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阳听得一时有些失神，他不知道作为情侣或者是夫夫来说这样的默契算不算得上是足够的，不过江上阳做事的时候也很少跟裴曦解释，就像是他当初在昶啸大厦对裴曦说订婚时，裴曦肯定心知肚明江上阳的目的并非出于情爱，只是想要把他绑住，用自己来换让他不再继续把江家拖下水去赌，但裴曦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欣然应允下来，好像心甘情愿被江上阳驯化似的。
艾莉摇晃着自己长长的马尾辫，像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不过太默契了也有一点不好，哥哥天天跟你玩‘你猜我猜大家猜’的游戏，你一定特别想揍他。”
江上阳笑了，这个倒是真的，只不过嘛，“可惜我打不过他。”
艾莉挺了挺胸，非常热情地毛遂自荐：“嫂子可以叫上我一起揍他！”她早就想找机会跟裴曦打一架了！可是裴曦总嫌弃她太弱，不肯跟她打！
江上阳知道艾莉的身手不错，毕竟连辛宓那个看似小白脸的人都能和潘戎打得不落下风，甚至因为心眼多而隐隐压潘戎一头，更不用说这个裴曦1.0小白花版本了，但他还是有点小怀疑：“你能和裴曦打成平手？”
“……”瞧，都是直接问能不能平手，而不是能不能打得过……艾莉觉得自己瞬间一脸血，苦逼地道：“不能……”
江上阳一脸的了然，但还是安慰她：“没事，Demon的Satan都打不过他。”那是他印象里在武力值上和裴曦最为势均力敌的对手之一，当然，印象更深的是Satan差点一炸弹炸飞了他——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他的形象很正面，但是谁说他就不记仇的？
艾莉撇撇嘴，吐槽道：“哥哥他就是个暴力狂，打起来就兴奋，没几个人真的想跟他打的。”
江上阳对艾莉笑了笑，不置可否，他不知道裴曦的暴力是天性还是因为他脑神经的损伤，但是他觉得不能助长裴曦的歪风，要是真失控了，还真的没几个人能制得住他，江上阳倒是拦过无数次，但是谁能够担保下一次就一定是有用功呢？
艾莉看着江上阳低眉含笑的模样，美好地不可思议，饶是在娱乐圈见惯了美丽事物的艾莉都忍不住晃神一瞬，她心道了一句她哥真心是赚大发了，然后道：“嫂子，我问你一件事。”
江上阳很好脾气地点头，“你说。”
艾莉倒是迟疑了片刻，“你知道我哥的病的……脊椎神经手术要是失败了，再开颅手术抢救，很可能会影响他脑子里本来就有损伤的那块地方。”脑子就像是最精密的仪器，一根神经乱了，都有可能引起连环效应，谁能确定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呢？
艾莉对手术的事情了解得比他多，江上阳的笑容淡了下去，“能理解。”
艾莉有些无奈地苦笑，这种表情让她的眼神一下子沧桑了很多，著名的影后曾经用这年轻又沧桑的一面征服了无数裙下之臣，但这一刻，她没在演戏，而是发自内心，“我总觉得他不是死在手术台上，就是迟早有一天自己把自己弄死，假如……我是说假如……嫂子，你会怎么办？”
江上阳嘴角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的眼神很镇定，表情很镇定，声音都是平稳的，淡淡的，完全听不出会有迟疑或者是哀伤的味道，“能怎么办呢，他走了十一年我也这么过来了，将来也会这么过下去……”他停顿了片刻，才缓慢地说：“只是会觉得生活平静了很多而已。”
一天一夜的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只是未知状态下的等待会让时间的轴线被无限拖长，好像分针和秒针的跳动都比平时慢了似的，江上阳拿着电子板刷了新闻，又看了看自己个人聊天账号上的友人动态，和秦飞易绍游在群组里聊了一会儿，说了一下过完年再来聚一聚的事情，又去逛了一圈网上购物平台，最后他放下电子板的时候发现外面的天都还没黑，他就觉得这时间过得太慢了，有点后悔昨天把那些公事都处理完了，不然今天呆在这里慢慢弄，总能把时间快点消磨过去。
主刀医生和那几个辅助的脑科医生要一直坚持做完整台手术，在里面帮忙的护士倒是在晚饭之前轮下来了一批，都是萨纽尔团队里经过审判者筛选后自带过来的人，辛宓以前跟他们沟通过，这会儿也急急忙忙过去问他们关于手术室里的情况了，好半晌后，辛宓才返回来，对江上阳和艾莉道：“目前还算顺利，BOSS的身体素质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好一点，做手术的时候没出现体力熬不住的现象。”
艾莉闻言，立刻松了半口气，剩下半口在裴曦做完手术之前是放不下来的了，她只能道：“顺利就好，哥哥一定福大命大，会继续顺利下去的。”
江上阳没说什么，辛宓不由地多看了他两眼，他一直觉得和裴曦那种狂放嚣张不同，江上阳是个很富有但有很克制的人，他能做到最好，却又会设想最坏的结果，人人都说他是个优雅有风度的贵公子，好像什么事都没法打破他那张谦逊温和的面具，但实际上他只是已经把最坏的预想到了，看到的时候才会波澜不惊，就像是现在，辛宓相信他虽然说了目前的手术进展还算顺利，不过江上阳心底里肯定已经开始盘算起了不顺利的时候他能做什么安排——做最好的打算，迎接最坏的结果。
这是裴曦硬逼着作为副团长的埃瑞接手审判者事务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学会的眼光和远见，辛宓甚至已经猜到裴曦肯定交代了埃瑞，万一他没有按照预定计划完成手术，他手底下的势力可以暂时让江上阳代他下决定，除了审判者能有个埃瑞勉强支撑之外，裴曦暂时都还没在其他势力培养出足够独当一面的人物——这大概也是裴曦没有提前跟江上阳商量的原因吧，这么大个烂摊子，江上阳提早知道的话估计会在上手术台之前就非把裴曦弄死不可，哪还能便宜他进去躲清闲？
“情况还好吗？”潘戎回来的时候，江上阳这才开口问了一句。
潘戎的脸色有点沉，“一切都在裴少的计划里，可是……”他有些迟疑，“可是有新消息说Satan又来了北联盟国，有人请了他出手，他本人似乎也想知道裴少现在的情况。”萨纽尔不见了，有心人都猜得到裴曦的那双腿可能出问题了，现在整个灰色世界都在流传说嚣张的Wuotan病得快死了，才会急着请医生去做手术，几乎所有组织都被这个消息震惊了，萨纽尔的失踪是有迹可循的，怎么看都有一场大风暴即将出现，一群灰色势力反应不一，有的低调蛰伏躲风头，有的趁机想扩张势力，有的在打探消息，总之就是像是一锅粥一样搅和在一起乱七八糟，可以想象万一裴曦出事了，他们也内讧得好几年没法扑腾起来给审判者找麻烦，万一裴曦没出事，正好，那几个刺头在这两天搞定它，然后直接就能把剩下的乌合之众全收拾了。
江上阳听到Satan的名字时脸色也变了，“Demon组织现在还有空来找你们麻烦？”上次不是已经被审判者追杀了一通了么？
“所以是Satan出手，”潘戎重点念了Satan一个人的名字，显得愁眉不展的，“审判者找他麻烦的时候，他又被好几个势力同时追杀，现在跟光杆司令差不多了，可是光他一个也不能小觑。”
上次Demon组织来找过裴曦的麻烦还连累到了江上阳之后，裴曦就下了狠手了，不再随意应付，而是亲自操刀重点照顾，动手逼得被阳光世界和地下世界同时通缉了多年都还在蹦跶的Demon组织一个月不到就七零八散了，偏偏那么凑巧，Demon内部也在搞分裂，帮了裴曦一个大忙，其中有个心大的给Satan来了一地雷，炸断了他左脚的大拇指，气得Satan一个人丧心病狂地把那批背叛者全干掉了，本来人员就不丰富的Demon组织更是只剩下小猫两三只，只是Satan本身的名声太恐怖，没人敢收留他，也没人敢继续追杀他，一听到裴曦这边也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就有人出馊主意请了Satan来对付这个和他的凶名并驾齐驱的Wuotan，满肚子都是恨不得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小心思。
艾莉的脸色也因为这个消息而严峻了起来，甚至还把自己靴子里的匕首拿了出来放在大腿上以便随时出手，“如果是Satan想摸进来的话，底下的佣兵们也是白给他送菜，让他们不要硬拦，也不能正面近战，拦不住就放他进来，我来会会他。”
辛宓看看艾莉，又看看潘戎，想了想，道：“把西森和亚诺调过来，我们三个联手，他们两个辅助，应该还是挡得住他的。”以前裴曦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他们打了半个小时，这个时间足够让其他人找准机会一枪崩了Satan了。
潘戎点头，然后看向江上阳，有些为难地道：“江少，要不你先去楼上……”
江上阳明白潘戎的意思，这种级别的打斗下在场的他绝对就是个炮灰，但是江上阳还是摇了头，把自己绑在小腿上的手枪也拿了出来放在腰间便于拿取的位置，这是裴曦出门前特意要他带的，想来也是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料，他的举动已经很明显了，脸上也并未殊色，“我不走。”
江上阳也不是赌气，而是手术室绝对是这一片厂区内最安全的地方了，如果连这里都守不住，他去楼上楼下都是不安全的，还会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无法判断形势一个人干着急，那还不如和潘戎他们呆在一起，从上一次见面的情况来看，他觉得Satan刻意针对他干掉他的可能性也不会很大。
艾莉也帮腔道：“嫂子留在这里吧，如果他被人当做人质抓了，比我们直面Satan还要麻烦。”看到敌人了大不了就是打一架，要是自己人被抓住了，就束手束脚了，尤其是在江上阳已经确定和裴曦结婚的情况下，裴曦只要没死，他就是江上阳的免死金牌，可是裴曦一旦出了事，倒霉的也是江上阳……从这一方面看来，艾莉也觉得她哥不舍得死在手术台上的，难道他忍心把这么一堆敌人留给江上阳？
吃晚饭的时候，江上阳有些心不在焉的，众人以为他在担心Satan的事情，但是江上阳摇头说没什么，他只是觉得突然心跳得有点快，正想放下筷子晚一点再吃，手术室那边突然就递了一张单子出来，说是要家属签名，那个拿着单子的护士一脸为难地看着他，江上阳低头一看，上头“病危通知单”几个字就映入眼中，他其实第一反应是没想到这是什么的，只是下一秒就回过神来，手里的碗“啪”的就砸在桌子上了，饭菜全都洒了出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病危
那张薄薄的纸是护士直接就递到江上阳手里的，其他人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潘戎站在江上阳旁边，还没来得及留意单子上的字，只是看到他突然失手摔了碗，脸色一变就整个人都跟受惊似的站了起来，潘戎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把要往江上阳脚下滚的碗挡了一下，然后不解地看着他，试探性道：“江少？”
但是江上阳没回应，似乎是没听见他的声音，只是愣愣地看着护士手里的东西，江上阳一向自诩机敏，但是此时此刻也难得有一种久久无法回神、脑子一片空白的感觉，护士是主刀医生萨纽尔团队里的人，跟着萨纽尔经历过无数次和死神搏斗的手术，萨纽尔为人严谨，哪怕是在这种私人手术中都遵守规则，该通知家属的情况下绝不含糊，避免出现纠纷时影响病人的后续治疗，那护士递这种单子都递得习惯了，看着江上阳呆立的样子也没有催，只是目露同情，此时任何安慰的语句都显得苍白无比。
护士的表情很能说明问题，在场的潘戎、辛宓和艾莉慢半拍地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了，脸色刷拉就白了，艾莉的脾气还是比较火爆的，劈手就夺过那张单子，恨不得把上面的每个字都仔细掰碎了来看看，她有些愕然地道：“一个小时前不是说一切顺利吗？为什么……”
护士摇头，简短地解释：“病人在手术中突然出现了休克现象，已经抢救回来了，但目前有二次休克和大出血的预兆，手术中一切意外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我们会尽力，只是希望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潘戎的眉头也忍不住皱成了一团，虽然这不是医生的错，但是还是忍不住道：“手术时间连一半都没有过……”但是病危通知书都下来了，所谓全球最尖端的神经外科医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辛宓正想提出他想进入手术室看一看，休克有可能导致脑死亡，而他也许可以通过心理学的方式来刺激裴曦的大脑活动，辛宓已经亲身试验过很多次并且成功唤回数个濒死病人的生存意志了，关于心理唤醒这点也是他和萨纽尔提前商量过的，只是他没想到会需要这么早进入手术室，但是在那之前也许他应该先安抚一下江上阳的情绪……
辛宓还没说什么，江上阳却已经比他们想象中更快地平复了情绪，镇定自若地从艾莉手里拿过那张病危通知单，然后用自己随身带的钢笔稳稳地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递还给护士，他看着对方的眼睛，轻声说：“辛苦你们了，我也希望你们不要放弃他，我相信他会熬过去的。”
他的声音太平静，语气太笃定，辛宓和潘戎、艾莉怔怔地看着他，护士都忍不住微微一愣，能请得动萨纽尔做手术的病人无一不是疑难绝症，她看惯了病人家属的绝望和无奈，还是第一次看到裴曦那种在进手术室时还会言笑晏晏开玩笑的病人，也是第一次在看到病危通知书时还能保持仪态和信心的病人家属，像是生死挣扎对于在手术室里的人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她忍不住对他道：“病人的求生意志很强，我也相信他能坚持下去的。”
江上阳颔首，很镇定地道：“谢谢。”
等到护士离开之后，艾莉才腿一软，直接坐回到了椅子上，怔然半晌后才想到要强笑道：“哥哥实在是太恶劣了，老是这么吓唬我们。”
辛宓听护士说裴曦目前的求生意识很强，他就打消了进去做心理唤醒的念头，扭头一看见旁边的潘戎还是有些缓不过神，便伸手搂住他的肩膀晃了晃，状似轻松地安抚道：“没事的，小戎戎，你要相信BOSS一直都是祸害遗千年，一定不会有事的。”
潘戎也在努力让自己轻松一点，因为他知道肯定有人比他的心思更沉重，但还是忍不住道：“我没想到这场手术会这么严重……”裴曦表现得太淡定了，一切事情安排得有条不紊，把灰色地带搅得不得安宁，一副要放长线钓大鱼趁机把搞风搞雨的人全部弄死的架势，潘戎甚至怀疑过这场手术会不会裴曦演的一出戏，等到他要算计的人都落网了，他就会光鲜亮丽地从手术室里走出来，让所有看见他的人都集体傻眼。
潘戎的话让辛宓一愣，“你没看过BOSS的手术方案？”
潘戎摇头，“没有。”他一向很听话，裴曦说了他就听，不说他也不打听。
辛宓讶异了，然后就看向艾莉和江上阳，艾莉有点颓废地道：“我也不知道……你也别指望埃瑞跟我说过，他那个天然呆就更糊里糊涂了，只是跟我说哥哥准备做个手术把腿部神经修复好，成功的话就能彻底好起来，像是以前一样跑来跑去了。”只不过如果失败的话……埃瑞的反射弧估计是反应不过来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江上阳一直在盯着手术室门上亮着的红灯，感觉到了辛宓盯过来的视线，头也没回，淡淡道：“我知道的跟艾莉差不多，今天早上听了一下他们跟裴曦确认手术方案才大概知道一点的，他们只说是如果脊椎神经手术失败了就直接做开颅手术，从大脑入手来对脊椎神经进行修复。”
辛宓怔怔然地看着他们，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要倒霉了，讷讷地试探道：“所以，你们都不知道BOSS其实除了脊椎神经修复之外，同时还要做脑部微创口细胞再生手术？”
艾莉觉得自己的生物学可能学得不太好，没听懂，“什么细胞再生？”
江上阳终于把视线从手术室门口拔回来，落在辛宓身上，那目光仿若千斤，压得人心里发虚，但是这种压迫的情绪却不在他冷淡的声线里：“什么意思？”
连潘戎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了，隐隐带着谴责他事先知道又不说出来的意味，辛宓求饶地看了他几眼，潘戎觉得应该是裴曦不让他说的，也生气不起来了，只能暗暗道他家少爷太能折腾，辛宓哄好潘戎之后干咳了几声，尽量用比较直白的方式来给他们解释道：“你们也知道的，情绪表达的方式很多，其中就包括了最重要的方式中的两种——愤怒和攻击，这部分情绪由下丘脑控制的，就是说如果下丘脑没出现什么问题，人的怒反应模式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BOSS的病症里明显表现出了高攻击性和易怒性，说明他的下丘脑出现了受损现象，导致情绪神经系统崩坏……当然，他的知觉系统也有问题，但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方式来治疗……好吧，转回刚才那个话题，现在BOSS选的脑部微创口细胞再生手术是最新的脑部治疗实验，针对的就是脑部受损现象的修补和恢复，专业术语我就不说了，简单来说就是把一种细胞再生液注入进下丘脑里，刺激脑部细胞再次生长，覆盖受损部位，或许大脑就能恢复到正常的水平。”
听完之后，江上阳只说了两个字：“或许？”
辛宓暗暗叫苦，他们家BOSS绝对是预料到了江上阳会生气，所以就干脆躲进手术室里卖可怜，把得罪人的事情丢给他头痛，他现在也想给自己的大脑皮层和海马体都来一针细胞再生液，让新生细胞覆盖掉原来的记忆细胞，那就不用面临这么尴尬的解释场面了……但这也只是美好的幻想而已，眼下的辛宓只能硬着头皮道：“BOSS的休克现象应该是细胞再生液注射的时候出现了排斥现象，是在预料之内的，萨纽尔有准备相应的急救方法……其实这项实验在实验室的成功率还是过半的，临床上也有两个成功的案例，萨纽尔就参与过其中一例的手术实操……”
江上阳的声音没有起伏：“两个？”
艾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哥哥怎么会想到做这个手术？之前不是说……不是说已经找到合适的治疗方案了么？”就是让江上阳作为稳定剂来稳定他的情绪的那个方案，要不是因为这个，艾莉也不至于大老远从南联盟国跑来看这个不知道能让裴大BOSS迷恋多久的新嫂子，看过他们的相处日常之后她也的确放心了很多，心理治疗总归没那么血腥和高死亡率，可是谁知道转眼间裴曦就换了一个物理治疗……
辛宓苦笑道：“理论上来说江总可以帮BOSS稳定情绪，不让他失控，但也是治标不治本，江总可以帮五年十年，可是十年二十年之后呢？每一次发病都在消耗他的寿命，他活不长久的，只能一天一天地拖，”他看了江上阳一眼，眼神很复杂，“BOSS以前觉得无所谓，但他现在想长命百岁……”
……然后陪某个人白头偕老。
那不一定是出自于爱情，但那也是一种无以割舍的执念，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会对这个世界产生留恋的存在，是裴曦求生的目标，辛宓想不到阻止的理由，实际上他也阻止不了。
江上阳这一瞬间是没说话的，他像是在看着辛宓，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收入他的眼球，任何话语都无法打破他的盔甲。
“如果脑补细胞再生手术可以成功……”辛宓喃喃道，“我们就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去修复他大脑神经中枢的受损部位。”
江上阳冷冷地道：“但他更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
辛宓一下子被噎住了，说不出话来，而江上阳已经起身往外走了，潘戎下意识问：“江少，你去哪儿？”
江上阳不温不火地道：“洗手间。”
潘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辛宓，辛宓则是瞧着江上阳消失在洗手间门口的背影，摸了摸鼻子，半晌才很不负责任地道：“没事，小戎戎你要相信以BOSS的本事，肯定能哄好江总的。”
艾莉哭丧着脸，“都还不知道这手术……呸呸呸，肯定能成功的。”
潘戎呢喃：“我总觉得裴少这次要倒霉了……”
比起跟天塌了似的艾莉辛宓几人，其实江上阳的情绪还算是平稳的。
他走进洗手间里，打开水龙头，先是洗了一把脸，然后又挤出洗手液慢慢搓干净每一根手指，动作缓慢却不迟疑，整个过程都显得很有条理，没有失常的现象，最后他在墙上抽出一张纸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目光停留在了洗手台的镜子上面，看到了镜子里那张平静的面孔，他甚至觉得如果现在有人过来通知他说裴曦因为手术失败而脑死亡了，从此只能靠着呼吸机过活，他也能手也不抖地按照裴曦的想法把呼吸机关掉，看着他慢慢地断掉呼吸……
那些幻想的场景仿佛真的实现了似的，栩栩如生到让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江上阳好片刻后才发现自己想得失了神，手里的纸巾一直攥着，他下意识把它团成一团隔空丢进垃圾篓里，忽然又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辛宓他们都以为裴曦完全瞒着江上阳做了脑部微创手术，其实没有的，裴曦在很早之前就从细枝末节里对江上阳说了事情的真相，他屡次提到他舍不得死，甚至在手术之前隐约表现出了焦虑的情绪，无论那是故意做出给江上阳看的线索，还是裴曦的真情流露，至少他都明目张胆地对江上阳留了真相，偏偏又很恶劣地把江上阳的注意力带歪了，让他以为裴曦就是嘴欠作死，或者是在故意吸引他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到时候裴曦手术成功了，他就能说他跟江上阳提过的，不能因为这件事对他生气，万一手术失败了，江上阳也能恍然大悟，毕生都把他恨得牙痒痒，想忘都忘不掉……还真不愧是裴妖孽的风格，不是吗？
江上阳把这段时间来的记忆全部挖出来一点一点地细看，他对裴曦的了解比其他人深多了，从而能够想象到的东西也更多，艾莉他们只会想到裴曦不舍得抛下江上阳去死，但实际上他总有办法连死了都还继续折腾江上阳，从裴曦带他去昶啸大厦，到圣诞节漫天彩灯下的求婚，高桥家族的横插一脚和远在Z市的佩流饮等人的预备回归，以及艾莉·利摩的出现，再到利用人物访谈隔空对灰色世界喊话挑衅，引起那些灰色组织注意萨纽尔医生的失踪，一系列的事情里都有他的影子，却又捕捉不到他的证据，江上阳完全可以想象到即使裴曦今天真的死在手术台了，灰色世界也会被重创，连累到全球地下世界都焦头烂额没空来找江上阳和审判者的麻烦，更不用说被裴曦刻意针对的四大帮和高桥家族，江上阳相信佩流饮他们很快……或者说已经出手了，甚至四大帮内部就在各自拖各自的大腿。
但是形势依旧严峻，作为副团长的埃瑞经验不足，足智多谋的艾莉就会被迫回到审判者，他们兄妹俩一起齐心协力就能管好审判者，顺带收拾已经被裴曦弄得灰头土脸乱七八糟的灰色地带，虽然有点艰苦但能坚持，裴曦手下的其余势力会按照他的想法非常快速地攀附到江上阳身上，江上阳无论出自什么理由都要把这部分资源接手下来，他可能什么都不用做，裴曦早就安排好了后续的戏码，他只要顶着个荣誉头衔坐在那里看戏就好了，审判者为了裴曦也不会袖手旁观，结果也许会很惨烈，不过可以预估到四大帮的凄凉下场，江上阳的江家或许也会被波及，可没有伤筋动骨，他还要帮着裴曦的人重新安顿，这些人甚至有可能将会插在江氏企业的软肋处，帮他支撑着他的产业，为他辛勤工作，却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你不能忘了裴曦，无论如何，他都会跟着你，哪怕是死了，他的一切也会和你如影随形，这辈子都要纠缠着你……
江上阳完全可以想象到裴曦计划这一切时是怎么样一步一步地留后手的，他肯定不想死，可他也不能忽略这个可能性，如果他从手术台上爬下来了，进攻的步子可能会放缓，如果他爬不下来了……那么也没有关系。
他死了之后当然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江上阳。
把这些线索整理完之后，大概是一切都太清晰明了，江上阳觉得自己并不担心后续的事情，也不会因为一张病危通知单而哭天抢地，他现在能做的只是等……等一个最终的结果。
——无论是好还是坏。
江上阳从洗手间出来之后，辛宓不着痕迹地多看了他几眼，他以为江上阳有可能会躲着偷偷地哭，但事实证明这位江氏当家的心理承受力比他想象中强多了，一点流泪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也或许他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都能一直维持这副岿然不动的姿态。
通往手术室的玻璃通道里，有穿着白衣的护士推着低温箱装着的血袋往里走，江上阳不由地看了过去，辛宓的语气有些低落地道：“大出血的情况还是出现了，里面的血袋用完了，萨纽尔让人调了一批新的进去，还好我们准备得足够充分……”
江上阳却打断了辛宓的解释，语速有点快：“是萨纽尔亲自说调血袋的？”
辛宓一愣，“护士站那边说接到手术室内部的通知……”
江上阳脸色微变，“拦住她，萨纽尔说过手术室里有备用血袋！”
一言既出，四座俱惊，其他人霎时间弹了起来，可是隔着一层玻璃他们也冲不进去，艾莉下意识去找进去的通道，辛宓却没动，直接大声喊道：“A11！”
正在走廊尽头用对讲机询问巡查情况的潘戎听到辛宓的喊声，想都不想地在自己手上按下一个按钮，而玻璃通道里推着小车的护士因为隔音所以听不到他们的对话，还是在一直低着头往前走，眼看着就要推开手术室的大门进去了，与此同时潘戎按下按钮，一道门倏然从天而降，像是拦路虎一样卡在了手术室大门前面，那护士惊愕地看了一眼这道门，立刻便知道自己暴露了，丢下装血袋的小车就往外跑，可是玻璃通道只有一条路，她刚跑出通道口，就被医护人员打扮的佣兵们直接摁倒了，不等她反抗，便是一针麻醉扎了下去，那个护士瞬间就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