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推其他地方试试?”
江寄厘吓得狠狠挣扎了一下,眼眸里满是抑不住的惶恐。
“这里有很多我认识的人,你不要乱来。”
秦琮:“把其他人都叫来?那不是更刺激了吗?”
他垂下头轻轻嗅了嗅:“是柚子味的,好闻,比你之前那个什么小苍兰的味道好闻多了。”
江寄厘抠着墙壁的另一只手关节都发白了。
秦琮靠得更近,嗓音低而缓慢的调笑道:“戎夫人,考虑这么久了,怎么样了?”
江寄厘像是被什么尖刺扎到了,咬了下唇恨恨道:“你闭嘴!”
秦琮垂头,视线暧昧的扫过他红润的唇。
“别这样看我。”他道:“你不知道吗?你这样可比你在戎缜面前听话的样子勾人多了。”
他说话间,靠得越来越近,眼看要吻上去,江寄厘伸手急忙挡住了唇,那一下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秦琮伸手拽开,想要强来。
谁知江寄厘像突然往下滑了下,在极近的距离间,他扭头咬住了秦琮撑在墙上的胳膊,这一下极为狠心,咬得毫不嘴软,江寄厘几乎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
秦琮吃痛,猛地松开了他。
空隙间,江寄厘迅速逃离这个角落,他跌跌撞撞跑向厨房,颤着手拿起了一把刀。
秦琮看着胳膊上深深的血印,笑了起来。
“还真是变成了会咬人的小狗。”
江寄厘竖着耳朵,惨白着脸躲在门后,他心里做好了最差的准备。
如果秦琮敢进来……
“咔哒”,不多时,客厅传来了关门声,公寓内又变回了之前的寂静。
秦琮离开了。
江寄厘额上的冷汗顺着侧脸滑下,他瞬间脱力般的坐倒在了地上,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今天秦琮来得突然,江寄厘完全没有防备,这些行为让他极其反感惊恐,也不可避免的让他想到了很多不太好的经历,他像是有了接触恐惧症一般,只要这种怀着如此恶意的人靠近,他就会反胃干呕。
这是他在刚怀江崇的时候被那个人留下的后遗症。
江寄厘惊吓过度,将脸埋在了腿间,久久未动。
江崇回到家里时江寄厘正在做晚饭,看到他时有些惊奇,还捏着他的脸亲了一口,看着没什么异常。
江崇四下看了看,眉毛微蹙。
“爸爸,今天家里有其他人来吗?”
江寄厘笑了下:“怎么突然这么问啊?着急跑回来就是因为这个?”
江崇不答反问,但语气并不重:“我今天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很担心,爸爸,你的手机呢?”
江寄厘伸出来要揉他头发的手僵住了。
从秦琮离开后他的精神一直高度紧绷,根本没有想到要出去把手机捡回来,所以手机现在还摔在客厅的地板上。
他不是想让江崇担心,但是这种事情,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对江崇一个小孩子启齿。
江寄厘笑了下:“应该在客厅吧,我今天下午睡了一觉,没听到你打电话,是我不对,让早早担心了。”
江崇当然知道这是谎话,但并没有揭穿,只是乖乖走过去帮他择菜。
江寄厘俯下身逗他:“早早,生气啦?”
江崇抬眸:“没有,爸爸,我只是担心你。”江寄厘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看着他的眼睛,很久才说道:“早早,没事的。”
他的嗓音温柔而沉静,好像永远都是这样。
江崇说:“好。”
然而他根本没有把这句“好”放在心上,从厨房出去后他在客厅慢悠悠转了一圈,在某个墙角处发现了一个鞋印。
江寄厘回家后一直穿的是自己的小狗拖鞋,从来不会忘记换,那这个鞋印就是其他人留下的。
江崇把自己的手比到旁边作为参照物,然后用手机拍了张照片,转手就发给了一个比较熟悉的长辈,对方很快给了他分析出一组数据。
男,身高185左右,体重140斤,年龄在三十二岁上下。
江崇摁灭了手机,心里已经明了。如果只是简单的叙旧,江寄厘不会避而不谈。
这天之后,他并没有声张,只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心里却在默默盘算着什么。
这件事有些危险,需要一个契机。
江崇只是这样想着,却没想到契机来得那么快。他在国内的爆火不仅轰动了他们的圈子,还惊动了国外的一个大导演。
这个导演拿过无数电影界的顶级奖项,是当之无愧的圈内祖师,现在正在筹备一部新的科幻电影,男主是史诗级的电影巨星,而江崇就是被邀请去演一个男主在华国的养子。
这次合作是导演劳治·金亲自来的,他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完全没有架子,对江崇也很和蔼。
两人聊过几句后,劳治·金就面露喜色,浅金色的眉毛上扬着,看起来很喜欢他,还和他详谈了电影的剧本,江崇对很多东西都极有见解,劳治·金越听越惊叹。
谈完后江崇并没有拒绝,于是他的角色就被直接定下了。
江崇心里知道,或许这是一个主动送到眼前的难能可贵的时机,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他特意嘱咐了劳治·金先不要发布消息,具体的他没有解释,但劳治·金很痛快,还表示出国的事情他不需要担心,会派专机来接送他。
劳治·金做一部电影投资上百亿,是电影圈里的土霸王,江崇算的来这笔帐,这是百利无一害的合作。
而目前正在合作的秦琮——
江崇面上不显分毫,心里却很明晰,早就该收拾一下了。
他回了桐桥镇,和江寄厘开诚布公的说明了出国的事情。
这次江崇无比坚定,和之前谈话征询意见的每一次都不一样,这次是江崇完完全全确定了的事情。
江寄厘眼眸眨了下,看向他:“早早。”
江崇再次强调了一次:“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江寄厘其实勇敢过很多回,他质问过戎缜关于秦瑶的事情,也坚定的对戎缜说过自己想独立生活,还无比胆大妄为的假死离开了淮城。
所以他现在其实没什么好怕的了。
只要离开这里,他就能彻底远离曾经的噩梦。
江寄厘轻声说:“好,我们离开。”
劳治·金带着特殊标识的专机来往一趟,所有人都在哗然这位大导演短时间内第二次以如方式此莅临,但没人注意到劳治·金悄声无息的带走了谁。
远在淮城的某座寂静的大宅里,一个男人收到了一份资料。
并不详细,不知来源。
但目的很明确,上面写了关于当年江寄厘离开淮城时秦琮从中做过的手脚。
男人面上依旧俊美锋利,只是长久的精神折磨让他看起来极凶,眉间拧出的痕迹像是永远烙印在了上面。
他捏着资料的左手以及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烧伤的疤痕,触目惊心。
身后的程严依然安静的站着,一言不发。
之后的一段时间,秦家在淮城的许多产业都陆陆续续遭到了重创,有些甚至直接被铲出了淮城,秦家一夜之间风声鹤唳。
秦琮忙得焦头烂额,好容易回过神发现自己其实是被摆了一道,就发现江崇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桐桥镇的江寄厘。
这次是彻彻底底,连秦琮都失去了他们的消息。
第30章 chapter30 东方美人
圣托斯里安是一座安逸的水上小城,水波荡漾的长河穿城而过,临街的店铺外都是供人休息的桌椅,上面放着素净的杰拉尔顿腊花,有情侣在互相拥吻。
这座小城的生活节奏很慢,没有匆忙的车水马龙,只有散步闲聊的路人,长河岸边玉白色的台阶上坐着很多人,天边如火烧一般的落日余晖照向对面的大教堂,这是圣托斯里安每天傍晚都会有的场景。
经常在这里生活的人都不足为奇,但在高高的台阶上悬着双腿慢悠悠晃着的一个东方青年还是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他穿着亚麻色的棉布质地长袖衬衫,颈间系着一条米色和咖色撞色的格子围巾,圣托斯里安没有夏天,傍晚刮来的风总是又凉又冷,青年又整了整围巾,然后不急不徐舔了口手里的冰激凌。
这是在街角的一家小店里买的,香草味,甜香浓郁,奶味也很足。
青年皮肤特别白,长长的睫毛鸦羽一般翘着,他舌尖卷着冰凉甜腻的冰激凌,看着非常悠闲。
像是在等人,但一直不见另一个人的出现。
小咖啡厅里有个男人从刚才就一直在盯着青年的方向,他漂亮的碧色眼眸满是浓厚的兴趣,见青年拍拍手吃完了冰激凌,迅速站起了身。
江寄厘手机震了震,有人发消息给他。
邵维:我还是来找你一次吧,我真的不太放心你和早早两个人。
江寄厘看着消息并没有回,他垂着眼,面色很平静,手机屏幕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消息,但江寄厘统共只回了零星几条,每次邵维问到他到底去了哪个国家,江寄厘都闭口不谈。
桐桥镇目前只有邵维一个人知道他和江崇是出国了,但邵维并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哪,其他人更不用说,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每天会谈起,说住在乔姨隔壁的那一对漂亮的父子突然搬走了。
一个半月前的消息显示:
邵维:你这么突然搬走总得有个理由吧?我知道你害怕你那个王八蛋前任来找你,但这不是没找来吗?
邵维:而且,说不定他早就放弃找你了,你又没有他的消息,总这么战战兢兢的度日子多累啊。
邵维:再说了,他还真能长了三头六臂有通天的本事啊,哪能那么容易找到你?
邵维:你真就这辈子不打算回来了?
江寄厘:可能。
邵维:那你让我见一次你和早早吧,这样我也能放下心来过我自己的生活。
之后江寄厘就没再回复了,后面还跟着不同日期孤零零的信息,绝大多数都是在问他到底去了哪个国家。
今天邵维又来忍不住来询问。
江寄厘回他:我和早早过得挺好的。
他刚回完这一条,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沉稳有力,不像是小孩,江寄厘警惕了起来,收了手机回头。
男人金发碧眼,墨绿色的衬衫穿的很整洁干净,他带着礼貌的笑意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江寄厘也礼貌的点点头,没说什么,但往旁边让了让。
他又垂下眼打开了手机,并没有交谈的意思。
男人的视线打量他片刻,主动搭话道:“你是华国人吗?”
江寄厘手一顿,低低“嗯”了一声。
“我祖父也是华国人,所以我有四分之一华国人的血统,是不是不太能看得出来?很多人都说我不像混血。”
青年细□□致的侧脸并没动,他尖尖的下巴隐在格子围巾里,似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男人低笑了声:“对面店里有很多杰拉尔顿腊花,你知道它的花语是什么吗?”
“是坚贞不渝的爱情,几乎每家店都会放……这座小城很适合恋爱。”
“不觉得很浪漫吗?”
江寄厘心里升起一些细微的厌烦,他说:“我在等我儿子。”
男人很明显有些诧异。
“你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
江寄厘摇了摇头,但很谨慎的没有告诉他自己几岁。
男人也不介意,他不厌其烦的一直找话题:“我从小在圣托斯里安长大,这里很少见到东方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见得太少了,但是真的,你是我见过的东方人里最漂亮的人。”
“我很喜欢你这样的长相,你真的很漂亮。”
江寄厘几乎能预计到他想要说什么,正要说话,却被另一道声音拦截了。
“爸爸,我买好了,我们回家吧。”
江崇穿着一件牛仔外套,脖子上也系着和江寄厘同款的一条围巾,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里面似乎是一份晚饭。
他的眉毛皱在一起,话是对江寄厘说的,视线却冷冷的盯着旁边的男人。
男人被盯得后背窜起一股凉意,他摆着手道:“我只是想交个朋友……”
江崇毫不客气,语带威胁:“你配吗?”
然后走到了江寄厘身边,细心的帮他系了系围巾,说道:“我买了芝士热狗,你饿了的话等下回家路上就可以吃。”
江寄厘白天在这附近的琴行,晚上下班江崇就会像之前在桐桥镇的时候一样来专门接他,日复一日。
但其实江寄厘可以不用工作的,因为江崇从劳治·金导演那里拿到的片酬极高,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天价,他完全可以养得起江寄厘,让他一辈子什么都不用做也可以随心所欲的生活。
但是他也明白,江寄厘来琴行并不是因为要挣钱,而是因为他喜欢钢琴,他在弥补自己过去的缺憾,所以江崇从来都不提这件事,因为只要是江寄厘想做的,他就会支持。
还会很贴心的在他下班的时候买一些他爱吃的东西,今天也一样。
只不过多了个没有眼色的人。
男人刚才礼貌温柔的表情现在崩裂了些许,他看着眼前在说话的父子,完全插不上嘴。
江寄厘已经从台阶上站起来了,他拉住江崇的手,笑道:“我知道一家新开的酱牛肉店,味道特别好,我们顺路去买点。”
江崇点头。
两人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全当他是空气,男人也只能悻悻作罢。
走出这条街后,没了其他人,江崇才突然问道:
“爸爸,邵叔叔是不是又联系你了?”
江寄厘点头:“和之前一样,别担心早早,爸爸知道分寸。”
江崇便也不再多说,只是手握的他更紧了。
江寄厘当然是明白的,多一个人知道他们在哪就多一分风险,无论这个人是谁。
秦家大宅。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正坐在地毯上抱着遥控器,电视上播放着一条项链的广告。
小孩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上屏幕上冷酷优雅的男孩,黑白质感的大片风光影交换,突然,小孩手里的遥控器被另一个人抢走了。
“秦嘉禾,你有完没完这几天,每天就看这个广告,钢琴老师给你留的作业你都忘啦?”
小孩急得要去抢遥控,嘴里喊着:“哥哥,你给我。”
秦嘉意:“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哥,天天喊这个江崇哥哥哥哥的,我以为你要认他当哥哥。”
秦嘉禾小嘴一扁,有些生气,抱着胳膊道:“我就喜欢他嘛!”
秦嘉意直接给他一个脑瓜嘣,秦嘉禾当场不服气,逮着亲哥的胳膊就咬。
两小孩因为一个广告闹成了一团,旁边的佣人想阻止都无从下手。
大宅的门突然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
秦嘉禾眼尖,当即叫道:“舅舅!舅舅!哥哥欺负我!”
秦嘉意咬牙切齿:“你屁孩你别乱说!怎么还恶人先告状,是不是你先咬我的?”
秦琮显然没工夫搭理他们,他脸色并不是很好,一进来就问佣人:“老先生呢?”
佣人:“老先生最近身体不舒服,每天这个点都在楼上休息,大少爷,要不要我去把老先生叫下来。”
秦琮皱了下眉:“就说我有要紧事。”
佣人:“是。”
秦琮说完就向沙发边走去,秦嘉禾还扯着嗓子告状,被秦嘉意掐住了脸蛋。
“舅舅,你上次还说能带我去见江崇哥哥的……”
秦琮拍了拍他的头:“下次。”
“这次不行吗?”
秦琮已经靠在沙发上掏出了手机,最近秦氏的股票下跌得很厉害,他被迫接管了一部分秦家的产业,近一个月他都没怎么睡过好觉,所以江崇到底带着江寄厘跑去了哪里他根本无暇顾及。
更不用说秦嘉禾一个小孩提出来的要求了。
戎家那条疯狗现在几乎是不要命的在打压他们,秦家的产业四处漏风,而秦琮自己的医院也是顾头不顾尾,虽然有陆洄在,但同样也被搅得身心俱疲,几次骂他,说他非要碰别人丢出来的鞋,现在被反噬纯属活该。
活不活该不知道,但秦琮现在必须得想个办法松口气。
秦老爷子听到消息很快就下楼了,他拄着拐杖,看起来苍老了不少,面色也不好看。
老爷子一过来,两个小孩也就不再吵闹了,乖乖去了一边。
秦老爷子咳了两声:“这次回来是因为什么?公司那边又出什么事了?”
秦琮说:“因为江崇。”
老爷子顿了一下,然后抬眼:“戎家老三那个私生子?听过点消息,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戏子,他怎么了?”
秦琮:“他不是老三的儿子,是戎缜的儿子。”
“啪”的一声,老爷子手里的杯子掉在了地板上。
“谁的儿子?!”
秦琮把眼镜摘了下来,闭着眼睛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
“戎缜那条疯狗的种。”
他声音有些疲惫:“得让他转移一下视线了,他的种和他一样,都不是什么善茬,一不小心就能让撕下来一大块肉。”
老爷子:“所以……”
“让他们父子周旋,我们退出,以戎缜的性格,一旦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在外面,倾尽全力也要找回来,到时候秦家肯定能松口气。”
秦老爷子对此却有些担忧:“戎缜性格那么多疑,你怎么让他相信那是他的儿子?”
“我有办法。”
第31章 chapter31 回国险境
江崇刚出国时先跟随劳治·金导演在美国待了一个月,而江寄厘则直接去了更远的圣托斯里安定居,江崇杀青之后才回到那座小城。
电影的后续事宜他都不再参与,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关注过,只和江寄厘躲在这个偏远安逸的小城里开始过最普通的生活。
慢节奏的圣托斯里安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等到日子悠悠然到了江寄厘农历生日前,他们才恍然回神,原来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两个月。
江寄厘的农历生日是八月十四,正好在中秋节的前一天,圣托斯里安当然是没有这个节日的概念的,但江寄厘和江崇却很重视,翻着国内的日历算时间。
他们打算把生日和中秋放在同一天过,忙忙碌碌准备了几天,两人租住的公寓终于满满当当喜气洋洋,八月十三这天,江寄厘就和琴行请了假,带着江崇窝在家里沙发上做纸灯。
两人一人一盏,圆滚滚的明亮小灯泡在里面亮起,映出灯身上躲在月亮后的两只小兔子,它们眨着大大的眼睛,又呆又可爱,这都是江寄厘亲手画的。
他和江崇在上面分别写上了各自的名字,还写了一些诸如“岁岁平安”这样的祝福语,写完后,江崇又拿起笔在江寄厘名字下面加了一句:二十八岁生日快乐。
这是江寄厘离开淮城后过的第五个生日,也是他人生中过的第二十五个生日。
因为他在戎家的那三年里,这个日子被完完全全隐去了,从来没有人问过,那个人也不会记得这种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事情。
江寄厘感觉自己只有在离开后才像一个完整的人。
他捧着纸灯看了很久,有一瞬间觉得现在安稳的像梦一样,直到江崇站起身,一把拎住了上桌子偷吃饼干的那只布偶猫。
它全身的猫毛蓬松顺滑,被养的很好,像一只漂亮的小狮子,水蓝色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小主人,委屈巴巴的“喵”了一声,嗓音又娇又软,丝毫没有作为一只公猫的自觉。
江崇铁石心肠:“江虫虫,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虫虫更可怜了,后颈皮被抓住,四只脚悬空蹬着朝江寄厘求救。
江崇垂眸看它:“找谁求救都没用,再偷吃一次我扣你一个星期的小鱼干。”
虫虫果然不挣扎了,听得懂似的抬眼觑着江崇,眼神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而江崇静静的盯了它一会,看它听话了才松手把它放下,结果刚一落地,虫虫就迅速跳进了江寄厘怀里,·大尾巴卷着他的手,仿佛在告状一样。
江崇:“……”
江寄厘怀里抱着这只温热柔软的猫,悬浮的心突然就落了地。
他笑着给虫虫顺了顺毛,听着对他最重要的两个小家伙你来我往的对峙,觉得时间安逸又漫长。
他想,要是一辈子都能这样过去就好了。
江寄厘是这么想的,江崇也同样喜欢这样不再提心吊胆的日子,但“岁岁平安”总归只是一句祝福语,生老病死是他们永恒的命题,事情来得就是这么突然。
江寄厘生日当天,订购的蛋糕刚刚送来家里,他在厨房忙着准备今天的生日餐,而江崇在水池边择菜洗水果。
就是这时,他向来安静的手机突然炸响,急促的通话铃声让人心惊,江寄厘正在切菜,被吓得一个不小心刀尖就划到了手上,指尖的血珠顺着他整齐的指甲盖淌了下来。
江崇急忙去翻找创可贴,江寄厘跟着出了厨房从沙发上拿起手机。
上面的来电显示赫然是邵维。
他和江崇出国这么久,纵然邵维再着急都没有给他打过通话,只是不停的问他,江寄厘可以选择回或者不回,但这次不同,这次的通话急促的好像只要他不接就会一直打下去一样。
江寄厘心跳得有点快,他犹豫间,通话因为超时间未接已经自动挂断,然而间隙没过三秒,就又打来了。
手机在江寄厘掌心中嗡嗡震动着,邵维的名字长久显示在屏幕上,带着一股急切的倔强。
江崇手里提着一个小医药箱,刚出来,就听到江寄厘接通了电话。
江寄厘没有主动询问,而是安静的听着对方先说。
默了三秒后,邵维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与急促的铃声不太一样的是,他声音很平淡。
“江由,明大爷他……脑肿瘤晚期了……”
江寄厘心里轰的一声有什么碎掉了,邵维说:“明大爷这个病治不了,他家里人也已经放弃了,今天明大爷儿子儿媳回来给他张罗着准备后事,估计就是这几天的样子了。”
“你……真的不回来一趟吗?”
这个问题让江寄厘沉默了下来,他手指蜷了蜷,眼睫低垂,看不清眸里的情绪。
邵维在电话那一头也沉默了。
江崇走了过来,没发表什么意见,只安静的帮他把流着血的手指消毒,然后包上创可贴。
邵维:“江由,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我怕以后……”他顿了顿:“以后哪一天你突然知道,会难受。”邵维的声音也低了下来。
江寄厘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他眨了下眼,声音涩然:“明大爷他没有去市里的医院看过吗?”
“看过,治不了,而且治疗费用太高,治疗过程也太痛苦,明大爷年纪大了,熬不住。”
邵维:“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我很抱歉……”
江寄厘抿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邵维突然道:“生日快乐,江由。”
江寄厘:“……谢谢。”
两人之间已经没有太多的话题了,亦或者说是江寄厘主动远离了桐桥镇的过去,对一切都不问不理,彻底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什么都不管,对他来说就是目前最安全的选择。
电话猝然挂断,室内一片寂静。
江寄厘睫毛颤了下,他说:“国内现在不太安全,我们不应该回去,对吧。”
江崇看着他,声音很冷静:“对。”
“但是爸爸,你会后悔吗?”江崇重复问了一次:“不回去,会后悔吗?”
会,江寄厘心里有个很轻的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一定会后悔。
桐桥镇的很多人对江寄厘来说早就不是可以毫不在意的陌生人了,他在桐桥镇生活了五年,被热情细心的照顾了五年,尤其是怀江崇的那段时间,几乎每个人都无微不至的护着他,所以无论是乔姨还是明大爷亦或是别人,都是江寄厘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的。
邵维是了解他的,知道他的性格一向如此,如果邵维没有把明大爷得病的事情告诉他,如果让江寄厘多年以后自己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陷入长久的自责中。
江崇也是了解他的,所以江崇才会重复问他会不会后悔。
让江寄厘陷入危险和让他后半辈子陷入精神上的痛苦这二者之间,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前者或许他还可以努力一下,保护他安全往返一趟,但如果明大爷真的就这样去世了,江崇没有办法弥补江寄厘心里的创伤。
江崇说:“爸爸,我们回去一趟吧。”
一个月前,某家私人医院办公室内。
男人靠着沙发快要睡过去,搁在旁边的手上捏着一副金丝框眼镜。
门“吱呀”一声开了。
“别睡了,检测报告出来了。”
男人睁开了眼,慢悠悠戴上眼镜:“怎么样?”
“还用问?你不是早就知道?没有血缘关系。”陆洄把手上的报告递给他,上面是戎谨和江崇的亲子鉴定结果。
“你把戎家老三和江崇的鉴定书送过去有用吗?”
秦琮:“看他戎缜怎么想了。”他捏着单子看得很随意:“何况我手上还有其他东西,戎缜自己会查的。他那种多疑的疯狗你还不了解吗?你直白的告诉他他反而不信。”
陆洄靠着文件柜,声音很平淡:“姓秦的,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别引火烧身,戎缜丢出来的破鞋没那么好玩,你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当然要实在控制不住,记得别拖累我。”陆洄眼神很淡漠,话也不好听:“我对戎缜,对他那个跑了的夫人,他那个养不熟的种,对你,对秦家,都完全一样,我没有兴趣横插在这中间。”
秦琮“哦”了一声:“那你不还是帮忙做了这个鉴定。”
陆洄很明显不想多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了:“回去吧,秦老先生还等着你呢。”
秦琮没动,他说:“你猜猜戎缜多久能找到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