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显然他们都知道这段并不让人感到愉快的过去。
“那时,中国的公安发现老板他们的行踪后,派了两个警察潜伏进来当卧底,想要跟他们里应外合。”
柯泰说到这里,林载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悄无声息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那两个条子多管闲事,现在特那瓦已经是我们的地下王国了。”
说话那白人又问:“所以那两个条子最后死了吗?”
柯泰耸肩一笑,“死没死我不知道,但反正是活不成。”
“老板他们原定的计划退路被那两个条子直接炸了,下山的路完全走不了了,另外一条路上都是条子,老板他们只能在山顶的洞穴里躲着,眼睁睁看着那群警察包围了上来。”
柯泰回忆道:“那两个条子为了拖住老板他们的动作,不惜在老板面前暴露身份,那个男的警察好像叫林什么,还是老板亲手培养起来的心腹。知道他们是警察派过来的卧底以后,老板勃然大怒,让人打断了他们的手脚,扔进了当地人用来进行天葬的天坑里。”
“天坑上面盘旋的,都是饿了不知道多少天的苍鹰和秃鹫,这些东西可比林子里的狼虎吓人多了,一口狠啄下去,连白花花的骨头都能看见。”
“就算是活人被扔进去,恐怕不到一小时也被吃的身上连一块肉都不剩了。”
柯泰又道:“我听当时逃出来的那几个人说,那两个条子被扔进去的时候,还没断气呢,哈哈哈。”
旁边一个白人皱起眉啐了一声,“要不是那两个该死的条子自找死路,老板也不至于这个岁数了还要亲自来到中国,咱们也能捡现成的,哪儿还用缩在这个雪山上。”
所有毒贩,不管是国际还是国外,对警察的痛恨都是共通的。
正邪不两立。
由这个话题开始,他们开始说起以前在国外的时候遇到的那些警察,是如何对他们进行虐杀、侮辱烈士遗体的,甚至报复到他们的家人身上,灭他们“满门”。
林载川没有插一句话。
他从始至终都非常安静的,没有抬头,一口一口吃着眼前的罐头,每一口都咽的很慢、很细。
“言百,你以前有没有碰到过中国的警察?”柯泰突然叫了他一声,饶有趣味看着他道,“我一直听说,中国的条子,嘴是最难撬开的,性格也最刚烈,真的是这样吗?”
林载川神情冷漠道:“没有。”
他冷冷道:“好奇的话,以后你遇到就知道了。”
柯泰捏了捏拳头,把手骨捏的噼里啪啦作响,他跃跃欲试道:“还真是有点迫不及待。”
林载川没理他,起身将手里的空盒子扔到地上的垃圾袋子里,然后转身向寺庙后院走去,“我去厕所。”
林载川独自走向后院的洗手间。
那些白人都在前院凑在一起听热闹,不时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有些荒凉寂静的后院里,只有他一个人。
林载川的脚步顿了顿。
“呕……”
他陡然弯下腰,单手撑住墙面,无法控制地吐了出来,胃部痉挛抽搐,涌上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不停往上泛着酸水。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阵一阵疼痛,时而打磨似的钝痛,时而刀割般的尖锐。
……被那些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来肆无忌惮讨论的,是他的父母。
是最开始支撑他走上这条路的精神源泉。
林载川平时看起来是非常温雅平和的领导者,好像无论经历过什么,他总是能用一颗温柔强大、谦卑随和的心来待人。
可仔细想想,他的一生,其实失去了许多东西。
年幼时失去父母、年少时失去朋友,还有一具永远也无法恢复到原状的身体。
他对于苦难异常强大的包容性让人忘记他其实也会疼。
“咳……”
林载川硬生生忍住了那股强烈反胃的感觉,快步走向面前的洗手间,才几乎不出任何声响地,隐忍又克制地吐了出来。
四处都是耳目,他甚至不敢表现出太多异常。
即便撕心裂肺,也无声无息。
很快,林载川从洗手间走了出来,除了唇色有些苍白,看不出任何异样。
林载川回到自己的房间,临近中午才出来。
这些人已经打算把这个寺庙当做临时据点,很多人已经下山去购置各种生活用品去了——这几天他们一直睡在睡袋里,连一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
少了几个人,寺庙里一下就显得非常空旷。
林载川跟他们打了一声招呼,背着黑色旅游包独自一人下山。
他到附近的镇子上买了一些在雪山上生活的必需品,一件一件放进包里,然后在人迹罕至的雪山脚下,站在一棵松树旁,拨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对面很快接听,语气带着一点意外和惊喜,“载川?”
林载川沉静片刻,低声道:“小婵。”
听到他的回应,信宿怔了怔。
在他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听到过林载川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气——那好像是在广袤沙漠中迷路的人,茫然的、彷徨的,迷失方向。
信宿站起身,推开了窗,刺骨的寒风登时吹散了房间里让人昏昏欲睡的温暖,他平静回答道,“我在。怎么了?”
林载川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清楚,“我知道父母的死因了。”
信宿顿了顿,同样地低声问他,“你感到很痛苦吗?”
现在的感觉到底能不能称为“痛苦”,林载川也不知道。
事实上林载川从很小的时候就不在父母身边了,他的父母总是很忙,经常很久不能回来一次,他是跟着刑侦队的叔叔阿姨们长大的,每次跟家人见面都来去匆匆。
他的父母当然很爱他,但是他们的世界里有比陪伴林载川更重要的事。
所谓对死者的“缅怀”,本质上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想起他们生前的回忆。
可林载川那个时候太小了,很多事,还没来得及铭记就已经遗忘了。
甚至父母的相貌,也只鲜活在那一张唯一的合影中。
林载川觉得他不应该是痛苦的。
可窒息般的感觉又是那么鲜明。
信宿轻声道:“你正在他们曾经走过的路上,这也是一种传承,载川,只要你活着,他们的精神也是不朽的。无论什么时候,你的父母都是受人敬仰的英雄,无论生前还是死后,这件事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谈论而更改。”
他又道:“等你回来,我陪你去跟叔叔阿姨扫墓吧,你一定是他们心中期待的样子,甚至做的更好。”
“嗯、好。”林载川喉结轻轻滚动,安静许久,又哑声道,“……今天早上,有一位同事牺牲了。”
信宿用了几秒钟反应过来这句话里的意思——一般警察是接触不到那个组织的,也不会知道林载川这次的卧底行动,而现在林载川说有人牺牲,只可能是死在他的面前、或者死在他的手里。
信宿了解林载川的性格,他在自己面前从来是“报喜不报忧”的,就连腿上中弹这么严重的事,都不肯告诉自己。
现在突然给他打电话,应该更像是出于某种本能,短时间内接受的负面感知在身体堆积负荷到了难以消化的地步,所以才会选择向人倾诉。
信宿轻轻输出一口气:“载川,你不要去想你做了什么,很多时候,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在那样的环境下,不可能做到两全其美、面面俱到,能保全其中一个已经是幸运了。”
“你只要知道,你已经做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最正确的选择,那已经是你范围之内能够得出的最优解。”
信宿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抚慰意味,“你已经尽力了,载川。”
林载川眨了一下眼睛,信宿的声音有如清泉细流流入耳畔,内心压抑的隐痛竟然真的平静了许多,他低声道:“我明白了……谢谢你,小婵。”
信宿只是笑了一声,玩笑似的说:“想感谢我的话,那就早点回来,当面说的感谢才算话哦。”
林载川低声承诺:“我会的。”
挂断电话,信宿转过头看向刚才走到房间里一直没有出声的男人,神情冷峻:“什么事?”
穿着黑衣的男人稍微俯身在他的身边低声道:“先生,本杰明找人联系到我,说有一笔交易想要跟你谈谈——您的意思呢?”
“拒绝他。”信宿毫不犹豫道,“告诉他我是中国人,没有兴趣和白种人做交易。”
“老板,那边传回消息,说女巫拒绝跟我们合作……因为我们不是中国人。”
“他的原话是,没有兴趣跟白种人做交易。”
“哈。”本杰明听了手下的话冷笑了一声——
区区一次毒品交易竟然还能上升到“种族歧视”,这个女巫明摆着就是不想跟他合作,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找,随便扯了一个荒唐至极的借口。
“我们现在要怎么处理?”
本杰明略微沉思了片刻,一双阴沉的眼睛显得愈发森寒,“今天下午就动身,回去跟柯泰他们碰头,至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巫’,既然他愿意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也没必要跟他客气了,以后有时间收拾他。”
男人又道:“柯泰说,那个新来的言百已经通过了我们的‘测试’,可以放心让他留下来。”
这倒是个好消息,本杰明吸了一口烟卷,稍微眯起眼睛道:“身手比柯泰还要好,我倒是想看看,这个言百到底是什么人物。”
下午五点,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来,风声沿着山谷簌簌吹来,柯泰从外面回到寺庙里,手里拎着几只肥硕的鸡鸭走进后院厨房,还带回来了一袋在雪山上罕见的新鲜蔬菜。
一个白人见状诧异道:“怎么回事?今天的晚饭这么丰盛?”
柯泰把早就冻僵的鸡肉放在地上,道:“老板说他们今天晚上回来。”
林载川稍微抬起眼,不自觉握紧了拳。
本杰明终于要回来了。
白人问:“老板这次出去有什么收获吗?”
柯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登时一脸晦气的表情。
他沉声道:“非常不顺利。老板这段时间的心情都不太好,等他回来,不要在他面前主动提起这件事。”
“怎么会?”那白人表情相当匪夷所思。
他们在东南亚那边的地下市场都是横着走的,从来没有想过会在中国碰壁。
他们知道,中国境内打击毒品的力度在全球都是能排上名号的,但是这么多年,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在警方视野看不到的阴暗处肆意生长。
本杰明又是出了名的手段阴毒,跟他作对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怎么会有人能挡了他的路?
柯泰没多解释什么,把鸡放在菜板上,用菜刀咔咔剁了起来。
雪山上天色彻底漆黑下去,夜空点缀着明亮繁星,淡淡的月色笼罩在雪白的地面上。
“老板回来了!”
寺庙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一行穿着当地少数民族衣物的人从寺庙外走了进来,浩浩荡荡,为首的男人正是本杰明。
柯泰带着人出来迎接,林载川走在人群的最后。
本杰明一路走到林载川的身边,锐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随后笑了一声道:“你就是言百吧。”
林载川站在他的面前,神情平静地看着他,眼里如深海般毫无波澜。
本杰明毕竟已经老了,行动明显有些迟缓,脸上已经长了不少老人斑,只有一双灰褐色的眼睛阴森森的亮——那是不知道被多少人的血淬炼出来的、呈现出血红色的光。
早就听柯泰说起过,言百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只看外表根本摸不清他的实力,但是本杰明看到他这幅削瘦身躯还是稍微有些惊讶。
他抬起手在林载川单薄的肩头上拍了拍,沙哑的声音道:“年轻人,前途无量。”
“以后就跟着我吧。做好你应该做的事,你想要什么,我就能给你什么。”
林载川微微垂下眼,没有吭声,像是默认了。
本杰明看他不说话,也没勉强——早就听说了这个年轻男人性格孤僻不太合群,很少跟人交流,他也不喜欢跟在身边的人过于喧嚣。
本杰明让他跟柯泰过了几招,两个人身上都有伤,攻击招式点到为止,但那也足够让本杰明看出林载川的身手,他对这个沉默寡言但实力强悍的年轻人愈发满意。
“这段时间好好养伤,以后少不了需要你出力的时候。”
林载川淡淡应了一声。
这次组织里的所有人就都到齐了,凑成几桌,在寺庙的院子里吃饭。
林载川跟本杰明坐在同一桌,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跟他坐在一起的每一个人、每一张陌生的面孔。
这个组织目前一共有四十八个人,其中有两个看起来干练泼辣的女人,在国外也是知名大毒贩。
但是……
林载川没有看到谢枫。
没有一张脸能跟他看到的照片上的那个男人对应。
根据上级给他的消息,谢枫并不完全隶属于这个组织,他跟本杰明之间更像是一种技术上的“合作”,他给本杰明提供提纯毒品的技术,本杰明给他巨额的财富,所以谢枫也很少在地上活动。
作为这次行动的第一击杀目标,他还没有在林载川的视野中出现过。
因为跟信宿的一位亲属同名,林载川对这个人的存在格外在意。
……看起来,想要接触到谢枫这个人,还要跟本杰明关系更近才行。
饭桌上的男人七嘴八舌嗡嗡地聊着天,柯泰没有嘱咐到所有人不要往枪口上撞,还是有人非常没有眼力劲儿的问了,“老板,你们这次出去收获怎么样?”
本杰明的脸色顿时一沉,整个饭桌的气氛都跟着明显压抑下来。
这几天时间,他跟当地毒贩的合作没有一次是成功的,都被那个不知道从哪儿突然蹦出来的“女巫”搅黄了,不知道这个人是故意针对他,还是有其他的什么计划。
但本杰明确定他跟这个女巫完全不认识,以前连面都没见过,他上次来中国的时候,这个小崽子还没出生——他实在想不到女巫特意针对他的理由。
本杰明不得不承认,因为被这个人横插一脚,他来到中国的第一步棋就被打乱了。
最开始,他打算借着合作的名义跟当地的毒贩子们取得联系,然后一步一步地吞并他们,直到最后只留下他一个“蛊王”。
可合作还没开始就告吹了,原本跟他有合作意向的人,都转头投奔了那个该死的女巫。
说话那人知道他肯定是说错话了,拿起一瓶白酒对着瓶吹了起来,半瓶高度数的白酒下去,整个脸都烧的涨红了。
后面的人都非常识趣地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回到房间,本杰明对他的手下道:“给我联系谢枫。”
谢枫已经是他手底下最顶尖的精英,也是全球数一数二的化学家,研究海洛因已经快二十年时间,光是试验品就有几千种,竟然有人能够制造出比他手里的毒品还要有致幻作用的新型海洛因,而且价格匪夷所思的便宜,简直是“物美价廉”。
次日一早,寺庙里架了一台信号增强器,在雪山上有了充足的信号,能够跟外面的人通话。
谢枫收到本杰明的消息,打了一个视频电话给他。
那是一个非常清瘦斯文的男人,穿着一身干净素白的白大褂,带着一副细边黑色眼镜,皮肤有一种长久不见光的羸弱苍白,只看外表给人的感觉几乎是温和无害的。
他声音平和问道:“老板,你们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本杰明冷笑着重复了一句,他用鹰隼般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视频里的男人,“谢枫,我从来没有想到,你的东西竟然也有被比下去的那一天。”
谢枫稍微愣了一下,表情显得有些疑惑,“老板,您这是什么意思?”
本杰明道:“在特那瓦出现了一种我们都没有见过的新型毒品,吸食效果和成瘾性比起你的‘作品’只高不低,并且制作成本非常低廉,他把价钱压的很低,我的货很难流通出去。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完全垄断特那瓦的地下交易市场。”
谢枫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在中国怎么会出现这种新型毒品,而他完全一无所知!
本杰明道:“根据我这边的情报,那里面的东西不是纯粹的海洛因,还含有一种浅蓝色结晶,不知道是什么物质,或许起到了某种催化作用。”
“浅蓝色晶体……浅蓝色晶体……?”
谢枫若有所思皱起眉,自顾自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忽然抬起头问道,“这个人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本杰明道:“我只知道他的代号叫女巫,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长的非常漂亮。他的行踪非常隐秘,身份也相当神秘,我派人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查到他的信息。”
“二十多岁……?”
谢枫像是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喃喃道,“如果那个孩子现在还活着,应该也是这个年纪了,是他吗?”
本杰明听不懂他的话,皱眉质问道:“什么孩子?”
谢枫推了推眼镜,平静道:“老板,如果我想的没错,这位女巫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本杰明有些不耐烦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说清楚。”
谢枫道:“很多年前,我试图研究过一种自带催化效果的海洛因混合物,让二乙酰吗啡在人体摄入后,更快速的刺激大脑中枢,起到更加迷醉的致幻效果……但是最后实验结果失败了。”
谢枫说话的时候,镜头有一丝晃动,他身后的背景是一排排调制完成的化学试剂,在屏幕里闪烁着幽暗诡异的蓝光。
“如果女巫的确是我想的那个人的话,他确实有恨我入骨的理由。”谢枫叹了一口气,“很多年前,他曾经是我的‘实验体’,我以为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死了,没想到还能活下来……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第一百九十章
本杰明并不关心他跟女巫以前有什么恩怨,但敏锐地从谢枫的话里抓到了什么关键信息,他意味不明说道:“你的意思是,多年前你也研究过女巫手里的那种毒品,但是没有成功,后来却让一个被人当做实验品的东西研究出来了?”
“不是。”谢枫对他解释道,“当时在那个组织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他也是一个在这个领域的天才,如果我猜的没错,这种新型毒品应该是他的手笔。”
谢枫垂下眼,喃喃似的说:“不过如果现在信宿还活着,那么那个男人很可能已经死了……这两个人不可能和平共处这么久的。”
本杰明的脸色阴森,显然这对他来说完全算不上是一个好消息。
谢枫又道:“我忠心给您一个建议,那位‘女巫’您最好尽快解决,以绝后患。”
“按照我对这个人的了解,他是那种有一丝求生的可能就会活下去的血虫,为此可以不择手段到吸取附近任何人的生命力,天生野性……如果在丛林法则那样的环境里,只有一个人能活到最后,那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人百分之九十是他。”
谢枫轻声平静道:“在他弱小的时候对他置之不理,以后说不定就轮到他去吞噬、吸食别人了,到时候想要再对付他,可能就非常困难了。”
谢枫这个人很少说废话,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一句都是绝对有价值的,意义不同凡响,在某种程度上,他是这个组织运营周转的“军师”,本杰明顿了顿,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如果我把女巫手里的东西交给你,你能复制出一样的成品吗?”
“就算可以,我也不会那样做,”谢枫推了一下眼镜正色道,“老板,攫取他人的创造成果,进行仿写、抄袭,似乎不是一个学者应该有的风度。”
本杰明嗤笑了一声,显然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但竟然没有勉强谢枫做出一份“复制品”,而是揭过了这个话题。
挂断电话,本杰明的脸色稍微阴沉了下来。
女巫……
如果真的像谢枫说的那样,女巫是为了他们之间的那些恩怨所以盯上了他,处处跟他不对付,想方设法搅黄他的生意。
那就确实没有“和谈”的可能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本杰明拄着拐杖从房间里慢慢走了出来,“柯泰,言百,你们两个明天跟我去谈一笔生易。”
柯泰点了点头,没多问什么,林载川抬起眼看向他,“什么生易?”
本杰明道:“一个合作方送过来的一批军火。”
林载川稍微一蹙眉。
像他们这种大型的贩毒组织,尤其是“外来户”想要分一杯羹,这无异于在别人身上割肉,免不了会跟当地土著集团发生冲突,一旦抢起地盘,混战是免不了的,到最后谁的枪杆子硬、谁能站到最后,谁就是这里的赢家。
本杰明他们一行人偷渡到境内,为了掩人耳目,一直是轻装上阵,随身带着的弹药资源有限,这段时间也消耗的差不多了,为了以后的侵略发展,所以一定会再到当地大批量地购买军火。
林载川淡淡应了一声。
次日晚上,柯泰开着一辆改装面包车来到特那瓦的中央地带,他们在“花街”下车,走过一段幽暗的地下通道,面前是一个隐蔽狭窄的通向地下的入口——
里面是一所常在夜晚活动的、不为人知的暗场,藏匿了这座城市的所有污秽与罪恶。
暗场内部有专人接待他们入场,本杰明步伐缓慢走在最前面,手里的镶金拐杖一声一声敲击在地面上。林载川和柯泰一左一右走在他的身后,除了他们两个人,本杰明还带了几个帮手,以免交易的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
跟本杰明做练习的是特那瓦当地的一个军火贩子,叫连成杰,他的父辈跟本杰明曾经有过不错的交情,后来“子承父业”,连成杰接过他父亲留下的摊子,将枪支走私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
连成杰穿着一身动物皮衣,坐在沙发正中央,此人的长相非常凶煞,锋利五官里透出一股惊人的邪气,眉骨到额头处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如果说相由心生,那么这个人的长相已经邪到了一定地步。
他起身象征性地跟本杰明一握手,笑道:“久仰大名。”
本杰明跟他略一寒暄。
连成杰的目光不动声色打量着本杰明身后的这一群人,似乎在林载川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移开了视线。
沙发前面的大理石茶几上放着几个黑色的大号皮箱,看起来就沉甸甸的,像是装满了什么东西。
连成杰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落座,然后在几人面前,顺次打开了那几个黑色箱子——
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手枪、步枪和相应的配套子弹,目测估计至少有上百把枪支,一千多发子弹。
“你父亲当初还在世的时候,提供给我的都是最顶尖的武器,这么多年过去,想必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本杰明给身边二人一个眼神,“你们去试试合不合手。”
林载川率先站起来,从箱子里拿起一把手枪,数过六枚子弹,手法相当熟练地快速装弹上膛,金属在他的手心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将子弹夹“咔”的一声推回枪身里,他把手枪隔空扔给了柯泰,柯泰接过二话没说,抬起手冲着角落墙体上砰砰开了两枪,在封闭的房间内部回荡起震耳欲聋的声响。
雪白墙壁硬生生被凿开了两个洞。
柯泰又随便从箱子里挑了一把步枪试了试,然后对本杰明道:“老板,没问题。”
本杰明拍了拍手,他身后的两个白人提着同样的箱子,放到了茶几上。
相比于毒品,枪支的价格显然要“廉价”许多。
那是满满当当一整箱的人民币,连成杰扫了一眼,单手合上盖子,愉快道:“本杰明老板是个爽快人,我喜欢跟爽快的人做生意。”
本杰明笑道:“那是自然,以后我们之间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
这场双方都非常满意的交易很快结束,本杰明也不想在别人的地盘多停留,两个人抬着一箱弹药,一行人正要准备从后门离开,这时,有个男人突然推开了门,从外面急冲冲地闯了进来,“大哥!不好了!”
连成杰一压眉头,厉声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条子!”那人说话的时候几乎破音,“外面有条子包过来了!”
刹那间,房间里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连成杰显然没有想到警察竟然会毫无征兆地查到这里,在此之前他没有听到过任何风声,而本杰明则气急败坏地想:难道又是女巫干的好事?!
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今天的行踪的!
连成杰看了本杰明一眼,明显心里对他已经有所怀疑,但沉吟片刻后还是道:“你带着你的人先撤,警察这边我来应付。”
这次警方的行动出奇的快,就像是提前得知了什么消息似的,他们在房间里略微一犹豫的功夫,已经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响了起来,传进了每个人的没多久耳朵里。
本杰明知道事情不妙,匆忙带着他的人从后门出口撤退——那个出口不出意外也有警察在守株待兔。
留在房间里的人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刚刚说话那男人问询道:“大哥,我们要替他们拦一下那些条子吗?”
连成杰移开了书柜的暗门,大步走进了房间里的“内室”,他冷道:“为什么要当本杰明的替死鬼,今天的条子说不定就是这些人引过来的,让我们的人都不要插手,就看他自己有没有那个命走出去了。”
“明白。”
另外一边,本杰明他们刚从后门出去,果然遇到了早就埋伏在外面的警察,又马上原路折返——
“别动!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