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载川轻轻“嗯”了一声:“我不强迫你做任何选择,但是如果真到了不得不需要进行手术才能活下去的那天,我陪你一起去,好吗?”
信宿点了点头。
房间里安静下来,重新归于一片黑暗,信宿躺在他的手臂上,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奇询问道:“对了,市局最开始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交易地点在码头的?”
事实上就算没有警方的介入,信宿也会想方设法搅黄这笔生意——他需要一个跟宋生彻底决裂的契机。但载川他们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林载川对他解释了在信宿离开市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我们在黑三角地带发现了一位死者,他生前跟韩学梁电话往来密切,于是市局注意到了这个人,通过调查,我们发现韩学梁有一个堂兄叫韩有信,因为患有癫痫导致的精神疾病,长期在精神病院里休养。”
“我跟章斐跑了一趟精神病院,发现这个韩有信其实是在装精神病,于是想办法跟他取得了联系。”
“根据韩有信对警方的说辞,韩家兄弟两个人本来一起经营浮岫市的毒品生意,结果势力各自壮大,每个人都发展出不少人脉,逐渐演变成了竞争对手,不再是从前合作共赢的关系,于是韩学梁对他起了杀心——韩有信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他要么当韩学梁身边一条忠心耿耿的狗,要么死。”
“所以韩有信选择了装疯,他不想被韩学梁控制,也不想死。”
“在精神病院里疯疯癫癫的这两年时间,韩有信对韩学梁的憎恨和仇视达到了巅峰,他宁愿借着警察的手跟韩学梁一起进监狱,也不想让他好过。”
“韩学梁的身边有一个他的眼线,那是韩有信唯一也是最后的底牌,他向警方告知了韩学梁的行动,想让我们在现场把他人赃并获。”
信宿心想:怪不得。
原来风声是韩学梁自己身边的人走漏出去的。
信宿问:“那这些人现在……”
林载川轻声道:“都在市局,由缉毒支队那边来负责审讯,这本来就是一起毒品相关的案件。”
林载川因为本杰明的案子曾经离队几个月的时间,市局的同事已经多少适应了他不在的时候的工作环境,这时候也不算是群龙无首。
信宿心想:就让他暂时“独占”一段时间好了。
林载川垂下眼,低声问他:“……你呢?设计阎王跟宋生彻底反目,你后面的打算是什么?”
“所以我设计了这一场‘叛变’,只要阎王跟宋生反目,霜降就可以直接从内部支离破碎、土崩瓦解。”
“几乎不需要消耗任何警力,可以把损伤降到最低,但是我得出面……再怎么说我也是‘举兵造反’的领袖,那种场合不可能不在场。”
说话的男音顿了顿,声音变得愈发的黏黏糊糊,好像冰块融化时拉丝的甜腻糖水,“但是你不要担心,我会努力保护好自己,不会再受伤的。”
“——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在暗中保护我好啦。”
另外一道稍微冷静沉稳的声音道:“你们打算在哪里动手?”
“最后的地点是在黑三角西部地带的一家工厂里。”
“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家平平无奇的化工厂,但其实是霜降的‘源泉’,那是整个霜降得以运转的核心,蓝烟的制作和储存的地方,里面有价值不可估量的化学仪器和数以吨记的蓝烟,无论是哪一方想要把独立称王,这里都是必争之地,所以一定会有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战。”
“而且那工厂就在山脚下,附近人烟荒芜,就算真的真枪实弹地打起来,不会伤及普通人。”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吧。”信宿叹了一口气,往他的身边凑了一下,“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恐怕还要再休息几天时间,等那些伤口恢复一下吧。”
否则以现在的身体状态,信宿不确定他一定能坚持到最后。
林载川道:“想吃什么就告诉我。”
因为分离这段时间,信宿好久好久没有吃到林载川做的饭,听到这句话就已经开始忍不住流口水了,他火速安排道,“那明天早上吃鲜虾馄饨,中午吃小鸡炖蘑菇、地三鲜和清炒山药,晚上喝糯米血肠粥还有蛤蜊鸽子汤。”
“好。”林载川应了,又低声问,“最近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信宿想了想,就没有感到舒服的地方,唯一愉快的就是大脑接收到“林载川要来”的信号产生的生理反应。
他从鼻腔里哼哼唧唧了几声,没有说什么。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信宿跟他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感觉到了困意,有些昏昏欲睡,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
只是半个月多不见,信宿又恢复了以前那种没有安全感的睡姿,整个人几乎蜷了起来,缩在林载川的身边,从头到脚都盖在被子里,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露出来。
床上的枕头都好像是摆设,信宿睡觉的时候从来不用这个东西。
某个人提前说好早上要吃蟹黄馄饨,结果到了吃饭的点也没醒,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还赖床不愿意起来,甚至又迷迷糊糊睡了回去,林载川也没有叫醒他,在厨房里收拾刚让人送来的一只家养的三黄鸡,切块后用葱姜八角香叶爆锅炒熟。
刚把香菇放进锅里炖上,林载川就听到了一阵门铃声,他摘下围裙走到客厅开门,本来以为是裴迹来了,结果站在门口的是一位久别的朋友。
秦齐拎着两大袋子零食,站在门外跟客厅里的林载川面面相觑。
好半晌两个人都没说一句话,最后是秦齐满脸尴尬地打了一声招呼,“林队……”
他知道林载川这个时候内心肯定是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毕竟他的衣冠冢都在烈士陵园里埋了好几年了,林载川说不定每年还会去坟上吊唁他,甚至给他烧纸,这就好比一个已经死的透透的活僵尸突然诈尸出现了。
林载川怔怔许久,不需要解释他也知道就连秦齐也是当年在阎王的手中死而复生的人……
这么多年,他到底凭借自己的力量救了多少同伴的生命。
林载川稍微垂下眼,控制住了情绪的波澜起伏,轻声道:“请进。”
“……怎么这个反应啊,知道我还活着你不高兴啊,难道不惊喜吗!”秦齐已经从裴迹嘴里听说过这俩人连戒指都戴在无名指上了,昨天晚上肯定已经彻底互通有无了,也没再跟林载川多解释什么,只是故作轻松地玩笑道,“我可是阎王的第一任心腹,其他那些都是我的小弟!”
顿了顿,秦齐又道:“别怪我这么多年没联系你们,哪里都不是绝对安全的,万一被霜降那些人知道我没死,信宿的身份也得跟着一起暴露,到时候我俩都完蛋,我不敢赌这种可能性。”
“我明白。”林载川呼出一口气,上前跟他轻轻拥抱一下,“我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秦齐。”
要不是知道林载川一直是这种沉静如水的性格,秦齐简直觉得他在敷衍自己,他走进客厅把零食放到了沙发旁边,“信宿昨天说让我买点薯片辣条的给他送过来,我这不给他带来了,顺便蹭顿午饭。”
林载川看到那两大包垃圾食品的凝缩精华,稍微皱了一下眉,走过去从里面拿出一包黄瓜口味的薯片,“其他的你带回去吧,他吃不了那么多的。”
秦齐:“………”
这他可不敢做主。
但是鉴于信宿在林载川面前的一贯表现……估计也差不多了。
十一点多,午饭都已经做好了,林载川到楼上卧室,信宿还在睡——或许很久没有得到一个好眠,知道林载川在身边,他也可以睡的安稳了。
林载川走进卧室,信宿若有所感慢慢睁开眼睛,躺在床上睡眼惺忪的看他,嗓子模模糊糊喊他一声,“载川。”
林载川道:“秦齐来了,你是想下来一起吃午饭,还是我给你送到卧室里来?”
信宿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睡衣套到脑袋上,“我去客厅吧。”
信宿磨叽了十分钟从楼梯走下来,客厅里已经充满浓郁扑鼻的鸡汤香味了,他忍不住吸了几口气。
秦齐看他下来,开始频频给他使眼色,看向沙发旁边的零食袋,表示东西我带来了,能留下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信宿在沙发旁边蹲下,翻看着袋子里的各种零食,塑料袋哗啦啦的响。
秦齐咳了一声,“那什么……”
“你们载川说沙发上那个是你的。”
信宿抬起眼,看向沙发上孤零零的一包薯片。
好的,垃圾食品不自由了。
他没说什么,抬手拎起那包薯片,坐到了饭桌前的位置上。
秦齐:“………”
说好“桀骜不驯、一身反骨、从来不听管教”的阎王呢!怎么到了林载川这里就是说什么听什么了!
林载川做了信宿点名要的小鸡炖蘑菇、地三鲜、清炒山药三道菜,又单独炖了一壶鸡汤,三个人吃也绰绰有余。
信宿分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碗筷,垂眼问他:“载川见到你有很惊喜吗?”
“……有吧,”秦齐看了一眼厨房里的人,不太确定道,“他的性格你是知道的,表现不出什么情绪。”
信宿无声叹了口气。
载川心里当然是高兴的,但或许另一种情绪会更加明显,他做这些的事,注定不为人知,甚至被很多人误会,曾经朝夕相处过的同伴至今把他当做敌人。
……他大概又会心疼自己。
信宿走进厨房,从后拉了一下林载川的衣摆,小声问他:“载川,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林载川回过头看他,声音温和:“饿了吗?去客厅等吧,最后一道菜马上就做好了。”
信宿“嗯”了一声,但没离开,看着林载川把脆生生的雪白山药倒出锅,才跟他一起回到了客厅。
信宿不挑食,林载川在他的碗里放什么他就吃什么,饭碗里一直是满满当当的状态。
信宿坐在林载川的身边,吃饭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安静静。
秦齐忍不住看他一眼,然后惊奇的发现,信宿这个时候几乎是没有棱角的。
——那些属于“阎王”的阴郁、锋利、尖锐、乖张,仿佛都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抹平了,在林载川身边的时候,他整个人极为松弛慵懒,甚至看起来很乖、很听话。
温驯顺从。
秦齐从来没有把这个词跟信宿联系到一起过。
但他表现的确实如此。
秦齐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依赖与信任,才能让多疑擅猜忌的“阎王”如此毫不设防地放下一切屏障跟林载川在一起,但他明白了裴迹今天早上对他说的那句话——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让信宿活下去,那个人是林载川,只会是林载川。
那大概是信宿这辈子只能给出一次的、他的全部情感。
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意识到这件事,秦齐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一颗闪闪发光的电灯泡,在这两个人面前他好像有些多余了。
秦齐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吃完了这顿午饭,然后麻溜告辞了——把林载川让他带走的垃圾食品一起带走回去自我消化了。
信宿吃了许多,直到实在是吃不下了,才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结束了这一顿午餐。
“载川。”他轻轻地喊了一声。
林载川抬起眼看他:“怎么了?”
信宿单手托腮望着他,“今天看到秦齐,算是我为你准备的惊喜吗?”
林载川点点头:“我很惊讶,当然也很开心,以为牺牲了许多年的同事其实还在世间,并且我们在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共同努力着……这真的……太好了。”
信宿弯了下唇。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每一件事都做的很好。”林载川轻声地对他说,“我见过你从前的心理医生,不要总是否定自己的价值,小婵。”
听到他的话,信宿轻轻“啊”了一声,明显有些意外,没想到林载川连几年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人都翻出来去对话了。
信宿不以为然撇撇嘴:“那心理医生说的话都不要听就是了,很天真愚蠢的,每次都想试图给我洗脑人间的真善美,让我不要把两条腿的人跟四条腿的动物混为一谈——二者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人类甚至更加恶劣不堪一些。”
“……唔,名字叫林载川的除外。”
林载川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他无法说服信宿相信其实大多数人都怀抱善意,也无法让他热爱世界、热爱生命,但他在经历黑暗后,仍然愿意相信世界上存在一个“林载川”,这样也足够了。
他会拉住信宿,让他永不坠落。
有林载川在身边,信宿的身体状态明显比以前好了许多,精神状况也不是以前那副任凭生死的消极模样,裴迹每天按时来给他换药,几乎看到信宿这几天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不像是活在地上的一具不具备感情的行尸走肉了,甚至脸庞都不是以前没有血色的冰冷苍白。
裴迹:“…………”
所以林载川才是医学奇迹吧,这妙手回春的本事比他这个专业医生厉害多了,这两个人要是一直在一起以后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好像快痊愈了。”
最开始是裴迹给他上药,后来这个工作就是林载川在负责,信宿身上的鞭痕已经完全消肿,只有淤青颜色还没有褪下去,还是能看出痕迹,但是一点都感觉不到痛了。
信宿伸出一条细伶伶的白皙手臂,在灯光底下显摆,“载川,你看我最近有没有长胖一点?”
林载川看他一眼,没说话。
信宿的体重前段时间断崖式下跌,瘦的快要被三级台风吹的满天飞了,这两天跟在林载川的身边吃好喝好睡好,好不容易才长胖了两斤……也单薄的可怜。
但他的时间也只有这么多了。
该做的事还是要去做,该来的还是会来。
信宿不想再拖延下去,他也在等一个结局。
——当然是“那些人”的结局。
自从阎王被宋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一鞭以后,霜降内部爆发了大大小小的冲突,一直站队阎王的人当然是各种不服,宋生派则是暴力镇压,两边势力甚至到了拔刀相见的地步,所有人都感觉到天要变了,硝烟四起,局势紧绷到一触即发的地步——
现在只要有一颗微小火星落下,就能引发一场巨大的爆炸。
秦齐道:“现在,你跟宋生要彻底决裂的消息,在外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但凡对霜降有一丁点了解的人,估计都听到了这个消息。”
“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下一步要怎么做,就是他们的事了。”
信宿神情沉凝冰冷,一字一字清晰道:“透出风声去,就说阎王三天后会带人控制实验室和蓝烟的加工厂、以及霜降库存里的半数蓝烟,宋生如果不愿意跟我和平解决这件事,就用‘不和平’的手段来解决……呵,各凭本事吧。”
秦齐:“明白。”
犹豫了一下,他又试探询问道:“那这次行动,市局最后会参与吗?”
“……我不清楚,”沉默片刻,信宿低声开口道,“载川一定会帮我,但他会不会动用市局的力量,还没有对我说过。”
微微停顿一下,他的声音变得更低,“如果因为这次行动,导致那些参与行动的警察受伤……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
秦齐道:“铲除管辖区内的黑恶势力,这本来就是我们——所有警察职责范围内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就算真的有伤亡,责任也落不到你的头上,这是在执行公务的时候不可避免的牺牲。”
秦齐知道信宿一直很介意这件事,他甚至有些个人英雄主义,只要他可以一个人做到的事,无论自己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不想拖累到其他人。
尤其是……
尤其是警察。
信宿垂着眼没有吭声。
眼下的局面已经绝对不可能善终了,势必会有正面冲突发生,子弹不长眼,就连林载川都不能保证可以全身而退。
“到时候看林队安排好了,他肯定有计划的。”秦齐宽慰道,“如果他要带市局的人来,你就不要管了。”
信宿冷冷瞥了他一眼,“我还没跟你算账——你什么时候擅自把我的住址告诉载川了。”
秦齐一脸懵圈:“啥?!”
信宿看他装傻,皱眉道:“他突然找到我的别墅,不是你把位置告诉他的吗?”
秦齐简直比窦娥还冤,方言都出来了,“我妹油啊!你经过你的同意我怎么可能把你的位置告诉他!这锅我不背!”
秦齐不可能对他说谎,信宿陷入沉思,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那载川是怎么找到我的……”
秦齐对天发誓:“不是我说的!我对你可是忠心耿耿!”
“好吧,错怪你了。”信宿道,“上次买的薯片呢?吃完我就回家了。”
秦齐:“…………”
堂堂阎王,背着家里跑到他的地盘上偷吃垃圾食品,也是没谁了。
他无语地把上次带回来的那一包零食拎了出来。
信宿把一包红酒味薯片吃光,嘴巴上和手指头上的残渣处理的干干净净毁尸灭迹,又去仔仔细细洗了手,反侦查工作全部到位,才回到了车里。
林载川转过头看他:“结束了?”
信宿心虚抿抿嘴巴,假装若无其事:“嗯!我们回家吧。”
——本来想回家问问林载川是怎么找到他的,结果在车里睡了一觉,回去以后也忘了问。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两天霜降那边有什么动静?”宣重手里夹着一支雪茄,稍微眯起眼睛,吸了一口烟。
他身后的男人稍微低下头道:“听说阎王要出去自立门户,已经向宋生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宋生不愿意把霜降的一半资源拱手让给他,就要用明抢的了,这件事在整个霜降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宋生的性格……恐怕容忍不了阎王骑在他的头上如此撒野,这无异于直接挑衅他的领袖位置,按照这个局面发展下去,这两个人之间,一定得消失一个了。”
宣重吐出一口烟雾,没说话。
那人继续道:“宣爷,现在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我们只要作壁上观,先隔岸观虎斗,等到阎王跟宋生斗的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就是我们出手控制局面的时候,到那时,整个霜降都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宣重道:“周风物那边是什么意思?”
“周先生的意思也是如此,他说,想要重新掌控浮岫市的毒品资源,甚至把蓝烟也收入囊中,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宣重把雪茄扔到了烟灰缸里,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去年一年时间,市局接连打掉了我们几个据点,阎王跟那些条子混迹在一起,其中恐怕也没少费心。”
宣重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危险与血腥气息,他慢慢道:
“我们之间的账也该好好算算了。”
“走吧——好久没跟他见面,是时候会会这位老朋友了。”
“希望到时候他看起来不要太狼狈。”
第二百三十七章
阎王要造反的风声已经放了出去,他对黑三角的仓库虎视眈眈,宋生当然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这段时间明显加强了化工厂附近的人手。
上午九点,一辆运输车在仓库西门的空旷地带停下,从车厢里陆陆续续走下来二十多个男人,靠在车身侧面站成了一圈,片刻后,一辆奔驰suv紧随而至,车门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推开,一条长腿落地,一个面容冰冷的年轻人从副驾驶走了出来。
远处,又有几辆面包车遥遥而至。
“阎王。”
有人走到年轻人的身边,低声对他汇报,“都已经准备好了,咱们的人都到了。”
信宿语气淡淡道:“走吧。”
好戏也要开场了。
化工厂的各个门口都有专人在看守,这一行人又招摇过市,肆无忌惮地走到了仓库大门,一过去就被宋生的眼线发现了,门口的几个男人警惕防备地盯着他,目不转睛对旁边的人道,“去跟老板说,阎王带着人来了。”
一人听到他的话,转身向仓库内部走去。
说话的男人大步走上前——那是宋生手底下的一条心腹,对霜降现任的领导者忠心耿耿,也是坚定的“反阎王”一派。
他走到来者不善的阎王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脖颈处蓦然一凉——
“嘘,”信宿右手袖剑抵在他的咽喉上,轻声微笑道:“我不想在这里惹出太大麻烦,被什么人盯上就不好了,你应该也不想看到你自己的血现在就喷溅到地板上吧。”
喉间传来皮肤冰冷锋利的触感,男人冷汗瞬间沿着鬓角落了下来,他强撑着脸色色厉内荏冷笑道,“我提醒你一句,宋生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早就做好了准备,你要走进去,就是在自寻死路、自投罗网。”
阎王都挑衅到了这个份上,宋生当然不可能无动于衷——今天绝对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个大门,或者两个人都留在这里。
但这其实并不是阎王惯来的手段。
他想要对付什么人的时候,更多是让对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是谁对他动的手,决定要做一件事,也是在暗地里运筹帷幄——谋定而后动,闷声干大事的典型。
阎王很少大张旗鼓地把一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但这次可能是故意向宋生示威,又或许因为别的什么缘故,阎王要造反的消息已经传的满城风雨,无人不知。
信宿漫不经心“啊”了一声,不以为意笑道:“听你的说法,他已经精心给自己准备好了一个坟墓,那我更要去亲手送他一程了。”
男人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你别得意的太早了,阎王。”
信宿道:“不好意思,我从来都很得意。”
在他身后的枪口齐刷刷抬了起来,信宿语气非常客气,但说出来的话就不是那么客气了——
“所以,你是主动让路,还是我用一些不太礼貌的办法请你让开?”
短暂僵持后,门口的几个守卫慢慢举起了双手。
然后就被阎王的人结结实实捆住了手脚,五花大绑一起扔在了门外。
“刘哥,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老板已经知道阎王带着人进去了,”
“——就看他有没有命活着出来了。”
进入化工厂内部,走过一段宽阔空敞的仓库,前面就是几条狭窄的通道,通往不同的位置,曲曲折折的迷宫似的。
信宿对这里的地形已经很熟悉了,带着他的人从其中一条通道走进去,直奔储存蓝烟的地下冰室——那里存放着霜降未来一年的毒品输出量。
这些蓝烟他如果不能带走,就一定要毁在这个地方,绝对不可能让这些难以计数的毒品流向地面,那是侵入城市心脏的恶毒腐血。
化工厂内部非常安静,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静的有些诡异,谁都知道这里肯定会有埋伏。
信宿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突然,在不知道哪个通道内部,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信宿原地站定,示意其他人注意警惕。
片刻后那声音便消失了,附近没有任何变故,他们继续悄无声息地向前推进,脚步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通道只有不到两米的宽度,最多可以两个人并行,放眼望去,整个化工厂四面八方都是深蓝色的墙壁,几乎让人产生密闭眩晕的不适感。
刚转过眼前的拐角,信宿就见到了一群早已等候多时的人。
是面色冰冷的宋生。
还有他身后的、长年效忠于宋生的诸多走狗。
意料之中的狭路相逢,两边都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
信宿还没开口说什么,他身旁的中年男人惊道:“阎王小心——”
话音还没落,他把信宿猛的拉到了身后,按着他一起弯腰向下躲避,接连后退了几步。
砰!砰!砰!
那可能没有一秒钟的时间,宋生照面一句话没说直接就是三枪点射,要不是陈叔反应快,信宿身上恐怕又要多两个窟窿!
子弹出膛的声音在狭窄空间内来回碰撞,回声震耳欲聋。
宋生连一句招呼都没有,主动撕开了这场内战的帷幕,这仿佛一声令下,无数枪林弹雨同一时间向他们席卷而来。
阎王手下的人也迅速四散开,各自撤到通道两侧寻找掩体,举枪探头快速进行反击。
陈叔带着信宿退回拐角的位置,神色惊怒不已:“这个宋生……”
信宿弯了弯唇,“没关系,这样很好。”
戏总要做的足一点才更加逼真。
“咔哒”一声轻响。
一枚强效闪光弹扔到了地上,一声令人耳鸣目眩的爆炸声过后,环境昏暗的通道里爆出雪白刺眼的强光,所有人全都出于本能地闭上了眼睛,机关枪突突扫射的声音密集响起,那几乎是死神来临的宣告——
霜降的毒贩不分敌我一排一排地倒了下去。
在闪光弹的致盲作用完全消失之前,秦齐、柳羿等从地底“死而复生”的英灵不为人知又悄无声息地重新隐匿到了黑暗当中。
没有人发现他们来过。
信宿被那枚闪光弹震的脑袋里嗡嗡响,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虽然秦齐提前跟他说了让他做好心理准备,信宿还是被那声音震了个够呛。
陈叔看他脸色不太好,低声道:“阎王,先到仓库里面去吧!”
信宿的身体素质不允许他出现在正面战场,无论再怎么密不透风的保护都有可能会受伤,林载川又不在正面战场,陈叔找到一间空旷的储物室,几个人带着他撤退到储物室里内部。
陈叔道:“没事吧?阎王。”
信宿面无表情摇摇头,看了陈叔一眼,陈叔心领神会,带着其他人都离开了房间,返回支援正面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