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夸张的肢体动作也收了,一边一个拎起离她最近的魏晚和苍咫的胳膊:“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任谁也想不到,踩着高跟鞋胖乎乎的教导主任,居然能在一瞬间爆发出小鱼/雷般的气势,嗵嗵地把他们三个大男人全都推出了音乐教室。
宿月想再回去时她已经把门反锁上了,显然不能强行进入。
而且宿月也怕真把她惹急了,她直接表演一手开除学籍,强行剥除宿月的玩家身份,那他不是血亏。
回去的路上,魏晚一直说头疼,走到一半他甚至头疼得没办法再继续走路,宿月赶紧送他去校医室。
魏晚坐在病床上,头上戴着一块热敷贴。
这玩意儿说是可以缓解疼痛,也不知道实际有多大的效果。
校医也说不出魏晚头痛的由来,这在宿月的预料之中,因为他那根本就不是生理性的疼痛,可能和记忆有关,也可能是别的。
不过,魏晚本来就小小一张脸,皮肤还白,现在顶着那块热敷贴,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
宿月想了想:“阿咫,拿瓶热水进来。”
哪里不舒服就喝水,这是东方一部分人类奉行的真理。宿月觉得相当有道理。
医务室外间有自动售卖机,有冰柜和加热柜,苍咫立刻出去买水了,很快拿着一瓶热矿泉水回来。
苍咫看了看一脸憔悴的魏晚,想了想,把热水递给宿月。
宿月:?
他哭笑不得地瞪了苍咫一眼,苍咫恍然大悟,又把这瓶热水递给魏晚。
魏晚:“……”
“喝点热水。”苍咫诚恳地说道,“对身体好。”
魏晚两只手抱着水瓶,毫无感情地棒读:“喔,谢谢。”
苍咫立刻又看向宿月。
他没说话,但神情间宿月就能够读懂,大概就是“看,我听话吧”那种邀功的意思。
魏晚抱着水瓶若有所思。
宿月:“……”
就tm离谱。
他现在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从上次那个游乐园副本开始,人偶就变得特别黏人。
当然,以前人偶苍咫也黏人,因为他相当于是被宿月设定了跟随模式嘛,但是以前的黏法跟现在有点儿微妙的区别。
具体是什么区别,宿月暂时说不清,或者说他有点本能的抗拒去想。
但他能感觉到这种区别。
这种区别,使得以前类似的时候他会因为人偶的行为哭笑不得,现在却有点……甚至可以说是恼羞成怒的情绪。
该说不说的,在惹人生气这块儿,人偶是越发像他的本体了。
魏晚喝了点水之后揉了揉额角,说是好了一点,不过看他那脸色,好得也有限。
“我想努力把忘掉的东西都想起来。”魏晚说。
但这其实是一个悖论,忘掉的东西不可能想起来,如果想起来了,它也就不是“忘掉的东西”了。
可是魏晚确实是这样说了。
“你要怎么想起来?”宿月问。
“我不知道。”魏晚垂眼看着自己放在病床上的,苍白纤细的手指,“可是……我必须得想起来。”
如果说之前几次的意外事故都还可以说成巧合的话,这一次确实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不管怎么想,这次笔仙杀人事件的受害人都应该是那个参与了请仙,而且向笔仙提出了危险要求的中学生,可最后的死者是骂了魏晚的人。
校医务室的休息室为了给学生营造安静的环境,淡蓝色的窗帘拉下来,门也关着,再加上浅淡的灯光,给人一种安宁的密闭感。
魏晚在这种安宁里沉默了很久,一直看着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指修长纤细,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是一双很标准的,小少爷的手。
这样的手一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甚至搬动稍微重一点的东西都会让人觉得是种浪费。
魏晚的手指攥着床单用了些力,苍白消瘦的手背上绽出青筋。
“也许是笔仙杀了那两个人,可是今天在那间音乐教室里,我的头痛得要裂开了,从来都没有这么痛过。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我很怕。如果……”
他猛地抬起头,“如果那个人的死真和我有关系怎么办?我不希望再有人因为我而死了。”
宿月沉默了一会儿。
他没有去安慰魏晚,因为从游戏的流程来看,他没办法打包票接二连三的命案就是和魏晚没关系。
不过他也没准备坐视不管。
“你确定吗?”宿月问,“你要知道你这种想法的含义其实就是‘你想要探求笔仙的真相’,就算是这样也要试着去做吗?”
魏晚猛地抬起头看着宿月,那个瞬间他的眼神本能地流露出紧张。
笔仙是真实存在的恶灵,所有人都看到过毛笔上滴下来的浓郁血色墨迹。也感受过它的恐怖。
不过,希望探求真相的愿望还有对面前新的“转校生”的迷之信任最终战胜了恐惧。
魏晚坚定地点了点头,“对。”
因为连续两天发生命案的缘故,学校宣布停课,一切社团活动也暂停。
从校医室出来之前,宿月给魏晚拿了一顶鸭舌帽,他把帽檐压得很低,这样不留意看的话,也就不会注意到走在两个帅哥中间的是那位传说中的“瘟神”。
一路上所有的学生都行色匆匆,整个校园都被笼罩在阴霾中。
第一次发生命案时学生们还当成谈资,第二条人命消逝之后没有人能再嬉皮笑脸地对待这件事情了,他们生怕同样的惨剧也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路上所有人都走得很快,很少见到像之前一样闲逛的人,偶尔听见人压低了声音说话,语气也很急切。
“学校是真的不准备放假吗?都死了两个人了!”
“校庆比什么都重要,肯定是不会放假的。”
“教导主任现在也找不着人了,敲她办公室的门也没人应。”
实际上宿月一行三人正是准备去找教导主任。
因为在音乐教室,教导主任的反应非常大,她看到那具尸体的皮鞋时,脸色立刻变了,并且把所有人都赶出了教室。
从医务室出来之后宿月他们再试着去音乐教室,但是那边已经完全被封闭了,无法过去,所以只能试着去找教导主任。
遗憾的是,教导主任他们也没能找着。
他们清楚地知道教导主任就在办公室里,可是不管怎么敲门她都不应,就算让魏晚去说“老师我是魏晚”,对方也只是冷冰冰地回复了一句“出去”。
“连捐一栋楼的少爷喊她她都装死,那就是真的决定装死了。”宿月说。
他们只得放弃见教导主任的念头,另寻探索真相的办法。
三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虽然魏晚还是戴着帽子,但是排队等待的时间里,魏晚这样出众的相貌本来就会被人多看几眼,何况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出众程度超级加倍,很快就被人认出来。
一瞬间魏晚身边就空了,连打饭的师傅似乎都听过他的传言,话都没敢跟他们说,飞快地把饭打给他从窗口推出来,直接跑去了另一个窗口。
“至少大哥还是给我打饭了。”魏晚耸了耸肩,“他还是很善良的。”
他们三人自觉地去食堂角落,坐下时,四下的人群都散开了。
苍咫和宿月坐在一边,魏晚坐在对面。
吃饭时,宿月一直盯着魏晚的脸。
宿月在想,如果魏晚在音乐教室会感到剧烈头痛,教导主任也对音乐教室里的某些事情反应极大,那么在教导主任和音乐教室这两条线都被堵死的时候,他是不是可以从“魏晚”这个角度入手。
但他总有一种直觉,这样入手对魏晚来说会有些残忍。
而且说是“从魏晚入手”,也得找到个切入点才行啊。
魏晚被他盯得有点懵,眨了眨眼睛:“你看我干嘛?”
宿月笑了笑回答,没事。
话音刚落,旁边的苍咫就放了个鸡腿到宿月盘子里。
魏晚愣了愣,偏了下头:“……咳。”
宿月吃惊地看向苍咫,他盘子里菜都还满着呢,而且他俩的菜是一样的。这个鸡腿加的完全没有必要。
结果他都还没问苍咫什么情况,苍咫已经一脸正直地看着他,反问他:“你看我干嘛?”
宿月:“……???”
魏晚低下头吃饭。
他吃得非常有大少爷的优雅风度,但宿月能很清晰地看到他脸上艰难忍笑的表情。
宿月面无表情地对苍咫:“看你个头。”
苍咫:“……”
虽然苍咫脸色没什么变化,但宿月总觉得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些许的失望。
宿月:“……”
他突然有点儿明白了之前感觉到的那种“区别”是什么。
以前的苍咫就像是躺平了任撸的大狗,现在他不光躺平了任撸,他还摇着尾巴主动上来扑你。
总觉得壳子下面好像换了个核。
搞得宿月有点不习惯。
不过……也不讨厌。
要帮魏晚找回记忆,就需要一个切入点。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魏晚说,“到很多地方我会头痛,我想那里应该是和我的记忆有关的点位,可是即使在那种地方,我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想起已经遗忘的东西,感觉上是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不能靠你自己想起来。”宿月说,“需要靠外力。”
“你的意思是……?”魏晚疑惑地看着宿月。
宿月指了指魏晚的书包。
魏晚是个小少爷,这似乎是他们对他仅有的了解,但这点了解对于找他的记忆来说完全不够,虽然宿月也考虑过“从上到下彻底探查魏晚家捐的那栋楼”这种大海捞针的方式,但仔细想想就知道这并不科学。
实际上对魏晚的了解不止于这些。
魏晚愣了愣放下自己的书包,他的书包是很朴实无华的黑色款,当然,“朴实无华”的前提是忽略书包扣上那个代表奢侈品的金属扣。
另外,书包上别着一枚小巧的徽章,那是金岭大学的“金翅雀徽章”。
因为金岭大学是非常有名的高等学府,这里的很多学生都以学校——或者说以装逼为荣,所以很多学生都会穿带有学校logo的文化衫、背学校logo的书包,或者佩戴学校款式的徽章,但是魏晚的金翅雀徽章不一样。
这枚徽章外围是一圈窄窄的、红黑竖条相间的镶边,正中是一只红眼金翅雀,和红宝石金翅雀雕像,金翅雀的眼睛是凸起的,仔细看能看出镶嵌的是真正的小颗红宝石。这是金岭大学真正的“金翅雀徽章”。
徽章本身的价值不见得有多么高昂,但它是金岭大学每年度在科学、文艺、社会贡献等领域做出最大贡献的学生才能获得的奖项,代表绝对的荣誉。
“这怎么了?”魏晚迷惑地问,“这不就是一枚普通的金岭徽章吗?”
接着还没等宿月说,他自己先反应过来:“不对,这是……金翅雀徽章?”
宿月和苍咫动作很齐地点头。
他们本来以为魏晚会介绍一下自己这枚徽章的来由,没想到魏晚愣了一会儿,满脸迷惑地挠了挠头:“好奇怪,为什么我会有这东西,这是我的东西吗?”
宿月:“……”
苍咫:“……”
这记忆清除得真够彻底的。
“我为什么会有金翅雀徽章?”魏晚握着那枚徽章喃喃自语。
从意识到自己手里的是象征金岭大学荣誉的金翅雀徽章之后,他就努力在思考自己徽章的来历,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甚至稍微想得用力一点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好了好了。”宿月赶紧制止了魏晚继续思考的打算,他脑子里其实有一个想法,但毕竟他不是人类,虽然竟然去人类世界转悠可是对人类还是没有那么的了解,所以一时半会儿他想不起来那个词。
“你们得这个金翅雀徽章的都代表给学校获得了荣誉对吧?”宿月问。
魏晚点头。
“所以这个徽章的得主,他们应该都会被记录在一个地方吧?”宿月说。
“记录在一个地方?”魏晚皱着眉头问,“校史馆?”
“不是。”宿月说。
“图书馆?”
“不是,听起来更牛一点的地方。”
“更牛一点的地方……”魏晚思考了会儿问,“你是说荣誉室?”
“对对对!”宿月立刻点头,“就是荣誉室。”
“有道理,我们去荣誉室,肯定能找到金翅雀徽章相关的信息。”魏晚欣喜地一拍巴掌,随后又好奇,“荣誉室这词儿很难吗?你怎么还想这么半天。”
宿月:“……”
这他要怎么解释呢。
好在魏晚是NPC,不是玩家,否则就因为这个问题,宿月就得再因为“暴露自己的神明身份”被那个敏感至极的耳钉报警。
宿月打了个哈哈把魏晚的问题糊弄过去,大概说法是什么“以前的学校没有这些东西,所以对名字也不熟”。
“真的吗?”魏晚疑惑道,“正常的高中都应该有荣誉室吧,最不济也要有面荣誉墙?”
“当然不是。”宿月章口就来,“那是因为你从小上的都是贵族学校,普通学校哪有荣誉室这种东西。”
魏晚确实是从小在昂贵的私立学校读书,正常学校什么样子他完全不知道,所以宿月说别的学校没荣誉室,他也就信了。
宿月看着魏晚那略带内疚的小脸,内心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在欺骗纯真少年的诡异负罪感。
他清了清嗓子:“当然是真的,总之今晚你带我们去一趟荣誉室,咱们说不定会有发现。”
魏晚乖巧地说好。
金岭大学共有五个建筑群,其中两组是宿舍楼,分别是男寝和女寝,两组是教学楼,一组承担正常的课业,另外一组是高端实验室,此外还有一组是综合楼,里面是教师办公室、档案馆、荣誉室这种综合类设施。
魏晚他们到综合楼的时候夕阳正西沉,路上已经一个学生都看不见了,大家匆匆忙忙地回到寝室,好像呆在那里就不会出意外。
教学楼外面的保卫亭里坐着个看门大爷,开着保卫亭的门,正坐在门口抽烟。
按理说校园里是不允许抽烟的,但人心惶惶的时候也就没人管了,他看了看宿月他们三个,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回去!这儿是教师楼,学生没有许可证不让进!”
宿月上前一步,正准备说点什么劝劝大爷,大爷一瞥眼看见了站在旁边的魏晚。
虽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但他那张脸放在金岭校园,就写着“我们家捐了一栋楼”的富豪气息。
大爷噌地站了起来:“魏,魏晚少爷!快快快请进,随便逛!”
宿月:“……”
魏晚:“……”
凭借魏晚的土豪buff,宿月一行人成功进入教师楼。
荣誉室在教师楼顶层,走廊的尽头。
对于一所百年历史的顶级学府来说,这么小的荣誉室好像有点儿不够看,实际上金岭大学还有一个校史馆,那里看起来要金碧辉煌得多,摆放着学校获得的奖杯、这么多年杰出校友的照片、他们获得的奖项等等,教师楼这间荣誉室更像一个档案库。
宿月心里清楚,既然教导主任谈虎色变,既然魏晚甚至失去了相关的记忆,那么如果这枚金翅雀徽章真的和游戏剧情有关,就一定是“不能见光”的东西。
没有办法放在校史馆公开展示,只会在这间小小的荣誉室里。
这个教室甚至没有窗户,可能是怕风雨和阳光会破坏存放在其中的书卷,房间不是很大,但是堆满了东西,一眼望去全部都是书和册子。
这些书册的年限跨度很大,都是非常厚重的线装本,把所有相关的文件整理成册,侧面装订之后写上年份和卷号,再加上全部的附件,确保资料没有任何缺漏。
既然是和魏晚有关的,那就是最近几年的内容。
魏晚今年大四,三个人分头去找,档案室的案卷摆放得很整齐,按照年份井井有条地排列,他们很快找齐了最近四年的内容,刚刚好一人两套大线装本,快速地浏览。
金翅雀徽章是金岭大学最高级别的奖项,获奖者很少,但因为学校的学生基数很大,所以加在一起各个项目每年也会有一百来个获奖者。
而且金翅雀徽章和其他奖项的内容都被装订在一起,线装本又没有页码,目录只记录了项目名称,奖项和获奖学生名字都要到正文里去找,所以翻找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等于要把所有内容从头到尾翻上一遍。
六个大厚本,加在一起几千页的内容,宿月、苍咫和魏晚三个在书架下席地而坐,一人一个角落,认真地翻找。
时间在头顶墙壁上的石英钟里“滴答滴答”地流逝,从六点一直到晚上九点多,六本线装本都从头翻到尾甚至看了第二遍,都没有魏晚的影子。
为了避免魏晚的痕迹被从册子上抹消,宿月和苍咫每看到一个金翅雀徽章的奖项都会让魏晚本人来确认,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找到任何熟悉的痕迹。
“会不会我根本没有得过金翅雀徽章?”魏晚终于把手里的册子往旁边一放,茫然又颓唐,“我对于自己拿过金翅雀徽章的记忆完全是空白,而且这上面也没有我拿奖的记录。也许只是谁送了这枚徽章给我,所以你们找不到任何痕迹。”
他后背往书架上一靠,叹了口气:“也许这条路根本就不对,也许我身上没什么秘密可言……你们别为我白费功夫了。”
“不会。”宿月说。
如果魏晚真的没什么秘密的话,教导主任就不会突然变脸然后把他们全赶出去。这肯定证明着什么,问题是金翅雀徽章这条路没走通。
这是个游戏世界,再难的游戏都存在线索,因为它需要人通关。
现在宿月卡关了,只说明一件事:肯定存在什么他没有考虑到的东西。
宿月用最快速度思考,他在想自己没有考虑到什么。
最近的记忆是教导主任的变脸,那是因为她看到了死者,可是她一进门就看见了死者,所以不存在“不愿意学生见到尸体才赶他们走”这个说法。
当时宿月清楚地记得她低头看了那个死去的玩家一眼,脸色突然就变了。
所以她看到的是什么?
伤口吗?伤口确实触目惊心,被吊死在钢琴上的尸体死状当然惨烈。
不对,是伤口的话同样一进门就能看见。按这个逻辑来看,让教导主任产生反应的不是尸体、伤口这种一眼就能看到的,大层面上的画面,而是些小东西。
要再看几眼才能注意到的那种小东西。
这样说的话第一个出现在宿月脑海里的就是那双皮鞋。
宿月也考虑了别的,比如说“死者的身份”,也就是教导主任认出了这个人才会失态,但他很快排除了这个想法。
因为那人是个玩家,玩家在游戏里不会有NPC才有的特殊身份。
而且昨天在社团教室里,教导主任已经见过这个人,要是她对这张脸印象深刻到看一眼就能吓成这样,在社团教室不会毫无反应。
“死者的衣着”也是出于这个考虑被排除,宿月早已经养成会尽可能把看到的画面记在脑子里的习惯。
这个玩家因为昨天情绪激动地站起来骂魏晚,宿月多看了几眼,印象还算深。
这人昨天晚上穿的衣服和死亡时的一模一样,只有鞋子被换掉了。
所以问题确实出现在鞋子上。
当然也不排除有什么宿月没注意到的点,不过他觉得不至于,这只是一个四千分左右的游戏,距离最顶级的万分分值游戏难度还有差距。
现在一想,那双鞋是很贵的奢侈品牌子,魏晚是很有钱的小少爷,两者之间确实该有联系。
于是宿月戳了戳魏晚,想给他画那双鞋的logo看魏晚认识不认识。等魏晚转过头来他想起自己没笔,正准备在地上虚画一下,苍咫已经从书包里翻出纸和笔,递到宿月面前。
宿月愣了下,心想苍咫最近真是越来越贴心了。
贴心得都不像个人偶了,但要说主神能这么贴心的话那就更离谱。
离谱到宿月简直可以下次和戚无咎一起吃火锅的时候把那个锅给吃了。
宿月接过纸笔,把鞋子的logo给魏晚粗略地画出来,递到他眼前:“你熟悉这个牌子吗?”
魏晚皱着眉看了看,又看了看。
魏晚思考了一会儿,犹豫着说:“我应该认识吧?”
宿月:“……”
他画技有这么烂吗?!
“这是很常见的奢侈品牌子。”魏晚安慰般用一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语气说道,“主要卖鞋帽和男款饰品之类的小东西,比较受年轻人喜欢。”
“今天的死者穿着这个牌子的皮鞋。”宿月说,“你自己有这牌子的东西吗?”
“我肯定有,但是我的东西很多,你这样说我也记不……”魏晚停顿了一下问,“你说那东西是皮鞋?”
“嗯。”
魏晚又沉默了一会儿,突地飞快皱了下眉头,大拇指按住太阳穴,其他手指抵着额头,那是一个又在抵抗失忆带来的头痛的动作。
“我想不起来,头很痛,可是强行去想就好像有一层纸糊在那里,我戳不破它,也什么都看不到。”魏晚低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别勉强自己。”宿月安慰魏晚。
魏晚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感觉得出他很受刺激,只是因为不想给人再添麻烦,才没有多说话。
“我们不想这些了。”宿月说,“你先休息。”
如果说魏晚想到那双皮鞋头会痛,其实就说明皮鞋确实和他的记忆有关系,这也算是一种反向排除。不过魏晚身材瘦小,那双皮鞋显然不是他的尺码。
是同款吗?
还是说,那是其他人的鞋?
宿月暂时跳过这个问题,去考虑下一件。
在这么多次的游戏副本经历中,他最重要的经验就是在某一个点卡住的时候不要纠缠过多,也许下一个点就会和它联系起来。
第二个宿月在意的关键词是【笔仙】。
凶手才是事情的关键,他们在这里给魏晚找记忆,也是为了终结杀人事件。
这个游戏里【笔仙】的存在感很强,他们参加的是请仙社团,也有两次请笔仙的活动,两次活动之后都死了人,还都是社团的人,而且死状很奇诡。
第二次召唤笔仙比第一次简单很多,因为魏晚的存在。
凶手杀了人之后让他穿上了和魏晚有关系的鞋子。
这能说明凶手就是笔仙吗?
他们和魏晚又有什么关系?
问题都摆在这儿了,但还是没有解法,那是种就差着一个已知条件,却死活推不出来的感觉。
宿月把时间线再向前,回忆和魏晚的初见。走出宿舍楼他听到其他人在讨论魏晚,这是他第一次接收到和魏晚有关的信息。
那个人说魏晚“不吉利”、“是个小少爷”、“很孤僻”、“早该毕业了”。
宿月忽的一拍地板,“砰”的一声,靠着墙休息的魏晚和在旁边兢兢业业地边站岗边复查奖项的苍咫都吓了一跳,唰地看过来。
苍咫眼里带着一种“你要是不开心就打我吧不要打地板”的视死如归的体贴。
宿月:。
他决定等会儿再和苍咫算账。
“魏晚延毕了两年。”宿月说,“今年是毕业的最后年限,所以——”
“什么是延毕?”
“我延毕过?”
苍咫和魏晚同时发出疑问。
宿月:“……”
他默默按下双倍揍人的冲动,“延毕就是因为某些原因延迟一年毕业,不重要,你失忆了所以你延毕也忘记了,信我就可以。”
宿月宣布结论:“总之就是再往前翻两年的档案,说不定就能查到你的金翅雀徽章。”
魏晚虽然懵懵的但还是同意了宿月的建议,苍咫则是不管宿月说什么他都会同意,于是他们又在荣誉室里搜刮前两年的档案。
魏晚大二那年——也就是五年前——的资料居然没在它原本该在的地方,宿月他们把临近的几个架子都找过,总算找到了那个印着年份的线装本,只是打开翻了一遍之后,还是没见魏晚的名字。
“找再前面一年的吧。”宿月说着时,心里就觉得有点不对,果然苍咫也提出了同样的想法。
“我觉得应该还有一本。”苍咫说。
把这一年的获奖记录藏起一本,但是又藏得不算深,像是个诱饵,让人以为找到一本就完事了放松警惕,从而隐藏真正在暗处的第二本。
很简单但是又很实用的手法。
既然两个人想法相似那就继续找,魏晚没有任何反对意见,毕竟他只是个失忆的吉祥物,这一次又把所有的架子翻过一圈,最后是在最角落的架子后面一块松动的地砖底下,苍咫翻到了这本册子。
册子摆在那种位置基本就说明找到正主了,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晚,接近12点,转眼要翻过新的一天,宿月苍咫和魏晚三个人一起坐在书架后面,快速地翻找本子里面的奖项,终于在某一页轻飘飘的纸上他们看到了这样的内容:
-金翅雀徽章
-编号:#001004
-获奖项目:【一段被涂黑的标题】
-获奖类目:【一个空缺】
-获奖人:【一个被挖掉的名字】
-获奖人:【一个被挖掉的名字】
其他的奖项都有具体的内容,唯独这个奖项就轻飘飘的一页纸,单纯是为了证明这个奖项存在过。
获奖项目、获奖类别、获奖人的名字,所有能够查询到这个奖项的信息,在这张纸上要么被涂黑,要么被挖掉。
“你记得这个吗?”宿月问。一抬头发现魏晚怔怔地盯着这张陈旧的纸,眼睛睁得很大,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那两片空缺的【获奖人】,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