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会更。
第七十五章 腺体手术
戴斯在一周后将顾淮要求的微型装置器工程室以及医疗手术室各一天的使用权限日期安排妥当。
顾淮正在跟戴斯、核心基因实验项目总负责人以及郑语和其他几名研究人员在开会后便回自己办公室收拾了需要的东西,然后去微型装置器工程室。
那场会议开的不算愉快,总负责人因为身体不好的关系,一向不在会议上出现,从来都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连线参加会议,而依照顾淮的要求,戴斯跟总负责人提出增加人体实验的次数,并且由顾淮本人单独负责的对丧尸疫苗的研发也已经有了突破性进展,为此,总负责人提出要利用最新研发的疫苗抗体,结合基因实验展开对Alpha以及Omega腺体的进一步人体实验。
为此,顾淮在会议上又跟总负责人吵了起来。
若说是吵,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顾淮本身不是那种会跟人大吼大叫的人,而总负责人显然也不是,所以两个人在会议上的针锋相对更多是言语犀利的你来我往,每一句话都绵里藏针,除了戴斯和郑语,其他几名研究人员在会议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自己会扫到台风尾。
顾淮并不认同再进行不必要的腺体实验手术,然而总负责人显然相当坚持,并认为顾淮自己提出要进行更多的人体实验,没有资格指责他要用更多的人进行腺体实验这件事。
核心基因实验项目进展到现在,实际上不少研究员都觉得,已经跟最初的研究目的背道而驰,加上总负责人大量的进行丧尸化的腺体实验,也让不少研究员感到不舒服。
顾淮主导的疫苗研究项目,要想研发出真正有效的抗丧尸病毒疫苗以及治愈被丧尸病毒感染后的感染者,即便不人道也必须要进行人体实验,因为丧尸病毒进入人体后引发的一连串变异反应可能会产生的变数太多,单凭数据模拟和在实验室里进行实验研究是不够的,就像所有药物都必须经过反复的临床实验以及试用才能确定是否可以获批让大量受病痛折磨的患者使用一样,抗丧尸病毒以及治愈感染者的疫苗,都必须经过人体实验这一步。
无论是从目的上,还是从道德上,真正没有资格指责对方的人,显然都应该是总负责人而不是顾淮。
然而这样的话,也不是那几个研究员敢说的。
就连郑语都并没有对总负责人说太多,他只是在会议结束后,在会议室的门口拉住顾淮,等其他人都走远后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反感腺体实验?苏苏那时候,其实也是想要变成Alpha的吧?我记得,苏苏最开始读研的时候提出的研究方向,就是如何从Omega变性为Alpha。”
“你自己也是一个医生,应该很清楚,腺体实验无论对Omega还是Alpha来说,单纯通过腺体去改变性征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事,腺体基因倘若真的这么容易改变,腺体病变就不会成为这么难攻克的疾病。再者,即便腺体手术成功,患者本人也必须承受严重的后遗症,终其一生难以治愈,并且甚至极有可能在之后发生病变。”顾淮脸色极冷,对于腺体手术,他的痛恨是根深蒂固的。
然而郑语却似乎跟他想的并不一样,他脸色有些沉郁,说道:“腺体病变是医学难题,正因为这样,腺体实验也不应该被彻底反对。更何况,会出现Omega跟Alpha之间的变性手术,就说明的确有很多人有这样的希望和渴求,既然如此,身为医者和研究者,我们更应该努力去实现这个愿望,不是吗?就像苏苏,当初如果能为他移植腺体,说不定……”
“郑语。”顾淮极为罕见地对郑语直呼其名,森冷的目光扫向他,以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说道:“任何医学上的研究,都应当是为了救人,而不是为了满足人永远都无法填满的欲望。核心基因实验项目所进行的腺体实验,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满足某些人的私欲,强化腺体,移植腺体,改变性征,改变细胞基因,这些实验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满足人类的欲望,而不是救人。”
任何带有私欲的研究,都是极为丑陋而不道德的,他不认为所有的人体实验都应当被彻底否定,然而,不以救人为目的只为满足欲望的人体实验,在他这里,永远都不可能得到认可,他也永远不可能赞同这种研究与实验。
顾淮的态度和话语令郑语一时语塞,他像是被顾淮震住了,等他回过神时,顾淮已然大步离开。
之后一整天的时间,顾淮都独自一人待在微型装置器工程室里。
戴斯按照顾淮的要求,下令那天不得有其他任何人进入工程室,尽管他也不知道顾淮到底在里面做什么,但一天的时间,他也不认为顾淮能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来,至少,在他能想到的所有大杀伤力的微型武器装置,从制作到调试,都不是一天的时间就能完成的。
在那之后又过了两天,总负责人又再召开了一次实验会议,这一次,顾淮直接缺席会议,并表示自己绝不会答应让总负责人使用他研发出来的疫苗抗体去进行腺体实验。
顾淮对此相当坚持,由于整个疫苗项目都是顾淮负责,所有项目数据和资料也都由顾淮掌握,如果没有顾淮的同意,谁都无法进入疫苗项目的系统,并且疫苗项目的实验室,一直以来都只有顾淮一人可以进入。这是当初顾淮接手疫苗项目时提出的条件,整个项目都必须由他全权掌控,实验室也必须只有他一个人能使用,除非获得他同意有他在场,否则其他任何人都无法进入实验室。
对于顾淮的不合作,总负责人似乎也变得有些急躁和气急败坏,直言顾淮既然加入了项目就必须听他的安排,这个项目也不是顾淮可以自由决定加入或是退出的,项目进展也一直受到戴习维的关注,如果顾淮坚持不配合实验,他个人很难保证在戴习维回来后,顾淮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对此,顾淮的回应是:“有本事,现在就把腺体装置启动直接炸死我。”
在经历了又一次的标记痛发作后,顾淮等来了可以单独使用医疗手术室的日子。
确认过手术室里没有其他人,并且也没有任何人能在这段时间进入手术室后,顾淮把在工程室里制作好的纳米冷冻装置取出放到手术工具台上,然后坐上了手术椅开启手术机器人的操作系统,把实时监测手术屏幕架设到自己面前,戴上氧气面罩后再将自己头部和肩膀的位置固定好,双手将控制台拉到自己身前,然后操纵装有摄像头的手术机械臂开始了对自己的手术。
没有进行任何麻醉,手术机械臂上的手术刀直接划开了他后颈上的肌肤,随后第二刀将腺体划开。
血从伤口中涌出,又被手术机械臂拿着吸引器吸走,以确保手术视野完整。
常人难以忍受的遽痛让顾淮双手控制不住的发颤,冷汗眨眼便布满整个额头并湿濡了他的头发。
腺体就在后颈上,腺体下面就是颈椎,同时腺体还与大量脑部神经相连,想要清醒的进行手术,就不可能进行麻醉,哪怕是局部麻醉都不可以。
过度的痛楚让顾淮浑身发冷,眼前也有些模糊,极难才能保持对手术机械臂的精准操作。
如果不是这一年多来一直在忍受剧烈无比越演越烈的标记痛,大概根本无法在清醒状态下忍受着这种生切腺体的遽痛对自己进行手术,如果不是太痛,顾淮其实很想勾起嘴角笑一下,感谢让他生不如死的标记痛锻炼了他对疼痛的承受能力。
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即便冒险,即便是拿自己的命在赌,也只能自己给自己进行腺体手术。
他不可能,再让任何人碰他的腺体。
腺体里的装置,没有密钥和解毒剂,是无法取出的,而所谓的密钥实际上是一种流动的纳米液体,每一个密钥都有对应的装置型号,想要将装置安全取出,就必须先将密钥注射进腺体里,对应的密钥在被注射进腺体后能即刻与装置融合进而接触装置的锁定,只有解除了锁定,才能不触发引爆将装置取出。
看着手术屏幕,在将腺体一点一点深入切开找到装置所在后,顾淮控制着机械臂去将他亲手制作的纳米冷冻装置拿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放置到不会触发装置感应的最近位置上。
要在遽痛中保持清醒和冷静,并高度集中精神进行准确的操作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将纳米冷冻装置放进腺体里,是失之毫厘差以千里的事,更是攸关性命的操作。
顾淮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浸透,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连喘气都不能,他咬紧牙关没发出一点声音,脸颊肌肉因过度用力而发颤,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每一秒他都在快要被痛昏过去的边缘挣扎,同时也恐惧自己颤抖的指尖会让操作出现失误,生于逆境长于逆境的强大意志力支撑着他,遍布全身每一根神经的剧痛,对他来说都是保持清醒让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没有密钥,他无法取出装置,但是他制作出来的纳米冷冻装置,能在启动时短暂的通过超低温将腺体装置暂时冻结,但正如人会在冰天雪地中被冻伤一样,超低温在冻结装置的同时也会冻伤腺体,所以不能一直持续,并且只能启动一次,让他能在短暂的时间内恢复正常战斗力,也让他能没有顾忌的将腺体最后能使用的信息素爆发出来。
这将会成为他带着孩子逃脱的最后机会。
他不确定提尔还有多久才能回来,可是他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即便提尔来了也只能看到他的尸体。
也许提尔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但他不能一直这么被动,将所有希望都放在提尔的身上,也不能将所有的压力都丢给提尔承担。
他相信提尔,可是,他也必须有能力自救。
手术机械臂在顾淮的操纵下将纳米冷冻装置成功的放入腺体里之前计算好的位置,在机械臂松开装置的瞬间,顾淮眼前掠过一阵昏暗,他已经连深吸气都办不到,身体仿佛已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闭上眼等那一阵几乎要将他神智夺走的晕眩过去。
痛,真的太痛了,可是再痛也不及他亲眼看着提尔泪流满面带着一身伤被他推落飞机向下坠落那一幕时那么痛。
那是,他深爱着的人啊,可为了让提尔活下去,他只能狠下心让提尔独自逃离,独自踏上那一段未知的充满险恶与鲜血的逃亡之旅。
身体冷得像是已经感觉不到温度,顾淮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他操纵这手术机械臂给自己做吸引,不让腺体里流出的血遮挡住需要进行缝合的地方。
被切开的腺体,被重新一层一层的缝合起来。
也许是身体和神经都已经开始麻木,腺体缝合的痛似乎并没有将腺体一刀一刀切开的痛那么让他难以忍受,双手在控制台手极缓慢且费劲地推动着控制球,手术机械臂则在他身后飞快地进行缝合,在后颈皮肤也顺利完成缝合的瞬间,顾淮吁出一口气,双手无力地从控制台上滑落。
眼皮无比沉重地压下,成功完成手术的同时,顾淮已经痛苦疲惫到极致的意识也在漫无止境一刻不停歇的折磨中再一次被黑暗吞噬。
腺体装置,是在什么时候被放进腺体的呢?
后来顾淮很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结论,大约是在他跟提尔完成终身标记之后的那次腺体实验。
而这个结论,后来也得到了戴习维的亲口承认。
在当初答应了戴习维提出的要求后,顾淮反复的接受过腺体实验。
戴习维似乎很想要知道,他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在哪里,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对他进行腺体强化。
一个S级的双腺体Alpha,到底能强大到什么程度,能碾压其他Alpha到什么地步,而这样的强大,这样的细胞基因是否能被复制,戴习维显然比谁都想知道答案。
因为戴习维想要的,是打造一支无人能敌的高量级双腺体Alpha军队,而顾淮,是他所拥有的唯一成功的实验体。
可是,当看到顾淮越来越强大后,戴习维开始担心,担心顾淮有一天会强大到脱离他的掌控,万一有一天提尔不能成为制住顾淮的筹码,到时候该如何控制这个已经一人当千的双腺体Alpha特种兵?
毕竟戴习维从来就不是一个相信感情的人,而他对自己的Omega伴侣也并没有什么真感情,当初就是政治联姻,是因为政治利益交换且双方信息素契合度足够高才会结婚,因此他跟自己的Omega伴侣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半点爱情可言。
甚至应该说,在戴习维过去的人生中,从来就没有过爱情的存在,他没有爱上过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来爱他,由始至终,他想要的都只有权力和征服。
因此,在顾淮跟提尔完成终身标记后,顾淮的双腺体受到提尔给出的终身标记影响,细胞基因活跃程度以及信息素浓度都变得更强后,戴习维藉由顾淮将要去执行一个高度危险的秘密任务必须再次进行腺体强化的机会,在手术中给顾淮植入了腺体装置。
也是在那次任务之后,顾淮从戴习维口中得知了双亲牺牲的真相。
戴习维之所以会把真相告诉顾淮,并不是因为他突然大发慈悲,觉得自己不应该把一直替自己办事的顾淮蒙在鼓里,而是因为顾淮在执行秘密任务的过程中,意外找到了当年双亲驾驶的那辆战机的残骸,找到了那个记录一切的黑匣子。
顾淮在完成秘密任务中,在返回基地的路上,恢复了黑匣子的数据,并将看完了黑匣子所记录的一切录像。
在看完录像后,顾淮却完全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根本就不是什么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不幸牺牲,他的双亲,是在完成任务后返回基地的过程中,当初接受了手术实验生下他的A级Alpha爸爸,突然丧失理智地向他S级的Alpha父亲进行攻击,最后因为父亲不愿伤害爸爸而被一枪射穿了心脏,在父亲死后又过很长时间才终于恢复清醒的爸爸,面对父亲已经冰凉的尸体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后,绝望地驾驶着战机撞向了雪山。
顾淮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突然失去理智攻击父亲,因为当他们完成任务登上战机时,很明显两个人都没有受伤,不存在任何中毒产生幻觉的可能性。而顾淮最后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他的Alpha爸爸为了生下他而接受过的实验手术。
于是,在返回基地后,已经彻底失去冷静和克制的顾淮直奔戴习维的办公室,不顾一切地当面质问戴习维当年的实验手术到底是否存在问题。
回忆是黑白的。
不像每一次想起提尔时那样,带着绚烂的色彩,就好像顾淮的整个人生里,只有提尔是值得回忆,是美好的。
幼年时对两个Alpha父亲的回忆,是零碎的片段,因为他们总在出任务,回来的时候他多半都在军区医院里接受治疗,因为不稳定的双腺体,他几乎在军区医院里度过了一半的幼年时光。
反复的吃药打针做测试,再反复的进手术室。
可至少,见到两个父亲时,他们虽然身上时刻带着作为特种兵的冷峻和凌厉,一看就知道不是会溺爱孩子的人,可对他也是疼爱的,会在有限的时间里教他读书写字,陪他进行治疗,也会在他做完手术后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等他醒来。
他也曾经产生过疑问,为什么爸爸那么坚持要生下他,为什么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那个时候,爸爸跟他说:“我们之间永远都没有标记这样的羁绊,所以我只能生下拥有我们共同血脉的孩子,让孩子成为我们之间牢不可破的羁绊证明。”
事实上,他当时并没有听懂爸爸的话,后来长大,他更多的也只是觉得,为什么为了满足爸爸自私的愿望,就要他来承担这沉重的后果。
只是有些问题,永远都没有答案。
那个时候,他去戴习维的办公室,显而易见并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他。
闻讯赶来的特种警卫兵横七竖八的在办公室外躺了一片,而他用枪轰烂办公室的门,见到了那个总是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脸冷酷漠然搅弄风云随意摆弄别人人生的Alpha。
面对受到冲击后显得异常狂暴的他,当时戴习维却显得十分平静,没有半点恐惧,以一种毫无愧疚的语气告知了他真相。
“……你真的以为,仅仅是两个Alpha结合,就能生出双腺体的孩子么?”
“人类的基因远没有进化到这种程度,所有双腺体的孩子,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都是人为介入操作下的实验产物。”
“……你是经过严格的基因筛选后才被放进周冉身体里的胚胎,为了能够确保你会拥有双腺体,当时每个月都会给周冉注射药物,以此保证催化基因生长……”
“……你的双腺体,基因来自于周冉和顾逸桉,顾逸桉是S级,但是周冉只有A级,为了让属于周冉那部分的腺体基因也能达到S级,我们给周冉也进行了腺体强化手术,在完成手术后才提取的基因。”
“当时的腺体强化手术远没到现在的水平,所以不可避免的会留下后遗症,只是后来周冉一直都没有异状,所以我本来也以为,周冉并没有受到副作用的影响。”
“……然而在你分化前后,为了调配让你腺体稳定的药剂,周冉跟顾逸桉反复提取自身的信息素提供给研究人员配药,也许是因为大量提取信息素的关系,周冉的腺体情况开始变得不稳定,再后来你成功分化腺体稳定下来,顾逸桉再陪周冉做例行检查,检查结果却发现周冉出现了基因和腺体的病变。”
“那次的任务,周冉本不该去,应接受研究人员的建议入院开始进行治疗,顾逸桉也并不想再让周冉一起去执行任务,但是周冉坚持至少让他最后再执行一次任务,顾逸桉拗不过周冉于是应允,至于结果如你所见……也怪不得别人,想来是周冉当时出现幻觉,把顾逸桉当成了敌人,所以才会痛下杀手……”
“……如果不是为了生下你,周冉也不会得病,我也不会同时失去两个最顶级的特种兵,我当年也对此感到相当痛惜,这么多年来,在得到你的同意之前,我也没有强迫你接受过任何腺体实验手术,可见我也相当看重你这个顾逸桉和周冉留下的唯一血脉……”
“……顾淮,如今再来追究当年的孰是孰非,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人要学会往前看,你现在也有提尔了,你也不希望跟提尔分开吧?你今日的冒犯行为,我会看在你双亲的面子上不做追究,但我希望你也能想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记住自己的身份,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非分之想。”
最后是怎么从戴习维办公室里出来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后来他在漫无边际的茫然与无助中本能地去了找提尔,然后在提尔的信息素安抚下一言不发地在提尔寝室的角落里坐了整整一天一夜。
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着,像一个没有情绪的人偶一样,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在角落里坐着。
甚至也不能哭,他无法跟提尔说自己知道了什么,无法跟任何人说,原来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双亲。
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提尔,一直陪在他身边,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就只是安静的陪着他,跟他说自己会一直在。
他想,他是能理解的,为什么到最后顾逸桉宁愿死在周冉枪下都没有对周冉出手,如果是他,如果两个人只能活一个,那他也会选择让提尔活下去,哪怕,他会死在提尔手上。
可是啊,哪怕知道自己未必能活很久,哪怕明知道戴习维对他做的腺体强化实验最终极有可能会毁了他,他还是,还是不想就这样认命。
想要活下去,想要,以提尔Alpha的身份,跟提尔一起,活下去。
咸涩的冷汗从额头滑落,划过眉毛,最后渗入紧闭的眼中。
眼皮不断颤动,眼球在眼皮底下转动着,挣扎良久,才终于又将沉重的眼皮撑了起来。
虚弱的呼吸靠氧气面罩维持着,顾淮眨着眼,被汗水刺痛的双眼湿濡着,湿热的透明的,顾淮不愿意承认的热液源源不断地落下。
后颈上那个已经缝合好的伤口还在一突一突地作痛,他想要解开固定器去给自己拿止痛剂,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身体因承受了过度的痛楚而微微痉挛,他极缓慢地呼吸,努力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
眼前是模糊的,顾淮其实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流过泪。
好像,自从双亲死后,他就很清楚的意识到,他没有流泪的资格和权利,因为不会有人心疼他了。
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哭一下,也是可以的吧,这里也没有其他人,更何况他也不是完全不被疼爱的,他还有提尔,提尔是这个世界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背叛他,会一如既往爱着他的人。
这样想想,那时候应该在提尔面前哭一场才是,毕竟,他家的Omega那么A那么护短,一定不会嫌弃他,大概会先是被他吓到然后再手忙脚乱地释放信息素,结结巴巴绞尽脑汁地想些不太能安慰人的话来安慰他。
“真痛啊……”顾淮闭上眼,微不可闻地低喃着,“提尔……我真的好痛……”
果然,还是说不出让提尔疼疼他的话,等到再见的时候,他大概也就只能跟提尔说出一句他很痛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终于有力气抬起手解开身上的固定器时,顾淮先是伸手去抓起事先备好放在一旁的治疗剂和蛋白补充剂,给自己注射完后又在手术椅上瘫坐许久,虚软的身体迟迟未能从过度的剧痛中缓过来,顾淮抓住氧气罩大口吸着气,又给自己注射了一支蛋白补充剂。
看着手术室里的时钟显示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脸上和身上的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干透了,只剩下失温的寒冷感。
那天郑语问他,是否真的觉得有完美基因的存在。
对于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是持否定态度。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东西。
并且,因为不完美,所以才有无限的可能。
他从来都反对过度的科学研究,更反对为了所谓的更强又或是完美而去进行人体实验。大自然有自己的规律,无论是哪一种生物,都在努力适应着不断变化的环境,所谓适者生存,有很多无法适应大自然变化的生物都灭绝了,而能活下来的都是跟随大自然完成自体进化的。
人类当然可以为了活下去不被大自然淘汰而努力,为了不被各种各样的疾病夺走生命而进行科学研究与实验,然而那是建立在生存这一目的之上,而不是建立在妄图改变破坏大自然的规律,实现与满足私欲这一目的之上。
大自然已经给了足够多的空间和机会让生命完成自我进化,并且从来都没有阻扰过生命的进化,可某些人类,为了满足私欲却妄想创造出完美基因,殊不知所谓完美其实就是死亡与被淘汰的开端。
实现完美,意味着不再进化;过度强化,则意味着提前耗损;这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将会被大自然索要应付的代价,而这个代价往往就是人类必须以生命去承担自己制造出来的恶果。
顾淮最终在手术室使用时间结束前让自己缓了过来,他给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强撑着把使用过的手术器械都清理了一遍,把一切用过的东西都归于原位。
从前出任务的时候,也有过受了枪伤,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用军刀给自己把子弹从伤口里挖出来再自行包扎的经历,只是跟那时候比较起来,不用麻醉给自己的腺体动手术,显然要比处理枪伤痛苦得多。
同样的事,他恐怕也没那个勇气再来一遍。
打开手术室的大门,顾淮扶着墙走出去,还没走两步就看到了在走廊墙上靠着等他出来的戴斯。
看守他的那些特种警卫兵在时间快到时被戴斯暂时遣走了,戴斯虽然不知道他要手术室做什么,但也知道他必然不会希望等他从手术室里出来时那些警卫兵还在,所以在他提出要求之前戴斯就已经跟他保证,等时间差不多就会把人先指派到其他地方去,由戴斯自己亲自将他送回寝室去。
大抵是他面无血色不扶着墙就马上要倒下的样子太过罕见,戴斯皱了一下眉便上前来想要扶他。
顾淮没让他碰到自己。
身体几乎是本能的就往后闪避,肩膀一下就撞到了墙上,顾淮苍白着脸,额发被新冒出来的冷汗湿濡,他抬起另一只手虚挡在身前,声音极低地说道:“……别碰我。”
戴斯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看着顾淮,有些讪讪的,顿了一下后才道:“你这是对自己做什么了?突然虚弱成这副模样。”
顾淮后来换的那套衣服,在军装里穿了一件高领,为的是遮挡刚动完刀的腺体,他虽然被撤销了军人身份,可实际上现在也没什么其他能穿的衣服了,所以平日里一直穿着的依旧是旧日的军装,大多数时候都是黑色的训练服或迷彩服。
身体倚靠在墙上,顾淮连嘴唇都有些细微的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我现在,虚弱的时候还少么?”
戴斯瞅着顾淮那一副眼神冷漠疏远的样子,知道他问再多也不可能听到实话,虽然顾淮突然在军装里加了一件高领让他觉得有些不自然,可若说顾淮对自己的腺体做了什么,他又觉得不太可能,自己一个人在里面,又能对敏感脆弱的腺体做什么?
叹了口气,戴斯抱起双臂,说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扶一下你,你不必反应那么大。况且你这样子,得走到猴年马月才能走回寝室。”
顾淮连眼都没有眨一下,回道:“谁跟你说我要回寝室。”
戴斯愣了一下,愕然道:“你难道要这副样子回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