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韶光没有再确认他的问题,而是微微笑着,说道:“我不是因为那些目的才和你在一起的,你怎么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呢?”
他将手递出去,解君心一下子就握住了慕韶光的手。
慕韶光靠在他怀里,轻轻叹息道:“师兄,你可是步榭啊。怎么会跟别人一样?”
那一瞬间,解君心眼底刚刚亮起的光芒克制不住地黯淡了下去,整颗心深深一沉,一瞬间的痛苦几乎难以掩饰。
但他顿了顿,还是冲着慕韶光微微一笑,说道:“嗯,是啊。我以后不会这样想了。”
一句一温柔,一字一刀割。
解君心说话的时候,慕韶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这时才把目光收了回去。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本来我的事情也都要办的差不多了,但是中间出了这么一道波折,我还没来得及跟莫暝有所接触,这时便有些棘手。”
慕韶光跟解君心开玩笑道:“我看他可比你还难接近呢。”
解君心却没笑,他摸着慕韶光的头发,沉吟道:“你小心莫暝。他这个人虽然一向没什么名头,但那是因为从来不展露实力,也很少出去办事的缘故。我能感觉出来他很危险,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知道。”
慕韶光说:“不过其实我身上的不可告人之处也挺多的,大概人活着就是这样,都得有点秘密傍身。”
解君心吻了下他的脸,含笑道:“所以你也很危险。我一看到你,就连命都不想要了。”
难得解君心也会说这样的话,但慕韶光一听他说“不要命”,便不禁就想起了他刚才在床上时那副凶狠的架势,确实是不要命的……迈力。
慕韶光忍不住道:“我看你是也不想让别人要命了。”
他的语气中有小小的嗔怪,嗓音带着哑,令解君心心里不禁一荡,简直觉得恨不得立刻为他死了,都不知道再怎么待他好才行。
他摸着慕韶光的头发,指尖怜惜地蹭了蹭雪白脖颈上青紫的吻痕,柔声道:“对不住,你别太费心,好好休息。不就是一个莫暝吗?放心,无论你要做什么,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
即使永远都被当成步榭,也是此生他修也修不来的福气了。
慕韶光看着解君心,说道:“你知道这些事,就一点都不怨我?”
解君心道:“为什么要怨你,你只是在做你一直要做的事。难道我和你在一块,还能让你什么都不要了不成?”
慕韶光的殚精竭虑他都看在眼里,他确实嫉妒慕韶光为了穹明宗的付出,但更加心疼对方的辛苦,如果能多分担一点,解君心求之不得,又怎么可能再去计较其他,拖他的后腿?
解君心道:“等我回了魔域,先去试探一番其他那些人对你身份的反应,那里本就人心涣散,这件事情如果利用的好,我想或许以后合虚就不会成为你的心腹大患了。”
说来,解君心这家伙才是个真的奸细吧。
慕韶光不禁笑了,说道:“那可太好了,如果当真是那样的话,恐怕我每天都能多睡两个时辰。”
解君心也低笑了一声,吻了吻他的眉心,轻轻地说:“会的,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天已经亮了,这里毕竟是穹明宗,解君心又耽搁了一小会便不得不起身离开了。
走之前,他在慕韶光腰畔的肌肤上画了一道护身法咒,复杂诡异的花纹刻印在雪白的肌肤上,又扭动着钻进了身体。
慕韶光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知道解君心画的是什么,也懒得去管他。
解君心走后,身边的床空了,他反而辗转反侧地睡不着,终究也爬起身来,掐了个诀,将满地碎片烧了个干净,自己则又找了一身衣服穿上。
穿衣服的时候,慕韶光还在想,解君心实在有点败家了,衣服明明可以完完整整地好好脱下来,自己也没说不脱,但他每回都好像生怕慕韶光不答应似的,上了床就撕衣服,连解衣带的时间都等不得。
弄得慕韶光跟他在一起一回,就得换一身衣服,长此以往下去,也实在太浪费了——他自己的他怎么不撕!
长此以往……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慕韶光忽然怔了怔。
他也不知道他和解君心现在算是什么关系,他们各自对对方有隐瞒,但在身体上又亲密无间。
他潜意识里没想和解君心分开,甚至认为,他们两个还有以后。
可是这个人分明和步榭……哪里都不一样。
——除了手上的伤疤,梦里的声音。
慕韶光系着衣带的手不禁一顿。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慕韶光这才回过神来,道:“进。”
问千朝推开外间的门,笑着走了进来:“师兄,起来了?昨晚休息的好吗?”
他的脚步一顿,忽然感到踩在了什么东西上,于是弯腰捡了起来。
——那是一枚缀在衣服上的玉珠。窃取炸
穹明宗有专门的针织所,慕韶光和问千朝的衣服也有很多都是一起做的,除了尺寸不同,用料配置都是一模一样,所以问千朝一看就认出来,这是慕韶光昨日那件衣服上襟口上缀的珠子。
但珠子已经被崩坏了,圆润的外形上有了缺口,一定是被人大力拉扯过才会如此。
问千朝瞧了那珠子好半天,直到慕韶光在里间叫他,他才匆匆抬起头来应了一声,手指一碾,珠子变成齑粉。
问千朝进去之后,慕韶光问他:“怎么这么半天才进来?”
问千朝道:“没什么,打死了一只虫子——要不是我反应快,差点就被咬着了。”
他看了看慕韶光的手臂,隔着衣服也瞧不见什么,就问:“伤如何了?”
慕韶光说:“皮肉伤,没大碍。”
问千朝叹道:“我当时就在你旁边,也没拦得住你。师兄,你下次要砍还是砍我好了,总归我更皮糙肉厚,师兄砍我,我是不会觉得疼的。”
慕韶光一手按在剑柄上,伤臂抬起,对问千朝勾了勾手指。
问千朝笑着凑上去,被慕韶光在头上推了一把。
慕韶光道:“下次不如砍死你,我也省心了。”
两人都笑起来,问千朝却笑得有些心不在焉,又忍不住多打量了慕韶光几眼。
慕韶光道:“怎么?”
问千朝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师兄今天格外好看,就是……”
“什么?”
问千朝抬手,抚了抚慕韶光仓促间有点皱的衣领,端详着他的脸色:“就是瞧着有点累。昨晚没睡好吗?”
慕韶光以为他自己一脸倦色,可问千朝眼中,师兄长发披肩,目含秋波,往日有些淡的唇色格外艳红,因为有些倦,神色间带着让人怜惜的楚楚之意,整个人却又透出一股骨子里的媚。
与平日里那个凛然如冰雪,高洁如明月的人相比,这样的慕韶光,问千朝是陌生的。
甚至在一些梦境中他幸运的得偿所愿,慕韶光展现出的样子,也都是抗拒而抵触的被他强行占有,只有痛苦,没有沉迷。
因为他想象不出来慕韶光真正与人欢好的样子。
慕韶光听问千朝这样说,便道:“也还行,多休息几日就好。”
不是没睡好,是一夜没睡。
慕韶光想,如果他真的要一直和解君心来往下去,应该让问千朝和他正式地认识一下,以免两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冲突。
不过现在他还有一些事情,自己都没有想明白,并不是好时机。
问千朝是慕韶光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弟,如果可以的话,慕韶光希望在问千朝眼中认知的感情,是单纯、专一和真挚的,他与解君心或是步榭的纠葛太多,无奈也太多,他可不想让自己那些破事带坏师弟。
所以慕韶光什么也没提,又说:“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魔域那边要怎么处理,你想好了吗?咱们去书房说罢。”
问千朝点了点头,师兄弟两人并肩向外走去,到了门口,问千朝退后一步,让慕韶光先行。
慕韶光从腰臀至大腿都是一片酸痛,要是以往可能还会让一让掌门,这回却没有推搡的劲了,略一颔首说句“失礼”,当先出了门。
问千朝跟在后面,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慕韶光那张掩在帘帷后面的床榻,眼底闪过一丝痛色,随即他取出块帕子,擦去了掌心中掐出来的血迹,帕子顷刻焚成飞灰,他这才跟在慕韶光身后离去。
第81章 寒灰炙手
解君心回了合虚之后, 发现这里一片乱糟糟的,显然,慕韶光的真实身份给所有人都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冲击。
有的人愤怒,认为合虚这都被人给欺负到家门上来了, 这笔账不能不算,必须让慕韶光付出代价。
也有的人一听“慕韶光”三个字就被吓破了胆, 这位仙君美则美矣, 但那可是实实在在拿着剑从尸身血海里杀出来的,他那柄饮真剑下斩杀魔头的数量就数也数不清, 谁惹得起?
这些魔修们对慕韶光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 美色和英雄, 通常是对所有人都具有巨大吸引力的两个特质,偏偏慕韶光集于一身,那就更要命了。
无论是着迷他的脸还是崇拜他那些英雄事迹,都很难对慕韶光生出什么恶感, 可他又是魔修们的敌人, 他的杀伐果断,当年可大部分都是冲着合虚来的啊!
因此到底是开战还是讲和,魔域的两种声音争论不休, 合虚那些高层们也都在议事殿议事。
解君心早就收到了将大家集结起来议事的消息,但天大地大也不如慕韶光大, 他当时在慕韶光身边,又怎么有心思去管别人, 自然是置之不理了。
直到这个时候, 解君心才姗姗来迟。
殿内的人说话说到一半,解君心直接过去把门推开了, 大步走到最上首空出来的尊位上,目中无人地掀袍坐下,喝了口茶,将嚣张演绎到了极致。
满座无声,目光不免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解君心这才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抬眼道:“继续说啊。”
“解尊使,之前是你自己亲口承认,慕韶光会来到合虚冒充唐尊使的事,你全部知情。”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开了口。
这人也是位辈分极高的长老,之前已经不怎么参与魔域的事务了,这回事情实在是大,才被请了出来。
解君心道:“不光是知情,我算是策划者。”
长老沉默了片刻,所有人的心中都不免冒出一个念头——真够狂的。
“谁让你这样自……”
长老说到一半,硬生生把“自作主张”四个字吞了回去,改口道:“谁让你这样都不跟大家商量一下!慕韶光那等人物深入魔域,这不是等于,这不是等于引狼入室吗?!但凡他若是有出手的心思,只怕整个合虚加上在座的我们,如今都要不存了!”
那长老情急之下,又加上对慕韶光的畏惧,竟然连“引狼入室”这种不伦不类的词都说出来了。
想一想慕韶光这匹“饿狼”冲入魔域无辜的小羊群中,这场面未免太过可笑,但此时没人笑得出来。
解君心慢吞吞地道:“不用担忧,方才他和我说了,在魔域的这段日子住的还算愉快,跟大家又有了交情,所以并没有与我们为敌的打算。”
解君心这个鱼饵一抛,顿时就有人咬了钩。
程棂、叶天歌和殷诏夜同时问道:“刚才?”
莫暝依旧顶这个木头壳子坐在一边,此时僵硬地抬头,看了他们几个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有病吧?
解君心轻描淡写:“哦,我没说吗?我刚从穹明宗回来,与他见了一面。”
“你?”
殷诏夜冷冷地说:“你凭什么?”
解君心没有回他的问题,缓慢而平静地说:“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别肖想不该想的东西。你,不配。”
殷诏夜霍然一下子站起身来,解君心冷冷抬眸,整个议事殿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紧绷。
叶天歌却并不知道解君心和慕韶光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急着想听慕韶光的事,可这些师兄们还在没轻没重地吵吵,老是也说不到重点,让叶天歌更加想念起慕韶光来了。
她忍无可忍地一把拉住了殷诏夜:“你分不清事情缓急吗?要打也等他说完再打行不行?”
程棂道:“你有脑子吗?你让他说个屁,他就是在显摆!”
叶天歌怒道:“你有脑子你别听!”
程棂开口要反驳,结果发现,他竟然真被这丫头一句话给噎住了,嘴唇动了动,愣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把头扭向一边。
慕韶光目前对魔域是个什么态度,他说了什么,对于几名魔使来说,就是他们的死穴,虽然对解君心又是嫉恨又是不满,也不得不被他拿捏。
叶天歌问解君心:“他肯见你,那说明他其实没有那么厌恶我们是不是?他说什么了?他好吗?”
解君心道:“他很好。并且说不日会亲自与合虚这边会面,解决双方之间的纠纷。”
叶天歌喃喃地说:“他解决?他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有很多商量的余地啊。”
旁边的长老有些听不明白这些年轻人在说什么。
为什么解君心要冒着风险亲自去穹明宗见慕韶光?为什么殷诏夜突然就跟解君心剑拔弩张了?为什么程棂听到叶天歌的话就不吭声了?为什么叶天歌要在意慕韶光是不是厌恶魔修……这明摆着吧!
穹明宗的前掌门,当初率众击败魔域第一人,能不厌恶魔修吗?
管他说什么,肯定不是好话,有什么可听的!
那位长老便接口道:“以慕韶光的号召力和魄力,说不定下一步就是要一呼百应,突袭合虚了!必须赶在他来之前先动手为强!”
解君心道:“他在合虚的这段日子,并未有任何危害的举动,相反,很多人都受到了他的恩惠。要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原本仙门和魔域之间的关系,是有机会改善的。”
“从中作梗……你的意思是?”
解君心看着那名长老,慢慢地笑了。
除了在慕韶光跟前,他一向是很少笑的,此时这个笑容中带着森森的寒意,有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野兽身上的带着的那种血腥和杀戮感。
解君心道:“所以我就把他们杀掉了。”
他手一抬,什么东西骨碌碌地滚在了地上。
——是两颗人头。
短暂的沉默过后,紧接着周围有人失声惊呼,有人霍然起身,死死地盯着那两颗人头。
虽然脸上都是鲜血,还是能够分辨出相貌。
涂森和涂淼,竟然被解君心给杀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疯了吗?!”
有人惊慌之下高声质问,然后才想起来,解君心本来就是疯子。
“我杀他们,”
解君心微笑着,平静地说:“因为我想同仙门交好,因为我喜欢慕韶光,任何阻碍我的人,都是我的仇敌。”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问道:“你们还有谁也是这么想的?”
两颗长老的人头还扔在地上,血迹未干,以他们的实力和地位,都被解君心一杀杀一双,现场的人纵使有心反对,又有哪个敢当面说话?
早就在解君心起身的那一刻,恨不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解君心点头道:“很好,很好。”
他一步步地走下座位,经过每一个人的身边,径直向着门外走去。
“慢着。”殷诏夜忽然开口。
“你要去除掉合虚的主战派?”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殷诏夜的眸光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这是看到解君心和慕韶光在一起之后,他头一次忘记了用仇恨和憎恶的目光打量解君心。
他没想到,解君心竟然可以在众人之前,用那么平常平淡,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自己喜欢慕韶光。
他不在意双方的立场,不在意自己的颜面,也不在意局势会因为他的话变成什么样子,一个凶残到让无数人甚至连提起名字都不敢的魔修,心中最重要的东西,竟然是他的爱情。
殷诏夜之前的愤恨,除了嫉妒和震惊之外,还有一部分也来自于他认为解君心跟慕韶光在一起绝对不可能出于真心,解君心多半是把慕韶光当成了某种新奇的玩物,或者是泄欲□□的工具。
他不明白为什么慕韶光那么聪明,却会愿意跟解君心在一起,想从解君心身上获得什么,或是受到了他的胁迫么?
这些日子,殷诏夜一直在谨慎地暗中部署,盘算怎么把慕韶光从解君心的手里救出来。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原来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解君心也陷进去了,他是认真的。
他说出了殷诏夜想说的话,但接下来的事,怎可让他一人专美?
解君心瞥了殷诏夜一眼,说道:“是又如何?”
殷诏夜直视着他:“我也喜欢慕韶光。”
“……”
解君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周围的人们也都目瞪口呆。
解君心已经够疯的了,看殷诏夜和他之间这种恨不得弄死对方的关系,所有人都以为殷诏夜这时站出来,是要和他打擂台的。
好罢,世上还没有一个人能够跟解君心打擂台之后还能活着,做这件事需要勇气,殷诏夜不打擂台他们也理解。
可是,可是!
就算要表达自己跟解君心立场一致好了,他应该说的难道不是“我也主和”的吗?
冒出一句“我也喜欢慕韶光”是什么意思?你们分阵营是靠喜不喜欢慕韶光分的?
就因为喜欢慕韶光,就要摁头魔域跟仙门议和???
是人吗?不,是魔吗这么没出息!
说实话,殷诏夜会这样说,连解君心都没有想到。
这条龙平时看起来阴森森不言不语的,其实狡诈的很,每回一开口,都正好能说到那个惹人生气的点子上,让解君心恨不得拔剑杀他三回。
解君心和解十一分别在心里各自默念了好几遍“一切都是为了慕韶光”以及“整顿好合虚他会开心的”,这才很艰难地让心绪平复下来。
程棂和叶天歌此时也都反应过来了解君心的意图。
自从魔神死后,魔域本就一直人心不齐,四分五裂,这里的人们心中,有昔日被强权压制的不满,有对于未来的担忧,还有对仙门根深蒂固的仇恨,不同的势力和主张也分成了几个派别。
可是这种仇恨真的有一直持续下去的必要吗?
让那些相爱的人不能相守,互有好感的人被迫猜疑,为了没有意义的理由相斗相杀……
原本程棂就是其中十分坚定的主战派。他跟仙门其实倒也没什么仇恨,成天叫嚣着要杀上穹明宗,暴打慕韶光,主要还是咽不下那一口气,满心想着争个输赢高低。
可如今……其实他已经输了。
叶天歌是被涂垚硬捡回来的,她当初连涂垚都想杀,对魔域就更加没有什么归属感了,在旁边说:“我同意,仙门挺好的,没必要打架。”
程棂说:“我也……主张议和。”
程棂刚说完这句话,其他人还松了口气,暗自心想,幸亏没再说“喜欢慕韶光”。
但紧接着,便看程棂话锋立转。
他说完之后,将头一抬,目光如电地看着解君心道:“但我警告你,你最好是真心的,而不是在利用这件事做文章。即便我暂时与你统一立场,也绝对不会臣服于你!你别想独占慕韶光!”
“你的臣服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解君心淡淡地道:“既然我们相看两厌,也没必要硬是绑在一起,何必一定要臣服于谁呢?”
他的话一下子给其他人打开了新的思路,却令几位仅剩的长老都不禁露出惊恐愕然的神色,什么也顾不上了,纷纷七嘴八舌地劝说解君心。
“不行!你的意思难道是要分裂合虚吗?”
“解、解君心,你堂堂魔神首徒,怎能如此没有志气。难道你不想一统魔域,成为合虚掌门吗?”
“你真要把这里拱手让给慕韶光不成?就不怕他回过身来对付你吗?他那个人生来无情,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你不要被他的脸蛊惑!”
解君心什么都没说,轻描淡写地一拂衣袖,顿时让所有吵闹的人都发不出声音来了。
解君心只问程棂:“如何?”
旁边的人拼命向程棂摇头。
因为慕韶光昏了头的人他们合虚出一个就已经很致命了,真的不能个个都这个样子啊!
慕韶光的实力已经令人忌惮无比,如果他单凭脸就能征服整个魔域,那其他人还有什么可玩的。
这时也不免有人一下子回想起慕韶光身份曝光之前,被夹谷家主污蔑他想要与问千朝联手颠覆整个修真界,慕韶光的回答是,“若我真有此心,诸君今日不会还能站在此处。”
他确实一个字都没有夸大。
程棂静默片刻,面对那些人央求劝阻的神情,他翘起唇角,看着解君心,露出了一个带着挑衅,又十足桀骜不驯的笑容:“成交。”
解君心一掌击向前方,面前议事殿沉重的大门訇然敞开,众人不禁睁大眼睛,发现外面竟然早已经被一眼望不到头的魔修们包围了。
解君心到了此时终于将唇角微微一扬:“恭喜赞同我的人,你们可以活着出去加入他们了,请。”
因为解君心行事缜密利落,手段又狠辣,魔域这场变动发生的无声无息,在所有人的措手不及间,合虚便已经换了一番天地。
所有想要与仙门开战的激进派都被尽数控制起来,魔神静室随着坍塌的废墟封印于地下,除唐郁外的五位弟子在自己的山峰周围各自设置了新的结界,约定互不相扰。
如果是过去,这样的形势变化发生,魔神的几位弟子彻底各自分立,那么后续只可能有两种。
一种是整个合虚彻底分裂,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另外开辟新的天地。
而另一种,恐怕就是同处一个屋檐下,打死也要争个胜负高低出来了,他们几个谁也不服谁,必然会相互残杀,相互吞并,而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将成为新一代的魔神,重复与仙门之间的纷争。
但这一回,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合虚经历了一场变故之后,甚至显得比往日都要平静。
几个人带着手下安安静静地住在自己的山峰中。
他们都在等待同一个人。
慕韶光。
七天后,慕韶光终于亲自来到了合虚——这一次,是真正以他自己的身份。
无数长剑飞掠过天空,带起流云汹涌,长风回旋,一起落在了合虚的山门之前。
慕韶光被穹明宗的门徒以及其他仙门派来参与的代表们簇拥在最前方。
他让出掌门之位后,退居朝云峰峰主,兼管整个门派的法刑之事,依然位高权重,此时身穿白色锦袍,双肩双袖织以金色云纹图样,下摆上则是绿叶花枝,以示山河乾坤之美,衣服上的暗纹随着步伐走动隐隐闪烁,华贵出尘。
慕韶光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群,一步步走上了合虚山门前长长的石阶。
这道正门只有发生重大事件的时候才会开启,冒充唐郁时,慕韶光日常是不会经由这里出入的。
走到山门之前,慕韶光停下脚步,仰头望着面前高耸入云的山峰,峭壁上布满了斑斑驳驳的剑痕,显出岁月中血与火的沧桑。
身后的人亦步亦趋,都随着他驻足观望。
“记得我上一回来到此处的时候,已是百年之前,当时仙魔交战,各有伤亡,这道山门是十余位前辈联手以法阵强行轰开的,我走到此地,实在力竭,便一剑刺入山壁,以此作为支撑,才迈上了最后一级的台阶。”
慕韶光抬手,扶住山壁,摸到了他当年刺下的那道剑痕,绝美的脸上带着道不明的神色,轻叹道:“故地重游,物是人非,怎能不令人感慨万千啊。”
他迈上了最后一层石阶,刹那间浩浩风过,扬起他华丽的袍袖:“我们进去吧。”
在山门的另一侧, 合虚的一众高层已经站在那里迎接了。
当大门洞开,远远看着慕韶光走过来,魔域所有人的心中都难免生出一种恍惚之感。
直到此时, 那个传说中的慕韶光才算是真真正正地与他们相见了。
比阳光更耀眼, 比月色更清冷,他的唇边噙着浅淡近无的笑意, 黑色的双眸映入天地山河, 美的不似身在人间。
他的变化不止在容貌,还有身上那彻底不再遮掩的高贵出尘之气, 几乎令人不可逼视。
这就是曾经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人,这也是他们真正喜欢着的人, 与君一晤, 便宛若枯井之中,得见天光。
曾经他们根深蒂固地视仙门为敌,觉得那种满口仁义之人多半虚伪,实则道貌岸然, 目中无人, 最是薄情寡义。
但原来世上有真仙,是即使连身为魔都会向往的存在。
除了魔神那几个徒弟之外,合虚有相当一部分人其实并不服气。
他们之间没有开战, 魔域又没战败,凭什么要这样客客气气地跟仙门议和?
慕韶光就算当年再厉害, 听说他如今旧伤难愈,长得又是这么一幅被太阳晒一晒就能化掉的样子, 总不能一个人就把他们都给打死吧!
无奈解君心当时那股劲实在太狠, 宛然是一副谁反対谁死的架势,其他人也跟着鬼迷心窍, 他们才没有办法。
有人原本还寄望于看到慕韶光之后,再行设法挑拨,可此时此刻人在面前,又让他们不由得叹息摇头。
面対这样一个人,不见或许还能稍稍有几分理智,当他真人出现,看见这张脸,谁能拒绝得了他呢?
总之,不管心里作何想法,只要慕韶光出现,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无可避免地集中在他身上,対此,慕韶光也已经习以为常。
他只是环顾周围,目光从无数张或警惕、或痴迷、或仇恨的面孔上扫过,最后定在了対面最前方解君心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