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柯安静片刻,问道:“你确定是隐疾吗?有没有找大夫看过?”
“还没有,不过照向姐她们的说法来看,我是八九不离十了。”柳述惋惜道,但凡早点知道自己的病情,说不定就能在金陵找个好大夫了,而不是在这山沟沟里自怨自怜,好不凄惨!
“依你看,我该怎么办?”
“我看你应该先找个大夫看看。”沈柯顿了顿,又问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就是以前我吧,也是有很多机会见到美人的,比如花魁啊、四大金花啊、十小娘子啊......”
沈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生活还挺丰富多彩?哪来的银子上青楼?”
“......打杂,我就是个打杂的。”柳述快速略过这个话题,接着说,“但我最近才意识到,即使我阅过无数美人,却对她们都没有欲望!你说我是不是有隐疾?”
“奇怪,为什么看见美人就要有欲望呢?”沈柯皱眉。
“......难道你不会吗?”
“不会。”沈柯摇头。
柳述倒吸一口凉气:“所以我现在不仅发现了隐疾,还发现了龌龊的思想?”
“恰恰相反,说不定你并没有隐疾,只是一个正人君子呢?”沈柯反问道。
柳述顿吸一口凉气,瞪大了双眼,又惊又喜:“我还是个君子呢?!”
活了十七年,真是头一次知道这事。
沈柯摇头失笑。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只有一点点浅淡的月光照在路上,不得不小心走路。
刚得知自己是君子的柳述迈着嚣张的步伐,猝不及防被石头绊了脚,万幸沈柯反应快,立马抓住了他......的裤腰带。
“哎——啊!”
柳述痛苦倒地,并扯落了裤子。
“你没事吧?”沈柯连忙蹲下去扶人。
“......能不能先把裤腰带还给我?”柳述道。
拿回裤腰带后,柳述摸黑去系裤腰带,这时,不远处出现一点光亮。有人慢慢朝这里走过来,脚步声很轻,犹如鬼魅,三两步来到了他们身边。
柳述和沈柯同时抬起头,望向来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你们......”慧伤提着灯笼,照亮他们的脸,再一定睛一看,只见柳述倒在地上衣衫不整,一手握着裤腰带,另一只手被沈柯抓着,场面怎么看怎么......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慧伤直念三遍,随后目不斜视地往前继续走,“佛祖在上,弟子与他们不熟,真不熟。”
“回来。”柳述喊道。
慧伤脚步微顿,退了回来,十分生疏地问道:“这位施主,找我所为何事?”
“借一下光。”柳述坐起来,借着灯笼的光线,总算系好了腰带。
沈柯适时将他搀扶起来,拍拍他的身上的灰,再次确认道:“没事吧?”
“没啥大事,就是屁股有点疼,一会就好了。”柳述揉揉屁股。
“不是我说你们......”慧伤痛心疾首,面色沉重,“你们就非得在野外行事么?我该不会是你们乐趣中的一环吧?”
沈柯:“......”
柳述:“???”
“小五刚刚不小心摔了。”沈柯解释道。
“嗯,人没事,裤腰带摔惨了。”慧伤点头。
沈柯:“......”
“少在这说风凉话,走,回家吃鸡去,我要饿死了。”柳述捡起地上的烤鸡,扛起就走,脚步一轻一重,时不时揉一下摔疼的屁股。
沈柯在一旁扶着他,不断地叮嘱他走慢一点,小心一点,多看路,少闻烧鸡。
慧伤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几眼,啧啧称奇。
多亏了慧伤的灯笼,后面才一路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家,柳述不敢久坐,一直撅着屁股站着,将今天买的吃食都拿了出来。
“你们今天......是不是偷人家肉了?”慧伤看着桌上四五个荤菜,惊讶道。
“会不会说话,我是光明正大赌来的肉。”柳述得意地晃晃腿,不小心碰到了沈柯的小腿,旋即一笑,给他夹了个鸡腿,“你快吃啊,机会难得。”
沈柯道了声谢,又看向慧伤:“我去给你弄个青菜?”
“不必了,我吃过了。”慧伤说道,“我是特意来找你们的。”
沈柯:“什么事?”
“我今晚能否在这里借住一晚?”慧伤神色中有几分局促。
平日里不管他在这里呆的多晚,总是会离开,从未借宿过,这次倒是有些令人感到意外,不过沈柯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没追问原因,点头答应了:“没有问题。”
“我有问题。”柳述含着鸡腿,举起一只手,茫然道,“这里只有两间屋子,我们三个人,怎么睡?”
“这个简单,柯兄的房间大一些,你俩可以挤一挤。”慧伤大度道。
柳述:“......你的意思是,你再委屈一下睡我的小房间呗?”
慧伤点头,柳述翻了个大白眼:“你这算盘打得佛祖都听见了。”
“还是让小五一个人住吧。”沈柯说。
柳述嘴角一弯,得意地冲慧伤挑挑眉。
慧伤看了沈柯一眼,突然羞涩:“这样不好吧,那我岂不是要跟你挤了?”
柳述笑容微僵,一想到他俩挤一屋睡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正想劝阻,就听沈柯说:“你打地铺。”
慧伤:“......有点伤心了柯兄。”
“不然你换一家借住吧。”
“谢谢柯兄,地铺甚好。”慧伤立马改口。
夜深人静的时候,慧伤躺在堂屋的地板上,看着还间还亮着光的房间,一间是在看书,另一间是在做手工。
“你在做什么呢?”慧伤见柳述扒在烛光下,那认真专注的样子令他很好奇。
“好了,大功告成!”柳述扔下小刀,吹了吹木屑,一个骰子便做好了。他握在手里转了几圈,虽说现在没有钱财去赌坊大杀四方了,但过过干瘾也是不错的。
“你做骰子做什么?”慧伤问。
“什么骰子?”隔壁屋传来沈柯的声音。
“没什么,他看错了!”柳述将骰子塞到枕头下,转过身,气鼓鼓地走到慧伤旁边,命令道,“你快睡!”
“我倒是想睡,但你们能不能先把蜡烛灭了?”慧伤痛苦道。
“不好意思,马上。”沈柯放下书,也走了出来,倒了杯水喝,路过地铺时停下来关心了一句,“这里睡得舒服吗?”
慧伤挣扎道:“要是不舒服呢?”
“那就克服一下。”
“......”
“走吧,我们也该睡了。”柳述站起来,推着沈柯往他的屋里去,“早点休息,做个好梦。”
“你也是。”沈柯进屋,转过身,握住门锁,微微一笑,“明天早上煮鸡蛋,你早点起来。”
“好!”柳述期待地搓搓手,“那我回去睡啦?”
“嗯,去吧。”
“你关门了我就走。”柳述扒在门口说。
“你走了我再关门。”沈柯温声道。
“不,你先关。”
“你先走。”
“不是,你们是不是有病?!”慧伤掀开被子就爬起来,一手拉过沈柯的房门,另一只手将柳述推回了他的房间,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
“阿弥陀佛。”
慧伤没有道出借宿的原因,隔天更是连早饭都没吃,就直接离开了。
柳述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慧伤的身影,他习惯性地走到厨房去,当看见沈柯在烟雾中的身影时,起床气都会散一些。
“醒了?”沈柯听到动静,回过头,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微微一笑,“去洗脸吧。”
“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柳述打好一盆水,拿帕子搓了把脸,又把帕子洗过一遍,起身走到沈柯旁边,捏住他的脸。
沈柯:“?”
“脸上有灰。”柳述给他擦完脸颊上的一抹黑迹,才转身去倒水。
沈柯下意识摸了下脸颊,轻笑一下,将鸡蛋捞起来,道:“慧伤一大早就走了。”
柳述脚步一顿,惊讶地回过头:“糟糕,我都忘了他昨晚还住在这里,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
“可能是有事吧。”
“我倒是一直好奇,你和慧伤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他总来找你化缘呢?”
也不知是看上了你家徒四壁的房子,还是可怕的厨艺?
“可能是因为我从没问过他为什么会出家,今年多大,哪里人,有没有想过还俗娶亲?”沈柯缓缓道。
“懂了。”柳述了然地点点头,“他怕被人揭伤疤,而来你这里只需要张张嘴巴,哪怕是给点锅巴,也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沈柯摇头失笑,将剥好的鸡蛋放进他碗里:“吃吧。”
柳述吃了几口,差点噎住,拿起茶水喝了一大口,笑眯眯地说:“不过我觉得,主要还是你让人感到温暖,不管你多穷,都会帮助别人。就像现在,哪怕只有一口吃的,都会分我一点。”
“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分吃的。”沈柯望着他,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鸡蛋,又煮老了,而对方一口鸡蛋一口茶水吃个不停,仿佛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般,脸上还洋溢着笑容,“我只给善良的小家伙吃,他能不计较我的厨艺,吃完我所有的饭菜。”
“你说我善良?”柳述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问。
“嗯。”
“谢谢,谢谢,这可真是......我还是这两天才知道自己不仅是个君子,还是个善良的人呢!”柳述有些激动,一口气将剩下的鸡蛋全吃了,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冲沈柯憨厚一笑,笑着笑着突然一顿,猛地咳嗽起来。
沈柯习以为常地给他倒了杯水。
今天天气不错,微风。
既然不卖草药了,沈柯就得找点其他事做了。
两人给鸡喂完食后,就下地去了,沈柯昨日在集市上买了些南瓜苗,趁着今天天气好,得赶紧种完。
“我先去松松土。”柳述提着小锄头就往地里去,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沈柯见他费力地挖地,不知想到了什么,起身道:“你先歇会,我去找个人。”
过了一会,沈柯返回来,手里拎着两把锄头,长度是柳述手里的好几倍。
“这是什么?”柳述看呆了,再一看小锄头,顿时不香了,“怎么还有这么大的?”
“找篾匠大哥借的。”沈柯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是无意间看到他们扛着锄头的样子,含糊道,“用这个省力些。”
“好。”柳述立马扔下小锄头,换成大的,下意识就挥起手来,结果发现一只手很难拖动它,他尴尬一笑,“嘿,一个成熟的假动作。”
沈柯也提着锄头下地了,他握住把手,抬起锄头,有模有样,令柳述目瞪口呆,只见他用力往下一挖......在地面几公分的位子上突然停下来,回头问道:“是这样吧?”
“应该是吧?看起来挺威武的。”柳述摸着下巴,揣测道。
沈柯复又扬起锄头,这次用力挖进地里了,然后双手将其拔了出来,只听当的一声,带出泥土的同时,还挖出了别的东西。
“这是什么?”柳述好奇地走上前查看一番,发现是块石头,反震力不小,他扭头一看,沈柯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了。
“没事吧?”柳述握住他的手揉了起来,“是不是有点麻?”
沈柯点点头,又觉得丢脸,重新去捡锄头:“没事,我可以的。”
他再次挥舞起锄头,正要落地时,突然听见有人大声喊他的名字,他下意识回头,锄头直接砸到了他的小腿上。
“唔——!”沈柯扔下锄头,抱着小腿原地跳了起来。
“阿柯!”柳述急忙去扶着他,回头看着来人,眉头都挤在了一起,语气中透着几分不悦,“朱大娘,你突然喊什么呀?”
“哎哟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喊一下柯兄弟,你们挖我的地做什么?!”朱大娘问道。
两人一愣,沈柯一只手撑着柳述的肩膀,缓缓站直,先是看了一眼脚下的地,才抬起头来问道:“这是您的地?”
“是啊。”朱大娘走过来,站在旁边的地垄上,指了指面前的分界线说,“你都挖过界啦,这是我的地。”
仔细一看,中间的确是凹陷了一段距离,只是已经被柳述用小锄头挖过,所以他也没弄清楚这就是分界线。
“不好意思,我们不太懂这个。这样吧,我马上给你填上。”沈柯道歉道。
“行吧,记得帮我填好啊。”朱大娘交代几句就干活去了。
沈柯和柳述对视一眼,干笑道:“开始吧。”
“你去旁边休息吧,这本来就是我挖坏的,还害得你受伤了。”柳述内疚道。
“没事,这次我不会再受伤了,两个人会快一些。”沈柯又双叒叕挥起锄头,谢天谢地,这次终于没再出错,只是不太熟练,动作别扭地将刨出来的泥土填回去。
忙碌一上午,他们终于做完了挖土填土一系列无用功。
远处有炊烟升起,到晌午了,两人回家做饭,商量着下午一定要把南瓜种完。
午后阳光很烈,不适宜劳作,午睡了一会才起床继续去忙碌。
两人已经熟悉锄头的结构了,挥舞起来也有模有样的,就是动作很生硬,艰难地把地挖了一遍后,就开始播撒种子了。
“终于!”柳述扬天大吼了一声,捶了捶胳膊和腿,走路都颤颤悠悠的,浑身疲惫,回去都是拽着沈柯的衣服走的。
路上没什么人,两人互相搀扶着,一路回到家,一口气瘫到床上,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去,灰麻麻的天空提醒他们该生火做饭了。可都累的连起来喝口水的力气都没有了,谁还有精力去做饭啊。
“阿柯。”柳述有气无力地拍拍墙,跟隔壁喊话,“要不晚上不吃饭了吧,饿上一顿也不会死人的。”
“不行。”沈柯若是一个人也就将就着饿过去算了,但家里现在还有一个人,总不好叫他饿肚子,于是又艰难地爬起来,去厨房找吃的,翻出了篾匠送的半箩筐红薯,喜道,“晚上吃红薯怎么样?”
“可以啊!直接生吃就好了!”柳述瘫在床上提议道。
“生吃?好吃吗?”
“好吃的很。”柳述想起以前和朋友去踏青,有人就在农户家里买了一斤红薯,削了皮直接生吃,汁水很足,甜津津的。
“我试试看。”沈柯没吃过生的,用刀削完皮后,吃了几口,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又迅速削完另一个,送到柳述嘴边。
“......”柳述没忍住问道,“碗大个红薯,现在就剩拇指这一截了?”
“嗯。”
行吧,柳述张嘴一口就吃了进去,竖起大拇指:“你削的红薯就是好吃,别有一番滋味。”
“你这嘴啊......”沈柯好笑道,“是吃蜂蜜长大的吗?”
“是的啊,你要尝尝吗?”柳述乐呵道,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不由瞪大了眼睛,人也一下坐起来了。
沈柯眉头一挑,怀疑自己听错了:“嗯?尝什么?”
柳述立马捂住嘴,尴尬地堆起笑容:“我就随口说说!虽然我嘴是甜的,但脑子是傻的!”
“......”居然对自己有如此清醒的自我认知?
两人吃生红薯吃了个饱,沈柯见他行动间哼哼唧唧,知道是劳累所致,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到床上去等我,把外面的衣裳脱了。”
“做什么?!”柳述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始小心翼翼地捂住自己的嘴唇。
“......”沈柯沉声道,“给你按按,舒缓舒缓筋骨。”
柳述又开始捂胸口:“真的要按吗?”上次的阴影还残留在心里呢。
“上次是认穴位,这次应该不会弄疼你了。”沈柯说。
“那好吧,我就勉强再信你一次。”
夜黑风高,林间有鸟叫声,声音算不得多么动听,时不时来那么一下,只觉得瘆人。赶路的人若是胆子小一些,说不准会被吓到。
但慧伤已经是个成熟的赶路人了,无数次行走在夜路里都轻松得很,今日他又不得不去沈柯家借宿。
院门没有关,他走到堂屋里,看见沈柯的房间空无一人,正疑惑时,旁边的房间突然响起一声闷哼,随后是一阵绵长的呻.吟。
慧伤:“?”
“怎么样,我就说这次不会弄疼你了吧?”
慧伤听见沈柯的声音,神色骇然——天色刚黑,你们就......倒是关上门啊!
“这次还可以,但上次你是真的差点要了我的命啊,唔......可以再轻一点。”柳述说道。
慧伤倒吸一口凉气,想起昨晚在路上碰到衣衫不整的柳述,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此地不宜久留,他转身就准备离开,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外面好像有人影,是不是有人来了?”柳述问。
“可能是慧伤。”沈柯猜测道。
柯兄,你真是我的好兄弟,仅凭一个人影就猜出是我了,慧伤感动不已。
“来得正好,让他也一起来试试吧。”沈柯说。
慧伤:??
柳述:“可以,不过你先等我穿好衣服再开门。”
慧伤:!!!
你们龌龊!出家人都不放过!!!
正当慧伤在思考着是玉石俱焚,还是就地超度他们的时候,房门打开了。
昏黄的光线里,一男子躺在床上,发丝散乱,懒洋洋地揉着后背,朝这边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而另一男子站在门边,气质儒雅,气息稳重,冲他微微一笑。
“你来了。”
“嗯......我来了。”走是走不掉了,慧伤后退一步,疯狂转动着手中佛珠,“柯兄,我敬你是个君子,才特地赶来投宿,但你要明白,我是个出家人。”
“嗯。”
“你真的明白?”慧伤迟疑地看着他风华绝代的脸,又快速盘佛珠,庄严肃穆道,“我决计不可能与你们同流合污,更不可能让你们动我分毫,今日就是死,我也要保全我的舍利子不沾到一点尘埃!”
“嗯......嗯?”沈柯迷茫地看着他,缓缓回头,问躺着的柳述,“他怎么了?”
“饿疯了吧。”柳述翻身下床,伸伸懒腰,活动活动肩膀,惊喜道,“真的有用诶,你这么一按,酸痛真的有好转!”
“有用就好。”沈柯满意道。
“我也来帮你按按吧。”柳述拍拍床,“来。”
沈柯虽然很想按一按,但是还有客人在,他扭头注视着慧伤,发现慧伤的表情已经有一丝丝皲裂的痕迹。
“你昨晚用过的被褥就放在我房间的柜子里,你自己去拿来打地铺吧。”沈柯说完,就转身走到床边,脱掉鞋和外衣,趴到床上去了。
“要是疼你就说一下。”柳述搓了搓手掌。
“你们......”杵在门口许久的慧伤,眼见着柳述跪坐在两侧,给沈柯按背,才渐渐回过神,“你们刚刚一直在做这事?”
“不然你以为呢?”柳述扭头问道,沈柯也转动脑袋,直直地看向他。
“......”慧伤抠了抠脑袋,尴尬地原地转了两圈,随后脚步慢慢靠近床边,“我刚刚好像听到你们说,让我也试试?我赶了大半天的路,浑身都要散架了......”
“不怕我们脏了你的舍利子?”柳述不悦地看着他。
慧伤使劲摇头。
“来吧。”柳述把沈柯推开,让慧伤趴上来。
慧伤神色一喜,立即趴下,却听到沈柯幽幽道:“你保重。”
正疑惑之际,忽然后背传来一阵痛彻心扉的痛。
“啊啊啊啊啊!”慧伤一边忍着剧痛,一边不停地转佛珠,满头冷汗,“佛祖佛祖保佑我!”
凌.虐了一通臭和尚后,柳述就把人交给沈柯了,沈柯安慰道:“没事,伤得不重,我正好最近在研习跌打损伤的医术,可以一试,辛苦你了。”
“不辛苦......命苦。”慧伤欲哭无泪。
后面接着忙碌了几天,总算种完了所有的菜种,可是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就没有头绪了。
“能种的种子都种了,草药不能卖就没有收入,也无钱去买别的种子,得重新找个谋生的生意。”
沈柯陷入了沉思,发觉自己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却在这乡野间没有施展的地方。这里没有人需要他吟诗作对,畅谈政事,而种地种田,又显然不是他的长项。
“篾匠的生意好像不错,我发现村子里的人都会去他那里买点东西,要不我们去跟他拜师学艺?”柳述提议道,实际上他也怕下地种田这些苦力活,如果硬要选的话,还不如学点手艺,起码没那么累。
这倒是个法子,两人说学就学,吃过饭就提着半篮子食物去拜师了。
“这点红薯你们还没吃完吗?”篾匠打开门,看见是他们,愣了一下,低头看着他们篮子里的东西。
两人:“......”
糟糕,这红薯好像就是他送的!
柳述讪讪一笑:“我们这不是看见红薯,就想起大哥你了嘛,特地来看看你,吃了吗?”
“正在吃......”篾匠说完,见他们没有反应,半晌才接着问道,“你们要不要再吃点?”
“不必了,我们已经吃过了。”沈柯笑道。
“那你们......”怎么还不走?!
两人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半垂着头,似是豁出去一般,邀请道:“那就进来坐会吧。”
“诶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柳述笑了一下,抓着沈柯就快速进院。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参观篾匠的家,之前柳述只在门外看了一眼,沈柯倒是进过院子,但是没有被邀请进屋。
房子比他们住的要大一些,但是到处都是竹子、竹条堆积着,堂屋里也到处堆放着一些半成品。背篓、簸箕、竹椅竹凳以及各式各样的笼子等等,他们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竹制器具,几乎涵盖了家里能用到的大部分用品,很是新鲜,一边参观一边发出惊叹声。
“阿柯你看这个簸箕,拿来晒你的草药好合适!”
“嗯,这个背篓也不错,很省力,还不勒肩膀。”
篾匠:“......”是不是在点我?你们是不是在点我啊?
这边两个人兴致勃勃地东看看西摸摸,那边篾匠一个人沉默地吃着剩下的半碗饭,明明在一个屋子,却仿佛有道天堑将他们分隔开。
篾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的动静,一旦他们看过来,就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三两口刨完剩下的饭菜,才起身去厨房收拾碗筷。
等了一会,也没见他从厨房出来的痕迹,沈柯疑惑地走到厨房门口,奇道:“大哥,你在做什么?”
“洗、洗碗。”篾匠头也不回地说。
“可是那个碗,我见你已经洗了三遍了。”
“......”篾匠局促道,“有、有点脏,多洗洗。”动作突然快了起来。
观察半晌,沈柯忽然道:“大哥,你是不是不想见我们?突然来访实在冒昧,我们这就回去。”
“不,不是的。”篾匠赶紧喊住他,转身看着他,搓了搓手,“我只是不太习惯家里有人来......”
尤其是还有个不太熟的人,眼前这位柯兄弟已经来村子里快半年了,虽然没什么接触,但已经慢慢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可最近又冒出个小五兄弟,他还没适应过来。
沈柯扫了眼厨房,东西不少,但摆放的都不整洁,家里没有女主人打理,其他地方也乱糟糟的,所以村子里的人其实也不太爱来这里串门。
篾匠本身就长着一张凶脸,又不善言辞,已经让人感到有些难以相处了,更何况又是个鳏夫,女人们自是不敢独自来串门,免得被传出什么闲话。
是以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偶尔接点村里人的生意,大多数时候都是去孤独地做着活计,隔一阵子就去集市上卖点东西。
虽然看起来很孤独,但他习惯了,习惯就不觉得孤独了。
“那事情有点难办了。”沈柯沉吟道。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无事不登三宝殿,篾匠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迟迟没有等到他们主动开口,就拖到了现在。
“是这样的,我们想跟着大哥你学点手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沈柯顿了顿,马上道,“如果你要是觉得麻烦的话,可以直接拒绝我们。”
“麻烦。”
“好的。”沈柯不愿让别人为难,礼貌地点头微笑,“那我们就打扰您了。”
“等等。”篾匠突然喊住他,“我是说,这门手艺很麻烦。”
沈柯缓缓看向他,眼底渐渐浮起笑意:“您的意思是,愿意教我们?”
“进行到哪一步了?”柳述逛了一圈回来,就听到沈柯的话,立马凑过来,“是不是可以直接走流程下跪拜师了?”
“不不,不用拜师。”篾匠摆摆手,快速道,“只要你们肯吃苦就行。”
“能吃苦能吃苦。”柳述连忙答道,不吃苦就只能吃西北风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从明日起他们就过来学手艺。回去的路上,两人商量着等赚了钱,还是要把拜师礼给补上。
“别看他长得凶,我觉得他人还蛮好的,既不收礼,也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柳述说。
“是啊,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学。”
“好!”
翌日,两人雄心壮志地去了篾匠家,第一件事就是跟着一起上山砍竹子。
路上篾匠沉默寡言,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的是叽叽喳喳的柳述和随时回应的沈柯。
“阿柯阿柯,你快看,那里好像有蜻蜓!我好想去捉——”
“不,你不想。”沈柯指了指前面的篾匠,示意他跟上。
柳述三两步跑前去,嘴里不知何时叼了根竹叶,哥俩好似的一把勾住篾匠的肩膀:“师父,还有多远啊?”
篾匠浑身僵住,不敢动了。
沈柯扶额,将他拉回来,篾匠这才得以自由,快步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