开着暖色的LED灯,清澈的水流缓缓流过身体, 蓝昼动了动身体,有些昏昏欲睡。
“别睡。”傅声附在他耳边,“一会儿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在浴缸里泡了二十多分钟, 傅声把人捞起来擦干净。蓝昼睡眼迷蒙地看着他,傅声扔下毛巾, 牵着他的手走到衣帽间。
在看到其中一面后,蓝昼瞬间清醒了。
原本置放傅声衣服的衣柜里面全部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情/趣/内衣, 下面放着口/球和各种调/教的工具, 蓝昼惊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才发现, 傅声的卧室和上次来时发生了很大的不同,地上全部铺上了柔软的地毯。
蓝昼的大脑并不能快速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但身体已经比大脑先一步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傅.....傅声.....”蓝昼愣愣地开口。
傅声拉开柜门,从上面随意取出一件衣服,又随手拿过一只银色的口/球,上面垂着一对银色的蝴蝶结,在看清那是什么后,蓝昼摇了摇头。
他以前把这些东西用在别人身上,但他从未想到有一天,这些东西能用在他身上。
“蓝昼,我觉得你需要一些教训,来让你记住不能再对我说谎。”
蓝昼身上汗淋淋的,散发着洗过澡后身体乳的香味,他安静的躺在黑色的床被里,伸手轻轻勾了下傅声的手。
“抱一抱,一会儿再弄。”
傅声把蓝昼抱来起来,蓝昼身上很热,被做的全身是汗,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傅声理了理他被汗弄湿的头发,蓝昼懒懒地挂在他身上。
“一会儿你轻点,我困了,想睡觉。”蓝昼抱着傅声嗓音沙哑。
“好。”
迷迷糊糊里蓝昼感觉自己被放在了床上,侧躺在傅声怀里,蓝发贴在脸上,傅声从身后抱着他,蓝昼微微扭过头,傅声吻了他一下。
“刚刚.....”蓝昼的眼睛实在坚持不住了,连声音都低的听不见。
“刚刚怎么了?”
蓝昼的声音低低的,很缓慢,但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晰,落在黑夜里,如同在诉说属于他即将到来的,夏日的秘密。
“刚刚我说.....蓝昼喜欢你,想.....”
“想……”蓝昼越说声音越小,到了最后竟没了声音,傅声看着他疲倦的睡颜,笑着撩开他的头发。
“傻瓜,我怎么会没有听清你说的话?只是想再听一遍而已。”傅声轻声说,“既然喜欢,总会在一起的。”
蓝昼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去国外读书,再也没有回来。但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个人,他想不起来忘记了谁,他觉得那个人跟蓝色有关,于是他总是跑到蓝色最浓郁的地方去。
他就这样跑啊跑,跑遍了世界所有最蓝的地方,在大海边,他碰到了上帝。
他问上帝,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渴望蓝色,上帝不做言语。
他又问,我忘记了谁,上帝说“蓝色”。
可我就是蓝色。他说。
上帝笑。
我是蓝色,我在寻找蓝色,我也遗忘了蓝色。他喃喃自语。
然后他在一片蓝色里惊醒了。
蓝昼喘着气从床上坐起,后脊全是冷汗房间依旧是傅声的房间,但没有傅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