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音并不标准,但的的确确是在喊妈妈。从那次精神空间里重逢以后,崽崽就一直这么?叫他了。
麦汀汀能感?觉到人鱼王看了自?己一眼,应当是对幼崽的称呼有异议。
少年并没有分心去看他,注意?力全在崽崽身上。
他实在心疼坏了。
上一回被关?在胡苏姆的灰空间中,打破禁锢找进?来的麦小么?明显对被丢下这件事非常介意?和恐惧,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因为在更年幼的时候被人从熟悉的环境、也就是王室中偷走。
那时候的麦汀汀就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离开崽崽。
他承诺过,一定会保护好对方?。
这才过去短短两周的时间,一切又重演。
人们总说婴儿时期是不记事的,可婴儿时期经过的每一天、发?生的每件事,都会对孩子将来的性格与成?长?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
崽崽松开抱着鱼尾的双手,朝麦汀汀伸过来。
「麻……麻!」
那是个寻求依靠、全心全意?信赖和喜爱的姿态。
怕水的小丧尸心底生出?一股勇气,让他忘记了海浪依旧没有完全止息,忘记了自?己不是在陆地上,竟然头一回从王身后钻出?来,奋力挥动手臂靠近那层水膜。
埃里希下意?识想要阻止,但水膜里的幼崽明显因为看见“妈妈”游向自?己以后情绪稳定了许多,连同那漩涡的最后一点?锋利都在逐渐消退。
看来夏荣的判断没错,麦汀汀和约珥之?间的确存在着类似于父母和子女之?间的精神链接,且很有可能相当强韧。
就在他思索的时间里,少年已然闯进?了水做的围墙里,将幼崽抱在怀里。
「对不起……」麦汀汀摸着他依旧柔软、但不再干爽的头发?,「是我来迟了。」
崽崽嘤嘤呜呜哭了一会儿,抬起小脸,黄翡翠一样的眼眸是麦汀汀从未见过的透亮。
婴儿颤声:「麻……?」
麦汀汀知道他在问什么?。
他想问自?己,还会不会离开,会不会抛下崽崽。
这个问题不是他一人就能决定的。少年瞄了眼那边并无动作的成?年人鱼,柔声道:「我不想离开你?的。」
连自?我的命运尚且捏在别人手中,他没法做出?“我不会离开你?”这样笃定的承诺。
然而他绝不想离开崽崽,这倒是无比确定的。
反正崽崽这么?小,也听不出?一字之?差。
麦小么?果然没有纠结希望和承诺之?间的差别,只要妈妈说不走,就够了。
暴走耗空了幼崽的能量,有了让他安心倚靠的怀抱之?后,小手紧紧抓着麦汀汀的手指,闭上眼睡了过去。
少年抱着他,爱怜地梳理着小人鱼已经长?了不少的金发?。
人鱼毕竟是水中的精灵,就算完全被水打湿,长?发?也依旧如绸缎般光滑华美。
崽崽还小,头发?还不够长?,要是再长?大一些……
要是,要是像他的父亲……
小丧尸抬头看了眼人鱼王,成?年雄性人鱼的长?发?长?过腰际,于海水中漂浮如一朵灿烂的金色云团。
真美啊,他想。
很久以前在圣所的泳池边,他就幻想过成?年人鱼的模样了。
如今真的得以所见,才明了那美貌比自?己幻象中的还要辉煌得多。
一直神色复杂旁观的埃里希见少年望向自?己,游了过来。
成?年人鱼赤着上半身,完美无瑕的肌肉之?上缠绕着极光岩混合钻石砂打磨出?的珠链看,在穿透海水的光线下熠熠生辉,闪耀得让小丧尸有点?儿不知道眼睛该往哪看了,只好低头看着崽崽依旧不太安稳、皱着小眉头的睡颜。
埃里希不知他心中所想,靠近后也没有贸然接过儿子,而是说:「上去吧。」
人类没法在水里待太久,而且约珥造成?的狼藉还要有人来收拾,总在海里也不是个事儿。
麦汀汀抬起头,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和他金色的瞳孔对上后又忘了,还条件反射张了张嘴。
结果自?然是无比珍稀的大溪云珊瑚枝再次掉了下去。
埃里希:“……”
真的是笨蛋啊。
上岸之?后必须立刻让他和约珥解除链接!
如果不是约珥,埃里希想,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比珊瑚更加珍贵的幼崽,很多事情一定轮不到自?己这么?纡尊降贵。
他拦腰抱起娇小的少年,对方?那点?儿因为惊惶下意?识的反抗对他来说就像小猫挠痒痒差不多,接着不容置疑连人类带小幼崽一起,在平缓下来的海水中向岸上游去。
十分钟后,夏荣带着一队研究员兵荒马乱冲进?来抢救基地那些八成?已经被海水报废的机器时,看见的就是一副格外安详宁静的画面。
漂亮的人类少年坐在池边,身上披着一件临时借来的研究员白大褂,膝盖以下还浸在没完全消退的海水中,那些奇异的藤条和小花朵就优哉游哉漂浮在水面上。
他低着头望向怀里的小小人鱼,幼崽早就在少年的怀里咬着奶嘴睡着了。
另一边的王并没有恢复人身,腹部以下半没在水里,长?长?的金发?同样铺散在水面上,有一些和麦汀汀的花儿们交叠,灿金与亮蓝交相辉映,坠下的灯火与粼粼波光反射如碎钻。
王没有说话,就那样隔着一两米的距离看着他们。
主要是看着麦汀汀。
人类能有这么?大能耐,真的镇静下来暴走中的约珥,实在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夏荣见到他们就想擦汗,冲陛下低头行?礼后匆匆遛了,完全不想知道这诡异的一家三口般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鉴于小殿下刚刚平静下来,现?在不是最好的检查身体?的时机,研究员们优先拯救被毁得差不多的基地,忙得不可开交。
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和水流的哗啦哗啦交织成?嘈杂的背景音,麦汀汀拽了拽不知何时从肩头滑落的外套,手指依旧被崽崽握在小手中。
他有点?儿忐忑地咬着下唇,看向王。
埃里希一直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视线,两人四目相对,喧嚣中这一瞬寂静得不可思议。
少年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好奇的问题。
“崽——小殿下的妈妈,在哪里?”
沈砚心从沉沉的、压抑到近乎窒息的黑暗中醒来。
他睁开双眼,看见茫茫的、没有边界的白色。
……我是已经死了吗。
沈砚心想。
这里是天堂吧。
那个只存在于人类幻想中的没有苦痛只有欢乐的梦境。
如果这就是死亡的话……
他失落又庆幸。
失落是死得有点?儿仓促,什么?都没来及告别呢。
不过对他而言,好像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完成?的事,和一定要见的人了。
就这么?死了也没事。
庆幸的是,死亡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起码不会痛了。
“哎呀,你?醒啦。”
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非常标准的宇宙通用语。
沈砚心猛地转过头,看见长?卷发?的美丽女子。
尼基塔……?
不,不对。
尼基塔可不会有这样的尖耳朵和骨螺般的耳鳍。
凯瑟琳·沙伦熄灭正在津津有味看八卦的PADD,放下交叠的双腿,探身阻止他的动作。
“别动,你?看看你?身上这一堆检测仪器,很贵的,弄坏了我可找不到人报销——虽然你?长?着一张很贵的脸。”
沈砚心没有在意?她最后那句调侃,顺着她的视线方?向扭头看去,床头的确有显示复杂的专业机器,各种管和线连上他被子底下的身体?。
作为赫特帝国?最权威的宇宙生物学教授,凯瑟琳一般情况下可不会在浪费时间在医院里看护一个病人。
(虽然她乐得清闲一会儿,不过这是两回事。)
然而人类和人鱼有别,丧尸更是罕见,赫特帝国?的医护经验再丰富也没有给丧尸看病的能耐,只有请她出?山。
最重要的原因,他可是陛下非常重要的……嫌犯。
这位嫌犯先生醒来之?后既没有询问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没有对现?状产生任何好奇,好似根本不在意?自?己在哪儿、接下来又有怎样的命运。
他闭着眼,很失落的样子——好像对自?己能够再次醒来感?到失望。
凯瑟琳叫来两个护士给他检测和录入身体?情况,病人就那么?顺从地任她们摆弄,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无比乖顺地接受在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实在和这张冷傲的脸蛋不大相符。凯瑟琳本来以为他是CC-09大户人家的少爷之?类的。
凯瑟琳对他感?到好奇,见此人不打算开口,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凯瑟琳·沙伦,你?可以叫我沙伦教授,或者凯瑟琳,随你?喜欢。在你?出?院之?前,我全权负责你?的健康问题。”
虽然出?院以后面临的可能是牢狱之?灾、甚至死刑。
这一点?凯瑟琳并没有说出?来,也不重要——这部分不关?她的事儿。
沈砚心因为这句话睁开眼,视线轻轻扫过:“……教授。”
给出?的两个选项,他偏偏选择了最疏离的第三种。
凯瑟琳并不恼,用赫特星的语言同护士们交换了一下病人的身体?状况信息,姑娘们离开后,她听见那人的声音。
“谢谢你?。”
黑发?青年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神情一片灰败。
“你?的表情看起来可不太像在感?激我。”凯瑟琳说,“介意?聊聊你?身上这么?多伤是怎么?来的吗?”
触目惊心,凯瑟琳想,她在见到这个病人的时候,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除了那张漂亮的可以和人鱼族媲美的脸蛋以外,没有哪一处是健康的。脖颈上的勒痕、胸腹处的咬痕密密麻麻,然而它们和左腿被野兽撕咬的伤口一比仿佛都不算什么?了。
凯瑟琳知道北极星上的丧尸在进?化和变异后,逐渐拥有与活人同等的感?官,也就是说这些疼痛青年都是真切地尝到、并且生生扛下来的。
养尊处优的她很难想象他是如何捱下来的,然而精通专业的她又轻而易举就能分辨每一种伤痕是怎么?来的。
普通的虐待,暴力,还有……和性有关?的虐待与暴力。
作为曾被人类迫害的人鱼族的一员,她实在很难和人类共情。
但作为个体?,她的确对青年深表同情。
长?得好看明明不是他的错,却?成?了他最大的致命伤。
“……有点?倒霉。”
沈砚心沉默片刻,这么?回答。
这已经不是敷衍了,这是种戒备,凯瑟琳想。
宇宙生物学是个非常大的范畴,心理学当然也是其中一部分。
轻描淡写不代表他不在意?,相反,必然是留下了难以想象的阴影,才拒绝向他人自?我剖析。
凯瑟琳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当务之?急是治好他身上那些还有救的伤,等到法庭的审判下来,如果不是死刑,再去考虑治疗心理问题。
她看了看腕机,时间到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会再来看你?。有什么?需要按铃就行?,这里的医护基本都会通用语,就是发?音和语法不太标准,不过也能沟通了。”
“那个……”
“你?是不是想问小麦?”
沈砚心没说话。
“自?己都这样了,还有空担心别人吗?”凯瑟琳半真半假地揶揄,尔后回答,“他挺好的,没受什么?伤,已经醒了。”
沈砚心刚松了口气。
“但是——”
他忍不住看向这位话总说半句的教授。
凯瑟琳这回神色倒是严肃了些:“他被王带走了。”
人鱼族的首领,赫特星域第一掌权者。
他的强硬作风,沈砚心是有所耳闻的,否则也不会赫特星和北极星几乎在同一时间被第三帝国?肆虐,二十年后两个星球的差别天翻地覆。
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陛下带走了麦汀汀,让沈砚心不自?觉有些担心少年会不会陷入和自?己一样的境地。
但他转念一想,天下哪里又会有第二个像乌弩一样的存在呢?
乌弩那样的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想到乌弩,他的心中一片空洞。
没有憎,没有恨,没有恶。
他好像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是好事,不是吗。
沈砚心闭上眼。
凯瑟琳离开医院,走下台阶,来到那辆悬着的那辆松绿色的飞行?车面前。
车门滑动打开,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孩儿从驾驶舱探过身,冲她伸出?手,带了点?力道将她拉了上去。
凯瑟琳把包放在旁边,看着车厢内略显浮夸的各种装饰,“啧”了一声:“现?在人工操作的飞行?车是不是都是你?们这种小年轻才买的?”
柏斯·沙伦边启动边笑:“怎么?啦,不是很好看吗?这可是你?当初陪我去挑的颜色。”
“我那时候只看了色板,没想到漆上来这么?骚包。”
“诶怎么?能用骚包这个词呢,这叫个性,个性!”
的确很有个性。路上的飞行?车也好,轨道上的穿梭机也罢,十辆里九辆都是低调的黑白灰,剩下一种颜色是公用出?租的明黄色。
像柏斯这辆松石绿的插在车流中,格外显眼。
凯瑟琳从背包里翻出?墨镜戴上,沙伦姐弟俩长?得非常相似,只不过精致的五官在姐姐身上显得美艳,而在弟弟身上则是种一眼便能望破的、青春飞扬的气息。
柏斯·沙伦还在上大学,的确是最好、最令人艳羡的年纪。
他在赫特皇家学院读法律,成?绩名列前茅,身后有沙伦家族和这位专业领域拔尖的姐姐的支撑,前途无量。
不过二十一岁的柏斯看起来并没有多少阔少或精英的高冷调调,反而平易近人,是个脾气很不错的大男孩儿。
飞行?车向着商业区驶去,过一会儿他们要回家,先按照父母列的清单买点?东西。
“姐姐你?好几天没回家了,最近忙什么?呢?”
“不是说了吗,做看护呢。”
“看护,就是这个医院里的病人吗?”
“是。”
“是什么?人?”
“这个可不能说。”
柏斯知道老姐经常为陛下工作,要做一些保密级别很高的事情,不便透露也是常有的事儿,可以体?谅。
他就问:“那他叫什么?我总可以知道吧?”
凯瑟琳一愣。
她在这儿守了这么?久,到现?在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呢。
回头记得问一下林不闻……
她一个眼刀飞过去:“在这儿套我话呢是吧?”
可惜藏在墨镜底下没有杀伤力。
柏斯哈哈大笑,两边的风景向后退去。
人鱼族是个非常易燃易爆炸的种族,他们本身就无比高傲和冷漠,又因为二十年前那场迫害对外心生仇视,更是格外敏感?。
当他们进?入一年两度的发?情期,这种暴躁会达到峰值。
发?情期的度过办法只有三种,固定伴侣的○配和安抚,抑制剂,以及暴力发?泄。
埃里希至今既无婚配,也无伴侣,第一种肯定是没办法了。
在经历鱼体?实验的改造之?后,他对抑制剂的耐受度也大大下降,就算是专人调配的强效抑制剂对他也没有多大作用了。
剩下的,就只有暴力发?泄。
人鱼的发?情期的暴怒程度通常与自?身能力有关?,换句话说,身为种族顶峰的埃里希,进?入狂暴状态之?后几乎是毁天灭地的。
白玉宫的建设初衷,就是为了埃里希·西奥多在发?情期时的暴怒,有个足够安全、私密的地方?发?泄。
它的材料特殊,能够很好的隔音,也能最大限度地承载王的怒火,周围区域拆迁了十公里,绝不会给任何民众窥探王室隐私的机会。
现?在,这里住着新来的人鱼幼崽与人类少年。
约珥·西奥多和他共用许多相同的基因,即便如今年幼还没有发?情期,但暴走起来同样危险。
这一点?,蛇鳐反正是亲身见证过了。
有麦汀汀在身旁,小幼崽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但是为了防止不可控的事情发?生,还是送到白玉宫来比较安全,反正这里的生活物品一应俱全,也有专门的人把守。
小丧尸在这里住得颇为惬意?——对于其他人而言可能失去自?由是恐怖的,但小丧尸最看重的是宁静、不被打扰的生活,以及和崽崽在一块儿。
白玉宫满足了这两点?。
崽崽大部分时间在中央的水池玩儿,这个曾经海水汹涌、海藻肆虐的水池,现?在漂满各种橡皮鸭子之?类的小玩具。
麦汀汀呢,坐在池边,抱着PADD学习使用。
尽管这东西对于身为丧尸的他而言是个新鲜的玩意?儿,但不知道为何,他上手极快,好像曾经使用它一种再习惯不过的日常。
少年想,或许在那个被交换给阿嬷的记忆中,他也是会用的吧。
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麦汀汀有各种洗得干干净净切得整整齐齐的果果,而麦小么?——现?在该叫约珥·西奥多了——则是一小根珊瑚。
这珊瑚和埃里希·西奥多王冠上的那种很是相像,同样的蓝紫色,只不过要小得多得多,只有人类手指那么?长?,也很软,像是个迷你?号。
麦汀汀不知道的是,它正是叫做小溪云珊瑚——和王冠的大溪云珊瑚的确是同一种属。
只不过大溪云珊瑚已经灭绝了,小溪云虽然还没有完全消失,但存活量极低,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小殿下最爱的食物就会彻底不见。
王并不住在这里,隔几天会来看望他们一次。
他并不跟他们对话,无论是这个依旧没能送去审判的重大嫌犯,还是自?己的孩子。
大部分时间他只是站在池边低头看着两人,甚至对于小幼崽好奇的打量没有什么?反应。
崽崽从他身上找寻到了熟悉的气息,奶嘴和王的耳饰两颗极光珍珠的共振也很鲜明。
崽崽曾经梦见过一条成?年的人鱼带着他在海洋里游泳,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和现?实重叠。
他想,这是爸爸吗?
那爸爸和妈妈,为什么?不说话呀?
小人鱼趴在岸边,甩甩尾巴,邀请爸爸一起来游一游。
可惜爸爸没有答应,甚至没有俯身摸摸他的脑袋。
是因为崽崽不够可爱了吗QAQ
对自?己产生怀疑的小鱼崽很快被妈妈被抱起来。
看见那双蓝眼睛里满满的喜爱,崽崽感?到心安——自?己明明就这么?可爱╭(╯^╰)╮!
还是妈妈最好、最最好了。
成?年人们能够通过不同方?式感?受到幼崽的情绪波动,不过他们并没有太在意?,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彼此身上。
那日在极光岩基地,收尾工作时麦汀汀曾直截了当问过关?于崽崽母亲的问题。
埃里希并没有回答,只是淡淡警告一句,不要说多余的话。
他在讲通用语时咬字要比平日里慢一些,却?依旧动听而有威严。
崽崽已经稳定下来好几天了,这期间埃里希来过,林不闻、奥维、凯瑟琳、夏荣都来过,每天也会有医生定时来体?检。
然而那个只存在于幻象中的王后,崽崽的亲生母亲,既没有出?现?,也没有被任何人提起过。
少年想,是不是因为她已经不在了呢?
这么?想着就有一点?儿伤心,自?己早就忘记关?于父母的事情了,仍旧偶尔会幻想那种缥缈的亲情。
崽崽这么?小就没有妈妈,爸爸又是这么?冷冰冰的性格,看来……
他抱紧幼崽,看来,只有自?己多爱一点?崽崽了。
“你?的伤好了吗?”埃里希冷不丁来了一句。
少年一怔,然后点?点?头。
他其实没怎么?受伤,也就是刚来时被关?在水牢里受了点?惊吓。
从水牢里放出?来后,人鱼们后续没有再折磨他,反而好吃好喝供着,外加上小丧尸强大的心理修复能力,他已经恢复到和在弃星上差不多的状态了,甚至可能比在那儿荒野求生的情况更好。
埃里希颔首:“三天后,我会让夏荣来断开你?和约珥之?间的链接。”
他的视线从少年扫向幼崽,一大一小依偎在一块儿,仿佛他们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王淡淡补充道:“这对你?们都好。”
他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安安静静,好似没有人来过。
“么??”
幼崽蹭蹭他的手背,听不明白大人们探讨的内容,只觉得妈妈的表情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比起难过、失落,麦汀汀此刻感?觉到更多的情绪是……茫然。
那个所谓的「链接」,究竟要怎么?断开呢?
会很痛吗?
会不会影响到崽崽?
如果断掉了,从今往后,他和崽崽是不是就不能随时随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了?
那对他们真的……都「好」吗?
γ-CC-09,北极星森林区,乌弩部落。
老管家回到工厂时,见到一地狼藉,以及大气不都不敢出?的众人。
缩在角落里无声嚎啕的男孩见到他,连滚带爬挪过来,躲在他身后,抖得不成?样子,连手上的蘑菇都有点?儿开裂了。
小孩太害怕了。
沈砚心的突然离去已经给他造成?极大伤害,他在这里再也没有人庇护,弱小的孩子是丧尸们成?王之?路最好的养分,他随时都有可能被任何人扼死。
更恐怖的是,自?从沈砚心消失,乌弩的暴怒显然掀起以前从未达到的高度——他们知道他一向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却?不知道能凶戾成?这样。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只亲卫丧尸,他们都是乌弩曾经得意?的助手,此刻是死是活,没人敢上前探查。
沈砚心曾经是乌弩的情绪稳定剂——这句话虽然对沈砚心本人而言极为残忍,可对其他人来说,只要有那个漂亮冷淡的青年在,乌弩起码不会迁怒于他们。
乌弩所有的怒气都会以不同形式发?泄在沈砚心的身上,当他从那个满是罪恶、血污的房间里走出?来,又成?了那个深藏不露的弓※弩。
如今,猛兽再没有任何牵制的锁链,将咬死所有妨碍者。
雪狮卧在乌弩身后,眯着眼睛,为主人更增一份可怖的压迫感?。
“你?……过来。”
乌弩的眼睛沉沉盯着老管家的身后。
所有人悄悄看向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儿。
他是沈砚心的弟弟,是用自?由交换来的自?由,是乌弩用来拴住沈砚心的棋子。
而现?在,是一颗弃子。
小孩早就吓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糊在脸上,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现?在腿软得连迈步都做不到,好像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乌弩声音低哑:“……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我耐心有限。”
小孩孤立无援,哥哥不在,再也没有人能袒护他。
他已经走不动路了,几乎是手脚并用向乌弩爬过去。
老管家终于抬起头,站了出?来。
他年纪很大很大了,光是站在那儿都颤颤巍巍的。
一字一句,却?是不卑不亢。
乌弩那能斩杀人的视线从男孩身上移向他。
老管家并未直视他,目光落在地面,缓缓开口。
“您杀了卢克,也没有用。或者说您现?在就算杀光我们所有人,也起不到您想要的效果。”
他的眼球浑浊,看得比任何人都透彻。
“您其实知道的,您是当时最后一个在场者,亲历了一切。您只是应当需要对自?己承认,先生他已经被带去母星。”
“——事实就是,他不会再回来了。”
麦汀汀从他来之?前的半天就开始坐立难安。
在森林中,小丧尸对时间的把?握是根据白天黑夜来的;如今在白玉宫,窗户是特?制的,没那么容易看清外面的光影变换, 于是他的时间被守卫的送餐时间分割成了三?份。
王应当是介于早饭和?午饭之?间的时间来, 那么, 这?顿早餐将成为?他和?崽崽还能心有灵犀时一起?共用的最后一顿美餐。
麦汀汀把?麦小么抱在腿上,一勺勺舀被碾成泥的果肉。
他其实完全可以直接吃果肉的, 大?概做餐点的大?厨理所?应当认为?水果也是给小殿下的辅料,才弄成这?样?好咀嚼好消化?的样?式。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家伙, 崽崽的奶嘴飘在一旁,双手抱着一小根小溪云珊瑚, 用三?颗牙牙费劲地啃。
璀璨的珊瑚枝于幼崽而言,比起?食物?, 似乎更像个磨牙棒。
人鱼和?人类的生长速度不能一概而论, 麦汀汀也不知道小幼崽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齐牙、吃别的好吃的。
他感到遗憾, 棘棘果榨成宝宝奶昔虽然也很好喝, 但还是原汁原味的果果最好吃呀。
话又说回来, 如果自己一直被困在这?里……是不是再也吃不到棘棘果了?
“麻?”
从链接里感受到妈妈的沮丧, 崽崽抱着磨牙棒,不, 是抱着珊瑚扬起?小脸, 从相反的方向看他。
只是一个发音而已。
只是这?样?一个全宇宙都会的发音, 偏偏麦汀汀就是能从中感受到崽崽那尚不会用具体字词表达的关切。
究竟是因为?那双黄翡翠一样?的眸子?里眼神的特?殊, 还是因为?所?谓的「链接」?
如果摘掉它, 是不是再也感觉不到了?
哪怕这?样?抱着崽崽,也完全是两个独立的、不能彼此共鸣的个体了。
如果说先前麦汀汀对于拔除链接最恐惧的是疼痛和?对崽崽身体上的影响, 那么此刻,他终于产生了因为?不舍才不想失去的想法。
只可惜再怎么抗拒,由不得他。
无重力大?门在他身后缓缓移开,麦汀汀回过头,看见埃里希走进来,神色一如既往冷峻,仿佛天塌下来对他而言也不至于产生情绪变化?。
跟在他身后的是帝国次席疗愈师夏荣,还有两个一直以来照顾他们的医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