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观察日志—— by失效的止疼药
失效的止疼药  发于:2023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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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万诺娃抬手狠狠扇了马格门迪一巴掌,一字一顿道:“注意你的措辞,马格。不要忘了,是你,让我生下他的。”
马格门迪用舌尖顶了顶麻木的脸颊,他啐了一口笑起来:“所以呢?婊子,别忘了,约翰是你跟我一起杀的,三十年后才开始后悔是不是太晚?你就算把这件事告诉了道里安又怎么样?只要我乐意,他这辈子都只能待在那家疯人院里生不如死。”
“哈,上帝啊……”伊万诺娃白金色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下来,马格门迪咬牙盯着她,从她怨毒的脸上看到了道里安的影子。
“马格,需要我提醒你吗?如果道里安死了,你可连这唯一的一个儿子都没有了,哦我可怜的马格,我可怜的没有生育功能的丈夫哈哈哈……”
“闭嘴你这个婊子,被怪物c过的妓女,你胆敢再说一句!”
“我为什么不敢说?我明天就要告诉那些记者,你过往表现得所有‘好丈夫’形象都他妈是伪装的,你是个令人作呕的伪君子,一边跟自己的下属调情,一边又搞上了她的女儿!”
伊万诺娃不顾一切地吼了出来,这一刻她感到自己已经不是自己,她被约翰控制了身体,喊出了曾经她永远不敢喊出的话。而马格门迪惊憷的眼神便是养分,它滋养着伊万诺娃三十年来躲在阁楼上的阴暗灵魂,滋养着约翰的仇恨,那永不瞑目的幽灵在她耳边说道: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道里安告诉你的?”马格门迪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坐回了椅子上,开始继续自己的晚餐。
“不是,那位莉莲教授……她是叫这个名字吧。她自己发简讯告诉我的,她希望我把你妻子的名号让给她的女儿,因为她怀孕了。”当然不可能是你的。伊万诺娃讽刺地笑了起来,她隐去了最后那句话,同样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始接着用餐。
这对夫妻就像从未有过刚才那段激烈的争吵一般,平静地结束了这顿晚餐。
在接受药物注射的第五天,道里安已经无法在大部分时间保持清醒,他感到身体疲倦,无法集中精神,不能思考,但思绪却异常活跃。
他的大脑仿佛变成了一个粉碎机,将完整的记忆篇章粉碎成各种无意义的碎片,接着这些碎片就如同太空垃圾一般在虚空中无序旋转。
视网膜接收到的所有画面,在此刻的道里安看来都像万花筒里的美妙反射,他看见了许许多多色彩斑斓的热带鱼,他甚至看见了西尔维在水箱里和水母一起跳舞,他的尾巴反射出漂亮的粉色。
“Bravo,完美的表演,你还会点别的什么吗?”道里安这样问西尔维。
西尔维于是继续跳舞,他高高地跃出海面,再沉沉坠进观察水箱里。
“唔,我想我得付点门票,几条沙丁鱼怎么样?”道里安笑着说。
等到接近晚饭的时间时,药物的效用稍稍减退,道里安就能短暂恢复神智,于是他发现,一整个下午他都在活动花园里,对着自己的另一位病友威兹德姆说疯话,并试图用杂草塞进对方的嘴巴里。
而相比之下,病重的威兹德姆反而是更正常的那个,毕竟他只会愣愣地看着道里安,任由道里安将他当作想象中的人鱼,随意摆弄他。
通常这时候道里安都会陷入极大的恐慌之中,他感到自己即将失去这具身体的掌控权。他不知道那些药物是否会对大脑造成永久性损伤,但是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恐怕真的会就这样烂在这间疯人院。
于是在这天傍晚,道里安用勺子绑架了一位路过的医生,试图逼迫医院放他离开,可不到五分钟,道里安就中了麻醉枪昏了过去,他造成的混乱甚至没有让一些低头吃饭的患者们抬起头看他一眼。
昏沉中,道里安感到许多人围住了他,他们将他抬起来,送往了哪里,接着冰冷的液体再一次注射进了他的身体里,道里安惊恐地抗拒,可实际上他只是发出了一些微弱的悲鸣,他无意识叫着什么人的名字,可换来的却只有刺耳的嘲笑。
“西尔维?西尔维是谁?你的情人吗?哦小可怜,我恐怕他不能来救你了。”怀特坐在道里安的病床边抚摸他的脸颊。
怀特甚至不用给他上约束带,现在的道里安虚弱得像只快饿死的小猫,他把自己蜷缩在床角,眼睛里泛着泪花,因为刚才打针时的挣扎,他气喘吁吁,脸颊绯红,衣冠不整——一副惨遭蹂躏的可口模样。
怀特爱死了这种反差感。
他记得道里安刚来这里时那副生机勃勃的样子,怒火正在燃烧他的灵魂,是怀特亲自将这团火关进了笼子,又看着他一点一点熄灭,最终变成怀特喜欢的口味。像是火烧冰淇淋,等火焰熄灭后,就能品尝到那滴着汁水的香甜奶油。
晚餐时间,所有人都在忙着吃饭,怀特把护士也打发走了,现在不会有人来这间办公室打扰他们。
怀特叹了口气,开始解自己的皮带,用满是恶意的无奈语气笑道:“我恐怕等不到你情愿了,小点心,不过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道里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药物的作用令他陷入了一重光怪陆离的世界,在这里他见到了西尔维,躺在礁石上对他唱歌的西尔维,道里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船只即将撞上那块礁石,但是他不在乎,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去往西尔维的身边,哪怕代价是他的生命……
接着道里安真的品尝到了死亡的味道。
他舔了舔嘴角,是新鲜的,滚烫的,从动脉里喷射而出的血液的味道。
仿佛阳光冲破浓雾,道里安渐渐地找到了方向,他的视线开始聚焦,他看见趴在他身上近在咫尺的怀特,后者正用力捂着自己的脖颈,但显然这是徒劳的,因为那些鲜红滚烫的液体正从他的指缝里争先恐后地喷射出来,溅在道里安的脸颊和赤裸的胸膛。
“嗬……嗬……救……”怀特踉跄着摔倒在地,他的呼吸粗重得像个破风箱,在最后一滴生命流逝之前,他缓缓扭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里的第三者。
道里安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过去。
那人穿着病号服缓缓走向道里安,他像个无知的孩童一般,舔着自己手指上的鲜血咽了下去,在察觉到道里安的目光,他回望了过去,咧开了沾满了血肉的嘴巴,对道里安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
道里安坐在这地狱一般可怖的凶杀案现场,喃喃出声:“西尔维?”

第63章
接下来的事情在道里安的印象里就像是浮云一般缥缈,他只记得一群医护在听见动静后咋咋呼呼地把他关回了病房,威兹德姆则被带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是的,并没有什么西尔维,当时他的大脑仍处在不明药物的干扰下,因此才会把威兹德姆看成了西尔维。虽然道里安很肯定这是他的错觉,但在某些时候,这两人的眼神都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无论如何,是威兹德姆在晚饭后摸索着来到了怀特的办公室——虽然听起来非常不真实,但威兹德姆的确一路畅通,他离开的那段时间恰巧是护士和安保换班的间隙。
接着他碰巧看见了这场暴行,又用自己的牙齿在怀特的脖子上狠狠扯下一块肉吞了下去,让对方在几分钟内就变成了一具透彻的尸体。
道里安想清楚这一切时已经是凌晨。
在发生了这样的混乱后,没人顾及得上给道里安注射药物了,但道里安依旧无法入睡,他大睁着双眼度过了一整晚。
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早上,他见到了伊万诺娃,他就这么被母亲从精神病院里接走了,没有任何征兆地,就这样轻易地离开了这座魔窟。
道里安很怀疑伊万诺娃这么做是否真的出于自己的意志,于是他直白地告诉母亲:“我偷走了你的日记。”
伊万诺娃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我知道。回家吧。”
没有更多的对话了。
伊万诺娃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这样做,道里安也失去了继续追问的力气,他只提了最后一个要求:“我想把威兹德姆教授转移到更专业的医院去。他这段时间非常照顾我。”
道里安没有提及自己在这里近一个月的遭遇,关于权力能如何扭曲真相这一点,他已经学得足够多了,他只是希望能给予恩人一些回报。
伊万诺娃答应了他的请求。
然而就在道里安出院后的当晚,那位精神失常的老教授躺在真正舒适的医院里没有一个晚上,便突然去世了,医院给出的死因是脑压异常增高而猝死,道里安去参加了他的葬礼。
又过了一个星期,道里安的身体恢复健康,他重新回到了费迪南海洋生物研究所。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的确是马格门迪的决定,他表示道里安仍旧可以继续从事自己热爱的工作,而道里安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他在道里安回家的第二天就来到了继子的面前,装作欣慰道:“我的孩子,真高兴你康复了。”
道里安漠然地注视他,说:“托你的福。”
马格门迪没有理会继子话里的讽刺,正如同道里安也不会拆穿继父的装模作样,他们一起乘飞机回到了费迪南岛。
于是在离开研究所的一个月后,道里安再次回到了这里。
他的休息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但约翰和伊万诺娃的日记不见了,道里安并不好奇它们的踪迹。虽然有些可惜,但对于此刻的道里安而言,那两本日记已经完全失去了纪念以外的价值。
至于工作,这一次道里安当然不可能接触到人鱼,甚至也不会再有一份像样的研究员的工作,他被分配去了E区,协助AI完成变异鱼分类。
通常情况下,智能系统都能够对捕捉到的海鱼进行快速分类,如鲸类送往A区,章鱼等软体动物送去C区,因为它们明显的特征。但变异鱼类则常常令AI难以抉择,比如道里安先前的研究对象,一只长出四肢的变异天使鱼,这时候则需要一些工作人员进行人工分类,而这份工作目前就由道里安承担。
这是一份不坏的工作。
道里安这样想。
因为他的工作不需要同人打交道,这就令他极大地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冲突——一些研究所内的成员对于道里安回来工作的愤怒。
这很好理解,任何一位罪犯安然无恙地回到案发地工作,都会引起受害者的愤怒。他们在道里安出现时大声诅咒,指指点点,看见他就像看见瘟疫似的扭头就走。
大卫知道道里安回来后,试图缓和与他的人际关系,想像以前那样同他一起上下班再去餐厅吃饭,但道里安拒绝了他。
大卫受伤地站在原地,强行扯出一个笑容,问道里安:“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道里安沉默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独自一人躺在休息间的夜晚,道里安会产生某种错觉,觉得自己仍旧被困在精神病院——没有允许不能见太阳,无法获得自由,吃着难吃的套餐,周围都是无法沟通的人类。
也许整个世界就是一座巨大的疯人院,毕竟你很难将那些通过虐待动物,残害同胞,破坏家园来获得快感的生物定义为理智的。
如果非要描述精神病院和研究所的区别,那便是道里安失去了发疯的能力,那种能随时随地幻想西尔维就在眼前的能力,这可真是令人惋惜。
渐渐的,道里安陷入了沉睡,做了一个有史以来最为清晰的梦境。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人鱼。
奇异的,在梦境中,道里安对自己的尾巴相当熟悉,它是乳白色,鳍是漂亮的金色,游动起来像穿了条镶着珠宝的长裙。
道里安自由自在地在深海里游动,这里没有光,但人鱼特殊的眼睛结构能让他清晰地看清前方,有什么东西在向他快速靠近,那东西游得很快,像条巨大的海蛇,道里安只犹豫了半秒钟,便高兴地迎了上去。
那是西尔维。
是道里安的西尔维。
从现实的角度而言,道里安从未见过两只人鱼嬉戏相处,在梦境的投射中他也理应无法获得像样的幻想,但他就是熟练地和西尔维缠做一团,绞紧了彼此的尾巴,舔舐着对方的耳朵,就连头发都紧紧交缠在一起。
那种鳞片间的轻微摩擦,以及每一根触手的纠缠蠕动都令道里安体内所有的细胞快活地咆哮。
接着道里安听见自己发出了一声奇特的叫声,鲸类那种尖细的声音,这是道里安在对西尔维说想念。
不用眼泪,不用长篇大段,不用歇斯底里,人类的语言永远也无法传达的复杂情绪,在人鱼的表达中只需要一句呼唤,伴侣就能在顷刻间听懂对方的感受。
西尔维什么也不用说,他的尾巴和头发触手给出了最忠实的回应,道里安清晰地感受到西尔维的心意,那交缠的力道,触角敏感的触碰,他知道西尔维也在思念他。
【道里安,回到大海……】
深夜,道里安在刺耳的警报声中惊醒,房间里亮起了不祥的红色警报灯,这表示所有人都必须紧急避难。
道里安茫然地下了床,在他的双脚落地时,他突然感到世界一阵摇晃,接着便是冰凉的液体没过脚踝的触感——是水。
匆忙地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外衣,道里安打开门踏入走廊。
到处都是水,以及仓皇逃窜的人群。
“发生什么事了?”道里安出声问道,但没有人理会他,所有人都急于逃命。
道里安低下头,发现水线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他立刻意识到,研究所哪里进水了。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就在道里安惊疑不定时,整个研究所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个顽皮的孩子握着海洋研究所这间金属盒子用力摇晃似的。
道里安顿时意识到,有不明生物正在攻击研究所,并且已经导致所内某处大量渗水!
虽然仍有些恍惚,道里安还是遵循本能加入了逃亡的人群,随众人推挤着朝前方的逃生口走去。
然而没过多久,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从身后响起,道里安和周边的人一起回头望去——长长的走廊通道里,汹涌的海水顶着天花板冲了过来。
推挤,踩踏,恐慌,绝望……
尖叫声,哭喊声,求救声,水声……
海水吞噬了这条走廊,以及走廊里的生命和情绪。
道里安的身体浮了起来,他似乎撞上了什么人,又被什么人狠狠推开,他猝不及防吸入了整整一大口水,接着在痛苦的窒息感里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都结束了,他想。
在这糟糕的一生中,道里安也曾浪漫地爱过。
虽然有些遗憾,没能将那些爱意亲口说出,但道里安觉得,西尔维知道。

明亮的光线刺透了眼皮,在视网膜上留下一片混沌的肉红色。
道里安缓缓睁开眼睛,被头顶的太阳刺得偏过头去,伸手挡在眼前。
身体仿佛才被碾碎重塑过一般疼痛,特别是胸口,准确来说是肺部,那里头像塞着一枚刀片,道里安的每次呼吸都让利刃在肺叶上划出血口。
也许他的肺部真受了伤也说不定,因为道里安醒来时就感到嘴里满是血腥味。
道里安眯着眼从指缝里窥视天空和太阳,暂时还不能动用理智思考自己的处境,他只是躺着,大脑空白,在费力的呼吸中感受钝痛。
突然,头顶恼人的刺眼光线消失了,有个庞然大物替道里安遮住了太阳。
道里安将手挪开,盯着眼前那张人脸的轮廓思考了几秒——
“西尔维?!”
道里安猛地坐起身,却又因为剧烈的晕眩重新倒了回去,不过这一次西尔维接住了他,并仔细地将道里安的脑袋放在自己凉丝丝的尾巴鳞片上。
“道里安,道里安——”
人鱼愉快地呼唤着道里安的名字,他的尾巴尖拍打地面发出啪啪的声响。
人鱼那独有的低沉沙哑的嗓音终于又一次在耳边响起,道里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黏着他,怀疑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亦或梦境。
否则他怎么会看见西尔维呢?
或者他干脆已经死了,这是死神对于已逝灵魂的恩典,叫他在思念里颠簸的灵魂得偿所愿……
渐渐的,道里安终于找回了自己昏迷前的记忆。
摇晃震动的走廊,人群的拥挤尖叫,漫过天花板的汹涌海水……
海洋研究所似乎遭到了不明生物的袭击,甚至可能已经被彻底摧毁。
是西尔维救了他!
看样子这条人鱼在回到大海后根本没有游多远,说不定他一直在研究所周围打转,才能恰好在研究所出事后将道里安救起。
感恩海神,他竟然还活着!
道里安伸出手,轻轻触摸人鱼的下巴,冰凉的,有些黏糊糊的,光滑柔软但极富韧性——这就是人鱼皮肤的真实触感,真实到道里安想要落泪。
下一瞬人鱼的手蹼就抓住了道里安,捧着他的手背让他抚摸自己的脸颊。
西尔维舒服地眯起眼睛,弯着嘴角哼出海豚似的咯咯声。
道里安凝望他,眼里泛起薄薄的水雾,幸福包裹着他的灵魂,因此肉体也不再疼痛。
他想,这可真是一段漫长的旅程。
从现实到梦境,从真实到乌有,从此岸到彼岸,从金属监狱到爱人的怀里,从研究所到人鱼的尾巴。
这段路道里安走了许久许久,他筋疲力尽,遍体鳞伤,好在最终他抵达了有西尔维的那片海域。
“我真想念你,西尔维。能再见你一面,真好。”道里安不知道自己在落泪,直到西尔维低头舔在他的眼角。
那冰凉柔软的小东西在道里安的脸颊上肆虐,像蛇吐信子,道里安被弄得有些痒,他侧头躲开,但一偏头他的鼻尖就抵住了人鱼结实的胸膛,他嗅到了一股奇异的腥香,那是人鱼上岸后为了保持皮肤湿润而分泌出的一种粘液,这种粘液还具有净化海水的作用。
道里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下意识伸出舌头在面前的那一小块人鱼皮肤上舔了一舔。
最开始袭击味蕾的是一阵苦涩,但尾调却是奇异的甜,道里安品尝着人鱼的味道。
可这个举动显然让人鱼倍感震惊,下一秒,西尔维的大尾巴抽搐似的猛地一抖,道里安差点被颠下来。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道里安在羞耻中慌乱起身:“我……我只是有些,有些口渴了,所以……不是故意的……我……”
他语无伦次,欲盖弥彰,想扶着人鱼的尾巴坐起来,但那些鳞片光滑无比,道里安的手掌直打滑,不仅没能成功坐起来,反倒再一次跌进人鱼的怀里。
西尔维睁着一双白茫茫的大眼睛看着他,那双银灰色的眼睛躲在一层薄膜下天真地注视着道里安,似乎完全弄不明白道里安在做什么,纯情得要命。
哪个鱼性恋受得了这个?
道里安自暴自弃地骂了句脏话,他揪住人鱼后脑那些软绵绵的头发触手,仰头咬住西尔维的嘴唇,主动舔上他的唇缝,想引诱那蛇信为他探出。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了,但在研究所里的那些吻要么是因为伪装,要么过于收敛,而这一次是不同的,至少道里安是不同的,过去的他已经死在了大海里,现在他因西尔维而重获新生,他的心脏为西尔维跳动,血液为西尔维沸腾,他们接吻,不为任何目的,只为重逢,只为爱。
在这个吻里,道里安以为自己正掌握着主动权,他格外凶狠,毫不留情,就是要吮。吸人鱼嘴里的蜜。汁,嚣张地舔。舐那些獠牙,再朝人鱼的舌头上狠狠咬一口,叫那节分叉的舌尖和自己手里握着的那些小触角一样兴奋地挣扎起来。
可道里安刚刚才从一场可怕的海难里幸存,肺部因为溺水而刺痛不已,很快他就败下阵来,因为呼吸不畅而剧烈咳嗽。
直到这时道里安才发现自己掉进了人鱼的陷阱里。
不知不觉中,西尔维的大尾巴像蛇一般将道里安的双腿卷了起来,道里安正趴在人鱼光裸的身上,屁股还被一双宽大的手蹼托举着。
这着实太令人难为情了,道里安的脸颊泛着湿漉漉的霞光,他抵着人鱼的下巴偏过头,气喘吁吁道:“你缠得太紧了,我快不能呼吸了。”
谁知道人鱼不但没有放开他,反而被刺激得更加兴奋。西尔维哼了一声,重新吻上道里安,不知道是不是道里安的错觉,这条人鱼的吻技似乎比他还要好了,那条灵活的蛇信似的舌头总能勾得道里安魂不守舍,没过多久他就烧得厉害,而人鱼的皮肤也开始升温,道里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某个裂缝里蠢蠢欲动。
“不行!”
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道里安都还没有准备好和人鱼进行更深一步的亲密接触,他挣扎着从人鱼的尾巴里逃脱,再次躺在坚硬的地面平复呼吸。
他四肢大开地仰面躺着,余光扫见了一旁的西尔维,这条美人鱼正用手肘撑着脑袋,侧身靠在他身边,翘着银光闪闪的大尾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如果仔细观察,你甚至还能看见他苍白脸颊上的淡淡红晕,这可真是罕见的可爱。
道里安忍不住笑出声,他想起了旧世纪里那则古老的童话故事《海的女儿》——人鱼公主冒着生命危险从海难中救下了王子,当然,西尔维是海的儿子,道里安也不是什么王子,不过这一切简直都要比童话故事更加美妙。
道里安休息够了以后就爬了起来,开始自行打量周围的环境。
毫无疑问,这是一处孤岛,道里安的视线可以直接穿过海岛目睹另一面的大海,道里安觉得它甚至都不能被称作为“岛”,这里更像是某种巨型海龟的甲壳,随着壳主人在海面上浮动。
道里安绕着岛屿转了一圈,他预计大概不超过半小时。
坏消息是,这里是太平洋上的一座孤岛,比费迪南还要更小一些的那种,深蓝色的海水包围着这里,道里安恐怕永远也等不到救援了。
想到这时道里安多少有些绝望,但考虑到他本应该死于研究所的那场灾难,现在的生命是西尔维帮他从死神手里抢下来的,道里安又觉得庆幸。
好消息是,这座小岛上有一处神奇的岩洞,洞顶有类似钟乳石一般的物质,有水珠顺着石尖落下,在地面积起了一小池淡水,虽然不清楚它的成分,但总归是淡水,够道里安活上好一段时间。
至于道里安自己,他幸运地没有在海难中受什么伤,他的肺部不再疼痛,除了一些肌肉酸痛以外一切正常。
他仍然有蔽体的衣服——那晚上他在研究所里穿着的所有衣物都顽强地同他一起活了下来,于是他还穿着自己的睡袍,外面套了一件白色实验服,它们浸透了海水又被太阳烤干,外面析出了一层白色结晶,不过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他唯一的损失就是丢失了鞋,当然,还有个人终端。
好在现在是北半球的冬季,而他们在靠近赤道的位置,因此天气适宜,阳光温暖但不炙热。
道里安站在太阳底下思索了片刻,既然现在的人生是他额外赚得的,那么多活一天都是上帝的恩赐,或者说,海神的恩赐——道里安已经决定从此刻开始改信海神,毕竟此刻他正站在人家的地盘上。
虽然不知道那一小池淡水够他生活多久,说不准明天他就会染上海疟症很快死去,至少他现在还活着,并且有西尔维作伴。
道里安在环岛漫步时,西尔维就跟在他身后,蛇一般扭动着自己的鱼尾巴前行,像条巨大的爬宠,只要道里安一勾手指,就乖乖地把脑袋凑过去,等着他的命令。
道里安最喜欢西尔维这副温驯乖巧的样子,他用指背轻轻搔刮人鱼莺萝花瓣似的耳鳍,笑着说:“好吧我的人鱼公主,感谢你救了我,虽然我也不清楚这是什么鬼地方,但总归我毫发无损地活了下来,接下来我的每分每秒都属于你了,所以现在,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西尔维,你在哪儿?”
道里安故意无视了身后海水里的一些小动静,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站在岸边的礁石上朝着另一侧大海呐喊道:“我的人鱼公主呢?”
只一眨眼的功夫,一条湿淋淋的人鱼就从海面一跃而出,将道里安撞到在地,并不停发出海豚一般的可爱咯咯声。
这是西尔维最热衷的小把戏——海边捉迷藏,而道里安尽管每次都能一眼发现他藏在哪片海域,依然会尽职地装作看不见,直到这条人鱼忍不住了自己跳出来。
他们双方都对这个幼稚的小游戏乐此不疲。
道里安躺在地上承受着人鱼沉重的爱意,同样笑得合不拢嘴。
如果在几天前,有人告诉道里安,他会在一座无人的孤岛上度过余生,道里安一定会叫他去疯人院治脑子,可现在这一切都变成了现实,道里安已经在这座小岛上生活了四天,且活得自在快活。
刚开始道里安以为脱离了现代科技和娱乐手段,他在孤岛上的生活会非常枯燥,可事实上,只要西尔维在他身边,他就总能笑出来,他们光是坐在海边看星星聊天,就能消磨掉大半个晚上。
很难想象,在摆脱了令人窒息的人类世界,回归到淳朴的大自然后,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没有压力,没有喧闹,没有纷争,没有污染,没有末日,没有研究所,没有马格门迪,没有该死的活体实验,只有平静,无比的平静。
道里安像是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他以动物的视角去探究,去欣赏,他的灵魂徜徉在意识的洁净蓝色里,就连脚下的砂砾也美得值得歌颂。
晴朗的天空下,大海在曼妙地吟唱。
在她的怀抱里,有鲸鱼的歌声,有不明巨型海兽的低沉哼鸣。
小岛上偶尔会有迁徙的鸟类在此停留,它们在海滩上清理羽毛,喝水休憩,有时候它们会用好奇的眼神看着道里安和他身边的人鱼,有些胆大的甚至想靠近他们,但都被西尔维用嘶嘶声威胁走了——这条人鱼的独占欲强得可怕,他不允许任何会呼吸的陆地生物靠近道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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