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应该配合林载川的行动,继续把这场戏“表演”下去,于是他开始控制呼吸,窒息的感觉逐渐蔓延到整个身体。
控制呼吸……
对他来说是再信手拈来不过的事,他可以给出旁观者最准确的窒息反应。
于是他在最恰到好处的时机“晕”了过去,扮演一具尽职尽责的尸体,天衣无缝的演技骗过了周风物。
信宿知道周风物向来性格谨慎多疑,于是在他进来的时候马上摒住了呼吸,周风物极端傲慢自负,一旦确定的事就不会再怀疑自己。
他确定信宿已经死了。
好戏收场、完美谢幕。
但信宿不知道林载川是怎么在眼皮底下偷梁换柱的,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只知道载川会来,但是不知道他竟然在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安排到了这一步。
信宿在一个人行动之前犹豫过,要不要跟载川一起商量,可他又很清楚爱人的性格,林载川一定不会同意他一个人赴约。
信宿本来想给他留一条信息,让他在后面安排行动,他先行一步去周风物的窝点探探风头——
就在他准备开车离开的时候,信宿的手机上突然接到了一个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
那人语气诧异问他:“阎王,沙蝎这边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当时为了打探沙蝎的消息、更方便掌控宣重的动向,信宿往里面送了几个心腹进去,只不过宣重老奸巨猾、又疑心很重,那些人都没有得到重用,一直扮演着组织底层的小角色,宣重最后的那一场“坐收渔利”的行动当然也没有带上他们。
他们被留在了基地里,反而变成了警方抓捕之下的“幸存者”。
打电话给信宿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名字叫薛平。
——当时宣重带着大批人马离开基地,他还没来得及跟信宿汇报这些人的行踪,一道命令就传了下来,雷厉风行,让他们全部从基地里撤退,至于后续地点会再做通知。
这一天时间里他们辗转了许多位置,最后在浮岫市南方边缘的废旧码头暂时落了脚。
薛平这一路上都跟组织里的其他人捆绑在一起,没有机会偷偷给上面传递消息,直到来到码头之后才终于有了一丝个人行动时间,于是他第一时间联系了信宿,问他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宣重都已经死了,那么现在领导沙蝎的人又是谁?
信宿向外走的脚步倏然停住。
他低声询问:“你有没有看到他们绑了一个中年男人在码头?”
薛平道:“没有,我们也是刚刚接到命令来到这个地方,但是肯定有人提前来踩过点了,这里位置偏僻、人烟稀少,还算是个不错的‘容身之处’。”
信宿沉声说道:“现在控制沙蝎的人是周风物,他派人绑架了我的养父,逼我跟他见面。”
薛平一愣,脱口而出道:“那你这个时候更不能露面了,这个周风物还不知道做了什么天罗地网在等你自己送上门!”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信宿语气决断道,“你跟林载川联系,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他,他会跟你制定警方的计划,你与他里应外合,这次最好能直接解决周风物的人,否则以后夜长梦多。”
薛平道:“那你呢?”
信宿:“我去给你们争取时间。”
顿了顿,他又低声说了什么,让薛平帮忙转达。
挂断了薛平的电话,信宿一刻不犹豫走向停车场。
十五分钟后,林载川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起来——
林载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微微蹙眉,接听了电话。
“你好,市公安局刑侦队林载川。”
薛平语言简短干将道:“你好,林支队长。我是薛平,三年前受阎王的委托安排在沙蝎内部的钉子,警号是010xxx。根据目前我掌握的情报,沙蝎现在由周风物在控制管理,十五分钟前我与阎王通话,得知周风物绑架了他的养父张同济先生,要求阎王与他见面。阎王已经一个人前去赴约,他出发前让我与您取得联系、告知您目前的情势,我们的人会跟警方里应外合,最好能把周风物在这个地方解决掉,以绝后患。”
薛平说的每一句话都承载着巨大的信息量,林载川迅速反应着其中的全部内容,很快冷静了下来,语气极为镇定地对他说:“我明白了,市局会马上安排行动。”
他又问:“信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句话的声音比刚刚要轻下去许多。
薛平道:“有十分钟了,再过一会他们应该就见面了,周风物明显不安好心,我担心阎王一个人在里面会出什么事,还请您尽快制定行动计划、准备救援。”
林载川慢慢吐出一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快组织救援。把你们所在的位置通过定位信息发送给我。”
说完林载川准备挂断电话,又听到对面的人道——
“对了,阎王还说……”
薛平轻咳了一声,语气不太自在,只是一个无情的传声筒,“说……他自作主张、先斩后奏,时间紧张没有提前跟你商量,希望您不要生他的气。”
林载川那边沉默片刻,低低应了一声:“如果你在那边见到信宿,还请随机应变,我与他不在一处,没有办法保证他的安全。”
薛平感觉身上背着一箩筐的压力,他对林载川承诺道,“我会尽力。”
跟林载川通话结束没有多久,信宿就出现在码头仓库上——薛平在周风物的手里只是一个刚上任的无名小卒,不可能在他跟前盯着信宿,只能偷偷地观察他们的情况。
信宿被搜身之后,让周风物的两个心腹带进了集装箱,关上了门。
薛平在远处的一个集装箱后小心观察着,看到房间里面迟迟没有动静,心里开始不由有些焦急起来,担心信宿出事,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他看到信宿被两个黑衣男人架着,走出了集装箱,他本人已经失去了意识,脑袋向下垂着,没有任何反应,脸色异常苍白。
薛平远远看了一眼,以为他出事了,吓的心脏骤停,一颗心差点提到嗓子眼——
然后隐隐约约地听到那两个人在说什么,耳朵里辨别到“氧气”、“昏迷”、“清醒”几个字眼。
知道信宿没有生命危险,薛平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必须得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好对林支队长有一个交代。
他耐心等在集装箱后,看到房间里的人包括周风物已经全部离开,薛平只迟疑了半刻,便冒着被发现的危险闯了进去。
他看到玻璃房里一地狼藉,好像是有什么装置被打碎了,而信宿的父亲被捆在另一间密闭的房间里。
结合那两个黑衣男人脸上带着的防毒面罩,薛平几乎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一间毒气室!
薛平脸色骤变,本来想把张同济趁机带出来,结果房间上面有密码锁,根本打不开门,强行破门一定会惊动其他人,权衡片刻后,他马上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间,独自来到一个集装箱内部,第一时间跟林载川同步了现在的情况。
“林队,我找到他们关押阎王的房间了,但是里面好像出现了一点情况,他们刚刚转移了位置。”薛平迟疑了一下,“如果我的推测没错,那可能是一间毒气室,张同济也被关押在里面,那些人进进出出都带着防毒面罩,阎王被送出来的时候昏迷了,但是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林载川那边一时没有说话,开口的时候声音冷静至极:“房间内部是什么构造?”
薛平回忆着刚刚看到的结构,对他描述道:“是两间连通在一起的玻璃房,阎王跟他的养父被分别关在里面,中间被一道透明玻璃隔开了,房间里面有两把椅子,还有一个类似于储存舱一样的装置,我推测是向外输送气体的,但是我进去的时候那个装置已经被破坏了,碎了一地。”
“信宿是昏迷着被抬出去的,但是张同济还清醒。”
林载川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
林载川的大脑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接收到的信息,是怎样的场景,才能出现薛平所描述出的画面,而信宿为什么会让自己陷入昏迷的局面——
两间连接在一起的透明房间,密不透风的毒气室,输送气体的装置,一昏迷一清醒的结局……
只有可能是“二选一”。
林载川心想:周风物的目的是想让信宿亲手杀了他的家人。
……周风物知道信宿在年少时有这方面的心理阴影,于是用这种近乎精神摧毁的方法。
信宿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稳定,像剔透的冰棱——尖锐、冰冷,但易碎。
已经不能再承受太重的打击。
但最后的结果是两个人都没死,一定是信宿用某种方法打破了这个局,碎了一地的储存装置就是答案。
可这种局面只是暂时的,周风物既然把他活着放出来,还让人对他进行抢救,就一定不会轻易地结束这个局。
那么,他的下一步计划会是什么?
林载川的思维高速运转,突然问道:“你知道那些气体保存在什么地方吗?”
薛平道:“这个我不太清楚,但是肯定也是放在码头里,说不定在哪个集装箱内部,我可以去找一找。”
“我需要你找到那些毒气存放的地方。”
“周风物的一次计划不成,很有可能还会有第二次,”林载川清晰道,“我现在就动身去码头,如果我猜的没错,周风物很有可能会让我来做第二次实验的人。”
这个世界上信宿格外珍视的人,林载川一定排在第一位,周风物不可能放着这么一个完美的角色不加利用。
“在行动之前,我需要你把储存舱里的气体替换成空气,放到周风物准备的房间里。”
薛平愣了愣,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但点头照做,“我会去尝试,但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
林载川:“嗯,无论行动成功与否,都向我同步结果。一定要确保里面的气体是安全的,这件事关系到信宿的性命,否则我会寻找其他的办法把他带出来。”
薛平道:“明白!”
结束通话,薛平面不改色走出集装箱,开始光明正大在码头附近漫无目的的游走。
那些气体装置一定统一储存在某个地方,十有八九有专门的人在看守着,以防发生什么意外,而化学气体大都需要避光保存,所以很可能被放置在角落里。
很快,薛平就注意到了一个集装箱,外面有一个人在看门,那是不属于沙蝎的新面孔,应该是周风物手下的人。
从集装箱底部露出来的隐约缝隙里,他看到了一点气体储存装置的颜色,带着一点蓝光。
应该就是这里。
反正局面不可能再坏了,薛平决定赌一把,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对门口那人轻描淡写道:“周先生让我来取一个新的装置,那边的实验没进行到最后,他要重新布置一个实验室。”
他的表面上没有一丝破绽,脸上甚至带着点吊儿郎当的笑,可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但凡露出一个破绽,救不出信宿不说,他也要跟着交代在这里。
好在都是“自己人”,那人丝毫没有起疑,打开门送了一个装置出来。
“小心点抱着,路上别摔碎了,这玩意很娇气。”
薛平笑了声:“得嘞。”
他两只手托抱着那个沉重的装置,避过码头上其他人的视线,藏到了集装箱的视线死角,打开侧面的舱门,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把里面的有毒气体全都排放到了空气中。
十分钟后。
薛平抱着一罐子的空气走到码头中心,看到两个穿着黑衣服在一个房间里进进出出,好像在布置什么场地——从外形来看就是把信宿从集装箱里带出来的那两个男人!
他们竟然真的还有第二次“实验”,林支队长果然料事如神!
薛平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过去,心脏砰砰的快速跳动,走到那两个男人面前,他语气自然道,“这是周先生刚刚让我送过来的东西,让你们放进房间里。”
他就赌这些人对周风物的命令深信不疑。
男人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打开玻璃门,抬手悬挂到了房间高处。
说多了容易暴露破绽,薛平走了一步兵行险着的棋,看到他们把自己放过气的装置挂了起来,他马上转身离开了集装箱。
房间已经基本准备好了,只要他们不没事找事主动跟周风物核对“流程”,周风物就不会察觉到任何异常。
跟在阎王身边的人可能都喜欢搏命赌大的——薛平就在周风物的眼皮底下演了一出偷梁换柱,没有人会怀疑周风物的指令,因此没有人向他确认第二遍。
他一直盯着那间房子里的情况,确认里面的装置没有更换第二个。
然后林载川在暮色朦胧中到来。
如果薛平的行动成功了,林载川可以确定信宿会反应过来他的布局,跟他把这场戏演下去,如果薛平的行动不成功,林载川还有一套plan B计划,但是过程不会这么顺利,并且会有很大的风险。
码头甲板上,林载川将信宿送出了周风物的领地范围,交由同事照顾。
时间不多了,张同济还在周风物的手里,他要把张同济也带出来。
信宿的脸色很差,因为周风物给他注射的麻醉剂和镇定剂的作用,他几乎无法保持独自站立,只能软绵绵坐在椅子上,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林载川将一件秋天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对贺争等其他人道:“在我确定张同济的人身安全后,听我的行动信号,所有人按照原定计划行动,将他们困死在这片码头里,不要给周风物第二次逃脱的机会。”
“明白!”
裴迹得到林载川的消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看到信宿那比死人还难看的脸色,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马上蹲到信宿的身边,检查他的身体情况。
裴迹是最了解信宿病情的人,有他照顾已经足够,林载川抬步要走,身后感觉到了一阵微弱的阻力。
林载川的动作一顿,回过头,信宿的手拉着他的风衣衣角。
林载川跟他对视一眼,轻声对他说:“我会把张老先生安全带出来的。”
信宿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虚弱,他抿了一下唇,小声地问:“载川,你生我的气了?我没有告诉你单独行动……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林载川没有说话,一双乌黑瞳孔望着他,情绪模糊不明。
片刻后,他将信宿几乎没有任何温度的手指放回衣服的口袋里取暖,道:“这件事回来再说。”
而后他从山坡翻身跃下,独自返回了码头。
第二百四十八章
看到林载川一句话不多说转身离开,信宿小声叹了一口气,身体又疲倦又难过,病恹恹地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他们相识那么长时间,这是林载川第一次不理他。
大概是真的生气了。
裴迹看信宿这幅虚弱病态的样子,好像下一口气就喘不上来了,也被他气的不轻,一边给他准备输液,一边低声挖苦道:“怎么了,现在知道委屈着不吭声了,当时偷偷一个人跑出来的时候,没考虑过后果吗?你自己的身体情况你自己不知道吗,一个人跑去逞英雄,吊着后面一群人的心脏,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人的感受?”
“………”
信宿自知理亏,也不出声反驳,老老实实地任由他摆弄。
信宿知道他一个人单独赴约,这个举动太危险了,如果不是林载川提前做了万全的准备,这次面对周风物绝对不可能那么顺利收尾。
“好了,不要说我们小信宿了,这不是没事吗。”章斐看他缩在椅子上那么单单薄薄的一小团,实在是有些可怜,温和安慰他道,“别担心,林队不会跟你生气的。”
“……他只是太担心你了。”
顿了顿,章斐轻声地说:“你不知道,知道你一个人单独去跟周风物见面以后,林队几分钟里一句话都没说,我进刑侦队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见到过林队那个脸色,平静的特别可怕——你再不声不响消失这么几回,林队真的要得ptsd了。”
信宿嗓子有些不舒服,轻轻咳嗽了一声,“我知道了。”
以后不会这样了。
贺争从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保温盒,连带着一次性餐具递到信宿面前,“走的时候林队托人给你买的蟹黄捞饭,还是热的。”
“知道你回来肯定会饿,先吃点东西吧。”
信宿看着那个保温盒,轻轻吸了一下鼻子。
即便是跟他生气,也还给他买了晚饭。
他默默接过贺争递过来的保温盒,打开上面的盖子,金澄澄的蟹黄铺满了一整层,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先填饱肚子再说,”章斐道,“林队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等他一声令下,我们就把整个码头都控制起来,让周风物这个混蛋插着翅膀也难飞。”
裴迹有点不放心地问他:“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信宿一边吃东西,一边把周风物为他准备的“表演”给众人描述了一遍,看到面前的警察齐刷刷脸色巨变,又很快补了一句:“可能吸入了一点点一氧化碳,但是不多,不影响什么,否则我现在就在送去医院的救护车上了。”
裴迹听完他的英勇事迹,脑子一阵发黑,喃喃道:“你能活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你是不是开了什么锁血挂,血条越低血能苟啊。”
信宿没跟他说,周风物还给他用了镇定剂之类的药物。
要不是信宿对这些东西有一定免疫,现在估计连吃东西都要人喂了。
受到这些药物的影响,他的胃口也不太好,保温盒里的东西只吃了一半,就盖上了盖子。
信宿慢慢舒出一口气,抬起眼远远地向码头看去。
贺争递过望远镜给他,“他们进了集装箱里,看不到了。”
码头仓库里。
林载川返回集装箱。
张同济已经被周风物从房间里带出来了,这时由一个男人搀扶着他站在集装箱里。
张同济只是一个商人,唯一打过的仗就是“商战”,骤然被卷进这些动辄杀人见血的腥风血雨里,他在惊惧愤怒之余,还觉得异常难以置信。
他知道信宿一直在接触一些非常黑暗的势力,尽管信宿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不想把他牵扯进来,但张同济也有所察觉。
他知道信宿有时候会面对那些常人难以想象的危险,但是,张同济没有想到,信宿的敌人竟然是如此疯狂的、没有人性的疯子,如此蔑视法律、把人命当成可有可无的玩物。
张同济的嘴唇有些青紫,以为信宿已经死去的巨大悲痛席卷他的心脏,他沉声道:“你们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周风物轻轻笑了一声:“信宿跟警察合作,辜负了我对他的信任,我的两条腿因此变得残缺……他当然会有报应。”
张同济的嘴唇哆嗦着,痛恨道:“你害了我的孩子,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就算我死了,也会拉着你一起给信宿陪葬!”
周风物温和道:“恭候大驾。”
他看了张同济身边的男人一眼,男人一手刀砍在张同济的后颈上,直接把他打晕了过去。
这个张同济,等一下或许会坏了他的事。
半分钟后,林载川走进集装箱,一眼看到不省人事的张同济,脸色倏然沉下来,“什么意思?”
周风物道:“林队长不要误会,只是张老先生的情绪有些激动,为了他的身体着想,暂时让他昏迷了过去。”
他微微一笑道:“现在你可以放心带着张先生离开了。”
林载川从男人手里接过张同济的身体,情绪不明看了周风物一眼,带着他离开集装箱。
林载川刚走出大门,周风物的声音就在他的身后响起——
“对了,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明。”
林载川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神情看起来似乎并不意外。
周风物道:“方才我给张先生注射了一针合成蛇毒,毒性足以致命,但只要一小时内注射血清,就没有生命危险,也不会造成任何脏器组织的损伤。”
“我会派人把血清准时送到市局刑侦队,林队应该也愿意给我这一个小时的时间吧。”
周风物用膝盖想想,也知道林载川不可能真的单枪匹马过来,现在码头外面恐怕都是警方的人,就等林载川一声令下对他发起围剿,他不是坐以待毙的蠢货,当然会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我可以承诺,血清会在一小时内准时送到贵市局。”
周风物游刃有余道:“但如果林队在这里动手,或者阻止我的行动,那就未必了。”
这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威胁,如果林载川不顾张同济的死活,当然可以对他动手。
林载川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只要你还在这片土地上,就注定只能东躲西藏地苟且偷生,周风物,子弹终有一天会打在你的身上,无论天涯海角。”
周风物有恃无恐含笑道:“那我就期待林队长什么时候能够对我开枪了。”
林载川的脚步不再停留,带着张同济一路离开了码头。
看到林载川安全带着人质回来,武警那边的同事已经迫不及待了,“林队,我们现在动手吗?!”
林载川吐出一口气,低声道:“现在还不能。”
信宿盯着他,意识到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可能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件事很有可能跟张同济有关系。
裴迹看到张同济昏迷,挤过来看了一眼情况,脸色微微一变道:“他这是中毒了吗?”
林载川将他的身体小心安置在平面上,道:“我不清楚具体是哪种蛇毒,需要注射相应的血清才能解毒。”
裴迹撑开张同济的眼皮,神情凝重道,“毒性不小,一个小时内没有血清就不行了。”
信宿脸色苍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了人群中间。
林载川轻声道:“周风物开出的条件是,只要让他的人安全撤离,他就会在一小时内把血清送到市局。”
一个武警皱眉道:“可是犯罪分子说的话怎么能信?万一把他放走了,血清也没有,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对啊,这种人会有那么好心把血清送给我们?”
“说不定根本没有血清这种东西,就是他找了一个借口拖延时间的!”
有许多警察不赞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让周风物离开,这无异于放虎归山,想要找到下次机会就太难了——这时,信宿略显虚弱但极为清晰冷静的声音响起。
“周风物不会说谎。”
“我了解他,他这个人极端傲慢,不屑于用谎言来达到某种目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一定会说到做到的人。”
“周风物非常清楚,害死我的父亲,会导致警方更加疯狂的围剿和反扑,他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信宿笃定道:“血清会准时送到我们手里。”
章斐问道:“裴医生,咱们有可能自己研究出血清吗?”
裴迹如实道:“理论上可以做到,但时间一定来不及。”
等他们研究出张同济体内的毒素,再制作出对应的解毒药剂,就算昼夜轮转至少也得几十个小时,黄花菜都凉了。
林载川迅速有了决定:“贺争,你带人把张先生送回市局,一旦收到血清,第一时间为张先生注射解毒。”
“其他人暂时按兵不动,观察周风物等人的撤退动向,确定张同济脱离危险后,再准备抓捕行动。”
就算让周风物带着人离开码头,市局眼下也没有到束手无策的地步,主动权仍然在警方的手里,薛平就是他们的定位器,只要周风物还在浮岫,就逃脱不了警方的追踪。
信宿当年打入沙蝎的钉子是他们的最后一张底牌。
周风物来浮岫的目的就是为了信宿,现在信宿“死”了,他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个地方,在确定警方不会出手后,他打算带着从沙蝎招募的人手走海路尽快撤离——
波澜壮阔的海面上,一辆大型轮船缓缓从码头远处边缘海域驶来。
在警车开回市局的路上,张同济慢慢睁眼醒了过来。
他扶着胀痛不已的后颈,看到身边都是穿着警服的警察,第一句话问的是,“警察同志,我的孩子信宿呢?他……他……”
他的遗体在哪里?
贺争看到他醒了,立刻道:“张先生您别担心,信宿没有死,他在前面跟林队一起商量怎么对付周风物呢。”
张同济愣了许久,明显有些不敢相信,半天才迟疑道:“他没死吗?可是我看到他被关在房间里,里面都是毒气,已经没有意识了。”
贺争对他解释道:“那个储存舱里面的气体提前就被我们释放了出去,这只是信宿跟林队一起做的一场局,只有让周风物确定信宿已经死了,他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您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给他打一个电话确认一下。”
亲眼看着信宿在他面前闭上眼睛、又得知他“死而复生”的消息,张同济的情绪骤然大起大落,好像短短一天时间里苍老了许多,不断重复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裴迹观察着他的神色,询问道:“您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有点喘不上气,手脚发麻,脑子里也晕涨涨的。”张同济当然知道他的身体出了问题,问道,“年轻人,我这是怎么了?”
贺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蛇毒的事告诉他了,“您别担心,回到市局就会得到血清,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只是非常抱歉,把您牵扯到了这个无妄之灾里来。”
张同济急急地气喘了一声,他握住了贺争的手,语气坚定道:“不,警察同志,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们原本的计划,机不可失,如果让那个恶人这次逃脱,下次再得到他的下落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