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点声,想被虾兵蟹将拖走是不?是……
埃里希丝毫没有受到那些私语的影响,略微一颔首:“当然,姑姑。”
艾琳似乎微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那就这样吧。”她转头看向丈夫,戴逸晖愣了下,手忙脚乱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玻璃瓶,还有两盏小?小?的酒杯。
埃里希的目光落在那上?面,看不?出心思。
“礼节。”艾琳轻声道,“这可是你常挂在嘴边的话,陛下。我们也?应当遵守礼节,即便是今天?,不?是吗?”
“……当然。”
在戴逸晖有点儿手抖地为他们斟满酒杯后,埃里希接过?,没有丝毫犹豫,一饮而尽。
围观群众面面相?觑,人人摸不?着头脑,看不?懂这突然多出来的“礼节”是哪一套。
难道是先王的某种家?庭仪式么?祭祖的时?候得喝酒?
说起来那杯子?看起来很贵的样子?,好像是失落的宝物,竟然在艾琳·西奥多手上?么……
另一边,置身事外的还有麦汀汀。
在埃里希示意林不?闻抱走约珥之后,上?校就迅速将小?殿下交还到在场唯一的人类怀里。
一方面他对小?殿下和少年之间的链接、以及小?殿下的暴走有所耳闻,另一方面他的眼睛必须紧紧盯着陛下才行,谁也?不?知道这位不?速之客究竟想做什么。
麦汀汀抱紧小?包裹,退到人群不?易察觉的角落里。
他们忙着把注意力放在那对突然出现的男女身上?,没有谁注意到他。
小?幼崽对暗流涌动无知无觉,能重新见到妈妈就很开心。
他从襁褓里钻出小?脑袋,高高兴兴撒娇:“麻!”
麦汀汀摸摸他的头发,却紧张到很难露出一个微笑来。
他虽然压根听不?懂人鱼语,更不?知道那位轮椅上?的女士来者何人,可他能感知到在场所有人的情绪,从先前的沉重向着如今的焦灼迸发。
全场人都能整齐划一地焦虑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其中有一道色彩格外特别,既不?绿也?不?红,而是跟当初的沈砚心一样,是白?色的。
麦汀汀已?经能分?辨出来了,这是……王的情绪色彩。
哪怕来者是冲着他的,王也?很平静,平静得近乎异常。
从遇见人鱼幼崽开始,麦汀汀经历了许多事,对异能的掌控也?愈发突飞猛进?。
过?去只能通过?触碰感受单独个体的情绪,如今已?经能不?费工夫检验很多人了,还能根据需要锁定其中任何一个人。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此刻要特别注意的东西,毕竟王高高在上?,无论如何也?同他之间隔着千山万水,有事儿也?好,没事儿也?罢,轮不?到他在意。
眼下,少年总觉得有一道视线若有似无跟着自己。
有谁一直在看他。
……理论上?,刚才从他出现时?就有许多人在看他,尤其是意识到那个被林不?闻抱向陛下的小?襁褓先前在他这儿时?。
然而小?丧尸还是非常敏感地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与其他人都不?同。
既不?是好奇,也?不?是戒备。
而是难过?。
……那是谁?
为什么在难过??
沈砚心醒来时?,病房很安静,仅剩检测机器的滴答声。
他花了一些时?间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这具瘦削干瘪如枯木的身体。
母星的医疗技术高超,各种各样的疤痕已?经被祛除了许多,起码看着没那么吓人了。
可就算全都平整又如何呢?他也?再不?可能回到没受伤时?的那个沈家?大少爷了。
在征求意见后,医院为他做了截肢手术,将早就彻底坏死的左腿彻底摆脱命运。
实际上?以赫特星的水平,断肢再生?手术已?经比装义肢更普遍了,可惜他不?是人鱼,甚至不?是活的人类,没有可以再造细胞。
尽管早就不?能依靠它走路,术后苏醒时?沈砚心看见自己洁白?病号服下面空荡荡的左边,还是有些愣神。
好在,他死去的东西那么多,一条腿又算什么呢。
往常凯瑟琳·沙伦每天?都会来探望他,同医生?沟通病情,也?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两句。
然而她今日并?未出现。
不?仅是她,上?班的医护都有所减少,好像是有个什么重大节日。
沈砚心不?太关心别的国度有什么节日,他比较在意的是,那个所谓的审判到底什么时?候会来呢?
麦汀汀……现在又怎么样了?
之前凯瑟琳告诉他,麦汀汀被陛下,也?就是整个赫特帝国的最高掌权者埃里希·西奥多带走了。
那时?候他还有点儿担心,麦汀汀会不?会受到和自己在乌弩身边一样的折磨,不?过?后来凯瑟琳说小?家?伙一直挺好的,甚至被每天?的好吃好喝养圆润了些。
少年和他终究是不?同的,像一株非常好养的植物,甚至没有生?长得多高多茂盛的需求,只要有阳光和水分?就能活下去。
也?许加一点点爱,能够开花,不?过?没有也?行。
而自己呢。
沈砚心看着窗外与北极星相?似又不?同的晴空白?云。
就算曾经是挺拔的树,如今也?早就从根枯萎,烂在泥土里了吧。
根据凯瑟琳的说法?,在绑架小?殿下,也?就是那条小?鱼儿这件事上?,初步划定责任麦汀汀是“主犯”,他是“从犯”。
对于麦汀汀的审问不?知为何耽搁了,对他的则一直没开始——当然,这都要多谢凯瑟琳教授据理力争,一定要让他痊愈先出院才行。
今天?没人管着,天?气又很好,沈砚心难得冒出了想出去看看的想法?,视线落在角落里的那辆轮椅上?。
他看了看手边的铃,终究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狼狈,没有喊护士来,而是掀开被子?,扶着扶手小?心地撑起自己。
还好只是失去了一条腿,靠着右腿也?是能够站立的。
为了不?占位置,轮椅被放在房间角落。病房空间有限,走过?去也?就两步路的事儿——如果对于健全人来说。
然而对于刚刚大病初愈、又仅有单边支撑的沈砚心而言,就这短短几步路,走得他冒了一身冰凉的虚汗。
那种疼痛不?仅仅是生?理,更是心理上?的。
在弃星时?他已?经失去了这条腿,然而那时?候被捆在乌弩身边的他早就千疮百孔,并?不?在乎多一道少一道伤;更何况感染者人人都是行尸走肉——字面意义上?的,他也?没多特别。
然而此刻在光洁干净的母星病房里,他青灰,卑微,死气沉沉。
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是异类。
愈是明亮,愈是能照出他的阴暗来。
沈砚心有时?候痛恨自己在被病毒侵蚀时?没有一同带走记忆,像麦汀汀那样忘记前尘往事,这样起码不?会保留着莫名其妙的自尊,然后看着它一次次被乌弩碾压得粉碎,还不?得不?小?心用手指拢起粘在一块儿,即使谁都知晓是徒劳。
但?同样,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学会不?再去期待任何事了。
漫长得好像过?去了半个世?纪,他总算来到轮椅边。
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叫嚣,好像它们都不?是他的。
沈砚心注意到轮椅的那两个大轮子?是不?能动的。
有点儿奇怪。
他皱起眉,难道是自己判断错误,这只是一个造型特殊的椅子?么?
上?面几个按键的语言都不?是通用语,他看不?懂,可潦草的示意图告诉他没错,这就是轮椅。
……试试看吧。
在弃星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坐轮椅的经验,所以想当然认为这里的原理也?是一样。
没想到母星的东西真的不?太一样,他刚坐上?去,按下那个疑似启动键的圆形红色按钮,“轮椅”竟然猛地浮空升了起来!
人类猝不?及防从上?面掉下来,万分?狼狈地摔在地上?。
挫伤了无法?闭合的伤口,尖锐的剧痛直削脑仁,疼得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已?经不?是疼不?疼的问题了,在这一刻他无比鲜明地意识到,自己在弃星上?尚可称之为被困的囚徒。
在这里,就只是彻头彻尾的废物而已?。
青年伏在浅色的地毯上?,一滴滴液体在周围晕染开。
那是汗,或是混合了血。
他早就没有眼泪了。
时?间在此刻失去了流速,周围有风,外面有脚步声,但?沈砚心什么都听不?见。
然后,他的身体忽然一轻。
有谁……把他抱了起来。
对于他人的触碰, 沈砚心第一反应就是逃避,他猛地回过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庞。
那是个非常年轻、也很英俊的男人,仔细一看还有点?儿眼熟。
他的个子很高, 有着漂亮的耳鳍, 是人鱼族的一员。
力气也很大, 抱起另一个同样不矮的成年男性似乎非常轻松,在沈砚心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把?他放回了轮椅里。
沈砚心惊魂未定, 但面?上没有泄露丝毫,在他危机和受难才是日常的人生里, 掩盖和保护自己已?经成了本能。
“这?个是悬浮轮椅哦。”陌生的青年俯身,像是从背后抱住他一样, 又切实隔着一定的距离,“要有缓冲操作的, 不然容易掉下来。”
青年在红色按钮之前先?按下旁边的绿色按钮, 这?回轮椅慢慢上升, 保持平稳。
“喏, 然后这?时候设定好速度, 你是第一次用吧?唔, 定1级就好了,然后再……”
他一边讲解, 一边操作, 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沈砚心的身体呈现戒备的紧绷, 就那么?颇为自来熟地貌似半搂着他教学。
浮空的轮椅果然以老人家的步行速度缓慢向前动了起来, 沈砚心惊讶地睁大眼。
其实几十年前的北极星曾经也是有高科技的, 可惜病毒让一切化为乌有,倒退回到?原始人的生活。
青年向后退, 让他自己操作,过程中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好似看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
几分钟后,沈砚心按下停止的按钮,浮空轮椅回到?地面?。
放下右腿,感觉到?坚实的地面?后,飘荡的心似乎也有了底气。
他不易察觉地向后靠了靠,那是个并不信任的姿态。
“……你是谁?”
“柏斯·沙伦。”青年冲他做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笑道,“久仰大名。你叫什么?名字?”
沈砚心:“……”
这?两句话自己不觉得矛盾吗。
但是……
他眨了下眼:“你是沙伦教授的……”
柏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老姐在外都被尊称为沙伦教授么??那我以后绝对不能去学院任职,不然就重复了。要不我还是当个法官……”
……是凯瑟琳的弟弟啊。
沈砚心不太记得那位女教授有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家庭,也许有,但他听得大多?数话都直接过滤掉了。
柏斯的眼睛是蓝绿色的,不同光线下好像会变幻的宝石。
青年一看就是那种生长在优渥的家庭、被所有人倾注爱长大的富家子弟,自信,张扬,对世界充满柔软的赞美。
——曾几何?时,沈砚心也是这?样的。
他从年轻的那一个看见了自己往昔的影子,而这?让如今破破烂烂的他感到?无处可逃的惊惶,于是避开?那双好奇又直白?的眼睛。
在柏斯看来,这?名黑玉一样美丽的人类青年,只是疲惫了而已?,说是羞赧也不为过。
他有意无意看了眼监控上的信息,将?那个同样凉薄美丽如玉的名字记在心里,轻轻笑了一声:“其实我姐姐没有告诉过我你是谁,只说了是现在研究的一个……”他想了想,虚空打了个引号,“‘课题’。”
雄性人鱼的通用语说得很标准,看起来就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孩子。
沈砚心没有说话。
他和麦汀汀一样,都不太喜欢跟生人说话。
或者不止生人。
后者是害羞,而他纯粹是对交流一事感到?无比厌烦。
柏斯不介意他的沉默,柔声道:“如果你想知道她为什么?没来,今天?是哀悼日,她和其他重要的各部人员受邀,同皇室一道在圣卡拉大教堂参加对同胞的默哀。”
沈砚心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他的星球上,他那被荒废的家园和故土,死去了那么?多?同胞,现在也依旧在死去——又曾有谁为他们悼念过呢?
柏斯本来是站在他面?前说的这?些话,见人一直没有任何?回应,又绕到?他后面?来。
人类心里一紧,不过对方并未袭击他,双手搭在轮椅的把?手上,心情很好地自说自话:“今天?天?气真好,你想去外面?走走吗?我可以陪你一起哦。”
“……”
那的确是沈砚心原本的初衷,被这?个不速之客一通搅乱,差点?忘了。
“你不跳车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柏斯等了一会儿,没等来黑发青年的任何?动作,好似他是在同一具精美的人偶对话。
他笑了笑,弯腰按下启动键,轮椅悬空。
除了军部,人鱼族无论雌雄,大多?是长发,还是学生的柏斯也不例外。
他弯腰的刹那,垂下的发丝拂过沈砚心的身侧,浮动一阵淡淡的馨香。
沈砚心的确没有拒绝,他知晓自己的拒绝向来是无用的。
大家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总是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吧?
自己也不过是新发现的玩具罢了。
他在若有似无的香气里闭上眼睛,心中满是厌倦。
“哀悼日”上出现的两个,不,严格来说三个陌生人,通过直播,在星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主?要分为两拨人,一部分讨论艾琳·西奥多?和她的丈夫:
——“皇女”重现!是想夺权吧?
——好美,就算只看到?了一眼,依旧是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啊。
——西奥多?家的基因真是绝了,无论男女老少?都这?么?惊艳。
——她那个丈夫好年轻,一脸懦弱,感觉配不上皇室。
——可能随便找的接盘吧。
——话说回来他们喝的酒是什么?啊?以前也没这?个步骤啊?
——我奶奶以前为先?后做过事,好像是先?王先?后祭奠祖先?时的一个仪式。
——啊?那就是私下里的家族事情咯,为什么?要提到?哀悼日上啊?
——本来最初也就是为了哀悼先?后仙逝的,很合理。
——总觉得是赤○○的威胁。
——那位什么?时候残疾的?
——安心啦,王的威望能有任何?人比得上么??但凡有一个,能有半个,当初他就不会十九岁登上王位。
——群狼环伺中的英勇少?年,吾王真是苏炸了!
——伟大的西奥多?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伟大的西奥多?陛下万岁!!
——靠,怎么?每次这?种议题都会变成陛下的个人粉丝会啊!
另一部分并不关心皇室的暗流涌动,针对那个没露脸的小襁褓展开?了各种猜想:
——我猜是王的孩子。
——我们要有小殿下了吗啊啊啊啊啊!!!
——可恶,就差一点?点?就能看到?了,大人们的纷争能不能滚一边去,让我看看小宝贝啊!
——谢邀,人在现场,惊鸿一瞥,的确是个漂亮宝贝。
——握草,雌的雄的?
——感觉是男孩子。小公主?应该用粉嫩点?的小被子吧?
——拜托大哥,那天?是哀悼日,总不能整个喜庆颜色吧?
——没人好奇小殿下哪儿来的吗……
——除非我失忆了,我们从来没有过王后吧?王妃都没有过?
——陛下兢兢业业打江山,哪有时间谈情说爱哟。
——哇塞,皇室私生子,好刺激!
——别乱说话,小心你的舌头。
——呃,说起来,我表舅的哥哥的同学的对门?邻居也去了教堂,说是小殿下的保姆也有点?儿奇怪。
——你这?信息源真的可信吗?
——管他可不可信,你先?展开?说说。
——就是吧,保姆戴着头饰,是能遮住耳朵的那种,但他不小心把?耳朵露出来了,竟然没有耳鳍。
——没有耳鳍怎么?了?下雨天?我也不喜欢露耳鳍,容易受潮。
——小孩子不懂,这?种大型活动日,和皇室一同参与的所有人都必须要露耳鳍的。
——不是,你们是在暗示什么?吗?
——你想想,什么?种族既和我们很像,又没有耳鳍?
——造谣可是重罪!
对于这?些逐渐跑题的议论,对于慢慢歪到?自己身上的注意力,当事人麦汀汀一概不知。
小丧尸的心情空前得好。
一是因为他和崽崽一同从那个雪白?雪白?的屋子里搬出来了,住进?带花园和湖泊的私人小宅院。
尽管仍不能离开?,起码可以接触到?自然,而不是成天?待在房间里。
二是夏荣告诉他,为了小殿下的心理健康考虑,皇室决定暂时不追究他的责任(尽管麦汀汀仍然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并且容许他和崽崽住在一块儿,只要他能安抚好幼崽的情绪。
三,也是他最期待的一个,和尼基塔有些相像的凯瑟琳教授告诉他,沈砚心的身体好多?了,这?周就会带他去见他。
从一同被带到?母星起,离开?那个黑漆漆的水牢后,麦汀汀就一直没再见过沈砚心。
他非常担心对方,鉴于那时沈砚心的身体情况已?经差到?极点?,他一度担心他挺不过去。
好在,母星的医疗水平之高超是弃星无法想象的。
另一点?是此时的小丧尸还无法理解的:沈砚心最大的伤并不显露在身体表层,甚至不是被雪狮咬断的腿骨。
而是心魔。
离开?那个「心魔」,一切都会有所好转。
麦汀汀坐在湖泊的堤岸,托着腮。
尽管身后有沙滩躺椅、秋千、吊床,来自弃星的小丧尸还是最喜欢亲近自然的方式。
他在看崽崽游泳。
小家伙跟着他辗转数月,为了在丧尸群中隐藏人鱼的真实身份,很少?有能入水的机会。
如今回到?了自己的星球,又是身份最贵的小王子,有的是江河湖海任他嬉戏。
怕他一个崽游太寂寞,竟然还找来另外几条皇室的幼年小人鱼陪他一块儿。
可惜,小殿下对这?些比自己大、还完全?不熟的哥哥姐姐们没有任何?兴趣,倒是游个一两圈就转悠到?少?年面?前,甩着尾巴求夸夸求摸摸。
崽崽只要有妈妈就好啦~!
麦汀汀有时候会把?他抱起来休息一会儿,有时候则跪在岸边俯身,拿着奶瓶喂他吃点?东西。
虽然奶瓶很好用,不过小丧尸偶尔还是会怀念那个破破旧旧的榨汁机。
尽管来到?赫特?星也没有很久,看着处处高楼大厦,和亮丽得体的人群,他却恍惚已?经离弃星的日子很远了。
然而在那里他与崽崽相依为命,这?里的他,看似现在还陪在崽崽身边,说不定哪天?就要被分开?。
他有点?……不,是很怕跟崽崽分开?。
弃星上他是一只捡果果、乱世中偷偷安宁的小丧尸。
母星上,他什么?也不是。
见妈妈有点?儿情绪低落,崽崽主?动把?奶瓶举起来让给他:“麻?”
崽崽想,妈妈不开?心的话就喝这?个,很好喝的哟!
看着幼崽天?真无邪的小脸蛋,少?年的烦恼风吹云散。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命运是由不得他来安排的。
起码现在,他过着梦寐以求的宁静生活,也同样和崽崽在一块儿。
过今日,不想明日,这?就是小丧尸的生存哲学。
遗憾的是,宁静生活总是容易被打破的。
他们居住的小宅院非常隐秘,很少?有人知道,就算是这?些前来配陪小殿下玩耍的小人鱼们,也通通是走秘密通道进?来的,也就是说他们的父母并不亲自接送。
当然,作为王的贴身侍卫,林不闻拥有仅次于陛下本人的最高进?出权限。
林上校十万火急地闯进?来,示意侍女们立刻带走其他的幼崽,然后一把?抓住麦汀汀:“现在,立刻跟我走!”
少?年纤细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他顾不上不适,第一反应是回头看已?经被其他侍女抱起来的麦小么?。
崽崽也同样惊疑不定地看向他们这?边。
“请把?小殿下留下,会有人照顾好他。”上校胸膛起伏,平复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喘得太厉害,“陛下说了,只要你一个人过去!”
三?小?时前, 皇宫。
“哀悼日”当天出现的?插曲并未引起?太大骚乱,顶多就是网络上的?讨论度爆炸,这并不会影响埃里希的?日常。
他现在?处理的?主要是两件事,重新选定日子宣告约珥·西?奥多作?为唯一的?继承人?, 以及再次与内阁商讨加入星际联盟与否。
关于约珥和麦汀汀之间的?链接, 如果不能从外星球借调来精神感应力在?H-3以上的?疗愈专家, 那就只有为麦汀汀寻觅一个归属。
或许是通过约珥中转的?共振造成了亲密假象,埃里希竟然一时间有些想不出麦汀汀和他人?联姻的?样子。
他告诉自己, 不过是因为种族有别。
眼下需要忙碌的?东西?太多,也就顾不上小?丧尸的?事儿了, 往后一推再推。
至于他的?亲姑姑艾琳·西?奥多,自那日突然出现在?圣卡拉教堂, 在?全赫特星域的?观众面前刷了个脸以后,并未做什么别的?事。
就连埃里希也猜不到她究竟想做什么, 双方?皆按兵不动。
唯有那日在?祭坛上共饮的?酒液, 让他模糊地触摸到一点小?时候。
然而时隔过于久远, 他已经无法分辨那到底是不是记忆里的?味道?了。
“哀悼日”结束至今已有一周, 埃里希像往日一样接见内阁, 定夺方?针策略, 一切相安无事。
直到会议的?下半场,他莫名感觉到心口有火在?烧。
人?鱼是海洋里的?生物, 天生低温, 尽管水能灭火, 也对火感到本?能上的?抗拒。
他很少会经历如此燥热的?时候, 或者说一年不过两次——唯有发情期。
人?鱼的?发情期间隔是非常精确的?, 每半年一次,每次热潮袭来前后误差不超过几小?时。
而他不久前才经历过, 距离下一次发情期怎么还该有两三?个月才对,为什么会现在?体?会到了相似的?郁燥?
埃里希对自己身体?情况是有一套精准评估的?,刚开始还以为是错觉、或是普通的?身体?不适,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不得?不中止会议。
大臣们面面相觑,年轻的?陛下一向?对国事兢兢业业,绝不会偷懒,怎么今天会开到一半……
很快,他们都注意到了王极力隐忍下的?不适,怒张的?维纳斯骨螺状耳鳍,原本?的?明蓝色变得?深沉如暴雨中的?海水,以及攀附至颈侧的?鳞片。
要知道?,人?鱼就算是原身形态,大部分鳞片也集中于尾部,上半身只有零零星星的?一部分。
但?当他们处于躁怒和进攻状态时,皮肤下隐藏的?鳞片便会呈现,如同战士披上盔甲。
——王身体?不适。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怒头上的?陛下可是谁都不敢触的?,否则殃及池鱼,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大臣们纷纷告退,连叮嘱与祝福都不敢留下几句,一溜烟全跑了。
林不闻关闭房间里的?所有通讯设备,拿着简易的?检测仪为王做扫描,看到数值后瞳孔骤然紧缩。
结果显而易见,血液中的?信息素含量已经爆表了:这就是发情期!
王的?发情期时间一向?很规律,这次不仅莫名其妙提前,还非常猛烈,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去纠结从何而起?,埃里希勉强在?烈火中保持清醒:“送我?去……白?玉宫。然后……让夏荣来!”
像他这样达到H-2的?,精神值会随着身体?状态暴涨暴跌,且极度不稳定,不仅对自己有害,还很有可能波及到他人?——这个“他人?”的?数量不可小?觑。
埃里希每次在?进入发情期前必须要有疗愈师在?,哪怕镇静过后的?他仍高处普通人?鱼的?暴怒。
林上校闻言头都要炸了:“夏医生在?昨日出发去贝塔象限参加今年度的?星联心理医师交流大会了,还说希望能在?会上找到解开小?殿下和麦汀汀之间链接的?新方?法,怕是赶不回来……”
就算用上最大曲速,就算用上跃迁,那毕竟是另外一个象限,哪怕在?接到消息的?下一秒就乘上星舰,也得?三?天才能回来。
他在?说这些的?同时也在?安排王的?私人?飞行车和白?玉宫那边的?事,不管疗愈师的?问题怎么处理,白?玉宫还是要去的?,不然暴走?的?王可以毁掉半个皇宫——连那么年幼的?小?殿下都可以大闹极光岩基地,更别提成年的?、站在?种族实力顶峰的?陛下了!
三?分钟后,他们已经登上飞行车,向?着白?玉宫飞驰。
一路上林不闻都在?联系其他疗愈师,结果在?母星上的?几乎没有H级的?,让这些M级的?疗愈师来镇静王,无异于杯水车薪,甚至有丧命的?可能。
滚烫的?火苗一点点蚕食着埃里希的?身体?和理智,他硬撑着,决不能在?路上爆发,否则千千万万的?路人?都会遭殃。
为了行车安全规范考虑,AI设定的?自动驾驶是有速度上限的?,此刻林不闻已经接替了它手动操作?,将飞行车飙到性能的?极限。
平日里半小?时的?路程,十分钟后,飞行车抵达白?玉宫。
先前接到命令的?虾兵蟹将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从门口到通道?都没有其他人?。
林不闻扶着埃里希进入到密室,一开门却?被扑面而来的?另一种信息素冲击得?大脑发疼。
林不闻定睛一看,中央水池旁竟然卧着一位被海藻五花大绑的?雌性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