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敢助叹了口气,搂着诸伏高明的肩膀说道:“所以你才会被赶出来,你这样说,不就是在怀疑吹山长官真的受贿逼死了人?”
“我是在怀疑。”诸伏高明没有反驳。
大和敢助无语极了,虽然他脾气是最暴躁的,但高明偶尔也会有这样直接偏执的时候。
有关于吹山大贵,大和敢助并不清楚,他和高明是四年前来长野当值的,那个时候吹山大贵就已经是警署的署长了。
前几天,吹山大贵突然被杀,他们很快锁定了凶手,结果没想到凶手竟然曝出了这样一个猛料,警署的署长收受贿赂后逼死嫌疑人,这简直要比屈打成招还恶劣,上面几乎是立刻封锁了消息,目前这起案子就只有他们两个敢继续调查。
不过再查下去,大和敢助感觉他们这警察也快要当到头了。
诸伏高明望着自己的幼驯染,说道:“既然小泉惠子的男朋友没有杀人,就不可能畏罪自杀,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必须查清楚才行。如果吹山长官没有收受贿赂,查清楚也证明了他的清白,不能让他一直背负这一身污名。”
“说的倒是简单。”大和敢助吐槽:“七年前的事情了,是那么好查的吗?”
“有疑点,有冤屈,难道就不查了吗?”
“查,当然要查!”对于这一点,大和敢助始终没有松口,真相必须被查清楚,他同样坚持这一点,只是高明的查案手段未免也太吓人了。
他担心再多跑几次,他们会被吹山太太给打死,会被举报也说不定。
突然,诸伏高明的手机响了起来。
“谁的电话?”大和敢助问。
“上原的。”
“竟然给你打不给我打。”大和敢助嘀咕了一声。
诸伏高明接通电话,电话另一端传来上原由衣焦急的声音:“诸伏君,你跑去哪里了?吹山太太刚刚打电话来举报你违规办案,你快点回来吧,新署长正在大发脾气呢!”
诸伏高明开了免提,一旁的大和敢助自然也听到了。
诸伏高明沉默了片刻,回道:“好,我马上到。”
“竟然把你给举报了。”大和敢助满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幼驯染。
“嗯。”
“看样子只举报了你一个人,你刚刚果然得罪吹山太太了!”大和敢助苦恼地抱头,说道:“糟了糟了,吹山署长一死就空降来了一个新署长,也不知道新署长的脾气怎么样,这下麻烦了,我看要好好道歉才行。”
“正好,我也有话要对新署长说。”
大和敢助是最了解诸伏高明的,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警告他:“你别乱来。”
诸伏高明闻言笑了,说道:“只有你才会乱来,放心,我有分寸。”
分寸个鬼啊!
大和敢助恶狠狠瞪了诸伏高明一眼,虽然他比较冲动,但高明明明才是最容易出格的那个!
大和敢助不放心地跟着诸伏高明回了警署,诸伏高明却执意一个人进入署长办公室,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只能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明明很好,但还是可以听到里面不时传来的大吼声,虽然听不清楚内容,但依旧令两人感受到了署长此刻的暴躁与愤怒。
听不清内容的大吼声一直响了半个多小时,诸伏高明这才从办公室出来。
“被骂了?”大和敢助有些幸灾乐祸。
上原由衣用胳膊捅了他的侧腰一下,问:“诸伏君,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诸伏高明平静地朝两人说道,然后默默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收拾东西。
大和敢助本来还在幸灾乐祸,见到这一幕突然愣住,立刻冲过去问:“高明,你在做什么?”
“我被停职了,收拾一下准备回家。”诸伏高明朝大和敢助露出笑容。
“什么?”大和敢助大惊失色,然后气势汹汹地冲进办公室找新来的署长算账。
诸伏高明垂眸,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准备离开。
“诸伏君,等一下啦!”上原由衣劝他:“敢助君还在里面帮你说话,说不定等下事情会有转机。”
诸伏高明却坚定地摇了摇头,面容沉着,语气平静:“道不同不相为谋。上原桑,多谢,不过我想我的确要回去仔细考虑一下才行。”
“诶?可是……”
“麻烦让一下。”诸伏高明礼貌又不容置疑地说道。
上原由衣只能让开了道路,眼睁睁看着诸伏高明抱着东西从警署离开。
走在路上,微风拂面,几朵樱花从枝上落下,飘飘摇摇地落到了诸伏高明抱着地箱子上,为土黄色的箱子增添了几分亮色。
樱花盛放的时节已然过去,路上行人纷纷,到处都是匆忙活着的人。
“那个案子不准再查了,我警告你,诸伏高明,如果再查就给我滚回家去!”警署的新署长这样朝他吼。
于是,诸伏高明搬东西回家了。
他明白什么是警方的公信力,但维持住公信力的办法应该是将一切调查清楚,还国民一个公道,而不是一味地遮遮掩掩。
警察当然也会犯错,一味的封锁消息,只让诸伏高明觉得不适。
他或许还是不适合做个警察,若是去当个自由自在的侦探,大概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光明的地方,到处都藏污纳垢,诸伏高明所能做的只是不与污垢为伍。
想改变,果然还是很难啊。
诸伏高明进了院子,隐约地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儿,他皱紧眉头,放下东西后一步步上前,血腥味儿越来越浓郁,他也注意到了客厅门口的“尸体”。
应该是尸体吧?一动不动,只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诸伏高明没有带枪回来,毕竟暂时停职,他当时直接将配枪拍到了署长的办公桌上。
杀人?抛尸?抛尸到了他的家?
诸伏高明感到无比荒谬,他脚步放轻,一步步靠近了那具“尸体”,却看到了“尸体”的微微颤动。
“这位先生,你还好吗?”诸伏高明并没有放松警惕。
没有回应,诸伏高明只能更靠近了一些,然后就看到对方猛地起身,速度极快又极为精准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生死一线,诸伏高明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但是,久久的,对方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先生?”诸伏高明试探着开口,见对方仍旧没有回应便伸手推了他一下。
男人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僵硬地摔在了地上,后脑勺狠狠撞在了水泥的台阶上。
诸伏高明看着便觉眼皮一跳,有些心虚,该不会被摔傻吧?
他又立刻检查对方的状态,人已经昏迷了,肩膀的伤口还在流血,看着应该是枪伤。
一阵风吹来,青年银色的发丝纷纷扬扬,他的脸白得吓人,应该是因为失血的缘故。
从伤口和刚刚的身上来看,这个青年非常危险。
诸伏高明意识到了这一点,第一时间门就想要将他送去警署,但是脑海内又突然响起新署长恶狠狠的警告。
“我们是警察,所以绝对不会有错,就算有错也是别人的错!”
诸伏高明的唇紧紧抿了起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从来便不犯错的人。
警察也是人,怎么可能没有错?
如果要对所犯下的错误遮遮掩掩,那对于受到了伤害的人又如何交代?
哦,对了,他一定从来没想过要给受害者一个交代,毕竟那种自私的家伙心里怎么可能会有受害者呢?
警察并不可信。明明是个警察,诸伏高明的心里却突然涌现这样的念头。
他不清楚受伤的年轻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是如何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但他并没有将人送去警察或者医院。
诸伏高明将年轻人小心抱了起来,放到床上拿来家用医疗箱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和上药,反正他现在已经被停职了,自然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自从和朗姆的关系变差之后,琴酒就一直都在防备朗姆的人。
可惜防不胜防,他到底还是被暗算了,非但被追杀,还被打上了叛徒的名头,也还好琴酒身手够好也足够幸运,竟然能这样一路逃了出来。
肩膀被打穿,两条腿宛如灌了铅一般,他一路都在逃跑,鲜血渐渐流失,也让他的身体越来越冷。
他大概会就这样死掉吧。
有那么一瞬间门,琴酒真的想要放弃了,后面的追兵穷追不舍,前方的路又漫无边际,他不知道自己会倒在哪一刻,看起来他很快就要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倒了。
幸运的是,他总算在最后时刻拉开了与追兵的距离,并且借助信息差翻墙进入了一户人家,他小心翼翼没有在墙外留下血迹,想要进屋子里去包扎一下。可惜他太虚弱了,竟然就那样倒在了距离生路一步之遥的地方。
他会死。
像是他这样的人,若是死了,一定会下地狱吧。
也或许会变成恶鬼,那样他一定会回来撕咬朗姆,至少要狠狠咬掉对方的一块肉才行。
但是,他没有死,反而重新醒来了。
是医院吗?还是警局?
琴酒脸色苍白地想要起身,手脚却被一条条柔软的布条捆住,布料虽然柔软,却也不是重伤的他现在能挣开的。
这里不是医院,也不可能是警局,琴酒躺在靠窗的榻榻米上,窗户旁挂着一串玻璃珠的风铃,风一吹珠子相互碰撞,声音轻灵悦耳。
榻榻米很矮,也很柔软,琴酒微一偏头便注意到了干净却老旧的木质地板,本来油亮棕黄的地板已经被洗得发白,看着应该有些年头了。
再抬头,顺着地板向上,对面的墙壁旁立着一个小型书架,书架上的书看着不新了,却很整齐地摆放着,书架的边缘放着一盏铃兰造型的台灯,漂亮又温馨。
屋子里没有喷香水,被褥上却传来一股被阳光晒过的太阳的味道,很好闻。
——是从未出现在琴酒记忆中、琴酒也从未幻想过的属于家的气息。
琴酒的喉咙哽动了一下,有些干涩。
房门被推开,先是饭菜的味道飘了进来,而后琴酒才注意到走进来的青年。
青年身材颀长,一头乌黑的短发,他本在抱着便当盒吃着,留意到琴酒已经苏醒那双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大,凤眼上挑得更为厉害,嘴角也勾起些微弧度。
“你醒了,要吃些东西吗?”诸伏高明问。
他是谁?琴酒没见过这个人,但还是问道:“是你救了我?”
方一开口,琴酒便觉喉咙沙哑的厉害,嗓子更宛如被刀子割过一般生疼。
诸伏高明显然也留意到了,他放下食盒拿杯子给他倒了杯水,递到了他的唇边。
琴酒没有喝,而是警惕地盯着诸伏高明。
“以你现在的模样,我要对你做什么根本用不着下毒。”诸伏高明示意他放松。
琴酒抿紧嘴唇,似乎是诸伏高明说的有道理,他这才终于纡尊降贵般呷了口水,感受到喉咙被渐渐滋润,他的脸色也好看不少。
“你身上受了枪伤,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琴酒没有说话。
诸伏高明也没有继续问,见琴酒不喝了便将杯子放到了柜子上。
面对诸伏高明的背影,似乎是担心他去报警,琴酒方才开口:“我是来这边旅游的,结果没想到在野营的时候遇到了一群歹徒,其中一个人手上有枪,我废了好大劲儿才逃出来。”
“原来如此。”诸伏高明不动声色。
骗子。诸伏高明心里想,若对方没有那样的条件反射,他或许真的就信了,但是从琴酒的条件反射上来看,对方的身手极为优秀,绝对不是普通游客会有的身手,他的手掌也有厚厚的茧子,看位置应该是常年练枪才会有的。
面前的人并非常人,更不会是所谓的游客。
“我叫做诸伏高明,不知道怎么称呼?”
“黑泽,黑泽阵。”
“原来是黑泽君。”诸伏高明转过身来,笑容从容友善,问:“黑泽君已经许久没吃过东西了,我去给你煮点粥喝?”
琴酒看向他食盒里面的油炸天妇罗。
“这个可不行,伤患应该吃点清淡的。”诸伏高明将食盒扣上。
琴酒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注视着天花板。
“我去煮点粥。”诸伏高明端着食盒走了出去。
诸伏高明没提要帮琴酒解绑的事情,琴酒也没有提,他很清楚,诸伏高明未必会相信他的话,况且这种“绳子”他也不是挣脱不了。
诸伏高明善良、贴心、精明、儒雅……但他不会做饭。
当诸伏高明端着一碗明显可以嗅到糊味儿的灰黑色粥来到琴酒床前的时候,琴酒的表情都扭曲了一瞬。
“这是黑芝麻糊吗?”琴酒警惕地看着粥。
诸伏高明想了想,说道:“虽然它黑了一点,但我认为用南瓜和小米熬的粥只能是南瓜粥。”
所以这是南瓜和小米?
琴酒的表情更难以置信了。
“抱歉。”诸伏高明有些羞赫:“我不太会做饭。”
琴酒不太相信,便当盒里面的油炸天妇罗明明就很色香味儿俱全!
似乎是猜到琴酒在想什么,诸伏高明解释道:“我今天刚被公司辞退,那份炸虾是朋友送过来安慰我的。”
琴酒:……
琴酒望着诸伏高明,诸伏高明也望着琴酒。
过了一会儿,诸伏高明叹了口气,将自己那份熬成黑芝麻糊的南瓜粥端了出去,并且打电话到附近的餐馆订了一份粥。
不多久,一份小餐馆出品的色香味儿俱全的南瓜粥被诸伏高明端到了琴酒床边,琴酒这才仿佛如释重负,张开嘴等着诸伏高明投喂。
诸伏高明笑着说道:“一般人这种情况下都会很不好意思。”
“如果你放开我的话,我也不用你来喂。”琴酒冷嘲热讽。
诸伏高明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用勺子一点点给琴酒喂粥。
吃了些粥,琴酒总算是有了些力气,虽然身体还是很虚弱,但他试着扯了扯绑住他的布条,十分确信自己已经可以将绑缚挣开。
但,还不够。
琴酒没想现在挣脱,挣脱后肯定会引起诸伏高明的剧烈反应,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要杀掉对方并且清理掉痕迹稍有些难,更何况从诸伏高明的话里他可以知道,这个家伙至少有一个朋友,他需要一个地方来休养,到时候他的朋友找上门来也是麻烦。
等再休息几天,琴酒想,再有个三五日……不,两日,再有两日的休息他就可以行动了,到时候就算他的朋友找上门来也没关系,他完全可以一并处理掉。
喝过粥之后刚好是下午一点,琴酒便准备睡个午觉,他的伤目前还没好,必须养精蓄锐。
然而……
“刚好中午,来看个电影吧。”诸伏高明抱着平板推门进来。
琴酒眉头紧皱,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看电影?现在?还是和一个可疑人士一起看?诸伏高明未免也太没有边界感了,对于时时刻刻都在警惕周围危险的组织成员来说非常不适应。
“我不喜欢。”
诸伏高明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点开平板上的一部恐怖电影,说道:“知道恐怖片为什么一定要在中午看吗?”
尽管不想听对方的废话,但诸伏高明开口的时候,琴酒的思绪还是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过去,难道是因为诸伏高明比较怕鬼,所以才在中午看?
诸伏高明却朝他眨了眨眼睛,笑道:“因为早晚会见鬼啊。”
琴酒:……
啊,冷死了。
“我是个伤患,需要休息。”
“你的伤口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诸伏高明说道:“而且你之前一直在睡,一定非常无聊,让我来陪陪你。”
不,他不需要!
琴酒的额上青筋迸起,却又没办法将诸伏高明给赶走,只能一脸黑线地被迫看恐怖片。
他想闭上眼睛的,但诸伏高明这混蛋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放的是那种以恐怖音乐最为出名的恐怖片!
或许两天都不用,琴酒想,他今天晚上就挣脱绳子起来勒死这家伙,然后将他的尸体吊到院子里的那棵歪脖树上去。
这部恐怖片非常出名,但琴酒却还是第一次看,对于剧情他并没有多少记忆,只觉得诸伏高明的面目愈发可憎起来。
晚餐的时候,诸伏高明买了快餐回来,又为琴酒带回了一碗清淡的南瓜粥。
琴酒吃完,诸伏高明也回了自己的房间门。
漆黑的房间门内,琴酒默默加大力气挣扎着,房门却突然被打开,诸伏高明随后按亮了电灯。
琴酒:……
他没有作声,只不满地注视着诸伏高明,不明白他又过来做什么。
“抱歉,我一个人住惯了,忘记家里还有一位客人了。”诸伏高明走向琴酒,手上拿着一本书,说道:“你晚上一定也非常无聊,不如我给你读读故事吧。”
“不需要。”琴酒拒绝。
“是伊索寓言,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不需要。”
诸伏高明无视了他的拒绝,打开童话书开始读了起来:“《养蜂人》。有人趁养蜂人不在,将蜂箱里的蜂蜜全部偷走了……”
伊索寓言非常简短,又无趣,本来就是用来讲述各种道理的。
最关键的是,琴酒感觉自己被骂了。
抱着抗拒的心理,琴酒越听越困,也可能是伤势作祟,大下午的又被诸伏高明像是熬猫一样熬了一下午,渐渐地竟然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早啊。”诸伏高明一大早过来打招呼。
琴酒没理会他,冷漠极了。
“听睡前故事有助于睡眠,黑泽君昨晚睡得好吗?”诸伏高明满脸真诚地问。
琴酒嗤笑了一声,睡前故事?呵,不就是变着法的骂他忘恩负义嘛。
别得意,等会儿就杀了你!
一直被绑着,琴酒的膀胱有些受不了了,但是看诸伏高明在他房间这么小的地方转转悠悠,完全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也让他没办法挣脱绑缚。
“喂,你不出去吗?”
“不用,我点了外卖,等下会有店员送过来。”诸伏高明不是做饭的好手,索性不做饭了。
“你一整天都在家吗?”
“对啊。”诸伏高明无比真诚,又羞赫地笑了笑,说道:“我昨天是不是和你抱怨过?我工作丢了。”
“工作丢了不去再找份工作吗?”琴酒额上青筋暴起,总之别在他房间转悠啊!
诸伏高明摇了摇头,宛如一只慵懒的米虫:“不了吧,我暂时还没想找新工作。”
琴酒被气得不行,小腹也涨得厉害,而且……又喝粥?就算是要喝粥,也要有放水的时候吧!
“我……”琴酒磨了磨牙齿,声音小得可怜:“厕所。”
“什么?”琴酒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诸伏高明还真没听清。
琴酒咬牙,但膀胱的涨感还是只能让他提高音量:“我说我要去卫生间!”
“哦哦哦,对不起,我忘了。”诸伏高明连忙道歉,问:“我去帮你拿个矿泉水瓶来?”
琴酒完全忍不住要杀人的目光了,死死盯着诸伏高明一句一顿:“给、我、解、开!”
如果诸伏高明再不给他解开,他就要自己挣开了,到时候绝对绝对绝对要让诸伏高明不得好死!
诸伏高明却笑了下,竟然真的上前帮他解开。
先是两条腿,又是双手,琴酒活动了一下手腕,布条很柔软,只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勒得并不算疼。
他拿起一根布条在左手上缠了两圈,目光盯上了诸伏高明的脖子,这么细的脖子,一定很容易勒断。
“我扶你吧,小心一点,你的伤势还没完全好。”诸伏高明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危险一样,仍旧温和地说道:“我也不是故意把你绑起来的,但是你看着着实好动了一些,随便乱动很容易扯到伤口的。”
琴酒一愣,是这样吗?不是因为看他不是好人才绑起来的吗?
但是很快,琴酒就回过神来,诸伏高明还真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他说的那些谁会相信?
“不去卫生间吗?”诸伏高明毫无防备地扶住了琴酒的一条胳膊。
“去。”琴酒目光闪了闪,缓缓起身,缠在手上的布条也随着他手臂自然下垂的动作垂落。
琴酒身上的伤势的确还没有好利索,之前一直躺着没察觉,被诸伏高明扶着走了两步便感受到了肩膀被扯得生疼,心里对于伤势也有了更详细的判断,看样子他必须多休息几天才行。
放完了水,琴酒在卫生间里活动了一下肩膀,一股剧痛令他的头皮发麻,豆大的冷汗几乎是瞬间聚集,顺着额头便滑落地面。
好痛——
和以前受伤的感觉很不一样,朗姆的人在子弹上做手脚了吗?
等等,子弹!
强忍着疼痛打开卫生间的门,琴酒咬牙问道:“子弹呢?”
诸伏高明满脸茫然。
“我肩膀里面的子弹……”
诸伏高明也很惊讶:“里面还残留了子弹吗?抱歉,我以为没有残留。”
所以你特么没取出来吗?
看着被鲜血渗透的绷带,琴酒差点冲过去和诸伏高明拼命,没救过人就不要随便给人包扎啊!
重新回到床上,琴酒找诸伏高明要了小刀和镊子,然后用小刀划开绷带强忍着疼痛刺入皮肤里面,直入子弹所在的位置。
他下手干净利索,诸伏高明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疼。
“需不需要我帮你……”
“闭嘴!”琴酒才不相信那个“庸医”的话,再让他帮忙他大概会死。
诸伏高明叹了口气,只能找了止疼药过来,却被琴酒拒绝了。
“止疼药会影响我的手指灵敏度。”现在动刀的可是琴酒自己,止疼药可能会让他的神经反应变慢,变得迟钝,真出什么事就麻烦了。
“可是你额头一直在流汗。”诸伏高明拿纸巾为他擦干净汗水,以免汗水滴到伤口里感染。
琴酒这会儿已经没精力理会诸伏高明了,他用刀子在自己的血肉中翻找着,还好他是左利手,右肩的伤势对他影响稍小一些,但痛楚一直从右肩传递到全身,渐渐地就连他的左手都颤抖了起来。
“为什么不去医院呢?”诸伏高明握住了他握刀的手。
琴酒的手发着抖,冰凉得宛如刚从冷库里出来一样。
尽管琴酒没有提,但诸伏高明也明白,琴酒肯定是不愿意去医院的,否则他醒来的第一时间便会说了。
有难言之隐,亦或是他根本不是好人。
诸伏高明审视着琴酒,琴酒也回以凶恶的眼神。
“不敢去医院,你该不会是什么逃犯吧?”诸伏高明的这句话彻底打破了两人之间表面上的和平。
琴酒猛地用力朝诸伏高明的颈部刺去,但诸伏高明早有防备,握住他手的力道同样增大,两人就这样僵持住了。
“黑泽君,这样可就有些不太礼貌了。”诸伏高明对琴酒微笑着。
琴酒面目狰狞,身上的杀意几乎凝为实质:“你最好不要让我挣脱,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杀死我之前,你自己就会因为失血过多先死掉,所以暂时休战好不好?”诸伏高明诚恳地提出建议。
琴酒又用了几分力气,诸伏高明看着文弱,力气却要比他想象中大,他在心里仔细衡量了一下,觉得虚弱的自己暂时还掰不过高明。
于是,琴酒点头,却也带着浓浓的不善。
“这真是太好了。”诸伏高明笑着要拿过他手上的刀子。
琴酒没有松手,这毕竟是他目前所能掌握的最锋利的武器。
诸伏高明叹了口气,松了手,转身离开。
琴酒见他离开则整个人卸了力气,手已经抖得完全无法自己给自己动手术了。
不多久,房门打开,诸伏高明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寿司刀。
看看自己手上的小刀,再看看诸伏高明手上那把比他这把小刀要大上一倍的寿司刀,琴酒沉默了。
“我不是很擅长做菜,买来也没有用过几次。”诸伏高明走向琴酒。
琴酒更加握紧了手上的刀子,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抖得快要握不住手上的刀子了,不由更是心焦。
“不是要休战吗?”琴酒气急败坏地质问。
“是要休战,但你不肯给我那把刀。”诸伏高明无奈,将寿司刀朝琴酒递了过去,说道:“如果你没有安全感的话,努,这个给你,那把小刀给我,我帮你把子弹挖出来。”
看着被递到自己面前的寿司刀,琴酒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夺了过来,右手抢夺的时候又扯到肩膀的伤口,疼得他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
诸伏高明很无奈,叮嘱:“你小心一点。”
“不用你管!”
“我总不能看着你死在我家,我和你说,这地方是我们诸伏家的祖宅,我以后要是过不下去是要卖掉换钱的,出过凶杀案的宅子不知道要贬值多少。”诸伏高明痛心疾首地说道:“所以给你选择,我帮你把子弹取出来还是打电话报警?”
“不准报警!”琴酒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阻止。
诸伏高明笑了笑,用无辜又清澈的眼神望着他。
那双蓝色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清纯动人,竟然令琴酒看不到任何的算计。
琴酒抿了抿嘴唇,最终妥协,松开手任由小刀掉到了床上。
“多谢配合。”诸伏高明松了口气,本来还以为要费上一番力气,如今看来这人凶归凶,还是听得进话的。
以琴酒目前的体力,已经无法支持他自己取出子弹了,组织又认为他是个叛徒,医院也不能去,他此刻也不得不赌一把,赌诸伏高明能为他取出子弹,赌诸伏高明对他没有恶意。
饶是破釜沉舟,身上被陌生人动刀子的感觉依旧不好受,琴酒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一半是疼的,另一半则是因为强撑着精神警惕着诸伏高明可能的突然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