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江上阳忍无可忍地踹了裴曦一脚,才把他踹开些许距离,裴曦却在这时说:“我困啊,可是我更想等你回来啊……”
他的声音本来总是带着一种像是蔑视的讽刺之意,只是此时把音调压下来,完全就变成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嗓音,又温柔又深情,比震天一锤更容易击破人心,江上阳不是铁石心肠,心脏也忍不住跟着裴曦的声音轻微一震,下一秒他就忽然想到,秦飞和易绍游都问他这次处理长冈建筑为什么这么果决,他们也提到了裴曦这个人,江上阳觉得他们的第一直觉的确是很厉害,江上阳那么做的原因的确有一部分是因为裴曦——因为他在白天里说的那一句真真假假难以概述的爱的表白。
“我说,裴少,”江上阳把在他耳边说话的脑袋搬开,然后直视裴曦的眼睛,江上阳的脸色显得很严肃,“不要总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既然我已经决定和你订婚了,那你不需要拿这个来试探我,我不会反悔。”
裴曦似乎有些发怔,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缓慢地阖动了几下眼帘才回过神来,表情瞬间过渡到天真无邪的模样,“宝贝你在开玩笑吗?你在想什么?我中午说的那一句表白吗?”
“……那不是表白。”江上阳的眉心一跳,因为他的用词。
裴曦却板着脸:“你错了,小太阳,那是表白。”
“你错了,小太阳,那是表白。”
裴曦的话让江上阳“……”了片刻,顿觉心累,然后就非常敷衍地道:“行,表白就表白,我困了,先去洗漱了,你赶紧上床睡觉。”他一点儿都不想跟裴妖孽讨论这种危险的话题。
江上阳推开他爬起来,但是裴曦缠住了他的腰不放,很不满地道:“小太阳你又不相信我!”
江上阳低头看他,沉默半晌才一脸认真地道:“裴少,其实我挺想信你的,”毕竟有个把柄好掌控这只妖孽嘛,“但是你好像没有给过我相信你的机会啊。”
“……”裴曦郁闷了,“难道小太阳你觉得我一句真话都没跟你说过吗?”
江上阳想了想,“有啊,但是这种事我觉得你胡说八道的可能性更大。”
裴曦眯起眼睛,“那你要怎么才信我?”
江上阳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若有所思地呢喃道:“总觉得信你的话下一秒就会被你坑了……所以裴少,你最近又干了什么坏事需要我原谅你吗?”一心虚就化身乖乖牌妖孽或者是甜言蜜语版本的妖孽,他对裴曦的套路太熟了,熟到都不想自欺欺人。
裴曦很不高兴,“我才没有做什么。”
江上阳喃喃道:“……总觉得好像更可怕了。”什么都不做这才不正常吧?
裴曦啧了一声,“是不是我做点什么你才安心?”
“……”江上阳不吭声了,满腹怀疑地看着他——裴妖孽真的干坏事了?
裴曦本来想对他的眼神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些跃跃欲试,“好吧,小太阳你不信是吗?那你就试试看好了~看我这次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上阳有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裴少你想干嘛?”
裴曦笑了,很难得阳光灿烂的那种笑,左边脸颊总是藏起来的小酒窝也浅浅地露了出来,显得一向阴郁英武的男人都变得有点可爱起来,“给你证明我喜欢你啊~”
“……”这是又要闹幺蛾子的节奏?江上阳很艰难地道:“谢谢裴少你厚爱了,我信就是了,你不用证明了。”闹腾的裴曦比精心算计的裴曦要多一百倍杀伤力!
裴曦却似笑非笑地道:“当然不行了,我的小太阳不信任我,这可是大事儿,我怎么能不好好重视?”
江上阳:“……”所以他刚才为什么不认真表达一下他的信任呢?
江上阳带着一肚子心累和满脸生无可恋去洗澡了,裴曦没有回房间,一个人呆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懒懒地道:“躲着做什么?还不出来?”
他的话音一落,一个人影就从拐角的地方滚了出来,一边揉着自己发麻的脚一边忙不迭申明道:“我没有偷听啊BOSS,我只是出来喝杯水的,谁知道你们俩又在客厅里互诉衷情,我这才没有出来打扰你们卿卿我我的!”
这个人留着一头中长的碎发,长着一张修眉风目极有韵味的东方面孔,脸颊上一条淡淡的血痕,并不显得难看,顾盼飞扬间魅力十足,但是他身上却裹着一件蓝色的哆啦A梦的睡袍,让人感觉十分出戏——可不就是辛宓辛医生么?
裴曦撩起眼皮子看他一眼,不置可否,“那你听到什么了?”
辛宓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然后斟酌着道:“听到BOSS你在表白……不对,你白天跟江总表白了?”
裴曦也不和他卖关子,直接就道:“我跟他说,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了。”
“……”刚揉完发麻的腿准备站起来的辛宓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他抽搐着嘴角道:“BOSS你开这种玩笑好玩吗?”
裴曦意味深长地道:“你也觉得我是开玩笑?”
辛宓先是没反应过来,正想说“难道你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就缓过味来,瞬间惊悚了,“你你你来真的啊?”
裴曦哼笑一声,“你不是也不信么?”
“我没说我信啊!”辛宓脱口而出,然后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霎时间脸黑得电闪雷鸣,他急忙补救道:“咳咳,不是,我是说,BOSS你这句话是什么时候跟江总说的?要是时机不好,江总不信那也是正常的。”裴曦跟他说的时候,这口气就跟在路边买了一颗漂亮的大白菜差不多吧!!!
他这么识趣,裴曦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中午,上阳回旭跃大厦之前。”
也就是说在出车祸之后?难不成他们家大BOSS这种有着钢筋般的神经的男人也会有所谓劫后重生领悟情深的技能?!辛宓想到这里,硬生生想得连自己打了个冷战,这个想法太恐怖了,辛宓觉得实在没必要拿来恶寒自己,于是便试探性地问道:“BOSS你……真的觉得你有点喜欢江总啊?”
裴曦改变了一下姿势,整个人靠在沙发扶手上,跟没骨头似的躺在那里,长长的漆黑的发顺着暖白色的沙发往下坠,形成一段旖旎的黑色瀑流,他整个人都显得懒洋洋的,半合着眼,像是快要睡着了,声音也低低的,音节里带着慵懒的尾音,“嗯~?”
美人低语的效果几乎让辛宓喷鼻血,但是只要知道裴曦是个什么样的人,就什么美色误人的想法都没有了,辛宓走到沙发旁边坐下来,拽着自己的哆啦A梦睡袍蹲在裴曦面前,严肃脸:“BOSS你要认真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不然我怎么给你分析你的心理?”
裴曦无所谓地道:“那你可以不分析。”
“……”到底谁才是付工资治病的哪一个?辛宓这下是差点郁闷得吐出一口血来,但是真吐出来的话裴大BOSS也不会施舍给他一个同情安慰的眼神,还会嫌弃他弄脏了地毯,辛宓只能把那口血再硬塞回去了,苦口婆心地谆谆诱导:“BOSS你不是想让江总相信你的话么,你给我说说,指不定我能给你一点建议呢。”
裴曦的眼帘轻微抬了一下,似笑非笑,“给我建议?你谈过恋爱么?”
QAQ不带这么歧视单身狗的!辛宓瞬间被噎得住了,他的确没谈过恋爱,作为一个外表很明星内心很糙汉子可惜又非常自恋的男人,辛宓一点儿都不想让外人看到他毫无形象抱着锅蹲在沙发上吃东西的模样,太损他的形象了,但他想了想,仍然理直气壮地道:“身为一个心理医生,我虽然没谈过,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么,我见过的情侣不说有成千上万,百八十个肯定也是有的,经验绝对是杠杠的!”
辛宓夸下了海口,裴曦琢磨了一下,觉得说一说倒是无所谓,主要是辛宓知道他的不少秘密,多知道一个也没什么的,反正换一个人太麻烦了,要是灭口的话还要多补一刀……
辛宓一点儿都不知道面前的裴大BOSS已经在脑子里想灭口的事情了,还在劝道:“而且BOSS你不要忘记了你上一次发病的大部分原因就是江总,你要是跟我说一说,我还能提前知道你的心理变化,免得你不知不觉又发病了,频繁的病情发作并不利于你的后续治疗……”
裴曦抬了抬手,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辛宓立刻闭嘴,裴曦想了想,便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啊?”辛宓茫然了一瞬间,直到裴曦不善的眼神瞥过来时才想到他这句话是在回答之前辛宓问他是不是有点喜欢江上阳的那个问题,辛宓顿时听得纳闷了,“你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要跟江总表白?”但是话一出口,辛宓就知道自己白说了,裴曦在江上阳面前胡说八道的场景还少吗?就这么几天功夫,他见过的就不止十次八次了!
果不其然,裴曦很自然地道:“我就是突然想到了,就说了,有什么不对吗?”
请问,到底对在哪里?辛宓很想问但是没敢问出口,只能改为问道:“那说这句话的时候,BOSS你心里在想什么?”
裴曦还真的认真地闭眼沉吟了一会儿,辛宓注意到他闭上眼睛时眼皮子下眼珠子的动作频率,就知道裴曦的确是在思考而不是胡编乱造,他的心里忽然在想——他们BOSS这次似乎真的不是随口乱说的啊……
半晌后,裴曦睁开眼睛,道:“车子翻了的时候我就知道没什么大碍,那个人开飞行器的技术很一般。”
“……”辛宓的眼皮子跳了跳,“BOSS你还真是有经验……”但是辛宓一点儿都不想知道这种经验是怎么来的,因为他记得审判者出任务的时候貌似很少有开飞行器去把任务对象撞死的行动策略,太简单粗暴了……
裴曦不搭理辛大医生的吐槽,径自继续道:“虽然知道没什么事,不过我当时还是在想,我的小太阳也不能有什么损伤。”
“……啥?”辛宓觉得自己有点没听懂。
裴曦深深地看他一眼,“我是说,我不希望看到上阳受伤,”顿了顿,补充:“任何时候。”包括江上阳他自己弄伤的也算。
辛宓立时间有些纠结地道:“……BOSS你这算是,呃,心疼江总了吗?”
裴曦闻言,却有些诡秘地笑了笑,不寒而栗的感觉,“但是,有时候我又特别想弄坏他。”
瞬间面瘫脸的辛宓:“……”这个话题完全没法继续聊下去了,摔!
但是分析到了一半又不可能撂挑子,辛宓干巴巴地道:“所以说,BOSS你是在考虑你是真的喜欢江总还是出自情欲的那种喜欢吗?”
裴曦却很光棍地道:“是什么很重要吗?”
辛宓:“……啊?”
裴曦笑了笑,有点讥讽的意味,“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反正小太阳都是我的,不是吗?所以我是喜欢他还是喜欢跟他上床,这很重要?”
“……”难道不重要吗?!辛宓被这神转折弄得一脸呆滞,“既然不重要,那BOSS你为什么非得江少相信你不可?”
裴曦坐了起来,黑色的长发顺着他的肩膀簌簌下落,他拖过轮椅来坐上去,顺带悠哉悠哉地道:“你不觉得要是小太阳相信我了,说不定很快就爱上我了,会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吗?”
辛宓面瘫脸:“有趣在哪里?”
裴曦眼眉弯弯,“我觉得有趣就行了。”
一点儿都不觉得有趣的辛宓:“……”啥也不想说了,他怕他忍不住掏把枪干掉眼前这个笑得一脸耐人寻味的上司!
于是乎在半夜三更的时候,熟睡中的潘戎突然感觉有人摸进了自己房间,但是裴曦的家被审判者的佣兵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怎么可能会有外人进来?
潘戎没有惊慌,谨慎地打开床头灯一看,然后就意料之中地看着穿着睡衣的辛宓像是个战败的爱斯基摩犬一样蹲在他床头,头发都蔫蔫地垂落着——辛宓出身自审判者,虽然是走学术路子去了,但是本身身手很不错,潘戎没有在他进门的时候及时也是正常的,不过这些小细节都不是问题,潘戎担忧地看着一脸忧郁地辛宓,“辛医生你怎么了?”
辛宓幽幽地看他一眼,“我只是在思考一下人生。”
大半夜的在他房间里思考?潘戎有点糊涂地问:“那你思考出什么来了?”
辛宓深沉地道:“不,渣攻的世界我不懂。”
“……?”潘戎茫然脸,作为一个专业保镖兼管家,他好像总是和知识分子有代沟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骇浪
星期五,裴曦和江上阳约见师之盛,而后在昶啸大厦,江上阳跟裴曦确定了订婚之事。
星期六,长冈建筑被查,骇浪组黄珲嬴被带走,有谣言称裴曦指使江上阳对长冈建筑赶尽杀绝,元伍拨通讯质问裴曦。
星期天,裴曦在齐老住处做完针灸疗程,在回来的路上意外被撞,肇事者是长冈建筑的漏网之鱼,据称他的目的在于整垮了长冈建筑的江上阳,他是为寻仇而来;与此同时,长冈建筑问题工程被要求索赔,在高层集体被捕无人做主的情况下,长冈建筑毫无阻碍地被查封拍卖,迅速拆分,化整为零,所得巨款尽数赔偿给问题工程相关人员,名下正在进行的工程亦陆续以流拍的形式被各个建筑公司接手,竞标标书全部失效。
星期一,江上阳坐在旭跃大厦的会客室里把前三天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在考虑一件事——元伍会因为什么事来找他呢?
没错,坐在江上阳对面的赫然就是如今骇浪组的龙头,曾经北联盟国9区两家三帮四派里元家的第五子——元伍。
从元伍的名字里就可以看出来了,他是一个不受宠的儿子,连名字都起得很随意,元伍的身世也是一部烂得不能再烂的狗血剧,他的母亲是个穷姑娘,被风流的元家家主骗了心骗了身,最后未婚先孕,元家家主却吃干抹净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还留个承诺说等她生了儿子就来迎她进元家的门,穷姑娘又有爱又有野心,自然千艰万难的也要把孩子生了下来,一看是个男孩,穷姑娘就乐奔乐奔地去找元家家主求负责了,谁知道元家家主却不认账了,脱裤子之后的承诺跟放屁没什么区别,他的私生子没有十个八个也有三五个,家里的正宫夫人生下的儿女都足有四个之多,儿女多了自然就不值钱,元家家主有了别的更讨人喜欢的新欢,自然不在意穷姑娘的死活了。
元伍就这么被不甘心的穷姑娘拉扯到了七岁,然后愤懑伤心的穷姑娘因病去世,元伍沦落街头差点饿死,被元家旁系的人看到了捡了回去,跟元家家主一说,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元家家主就当是家里多养一条狗似的批准他住进元家主宅里去了,名义上是元家的第五个子嗣,实际上过得还不如元家里的那些有地位的佣人,有一段时间还是地下世界里的一桩笑谈,没办法,谁让元家家主这个吃了不认账的吃相太难看了呢,只是也没人同情元伍,弱者很可怜,但是强者才会被人高看一眼,无怪乎后来不择手段去爬了裴曦的床——他太弱了,弱得随便一个元家的人都能捏死他。
当年北联盟国9区的地下世界也很有趣,裴江两家联袂占据优势,三帮中的腾虎帮、黑堂和鸿帮瓜分剩下的大部分地盘,四派在两家三帮的夹缝中顽强地生存,这四派分别是元家、黄家、付家和赫连家,但是后来裴家被灭,局势大乱,整个北联盟国9区的势力都重新洗牌,三帮虽然也占到了便宜,但是那场战役的大赢家却是元伍,谁也不知道他谋划了多久,但是在他瓜分了裴家的一部分势力地盘之后,所有人都忙着咬着江家或者狗咬狗时,他放弃了学业,闷不吭声就就把四大派全攻下来了,和裴家那场动乱差不多,元伍先是一夜之间血洗元家,踹翻他父亲,干掉了元家有继承权的直系血脉,直接翻身做主人,曾经的元家家主也在被他幽禁半年之后自尽而亡,但是这个“自尽而亡”的说法也不过是元伍自己放出来的而已,弑父杀亲这一壮举,让元伍的狠和绝再一次令北联盟国9区所有人刮目相看,但是一个元家还不足以让三帮以及江家觉得它是威胁,于是谁没管他。
可是谁也没想到在元伍掌握元家不到一年,他就连挑四派之中的另外三家,其中赫连家因为顽强抵抗而尽数覆灭,付家用全部身家换取一对还不到三岁的儿女被送往国外活下来、再不涉足地下世界的活命机会,黄家对元伍投降,自愿成为骇浪组附庸,而后就成了元伍的左右臂膀之一,至此,吞并四派力量的骇浪组正式成立,和黑堂、鸿帮、腾虎帮四分天下,委实把没将元伍放在眼里的陈昆、李鸿天和刘毅强气了个半死,他们作为在9区折腾几十年折腾成油光滑亮的老油条的长辈,肯定从没想过会被一个不到十八岁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刷了一把,还和他们平起平坐,于是接下来的几年里三帮就把火力对准了骇浪组,但是三帮又想独吞这块肥肉,然后在暗地里互相拆台扯后腿,江家偶尔还暗地里掺和一下,其它的弱小势力也趁乱占便宜,骇浪组就在这种困境中夹缝求生,还在各种复杂的原因下和隔壁北联盟国10区的地下势力联了手,一起打击9区里的原生势力,人人都为之不齿,但是拳头大的说话,谁也拿他没办法,元伍自己一副冷漠不近人情的样子就看起来更不在乎这些舆论声誉问题了。
大概是困境锻炼人,元伍迅速成长起来,并且在短短三年里就变得愈发城府深不可测,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裴曦那种得理不饶人的影子,把三大帮胆敢伸过来的爪子毫不客气地一个一个全部打掉,打得他们再也不敢把元伍以及骇浪组当成是唾手可得的肥肉或者是谁都能捏一把的软柿子,最后不得不憋屈地和他和平共处,其过程堪称曲折,经历堪称传奇,如果不是元伍害死了裴劲英,江上阳都要对他刮目相看,拍掌赞叹一声好一个枭雄人物。
就像是裴曦曾经评价过的,元伍就是个小狼崽子,所谓狼心狗肺,狼是养不熟的,随时会反咬你一口,等到长大了,那就更可怕了。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枭雄级别的人物,面对裴曦的时候却屡屡失态,跟个炸药包似的一点就炸,江上阳有的时候其实挺难搞懂元伍这个人在想什么的,你说他绝情吧,他这些年都十分洁身自好,投怀送抱的男男女女一个都没要,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裴曦一回来,他还端着一张“我们当年那些过往原来你都不记得了么”的脸,跑来质问裴曦订婚是不是为了让他死心;说他不绝情吧,他又随时能找准时机往裴曦背后扎一刀,只要有一丁点儿机会,他就恨不得想把裴曦踩到万劫不复的地步,如果是相爱相杀的梗的话还好说,爱你就要伤害你嘛,这个好理解,可是问题是裴曦那种破性格,压根也跟元伍相爱不起来啊,相杀的话裴曦都嫌弃他不够格,这个梗还怎么玩得下去?
此时此刻,旭跃集团的会客室里,元伍就坐在江上阳的对面,他穿着剪裁合身布料上好的西装,扣子整整齐齐地系好,连里面的衬衫都规规矩矩地系到了最上面的一颗扣子,看起来禁欲又自持,窗户外面在下着雨,冬天的风夹带着细细的雨丝,刮得人心头都发冷,元伍的脸就像是这冬天的风雨一样刚硬冰冷,轮廓都是绷得紧紧的,好像稍微放松就能要了他的命似的,这和十一年前的他差得太远了,如果有人拿着元伍当年的照片来认人,一定认不出当年的元家五子和现在的骇浪组BOSS会是同一个人,都说相由心生,他的心愈发变冷了变硬了,连带着面容都跟着改变了,江上阳现在依稀还能想起元伍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跟一只小兔子似的呆在裴曦身边时的样子,清秀,干净,乖巧,但是谁说兔子会没牙呢,他的眼里装着野心,像是随时会露出利齿狠狠给你咬一口,裴曦就喜欢这种款式的男孩子,聪明识相又有征服感,身边的人来了又去,最终只有一个元伍最被裴曦看好,也在他身边呆了最久。
故所以说裴妖孽这些年的口味怎么变得这么多?江上阳不知不觉就把心神放到裴曦那边去了,他可不觉得他自己是裴曦喜欢的那种款式的人,他的相貌轩昂,身体修长有力,性格也不是那种爱装模作样或者是能隐忍的,良好的出身本身就意味着他绝对不可能会有元伍那种因为得不到而催生出来的不甘的野心,他的心不小,但那是建立在他的自信和能力上面的,他也不乖巧,裴曦敢惹他就要做好被他报复的准备……总不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裴妖孽难道还知道“怕”字怎么写?在心里吐槽裴妖孽的江上阳暗自失笑。
元伍不吭声,江上阳也懒得先起话头来应付他,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对坐着足足喝了一壶茶,各自想各自的心思,江上阳还有空放空自己琢磨一些旭跃集团的事务该怎么处理,直到这壶茶喝完了,有秘书过来加了水,滚烫的热水蒸腾出一片雾气,窗外雨声淅淅沥沥,等秘书退下去之后,会客室里又只剩下元伍和江上阳两个人了,元伍这才放下杯子,开口道:“江总,黄珲嬴这个得力助手我还是得保住的,你开个价,我们商量商量。”
他倒是开门见山,和刘毅强那种喜欢武力做事冲动的性格相比,他的直来直往纯粹就是因人而异因时而异,江上阳摆明了不待见他,元伍当然要直接就把事情先说一遍了,大家都摆明了相看两相厌,没必要来那些虚的客套,平白浪费了两个人的时间,旭跃集团的总裁以及骇浪组的龙头的时间可宝贵着呢。
江上阳听罢,倒是笑了笑,有些不置可否的意思,“元先生说笑了,黄先生现在在警察局里,又不是旭跃集团把他扣住了,你应该去跟司法机关沟通一下,跟我说这个……”他意味不明地动了动眉头,“有什么意义呢?”
“江总你确定要浪费时间和我打太极?”元伍的脸色变都没变,“我以为江总会希望赶紧和我谈完,把我送走。”
“我没有和你打太极,”江上阳的嘴角勾着客气的笑容,明晃晃的美好又虚假,他状作无奈地摊了摊手,这个随性的动作在他做来都是优雅又知性的,“我说过了,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
第一百三十六章 底气
“我说过了,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江上阳如是对元伍说,抱歉的模样真实到了一定程度,反而让人生出这很虚假的地步,一看就是故意而为之——有裴劲英这条人命搁在中间,他对元伍的态度可从来都没有好过。
元伍盯着江上阳看了一会儿,江上阳保持着原本的客气笑容一直未变,只是恍然大悟般想了想,又很贴心地道:“听说长冈建筑被查封之后所有资产都冻结了,律师团也因为涉及造假以及蔑视司法伪造证据而被按例拘留了?既然元先生铁了心要保住黄先生,不如我给你找几家靠谱的律师所,元先生出点钱请他们去帮黄先生辩护?”
他简直太体贴了,说话时的语气温声细语的,充满了关切的意味,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幸灾乐祸或者嘲讽的痕迹,好像真的在真心为元伍着想为他出主意似的,前因后果都说得婉转极了,元伍看着江上阳这个模样,眼神渐渐沉淀下一片深沉,宛若有无尽乌云黑雾在他的眼底叫嚣翻滚,滚得一双眸子都阴鸷沉沉得有些吓人,坐在他对面的江上阳却很坦然,目光笔直地和元伍对视着,没有一丝被吓到或者退缩的意思,反而像是高贵的王族在欣赏一个孩童挥舞着木棒想去当骑士的闹剧——悲悯,仁慈,但是从不放在心上。
他总是那么有底气……
元伍如是想,他自己变得太多了,从弱小到强大,从万人之下到万人之上,从元家五子到骇浪组当家,别说是心,连那张脸都在时光的打磨中面目全非,长久不见的人恐怕认都不敢认;裴曦也变了,以前有多潇洒,现在就有多阴郁,连头发都留长了,漆黑的发丝掩映着苍白的脸,看着人的时候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做事也更加阴狠毒辣,又环环相扣得叫人惊惧不安;唯独只有一个江上阳仿佛是被时间特别优待了,接近三十岁的男人坐在光线合宜的室内,雨声潺潺的阴天也没有办法遮掩他的光芒,他还是像是当年十七岁时那样优雅又温和,如同少女小说里最令人为之倾倒的白马王子,举手抬足微微一笑都有人为之折服为之疯狂。
他总是那么不急不躁的,不慌不忙的,从容得不得了,元伍到现在都还记得裴家之乱之后整个北联盟国9区到处都动荡不安,江家在退出地下世界的时候也是一路踩着尸体碾压过去的,江上阳那会儿一边上大学忙课业一边接手江家的事业,做完论文就批文件,生活充实得很,偶尔还会在街头上被不知道哪方势力买动的人手追杀,但即使是在被人追杀的过程中,江上阳也依旧是维持着那个尊贵优雅的壳子,哪怕衣衫都被弄乱,头发被风吹得倒了一片,他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好像智珠在握毫无畏惧,有时候元伍站在阴暗的角落里注视着江上阳被人围堵死里逃生的场景,好几次都想掏出枪来对着这个永远那么有自信又淡定的男人开一枪,看鲜血迸溅出来的时候能不能打碎他那个令人嫉妒得能从眼珠子里瞪出血来的美丽外壳。
为什么,为什么元伍自己狼狈的时候就只能像是一只臭虫一样躲在垃圾堆里瞪着外面光鲜夺目的世界,而江上阳却能出淤泥而不染地面对一切变故,连失败和血腥都没能动摇他的脸色一分一毫?因为他太有底气了,他是江家的嫡长子,有裴家老爷子的庇佑,有江家老家主为他扶持,更有裴曦那个即使吊儿郎当使劲坑他也会帮他解决麻烦的青梅竹马,最重要的是是他还不是一个纨绔子弟,江上阳的能力即使是没权没势出去单干,也能让无数势力为了争夺他而打破头,只为他能够给自己的势力带来更多的荣耀和财富——这些都是江上阳能够做得到的,但这些还是江上阳不仅仅能够做得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