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他急忙解释说,“这都是实验室那边托我转达的,希望您能够早点回去……没有您主持大局,很多研究都难以进行下去。”
库来西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随着车外风声渐歇,空气变得安静无比,充斥着某种微妙的紧绷与怪异。
年轻男子惴惴不安,正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向黑塔的方向前进,就听库来西开口道:“往南开。”
“……好。”
年轻男子可不想被心情不愉的博士一枪爆头,他没有对方那样的机械备用身躯,十分爱惜自己的性命,因此连多一句劝说的话都不敢有,直接老实照做了。
轮胎碾过干燥的碎石地面,开始向南边进发。
库来西望着窗外荒原,形态各异的低级污染物在远处的土坡之间一闪而过。有长着八条腿的野牛,也有结满了葡萄状肉瘤的长颈鹿,还有一些仿佛四拼八凑而来的古怪生物,在发出嘶哑难听的吼叫声。
但它们都不敢靠近装甲车百米范围。
随着时间流逝,库来西渐渐感到无聊。
因为无聊,他甚至有想过将车头的驱除器关闭,这样那些渴望鲜活血肉的家伙就不至于远远躲避,或许能给他的这趟旅途制造一点意外惊喜。
但他很快意识到装甲车的防御未必牢靠,而由于穿梭机先前被十五号撕碎,自己已经没有别的交通工具,只好遗憾作罢。
年轻男子并不知道库来西心中还有过这样的可怕打算,却也觉得行车的气氛略显沉闷。
由于先前曾经发生的不愉快对话,这沉闷之中就多了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息。
但是像这样的装甲车在设计理念上就是竭尽所有来提高安全性能,显然不会安装无用的娱乐设备,也就没办法播放音乐缓和氛围。
年轻男子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找一个相对安全的话题。
“博士,那只污染物究竟是什么?”
当时现场附近有几架他们的无人机,躲藏得比较隐秘,并没有被唐意发现。
无人机全程进行拍摄,虽然后半段因为遭到诡异巨浪吞噬而导致信号中断,但前半段还是记录得清清楚楚。
果不其然,库来西对这个话题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祂很美,对吧?”
年轻男子不敢苟同,实话说在见到那个存在的第一眼时,他的内心深处并无任何惊艳情绪,只有强烈的恐惧油然而生。
即便是隔着电子屏幕,巨浪依然展现出了排山倒海的压迫感,仿佛能吞没一切,令人产生十分不祥的联想。
而如果再多看几眼,精神便会有些承受不住了,视野之中更是逐渐出现各种诡谲幻象,仿佛遭到无形的邪恶之物纠缠,即将被拽向崩溃与错乱的边缘。
但他不好反驳库来西,免得让稍微恢复和缓的气氛又一次变得僵硬,只能违心附和道:“确实美。”
库来西:“那是从来没见过的存在……比3S级更为强大,拥有绝对碾压的力量。”
他的眸光亮得惊人,因为心情激荡,嗓音甚至有一丝微微的颤栗,“而且祂竟然可以收放自如,简直是太棒了!”
听着这话,年轻男子不禁回想起无人机所拍摄到的影像。
尽管事情发生得极快,但通过逐帧回放,可以确认那些色彩斑斓的浓稠液体最早是从那只小猫体内倾泻而出,然后在短短三十秒内变化成滔天骇浪。
而根据启明灯巡航监控的记录,这片巨浪在将贝塔吞没后消失不见,整个过程也只用了不到一分钟。
诚然,在目前已知的种类之中,没有哪一种污染物可以像这样任意缩放体型,更没听说过有哪一种污染物能够轻而易举吞噬掉被评级为3S的贝塔。
库来西眼里的兴奋已经快要溢出来了:“有了祂的基因,或许我们可以培育出比十五号还要强大的新人类!”
年轻男子受到他的情绪感染,也有些心潮澎湃,但他很快想起一事,脱口而出道:“可那只猫是十五号的……”
作为两年前刚加入实验室的他,其实并没有与十五号发生过直接接触,但相关的传闻实在听得太多。
例如十五号曾经是最成功的实验体,却在八年前一朝暴走,几乎毁掉大半个研究中心,放倒了所有追捕他的人,直到消失在零号污染区的深处,彻底逃离黑塔掌控。
在见识过十五号手撕巨型机甲以后,他就更加深刻意识到对方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
连最新研发出来的频率干扰器,明明对其他实验体都有显著效果,十五号却可以很快清醒过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制约得了他。
年轻男子的话让库来西眼神微变,冷意一闪而逝。
“……确实是个麻烦。”他顿了顿,说道,“但也不是解决不了的麻烦。”
年轻男子面露困惑之色。
库来西却没有继续往下说了,他伸出右侧手臂轻点几下,皮肤当即裂开一道规整的方形缺口,很像是终端的操作界面。
半透明的虚拟地图投影在了空中,鲜亮的红点向着南方一路行进,路线蜿蜒曲折。
年轻男子用眼角余光瞥见,惊讶道:“您什么时候给他们放了定位器?”
库来西:“在那个雇佣兵身上。”
当初得知谢庭发现了神仙果生长之地,他很快找到对方,由于没能谈妥价格,他干脆直接抢走了记录仪,并顺道给谢庭种了一颗X系列变异红魔株的种子。
变异红魔株是他几年前开始研究的课题,通过将某种2S级红色巨木的基因选择性植入其中,会得到种类多样的变异个体,有的直接就成了污染物,有的却还能保留正常生物特性,只是具备高诱发因子。
他把保留正常生物特性的F系列种子交给了在夜岚城的艾雨,让她负责培育和记录。
当初随意放走的小姑娘派上了用场,夜岚城的最高长官是库来西二十多年前的“好朋友”,他很期待能给对方添点麻烦。
至于属于寄生型污染物的X系列,他随身带了几颗,打算找到合适对象试试效果。
因为谢庭让他的心情不好,于是顺理成章成了这个试验对象。为了观察寄生物的状况,他特意留了个定位器,方便随时找到谢庭,没想到现在还能有别的用处。
库来西望了望窗外天空,乌云似乎开始汇聚。
“开快点。”
年轻男子哪里敢说不好,立刻猛踩油门,按照地图所显示的路线追了过去。
*****
唐意曾经以为自己可能到此为止了。
成年体的贝塔来势汹汹,而他才刚刚从那种如同附骨之疽的无尽梦魇中挣脱出来,精神已经极度疲惫,身体更是近乎虚脱。
他能稳住手臂将库来西一刀封喉,但却没有信心以这样的状态面对3S级污染物的狂暴杀意。
对此,他既不愤怒也不绝望,甚至感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毕竟他原本就不对活着抱有太多期待。
亲人早已不在人世,被强行带到黑塔,从少年到长大成人的这十多年间,他都受困于实验室的冰冷四壁之中,经受着永无止境的痛苦,剩下的只有机械与麻木。
那个女人叫他逃走,给他创造了机会,说他就算要死也应该自由地死去,而不是成为实验室为所欲为的行尸走肉。
于是他离开黑塔,开始寻找生命的终点。
如果是被贝塔杀死,应该也算是一种归宿了吧?
毕竟他的体内有着贝塔的一部分,而一个贝塔的结局很大可能就是被另一个贝塔杀死。
可惜了,他最终还是没能找到那样东西。
唐意被天空的巨大身影笼罩,原本已经消停的剧痛与幻象再次剧烈发作,仿佛要将他卷入深渊,蚕食殆尽。
他的视线模糊一片,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红与黑,散发着诡谲气息的存在将他重重包围,扭曲的光影,狰狞的怪异,还有如同潮水般袭来的贪婪欲望。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了,结果忽然之间,从原本该是脸部的地方,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舔舐感。
如同骤然照进这个世界的光芒,迅速驱散所有阴霾——他猛然睁开眼,首先映入视野的,是阿冻那张毛茸茸圆滚滚的猫脸。
除此以外的背景,则是难得的一派天朗气清,天空碧蓝如洗,连原本漂浮其中的几缕流云都不见踪迹。
当然也没有贝塔的踪迹。
阿冻:“喵~”你可算醒了。
唐意:“……”
唐意用手掌撑着地面,缓缓坐了起来,微垂着眸,难得有些茫然。
阿冻小心翼翼打量着好心人,不太确定有没有伤到哪里。
当时他用最后一丝理智强忍着汹涌袭来的饥饿感,将唐意与越野车送走,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有些记不得了,印象中只有无穷无尽的吞吃,与渐渐平复的饥饿信号。
等到神智回笼时,阿冻便发现自己在无意识间将他们卷到了空中。
他连忙轻轻放下,确认车里和车外的人都还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尽量忽视掉那一丝羞耻感,用老办法叫醒了唐意。
只是这沉默看着有点不对劲啊,别是真摔到脑子了吧!
阿冻战战兢兢用爪子拍了拍他的手背,轻轻喵了声:你、你还好吗?有没有觉得脑子好像笨了不少?
唐意眼神微动,抬手轻抚小家伙的脑袋,感受着拂过掌心的柔软与温热,一阵暖意在他心底荡漾开来。
他想,能活着也不错。
虽然不知是怎么避过一劫,但应该少不了这个小家伙的功劳。
“等会儿给你做好吃的。”他对阿冻说道,唇角微微弯起,含着一丝温柔笑意。
阿冻顿时两眼发光:“喵!”好耶!
*****
一天后。
副驾驶座的小猫第不知多少次发出幽怨的喵叫,眼神满是控诉——明明答应了要做好吃的,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驾驶座的唐意不为所动,态度坚决:“不可以。”
阿冻:“喵……”
唐意:“你太胖了,要减肥。”
阿冻:“……”
阿冻心想,自己应该也不胖吧?只是吃得有点撑而已。
但作为一只普通的猫咪,他显然不该口吐人言,就更谈不上说服唐意,最终只能委屈地又喵了几声,闷闷盘成一团,用后脑勺对着青年,以此表示抗议。
后排谢庭的表情有些微妙。
自清醒以来,他已经不知听到了多少遍这样的“对话”,尤其是那声声喵叫所蕴含的哀怨,连他这样五大三粗的男人都觉得可怜。
他想了想,忍不住说道:“其实你的猫也不怎么胖,它还小,正在长身体……”
阿冻顿时抬头,圆溜溜的猫瞳之中流露出无比赞同的灼灼精光,就差要给谢庭竖个大拇指。
——说得好!
唐意察觉到小家伙的视线,那样子仿佛是找到了同盟战友,他的嘴角抽了抽,忽然刹住了车。
阿冻:?
谢庭:?
谢庭以为发生了什么状况,却听唐意对小猫咪说道:“你站起来。”
阿冻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
唐意:“跳一下。”
阿冻也没多想,随意蹦了一下。
他跃起的动作十分轻盈,与普通的猫咪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就在他着陆的瞬间,越野车竟猛然颤了一颤,仿佛被沉重的岩石砸中。
谢庭:“……”
唐意淡淡道:“你还觉得不胖?”
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但谢庭非常自觉地回答道:“确实有点。”然后就闭上了嘴,再也不发表任何意见。
阿冻:“……”
完全没预料到这位盟友先生才刚站出来不到一分钟就光速退场,他显然有些茫然,不明白为什么。
直到回想起唐意方才让自己做的事情,他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有种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真、真的有那么沉吗!?
他的震惊模样被唐意看在眼里,青年眼里闪过笑意,伸出修长的手掌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不要紧,这样起码不会被大风刮跑。”
阿冻:……并没有被安慰到啊喵!
他垂头丧气地趴在了副驾驶座上,一想到烤肉串炸鸡块小鱼干和许多美食在短期内都要远离自己而去了,便越发感到忧郁。
越野车再次启动起来。
在轻微的颠簸感中,忧郁的小猫很快遁入梦乡,因为梦里什么都有,他甚至无意识伸出舌头,将嘴边的酱汁舔得一干二净,喃喃道:“好吃……”
唐意:“……”
醒着的时候倒是千百般隐藏,睡着了就彻底原形毕露,该说这家伙是心大吗?
后排谢庭也听见了阿冻的梦话,隐约觉得有些耳熟,直到一句“我要牛排”在车内骤然响起,字字铿锵响亮,他才脱口而出的道:“这不是那个什么车载智能吗!?”
唐意眉头一皱:“车载智能?”
谢庭:“是啊,当时你还在外面手撕机甲,有个自称车载智能的声音和我说话。”
唐意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主动和你说话?”
谢庭从唐意的语气里听出了些许不对,在那平静无波之下,似乎有某种气恼隐而不发,还掺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醋劲?
谢庭被自己脑海里浮现的这个词语给吓了一跳。
他觉得自己肯定想错了。
哪怕那个声音不是车载智能,而是唐意的同□□人,也不该因为对方和自己讲了几句就吃醋吧?
话虽如此,他也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唐意的情绪不怎么好,于是只简单嗯了一声就不再开口,以免说多错多,引起对方不快。
殊不知因为他没有解释清楚,导致唐意内心无端产生众多联想。
他想起自己曾不止一次让阿冻说话,小家伙都装模作样硬是不吭声,结果面对陌生人居然主动开口,心情便越发感到烦闷。
这样的情绪没有对阿冻流露出来,又或者说唐意也曾经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阿冻,但后者比较钝感,并没有察觉。
阿冻只是愁苦于自己的伙食,因此抓紧一切可能的机会睡觉,在梦里寻求慰藉。
谢庭则要苦多了。
他全程承受着唐意的冷淡态度,并且与最开始的冷淡不同,而是隐隐透着排斥的冷淡,让他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对方无情抛弃在污染物徘徊的荒原山野。
实际上唐意也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
甚至于当这种念头在脑海里浮现时,就如同疯狂生长的枝叶藤蔓,差一点主宰了他的行动。
不过唐意很快冷静下来。
他当然要以任务目标为先,并且出现这种反常的情绪起伏,也需要他去深入思考原因。
而越思考,唐意的心情就变得越怪异。
他发现自己居然是在嫉妒。
*****
直到抵达夜岚城,越野车内的古怪气氛才终于有所缓解。
卫兵远远瞧见,提前打开城门让唐意通行,甚至不敢多问一句。
这消息传到了维克多耳边,银发男子的脸孔因生气而扭曲,用没有伤到的那条腿把屋子里的装饰盆栽通通踹倒,恶狠狠道:“他怎么没有死在外面!?”
其他一些高层管理者——诸如徐媛和贝恩——则相对平静许多。
他们和唐意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刻的仇怨,并且也都已听说,唐意这次回来只是短暂停留,很快就会永远离开。
越野车最终停在了最高长官的办公处。
刘正严查看了记录仪里的坐标数据,对谢庭说道:“我们打算在不久后派出一支探索队伍,你能成为我们的向导吗?我们会负责替你治疗伤势,也将给你提供住处。”
谢庭没有拒绝的理由,实际上唐意救了他的性命,他本来就答应过成为向导。
他只是看了唐意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刘正严:“有话不妨直说。”
谢庭低声问道:“我是和别人同住吗?”
刘正严:“不是,我们有接待客人专用的公寓。”
谢庭暗地里松了口气,不用和唐意住在一块儿,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虽然在进城以后,那种诡异的冷淡感似乎有所减退,但可能是此前的旅程造成了阴影,他只要一想到与唐意同行就感到浑身不自在,确实需要点时间进行调整。
刘正严让人把谢庭送去休息,办公室内就只剩下了他自己与唐意。
“你对谢庭做了什么?”刘正严问。
唐意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刘正严:“他看起来有点怕你。”
唐意并没有过多在意谢庭的情绪,对他而言,这一路上就是运送了个货品。
“可能是胆子小,受到了惊吓。”他顿了顿,说道,“离开阿尔多不久,我们遇到了库来西……还有贝塔。”
刘正严神色一凛:“怎么回事?”
唐意把情况用三言两语简要同他说了,当然有许多事情并未提及,比如那段能够诱发他陷入痛苦幻象的音频,以及阿冻将他从幻象中唤醒的能力。
听到唐意说库来西被他一刀封喉,刘正严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片刻后说:“我觉得不一定。”
唐意:“我也这么觉得。”
无论是二十多年前的库来西,还是八年前的库来西,都是很擅长留有后手的角色,而且唐意在离开黑塔之前,也曾听说过诸如机械容器替代人体的项目。
刘正严:“日后还是要小心。”
“我有分寸。”唐意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道,“我已完成约定,你该给我那样东西了。”
刘正严点点头,肃然道:“我由衷感谢您这些年的帮助。”
唐意看了他一眼,神色稍缓:“我也感谢你这些年给我提供的庇护。”
刘正严心头一时百感交集,看起来很想与唐意促膝长谈几百分钟,但后者显然没有这个意思,甚至很快收起温和的眼神,催促道:“东西。”
刘正严:“……你随我来。”
他们驱车前往刘正严的住处,期间刘正严对副驾驶座上那一团毛茸茸的身影感到好奇,问道:“你这猫是从哪里捡回来的?”
唐意:“城门口。”
刘正严:“你们可真有缘。”
唐意唇角泛起一抹笑意:“确实有缘。”
他们又聊了几句,刘正严见气氛正好,提议说:“最近朋友送来了不错的牛肉,今天在我家里吃顿饭吧?”
阿冻听见了“牛肉”二字,耳朵一动,顿时抬起头来,眼里有激动的光芒闪烁。
唐意:“……”
唐意:“可以。”
他正好向刘正严的妻子请教,如果要给猫咪减肥,该怎么从饮食上限制。
听见这个请求的刘妻很是诧异,她仔细打量小猫几眼,说道:“他好像并不胖……”
阿冻喵了一声,表示赞同。
唐意垂眸看他,凉凉道:“你在桌子上跳一下。”
阿冻:“……”
阿冻立刻原地装死中,决定不再给唐意任何羞辱自己的机会。
*****
但无论如何,阿冻还是尝到了刘妻亲手烹饪的牛肉,觉得很是回味无穷,心情也随之愉快起来,决定不同唐意计较。
唐意从刘正严手里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便不再久留,一人一猫回到了位于基地偏僻角落的二层小楼。
这里一如既往寂静荒凉,也许有胆大的孩子曾经跑来玩闹,但是在唐意回来的消息传遍整个基地以后,那些家长就已经火急火燎把他们喊回去了。
阿冻躺在唐意怀里,心满意足地甩着尾巴,有些昏昏欲睡。直到后者开门的瞬间,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炸毛——
然而已经晚了。
距离入口不到两米的地方,一只戴着圆环的小猫就跟门神似的蹲坐在那里,直勾勾盯着他们。
小猫与阿冻长得一模一样。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那是他用身体一部分捏成的分身……结果现在居然被唐意迎面撞见!!!
阿冻整只猫都不好了。
他差点给忘了,自己当初是把阿冻留下了的。
后来小家伙悄悄跟上了他的车,而他查看监控的时候,见到的是屋里的正常景象,就仿佛圆环还好好戴在猫咪的脖子上……
所以这就是那个替身?
唐意挑了挑眉。
在见识过阿冻的另一种姿态以后,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惊奇了,那种没有固定形状的流动之物,看起来就像是能够随意切分并塑形的样子,变出一个自己再正常不过。
只不过因为这短暂的回忆,他又不可避免想起了车载智能那茬子事儿,眼神倏然一沉。
沉默数秒,他突然转变脸色,用惊愕的语气喊道:“阿冻?怎么会有两个你?”
阿冻:“……”
阿冻:好问题,但你确定要问一只猫?
唐意低头看向自己怀里,小家伙也扭头望向他,大睁的眼睛里写满了茫然,就仿佛当真完全不知情。
唐意:“定位器在他身上,难道他才是我的宠物,你其实是偶然钻进车里的流浪猫?”
阿冻歪着脑袋,像是没听懂。
“如果不是,你可以解释。”唐意顿了顿,意有所指道,“我经历过很多事情,就算小猫口吐人言,也不会觉得惊讶。”
阿冻却立刻警惕起来,脑子里根深蒂固的猫设,让他下意识认为这很可能是某种试探的手段。
他用脑袋蹭了蹭唐意的胳膊,软软喵了一声,试图萌混过关。
唐意冷眼旁观。
很好,都到这地步了还是不肯对我说话,和陌生人倒是聊得挺欢快。
这样想的时候,他完全没意识到当中其实有不少脑补的成分——譬如阿冻压根没有谢庭聊得有多愉快,当时甚至为了不被谢庭发现自己能说话,才会伪装成车载智能。
唐意只是觉得心头有种怪异的郁结,挥之不去,又好像无处宣泄。
“看来你是默认了。”他的语气骤然冷淡下来,“抱歉,我家很穷,养不起两只猫。”
随着话音落下,他便转身将阿冻抱出了屋门,俯身放置在石头台阶上。
然后关上了门。
阿冻:……喵!??
阿冻风中凌乱,未曾设想过会是这样的展开。
他坐不住了,在门口来回走着,心想难道唐意真以为屋子里的那个才是他?
也对,毕竟定位器是戴在了分身脖子上,而且那家伙还老老实实待在屋里……
阿冻越想越后悔,他就该在唐意开门的瞬间,让分身用最快速度从眼前消失,不给好心人反应的机会。
结果现在屋里没一处门窗开着,缝隙虽然有,但不变形就钻不过去,变了形又会被监控发现。
他一时犯了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随着夜色渐深,外头越发寒风萧瑟,这具拟态成猫咪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打起颤来。
阿冻能够共享分身的感受,屋里头确实暖和,而且沙发上还有毛毯,但是这点暖意没办法覆盖本体的寒冷。
他叹了口气,决定先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的地方变回别的形态,那样就不冷了。
先将就着度过一晚,再考虑怎么办吧。
话说回来,几天前遭遇变态礼服男的时候,他曾经咬了对方一口,虽然最后吐了出来,但还是不可避免吞咽了一点血肉。
这说不定可以帮他稳定维持人形,那他就能以正常人的身份在夜岚城生活下去,不用再麻烦唐意了。
阿冻边想边跳下台阶。
就在这时,后头传来吱呀一声响,橘黄色的温暖光芒洒落在他前进的路上。
阿冻愣了愣,还没回头就已经四脚腾空,落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之中。
“你要去哪里?”脑袋上方传来略显低沉的清冷男声,话音隐隐有些不稳,似乎压抑着某种复杂而汹涌的情绪。
阿冻:“喵?”
唐意却沉默了,径直将他带回了屋内。
随着房门关闭,所有冷风都被阻挡在外,阿冻感觉到身体在开始回暖,发出一声舒服的喵叫,软趴趴躺在唐意臂膀之间。
他将刚才所想的事情通通都抛到了脑后,很快开始打起了瞌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过去几天跟着唐意舟车劳顿,睡觉都是趴在座位上,显然没有柔软的沙发或者被窝舒服。
唐意双手将阿冻举起,与他四目相对。
阿冻强打起精神:“喵?”
唐意的眼神暗色翻涌,竟隐隐有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阿冻用迷迷糊糊的脑子思考,没想明白他说的动静是什么,反而越发犯困,连眼皮都耷拉下来。
唐意:“……”
唐意脸上的表情连着变化了好几回。
先前在屋里的时候,他一直在等着阿冻大声叫喊又或者用爪子扒门,给他的冲动行为一个下台阶的机会,结果到了最后,他却猛然想起阿冻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咪。
他急忙赶过去开门,正好见到对方将要离开的身影。
唐意心里骤然一紧。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他大阔步追上去,将阿冻揽入怀中。
仿佛填补了某种无形的空缺,烦躁的心境重新变得安稳下来,然而还没安稳多久,当唐意看见阿冻一副仿佛不当回事的闲逸,居然进屋就开始打盹儿的时候,他又产生了某种莫名的气恼。
对于唐意来说,这样纠结的心情变化相当罕见,甚至让他感到一丝无措。
但阿冻显然毫无所觉,他用肉乎乎的爪子拍了拍唐意的手背,示意对方将自己放下。
然后他就自顾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四仰八叉躺下了。
唐意直勾勾盯着那个若无其事睡去的身影,片刻后终于放弃,露出一抹略带自嘲的无奈表情,心想自己跟这家伙较什么劲?
他抱起了阿冻,看向另一只同样睡相的小猫,想了想,也一同抱了起来,送到二楼的卧室休息。
打量着两小只软成一滩的模样,唐意的眼神柔和不少,心情也已经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