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为了人民铲除这个害虫,我这一辈子也算是死得其所,请你们务必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行动,不要顾虑我。”
贺争用一种油然而生的敬佩眼神看着他,而后安抚道:“我们不会放过他的,您放心。”
“为了这种人渣牺牲自己的性命,不值得,您对整个社会的贡献是任何人都无可取代的。”
“就算暂退一步,我们也一定会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让周风物接受法律的审判与制裁。”
裴迹在一旁道:“张先生,希望您保持一个稳定的情绪,情绪激动会加速体内血液流通,会加快发病的时间,现在请您慢慢控制放缓呼吸。”
张同济听了他们的话,情绪慢慢的稳定了下来。
他还想要活着见到信宿回来,告诉他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他也永远是自己最喜欢的孩子。
码头上,一个刑警拿着望远镜观察四周情况,突然低呼了一声:“林队!那边有船过来了!”
林载川闻言抬眼过去,远处天际与海面相接的地方,确实出现了一个越来越近的黑点。
一旁的武警惊诧道:“难道他们打算走水路逃跑?!”
连那么大的轮船都准备好了,周风物肯定早就决定要这么做!
林载川当机立断:“跟当地部队还有海军的总部联系,预测这艘轮船的动向,这次行动很有可能需要他们的帮助。”
“是!”
那游轮越来越近,一路驶向码头,几乎可以观察到全貌,如果张同济那边还没有拿到血清,他们只能看着周风物带着人登船离去。
林载川神情沉凝地望着远处逼近的游轮。
一股熟悉的男香味道隐约传入鼻腔,林载川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信宿过来了。
信宿两只手从身后虚虚地抱着他,下巴放在他的肩头上,小声地喊他:“载川。”
林载川低声道:“怎么了?”
信宿有些过长的头发都垂落在林载川的肩颈处,他低下头在他的身上蹭了蹭,语气软绵绵的:“还在生我的气吗?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以后保证再也不会这样了,可不可以原谅我这一次?”
林载川只是声音极轻地问他:“在你离开的时候,可以确定自己去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吗?”
信宿知道那个答案是“不能”,他完完全全是在赌命,稍有不慎就全都玩完,这次能从周风物眼皮底下安然无恙地脱身,也多亏林载川在外面计算周全,否则信宿和张同济之间一定有一个会死在那间毒气室里。
无论死去的人是谁,都是难以承受的代价。
信宿不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会把我带出来的。”
林载川没有说话。
信宿咬了下嘴唇,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低低地说:“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听话,你把我关在家里,我保证再也不会偷偷跑出去,用链子锁住也没有关系,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许久,林载川终于开口,嗓音极为低哑:“……我不敢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我知道耽误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你来说都是未知的危险,可我也不敢仓促做出决定,在周风物那样的敌人面前,只要有一丝纰漏都是致命性的打击。”
信宿生死不明的两个小时时间里,他终于在岩浆灼烧的滚烫煎熬中制定了这一次的详细任务行动,然后一刻没有停息的带着人赶到码头仓库。
他只怕他来晚一步、怕他走错一步,就再也见不到信宿了。
没有人能知道在与信宿彻底失去联系的那几个小时里,林载川都经历了什么,那是在精神已经濒临决堤的情况下,预设信宿还活着,不出一丝差错地制定完成所有计划、甚至还有一套行动的备选方案,然后在最快的时间里把信宿和张同济救出来。
信宿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让你担心了。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载川,如果我没有提前一个人赶来,这一定是一个无解的死局,在我跟我父亲之间,你要做出怎样的选择?”
林载川的喉结轻微滚动。
理智上他当然清楚信宿的做法是正确的,他独自前去刺探消息,然后由薛平把消息送到市局,以此做出最精确的反应——在完全不考虑信宿的死活的情况下。
没有人能保证信宿深入敌营的安全,周风物兴之所至亲手刺他一刀送他下地府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只能说,信宿是有惊无险地赌赢了。
林载川极为缓慢地吐出一口气,那僵硬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信宿这样贴在他的身上,感觉林载川竟然在轻微的发抖。
那大概是一种无法排解的、堆积到了一定程度的“后怕”。
信宿贴在他的耳边说:“对不起。”
他又说:“我爱你。”
他几乎是呢喃着说:“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以后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好不好?”
林载川转过身看他,信宿的脸色还是很差,透明的鸢尾花一样苍白,眼里微微带着一点难过的湿意。
看到林载川终于肯面对他,信宿双手抱住他,紧紧靠在他的怀里。
他有些可怜地说:“你不理我,我会死掉的。”
信宿这句话并不是示弱或者说是威胁,是一句事实,他像失去了唯一的宜居土壤,生命力在迅速流逝的、枯萎的花朵。
林载川终于抬起手,手心拢在他的后颈处,另一只手把他抱在怀里。
他的声音极为沙哑道:“不要……不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这句话林载川对他说了很多很多遍。
对于林载川来说,他对信宿已经没有底线,无论他要做什么事都可以,只是……
只是不要在他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不要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不要让我无法保护你、不要让我不能确定你的安危。
信宿被他抱着,很快感觉到肩头传来一股微凉的湿意,甚至打湿了他的长发,湿润逶迤地缠绕在肩颈的皮肤上。
那像滚烫的岩浆惊落在他的心上,信宿有一瞬间甚至是大脑空白的,一句安慰的话都无法说出口,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紧他,一次又一次重复,不会离开。
海上轮船发出一声浑厚的鸣笛声,岸边的鸥鸟骤然惊起,扑簌簌振翅远去。
轮船已经在码头附近停靠,周风物的人听到鸣笛声从集装箱里走出来,走到了甲板上,直奔轮船侧翼而去。
眼睁睁看着一个接一个的犯罪分子堂而皇之地登上船,一个脾气有点急的警察忍不住道:“林队,我们就看着他们这么离开吗?”
林载川看了眼一直安静的手机。
时间过去三十分钟,市局那边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以周风物的性格,一定是确保正面战场安全了,才会把血清送到警察的手里。
他轻声说:“再等等。”
一个通讯兵道:“到了海上,受到各种卫星因素的干扰,通讯器未必能有信号,咱们的人有可能联系不到我们。”
旁边的武警道:“我水性好,大不了我一直下水跟着他们!看看这群人到底要去哪!我还不信了,在咱们的国土上,还能让这帮人撒野!”
林载川从平板电脑上调出附近的海域图,语气冷静道:“从这里的码头出发,路线向外延展,周风物他们只可能有三个登陆地点,先去联系各个登陆地的码头和港口安保部门,从现在开始,所有区域的船只与人员都要严格排查,一个都不要放过,不能让周风物再次登陆。”
“是!”
二十分钟后,游轮已经彻彻底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当中,周风物离开浮岫海域——
林载川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贺争的声音透过来:“林队!我们门卫室收到了一个快递!我们打开看过了里面是一支冷藏针剂,不确定是什么成分,要现在给张先生注射吗?!”
周风物说那是血清,可他们甚至无法确定里面的成分到底是什么,说不定还是什么害人的东西,但是拿去化验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已经五十五分钟、马上就要到了一小时了!
再拖延下去一分钟对张同济来说都是生命危险!
到底要不要注射这个来历不明的针剂?
林载川转过头,目光看向信宿。
这是他的父亲,信宿在这件事上有绝对的决定权。
信宿接过电话,语气平静道:“注射吧。”
已经没有比蛇毒发作更坏的结果了,而且以信宿对周风物的了解,他不会用“撒谎”这种低级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贺争道:“好!”
信宿微微闭上了眼睛。
半分钟后,裴迹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们已经为张同济先生注射了血清,一旦他的情况好转,我会第一时间跟你同步,别担心,阎王,我会照顾好你父亲的。”
信宿轻轻应了一声。
一听市局收到了血清,其他警察迫不及待道:“林队,现在是不是可以行动了?!”
一个武警道:“咱们海军的人已经支援过来了,战船马上就到!到时候直接在海上追击他们,那速度就是火箭追自行车,让这群孙子不投降就跳海!”
大海本身就是一个广袤的包围圈。
在陆地上未必能抓到周风物等人,可是一艘游轮的体积巨大,在海面上无比显目,只要在他们登陆之前把那艘船狙击在海上,上面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只要他们的速度足够快、对周风物的逃跑路线没有预判失误,就很有可能追上那艘游轮。
浮岫市中央下属海军舰艇部队在听闻市公安局需要援助的第一时间就派了两艘舰艇过来,这时候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当中,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岸边——
信宿看着一望无际的辽阔海域,在林载川的耳边说:“载川,我突然有一个想法……”
第二百五十章
舰艇部队的海军很快支援到了码头,林载川带着一队人登上舰艇,准备在海面上追击周风物所在的那辆轮船。
在他们出发前,市局那边也传回了消息——
张同济在注射血清后情况明显好转,脸色也恢复了正常,没有胸闷、眩晕的症状,那一支试剂应该是真的解毒血清。
以防万一,裴迹在完成注射后提取了针管内部的残存液体,已经送去市局的鉴别科进行成分检验了。
信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
对于周风物来说,张同济只不过是一个用来牵制警方的筹码,他不会为了一个“筹码”而破坏他亲手定下的契约,换句话说,在他眼里张同济还没有那个资格。
这也是信宿毫不犹豫让他们注射血清的原因之一。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最后一缕日光在海平面上收束,原本波光粼粼的海面变成了漆黑一片的寂静死水,舰艇顶端亮起的灯光照亮了几十米范围内的区域海面。
这片海域向外延展出六千多米都是浮岫管辖的区域,再往外的海域则属于另一个省区,这次的行动可以算是公安与海警的一次紧急联合行动,在得知承载了三十多名犯罪分子的游轮有可能进入H省海域内后,邻省海军部队也先后派出了舰艇在海面上搜寻游轮的踪迹,并且严防他们登陆。
周风物的那艘游轮是一艘“黑船”,不知道他通过什么渠道弄来的,没有获得海上航运许可,也并不在海军的监控范围内,只能在这茫茫海面上漫无目的的搜寻。
按理说,海军舰艇的行驶速度比一般的游轮要快上许多,几艘性能顶级的舰艇同时出动,怎么都能找到那艘游轮。
但是因为现在是黑夜,所以搜寻工作比白天视野宽阔的时候要艰难十倍不止,即便散射出去的灯光强烈刺眼,在海面上能够照亮的区域也相当有限。
海警通过雷达扫描着舰艇附近的海域情况,而外面甲板上的刑警脸上都带着夜视仪,用人眼来观察海面上的痕迹。
——还有从来没坐过船自告奋勇跑到前线“杀敌”、结果旱鸭子晕船的,脸色铁青抱着一个塑料桶吐的死去活来。
林载川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离陆地上的基站太远,手机在海面上完全没有信号,也没有办法跟薛平取得联系,甚至他那边连一个定位信息都发不出来。
这次行动还是太过仓促了,就算是林载川也要承认,他们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
十分钟后,海警的指挥官从下面中控室里走了上来,跟林载川敬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礼,“林支队长,远舟号舰艇那边刚刚传来消息,他们在海面上搜索到了一艘无法确定信息的轮船,目前正在向目标船只逼近当中,他们传送了坐标过来,在我们的西南方向大约四千米处——很有可能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一艘游轮。”
“我们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坐标地点。”
闻言林载川沉吟片刻。
西南方向,按照那艘游轮的速度确实差不多应该到达那个位置。
但是……太顺利了。
周风物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按照他的运筹帷幄缜密性格,最起码不会让警方那么轻而易举地抓到他,或者,他此行其实另有目的——
林载川轻声道:“陆长官,游轮里面还有我们安排进去的自己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请不要动用武力,刀剑无眼、难免误伤。”
“而且,我怀疑游轮上可能藏有某种自毁装置,最好尽可能跟那艘轮船保持距离,不要让战士们轻易登船。”
海警的陆指挥官闻言皱了皱眉,而后缓缓点头道:“我明白了。”
很快,林载川所在的舰艇也探查到了游轮的位置,两艘军队战舰开始从不同方向一起逼近,或许是察觉到了警察的动作,那艘游轮明显加快了速度,临时改变了方向,船头慢慢调转,想要从两艘舰艇的中间突围出去,海浪泛起波纹。
在距离恰当的时候,指挥官打开了对话设备,舰艇配备的扩音设备里传出一道声音威严凛冽的命令与劝诫,受到强大音波的影响,整个海面都在微微地震颤——
“我们是中国海警!立刻停船!接受检查!”
“船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停止无用的反抗,不要试图强行突围,束手就擒是你们唯一的生路!”
“你们有一分钟的时间准备停船,否则我方将采取武力手段强制逼停!”
“我们是中国海警……”
“船上的人听着……”
警察的声音在海域上四面八方回荡,在夜晚听起来更加震耳欲聋,但那艘轮船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加快速度,眼看着就要撞上面前的舰艇——
前面的舰艇见他们打算强行突围,也不再客气,近距离发送出一枚震爆弹,甲板上爆出一片刺眼的白光!
普通游轮的性能与坚固程度都无法与军队的舰艇相提并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躲过两艘舰艇的围追堵截,在舰艇的斜向包夹之下,那艘游轮很快就被逼停在了海面上,随着静水速度极为缓慢地移动着。
在行动之前,陆指挥官再次询问林载川的意见,“林支队长,是现在直接派人过去控制住那艘游轮,还是找一个码头让他们就近停靠,在陆地上控制他们?”
林载川微微迟疑了片刻。
信宿说周风物很有可能在船上做什么手脚,临行前让他们一定谨慎登船。
周风物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雪山的时候几百人被他永远埋葬在山地,他都不眨一下眼睛,这条船上的几十条人命,对他来说也完全不值一提,万一在警方登船后,游轮发生了爆炸,那对警方来说将是无法估量的损失,也是决策者的重大失误。
可如果选择在码头上停靠,回到陆地再抓人,不仅影响码头的正常泊运,而且还需要提前疏散人流,时间很有可能来不及,如果轮船里真的有什么危险物品,停靠在岸边发生爆炸,非常容易误伤到普通百姓。
林载川权衡片刻,道:“在海面上进行抓捕,在控制船上人员后,尽可能第一时间带人返回舰艇。”
陆指挥官点头道:“你们没有处理海上事故的经验,这次行动就由我们来吧。”
林载川这次上海只带了几个队里的精英骨干,可再精锐的刑警也没有海战的经验,在海浪上的冲击下,船身不断剧烈摇晃,很多刑警已经吐的快虚脱了,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林载川的反应相对来说已经是非常轻微的,以前在接受训练的时候曾经训练过类似的项目,他只是脸色有些发白,没有呕吐的反应。
林载川低声提醒道:“陆指挥官,这是我们浮岫市局最大的犯罪集团之一,里面都是最为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他们有可能都携带大量枪支弹药,请你们务必小心。”
陆指挥官面色沉凝地一点头,而后指挥着他们的舰艇向目标游轮不断靠近,两艘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最后几乎是贴在一起平行前进——
经验丰富的海警们已经做好跳帮准备,看准了两艘游轮最为接近的那一瞬间,身形有如猎豹一跃而起,一齐扑到了那艘游轮的甲板上,就地一个翻滚来到了游轮上。
下一刻,惊心动魄的枪声在夜色中响起——!
又是一枚震爆弹送出,刑侦支队副队长郑志国摇摇晃晃站起来,将一把狙击枪架在船身上,忍着身体剧烈的不适,开枪击毙了一个远处暴露在视野当中的犯罪分子。
对于警方的强行突入,游轮上的犯罪分子早有准备,这时候也没用被打的措手不及。
在震爆弹的短暂影响过后,一个高壮的男人端着机关枪开始突突突进行扫射,子弹壳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海警们不得不后退寻找掩体,骤然蔓延开的血腥气味在湿润的空气中显得更为浓郁的逼人。
甲板上的薛平悄然无声摸到了机枪手的身后,一个枪托砸到了那人的后脑勺上,低声骂了一句,“让你xx开枪!”
他劈手抢过机枪,转过身对着那些犯罪分子一阵扫射——
哒哒哒哒哒哒!
二层甲板上悄无声息探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一个诡谲阴冷的晦暗红点在他的后脑勺一闪而过——
黑暗中一个人影扑了过来,薛平整个人被扑倒在地上,两个人一起在甲板上滚了几圈。
薛平的心脏猛的砰砰跳起来,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林支队长!”
林载川一句话废话没说,带他来到船舱后方:“周风物在哪?”
薛平马上汇报道:“他登船以后就带着他的人上了二层甲板,一直没有下来!这场战斗是他手下的一个人在指挥!”
说完薛平脸色一变,仓促一把推开了林载川,“呕——”
林载川半蹲起身,将随身携带的照明设备留给他,语气平静而迅速:“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他们一定会盯上你,行动务必小心,尽快跟我们的人汇合,回到舰艇上。”
说完林载川将他安置在甲板上,而后在枪林弹雨的爆破声中独自摸上二楼。
“………”
二楼甲板没有开灯,可能是电力系统出了问题,成年人的脚步踏在木板上,有吱嘎的响声,比起外面枪声炮火轰鸣的声音,二楼几乎是分外安静的,安静的让人有些不详。
林载川向前走了一步,脚下的木板再次吱吱嘎嘎的响了起来。
面前是狭窄的长廊,尽处一片影影憧憧的黑暗。
林载川在长廊上慢慢地一步一步前行。
突然间,“嗖——”的一声。
经过消音器处理的枪声在黑暗中悚然响起,那几乎是常人难以反应过来的速度、可能只是千分之一秒的下一瞬间,林载川就地向前一滚,一股凌厉滚烫的气流贴着他浮起的发丝掠过,空气中浮起一股毛发轻微焦灼的气味。
亮白的闪光弹将二层甲板内部空间映的一片雪白,那狙击手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而后感受到了一股死亡迅速蔓延过来的冰冷气息!
那是无数次在刀尖舔血形成的本能反应,他们甚至能够嗅到危险来源是哪个方向,他抬起双臂护在身前要害的位置,下一秒带着力道的一拳打在他的手臂上,力道之强悍,让他整个人都后退了两步。
对方显然是一个相当擅长近身搏斗的高手,在黑暗中听身辨位都能精确无误地判断出他出手的位置,那狙击手接连三次出招偷袭不成,不愿意在这里恋战浪费时间——
他抬起手按下开关,手电筒最高一档的光线照了过去,强光直直切进瞳孔,林载川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狙击手猛地原地跃起,一个提膝重重地将膝盖撞在林载川的身上!
林载川接连后退两步,喉间涌起血腥味,这个人恐怕就是那个“周风物的手下”,他的身形没有柯泰那么强悍,但是短时爆发力比起那个两米高的大块头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到了有些恐怖的地步,是个万里挑一的搏击高手。
那狙击手得势继续追击,单手卡住了林载川的脖子,以绝对的体重优势将他按在通风窗口上,林载川的半个身子几乎被强行压向窗外,身体勾成了不可思议的倒U型,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从窗口坠落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一道海浪重重打了过来,整个船身完全倾斜,一楼甲板上的海警和犯罪分子完全倾倒向一侧,林载川的身体几乎滑落下去——
即将坠落的刹那,林载川两条长腿一合,死死绞住了他的身体,两个人从二楼一起摔下了甲板!
二层甲板再不济也有四米多高,摔这么仰面一下,浑身骨头可能都直接碎了,但险而又险的是林载川在下落过程中竟然还交换了身位,那个狙击手先落地,他的后背整片砸在甲板上,“轰!”的一声巨响!
林载川率先拍地而起,一条腿扼住他的咽喉,一手掰过他的手臂,以一个十字固的姿态将那人控制在身下,他的手腕向下一压,那狙击手瞬间浑身抽搐着惨叫了起来——!
薛平眼看着他们两个人一起从二楼摔了下来,脸色大变地跑了过来:“林队!你怎么样!”
林载川示意自己没事,从腰间摸出手铐将那狙击手铐了起来,单手按在腹部,轻微喘息着说:“甲板上的情况怎么样?”
薛平马上道:“他们持枪暴力反抗,大多数被当场击毙,还有几个被我们生擒了,都控制住了压在前面,我们……”
薛平匆匆忙忙冲他指了一个方向,又跑到一边吐了起来。
林载川将那狙击手的手脚全都铐了起来,提到了海警的人那边,这时一层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两方各有伤亡,好消息是游轮上的人全数落网。
游轮上已经变得一片狼藉,上面的建筑几乎都被炸毁,一地木头和金属碎片散落在甲板上,血腥味在海水潮湿蒸腾下几乎冲天而起,有十多个人双手抱头蹲在甲板的尽头,海警们厉声呵斥着,持枪稳定局势。
很快,陆指挥官带着一小队人走了过来,“林支队长,哪里都搜遍了,包括负一层的仓库,整个游轮上只有这些人,没有你说的那位周风物,总人数少了大约三四人。”
林载川还没有什么反应,薛平神情惊诧道:“什么?!我从来没有看到他下来过!”
林载川吐出一口气,微微闭上了眼睛。
时间推回一小时前——
周风物登上游轮后,被他的手下推着上了二层甲板,其他人则留在一层,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坐过船,全都是旱鸭子,几乎都脸色蜡黄,上船没一会就开始集中大吐特吐了起来。
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沿着木头台阶走下了楼梯,从负一层仓库里面搬出一个小型的摩托艇——这艘摩托艇的体积看起来非常非常小,最多只能乘载三个人。
在彻底离开码头后,确认岸上的警察不可能观测到游轮的动向,那男人将摩托艇扔到了海面上,跟另外一个心腹一起,带着行动不便的周风物下了水。
在茫茫海面上,一艘摩托艇几乎完全被吞噬在漆黑夜色里,无声无息离去,完全不会引人注意。
周风物坐在摩托艇上,看着游轮越行越远,眼里浮起微微的笑意。
乘坐目标巨大的游轮脱身,跟警方在海上玩“追逐战”,这当然不是周风物的计划,林载川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对手,周风物傲慢但从不轻敌,他不会自负到以为用一艘船就能从警方的围捕之下脱身。
这些人、这艘船会为他牵扯住警方所有的视线,等到林载川他们追着轮船一路下去几十公里,登上那艘船后发现自己不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另外一条航线脱身,任凭警方把整片海域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他的痕迹。
小型摩托艇在海面上前行,所有动力装置的震动都在水下,行进的时候几乎是没有声音的,巨大的舰艇笔直地行驶向前行驶,追着游轮的方向远去,谁都没有注意到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艇从他们的远处掠过。
摩托艇在海边搁浅,经过这一趟返程,周风物浑身都湿透了,他的手下把他背了起来,走过一片细细的流沙,来到了岸上,一辆黑色汽车停靠在不远处,显然他们早有准备。
周风物进了车里,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捧着一杯滚烫的热茶轻轻吹着气。
想到那海面上有可能正在发生一场硝烟弥漫的厮杀,他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就算那林载川再周密谨慎、再机关算尽,也不可能想到他竟然去而复返,还会回到浮岫的地盘上,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暗度陈仓。
等到警察反应过来的时候——
一切都已经晚了。
如果信宿还活着,或许他还能在林载川的身边出谋划策,可惜啊,他已经死了。
信宿始终是周风物的心腹大患,知道他还活着的时候,周风物就知道他们之间一定有一场见血的战斗,最后的结局一定是一死一生——就像他当年跟谢枫那样。
于是他不远万里回到浮岫,亲手铲除了自己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