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午先前没以这样的姿势在人群里出没过,再加上身边还有主人在,因而比平时还要紧张不安,柳栐言看他一直左右戒备,便将那人往自己身边又牵了一牵
“放松些,出来玩呢。”
“可是,主人...”
“放松。”
那人便噤了声,柳栐言回忆着自己幼年时常吃的东西有哪些,想来想去,最后牵着那人买了支糖葫芦回来
“吃过这个没?”
柳承午仰头瞧着那串东西摇了摇头,柳栐言就折一颗下来喂他,那人不知所措地后退半步,见周旋不过,只得小心地咬了半边接过去,再整颗含进嘴里
裹在外头的红糖慢慢化开来,柳承午低头含着,不一会就全是甜味,而含着含着将糖吃完了,里头圆滚滚的一颗不知是什么,试探着咬下去,却是一个激灵的酸
柳栐言先前看他尝的认真,就兀自去找周围有什么稀奇东西,结果忽的攥在掌心里的手极轻的缩了一下,他低头去看,就见那人困惑似得用力拧着眉,随后想到原因,便忍不住要笑
“怎么,把糖含完了才吃山楂?”
柳承午有些茫然,突如其来的果酸惹的变小后的身子控制不住的透了些泪水出来,映在光里湿漉漉的一片,柳栐言便摸了摸他的脑袋
“嫌酸就吐了,下一颗合着糖一起吃。”
那人却不肯把果子吐出来,只含在嘴里小心的咬开果肉,一点一点的吃下去,倒让柳栐言觉得有些意外
“好吃?”
那人顿了顿,低着头轻声应了句
“...主人给的...”
实在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柳栐言心里被填了什么似得又满又软,便抑制不住的想要笑,好半晌才牵了那人继续往前走
“记得把籽吐出来。”
“是,主人。”
第16章
等这一大早的折腾好不容易安抚结束,柳栐言便连补眠念头的零角都捡不起来了,干脆将那人收拾好了赶到屋外,再搬只矮椅跟药筐子到白兰树底下,让他坐在那用小剪把里头的干燥药材裁成差不多的长段,自己则绕到后边一处离木屋有段距离的空地上去。
说是空地也不恰当,这里被特意清了块地方出来,种上了株柳栐言从未见过的树木,原主对亲手采摘药材没太大执念,这山里寻得到的就记下品类,寻不到的就去山外头购,哪怕是再稀少的东西也能顺着些消息弄到手,因而会像这样费着心思开一片地方来种上棵树,也算是奇事一件。
其实这株长着挺高的嫩绿绿的植物,还真算不上稀罕,虽说是枝花果都能入药,但在这世间也找得到许多有相似药性的,要说原主执意在这栽一株的原因,大概是看中了这树对温度潮气要求极严苛的性质,想琢磨着把这只能长在南临国的树木在这也养好了。
而从柳栐言从原主那继下来的记忆来看,这树已种下去了十五六年,虽能正常拔高正常发芽,但总是惊蛰过了才开花,第一响惊雷醒春了就掉落,前后开不过五日,根本结不出果来,有点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味道。
没想到柳栐延一点一点养了十多年,到了今年倒刚好调出了平衡,满枝的花将谢不谢的,在尾端微微显出果实的圆润模样来,柳栐言伸手折去几处无用的枝条,正犹豫着今年要不要改了原主的习惯留下来照顾这些果子长成,忽然却从来时的方向上觉出了某种牵引。
其实柳栐言在柳承午身上,是真的试过药的。
在原主的知识里有这样一件东西,从刚开始就让柳栐言十分在意,取的名字也很是浅显易懂,叫做问迹,听着便知是用来追踪包括人在内的活物的,这问迹由原主师父配置出来,分为问药与迹药两味,被施了迹药的人只要身上受了伤渗出丁点血迹来,先前合着已施迹药者的血来服下问药的一方就能察出他的方向位置,离得近是没什么用,出了一定距离后倒是离的越远越明显。
这两味药在一个人身上只能分别施一次,而原主幼时也被他师父拿来试过迹药,相应的问药则用在师父大人细心养起来的一只鹰上边,试药的结果成功是成功,只是那只鹰被他主人宠的顽劣,有时柳栐延采药弄伤了手就赶着飞过去扑腾,气势汹汹地试图落到他头上去,反反复复不胜其扰,最后尚幼的原主实在沉不住气了,趁着师父不在制住剪光了它翅上的羽,自此那鸟是乖顺了许多,也不敢再凑到原主跟前嘚瑟,只是害他师父心疼了小半个月,连煎药时都唉声叹气的。
柳栐言会对这个在意,自然不是因着那半秃了的鹰或恨铁不成钢的师父,只是原主师父对这药的说辞着实奇怪,说是冥冥之中当有一方指引,若说是气味痕迹柳栐言还能理解,可这种类似感应的说法,就实在不符合世间该有的道理了。
可他现在连灵魂交换都试过一次,这种听起来挺邪乎的东西,还真没办法一棍子打死,便决定亲身试试这指引该是什么感觉,反正这药即使施下了,他也晓得解开的方法,因而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要说柳栐言在落雨的那几日闲着没事念起了,就按印象配了问药跟迹药出来,只是给那人喂下迹药之后,他又想起这玩意得离远了才行,可这春雨不停的,实在提不起让那人跑到山里去候着的念头,便把这事先压了下来,没成想他还一时没记起这茬,那人倒敢给他弄出伤来。
柳栐言没再摆弄那棵原主极在意的植物,回到住处边上去寻那人,白兰树下的木椅跟药筐还好好地立着,只是被要求坐在那的人却不见了,柳栐言顺出山的方向看过去,忍不住皱眉。
亲身经历过之后,他是真的要对原主师父弄出来的这样东西表示一下惊讶了,虽是什么端倪都看不见,但他确实知道那人正速度极快地朝他看过去的方向离开,而这相应的问药迹药既能出现连系,光靠那人身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的伤怕是做不到的。
只是逃开的速度快又有什么用,柳栐言站在那眯了眯眼睛,抵了两根指在嘴边极长地吹出一声口哨来,啸声在半空高昂而锐利地响着,没过多久便从林中飞过来一只黑色的鹰。
这原主师父驯出来又放野在山里的,到底没有忘记听从呼唤,盘旋几圈后就利落地降在柳栐言一边肩上,原主身为医仙,让人动弹不得的东西配出来过不少,他寻了只小瓷瓶装好的药粉,拔了盖让那鹰抓住,遥遥指着柳承午的方向伸出手。
“朝这个位置,一路撒过去。”
黑鹰通人性,听了命令就猛地展翅向那飞去,离弦的箭一样,转瞬就没了踪影。
习武再厉害也抗不过去的药粉细细地散在空气里,不说柳栐言站的是上风,便是不小心吸入了一些,原主自己配的东西哪里还能没个解物,因而跟在后面慢慢的走,只是到底有些动了气。
也不知是哪方来的这么不长眼,还敢从他这里劫人。
在深山里疾驰,到底比不上在半空中毫无阻碍飞行过去,更何况风向利己,那药末混进风中随之带去,处在下风的又哪里躲得过。
因而等柳栐言不紧不慢地行到目的地时,胆敢截人的已全倒在地上无法动弹,而处在其间的柳承午也没能幸免,在一片黑色里显出个略突兀的黛蓝。
柳栐言踱过去捏了他的手腕,见那人内里并没遭太大损伤,只浑身上下落了不少血色,虽伤口不浅,可又都大致处理过了,用布条细细缠了一遍。他挑挑眉,也不知是原主自身聪慧还是怎的,仅瞧着这些就摸出了个大概,不由扭头去瞧旁边那几个连话都没办法说的,
“你们莫不是来寻医术高明的柳先生的?”
自然没得回话,柳栐言也不在意,扫了一圈挑出个看着像是领队的,走到他面前高高俯视,
“也不知你们家主子是哪方神圣,求医还敢绑回去医的,就不怕我心里不平,施药毒死?”
被问话的那个虽姿势不顺,但仍凛着眼和柳栐言对视,估摸着是意识到自己弄错了人,无感情的眼睛疑惑闪烁了一下,才又变得冰冷冷的,像匹被擒的孤狼。
要不是现在连手指都动不了,怕是直接咬舌自尽了,柳栐言有些感叹,虽不知这背后下命令的有何凶症,连四处欠有人情的柳神医都敢冒失动粗,只是人没劫回去,躺着的这五个便算是坏了任务,回去后能不能活命都说不准。
作者有话说:
添个端午小剧场(←虽然已经不在端午里了...)
阿九 :“端午安康哦承午w”
柳承午 :“您,您安康。”
阿九 :“说到端午,承午你是什么派的呢?”
柳承午 :“...是?”
阿九 :“肉粽和甜粽,你会选哪个?”
柳承午 :“属下听主人的。”
阿九 :“......不该是这样的答案吧喂!?”
柳栐言 :“嗯,那选粽叶吧。”
柳承午 :“是。”
阿九 :“......”
柳栐言 :“.........”
柳栐言 :“...好吧我开玩笑的别真的吃!”
第17章
柳栐言向来分得清责任在谁,不过是领了任务被派出来,还不至于让他迁怒到丢掉性命的程度,何况看起来同是暗卫杀手,这五人联手对付柳承午一个,还个个身上带伤沾血,看起来比那人都要狼狈上几分,想来下的命令里该有一句不得重伤好生带回,也算缓了他不少怒气,
“你回去和你主子说,想要求医就亲自来,出了这山没得商量,试图强掳的歉礼就拿在这的五人抵,一日十鞭,三日后自行来此验刑,验完就不必再回去了。”
他寻思半天才开了这条件,除了留他们不死之外自是有所用处,说完也不再管那几个,重新回到柳承午身边淡淡看着,既有原主师父的衣物,柳栐言也就不让柳承午用内力弄干自己的那件,只晾晒起来,再每日从师父那换着色的挑一件出来让他试,算是提前挑一下哪些颜色穿着看起来顺眼。
哪知道这都能添出麻烦,不过原主扬名于世这十几年来,身边从来一个人都没有,因此会把单独坐在那切药的柳承午当成是他确实无可厚非,只是交手时那几人大概觉出了些什么,便在制住动作后按着对付暗卫的法子堵了东西进去防他自裁。
柳栐言替他除了口里的物件后也不说话,只安静地蹲在那看,柳承午却是没力气说话,用了全力也只模糊地唔了一声,而主人的沉默更使他不安起来,一下子眼里就全是慌张。
柳栐言心里那点火气还没散全,看到这更是刻意想要使坏,慢悠悠地拿手去摸那人的头,一下一下极温柔地顺着,却令柳承午愈发害怕,
“不过一会没看着就弄出事来,你可真有能耐。”
说着又偏了偏头冲他露出笑,看着像是嘲弄,
“你说,这么没用的侍卫,我还要不要了?”
柳承午彻底慌了,挣扎着要有所动作,却又比不过药劲,只一会就把自己弄得气息不稳,再加上看着他的眼里满是哀求,瞧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这人欺负起来...果然有趣的紧。
柳栐言只觉得心里涨涨痒痒的,本被弄得气闷的心情一下就畅快起来,手下的力道便加重了不少,打散那人顾忌似得用力揉了一把,才去拉他的手臂。
他先前就是蹲姿,将那人的手横过自己肩膀上方的同时转过身去,转瞬就把人弄到了自己背上,柳承午大概没想到这么一茬,明明提不上力气的身子却让柳栐言觉出僵硬的意思,笑意不免更深,往上掂了一掂站直起来,慢慢往回去的方向走,
“伤口疼不疼?”
柳栐言漫不经心的问着,那人被他背了一小段距离才有些放松下来,将脑袋的重量搁在主人肩膀上,些微被弄乱的碎发蹭着他的脖颈,从末梢堪堪露了点安心,
“主唔......”
听到发问,柳承午再次挣扎着要囔出回话,只是药效到底厉害,一句主人都没办法说全,柳栐言却听出了意思,也不问说怎么,仅笑着应了一声嗯。
林子里有一种令人踏实的宁静,柳栐言踩在那些熬了一冬寒意又被春雨反复浸湿的木枝碎叶上,自然也弄不出什么大的声响,听起来细细碎碎的,与山野的氛围融为一体。
他行走在里头,再加上耳畔那人缓和下来的浅薄呼吸,每一步都莫名有些轻快愉悦,而柳承午虽比他要高上一些,背起来却也不算沉,柳栐言走了半道没觉出多少累,就有些闲着无趣的感觉了,他将前头垂斜下来挡道的枝条伸手拂了,边懒懒冲背上那人开口,
“你可知自己中的什么?”
此时药效未过,柳栐言用余光撇了一眼过去,果然迎见对方因无法回话显得焦急的模样,不由暗暗失笑,自个儿接着往下念叨,从名字效用再到原料用量,从头到尾仔细的顺了一遍。
柳承午本惴惴不安,忽听主人与前几日一般同他讲解药理,忙沉下心去默记,一点都不敢背岔过去,只是等这一遍过完,柳栐言却不轻易放他,又品着笑的问他是否都记下了。
饶是柳承午也觉出主人是在故意为难他,可主人的话便是刁难也不能反抗,他自知没法说出清楚的句子,只得卯足了劲想要点头,最后却只小幅度挪动了几分,倒像是在主人肩上蹭了蹭。
柳栐言心里忽的就软了,忍不住想去抚摸那人的头发,碍着背人的姿势腾不出手来,便在脑子里记上一笔,准备留到下次再说,柳承午不知道主人想了些什么,只是担心会再来个复述一遍的命令,好在没等多久又听主人从方才说出的药材里挑出几味他没接触过的出来,一味一味的说生长习性与作用药性。
柳承午在这方面其实并无太多天赋,最多只能算超乎常人的勤垦努力,记下了的是定不会忘,但首先要给时间让他去记,因而柳栐言这一番粗处相似细处相异的讲解说下来,他已有些记混弄乱,不免显得慌张,还未想好如何在不能动的情况下请罪,却被突然往上施力一带,原先滑下去一些的身子就重新稳稳当当的回到最妥帖的位置上去,柳栐言明白他一次能记下多少,便笑着逗他,
“记不住的地方过后再来问,我还为这个罚过你不成?”
柳栐言自己说了一路的话,竟也心情大好,回到住处后将人安置在软塌上,再检查了一遍那人身上的伤确实都处理妥当,这才先寻了几瓶毒物放着做防备,再把那竹筐拉过来,继续早上没做多少的工作,柳承午在一边干看着,又慌又急,被轻飘飘的瞪了一眼,只得安分躺着。
主人说的药理他虽没记全,但身中的这毒的特性却记下了,半个时辰便自动解开,但其间若有旁人试图用内力或药物去解,反而会出问题,因此现在除了等时间过去,他还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柳栐言坐那心不在焉的切药,也不知过了多久,身旁那人才暗哑的喊了一声主人,许是身上还未恢复太多力气,翻身下榻的动作都在抖,最后干脆借着下落的力跌在地上,直直跪俯下去,
“属下无能...请主人责罚。”
柳栐言看他跪着,觉得择日不如撞日,记在账上的一个说不准就忘了,就伸手摸了摸那人的脑袋再让他起身,柳承午本敛住气息等罚,突然得个安抚似得,一时也是茫然,就着主人借的力站起来后仍是懵的,直被敲了一下在额上才回过神来,
“这早饭被误过去了,午饭也准备不吃?”
柳承午吓了一跳,慌慌然就要请退去灶房里弄吃食,却被人一把扯住,说是要跟着一起去,
“...主人?”
“你现在这样子,就不怕手抖把盐全撒下去?”
“承午定会注意。”
“注什么意,你在旁指导着,我来弄,”
说完见他面色犹豫,不容置疑地反问了一句,那人才听话的低下头去,
“...是。”
第18章
柳承午会觉得犹豫,自然不是怕主人做出来的东西不合口味,只是要让他什么都不做的站在一旁看主人动手,光是想就觉得忐忑不安极了。
然而柳栐言似乎总有办法让他更加惶恐,柳承午僵坐在一张竹椅上,而他的主人正在案板前研究...怎么流顺的把菜切成片。柳承午攥了攥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的手,里头已隐约透了点虚汗,
“...主人。”
“闭嘴,要是敢给我擅自起来,打断你的腿。”
柳栐言头也不抬,等研究够了,这才以令人胆颤的姿势捏着刀脊,哗的横切了一刀下去,柳承午惊的连额上都渗出汗来,
“主...主人,您往后握点,”
“怕什么,还能切到自己不成?”
柳承午没敢回话,只紧张的盯着他切菜的手看,起初至少还是慢的,一下一下谨慎的比划下去,但到后来估摸着是尝出了点意思,下手的速度竟开始变快起来,看的他整颗心都悬着打颤,等好不容易看到主人切完并放下那柄利器,柳承午背上的衣料已堪堪透了一片,风吹过去就是一阵凉。
柳栐言捏了一片起来,虽然到后来是挺有那么点架势,但其实切出来的东西仍是薄厚不一到令人惋惜的程度的,他翻着看了一会就扔回去,笑着去唬那人,
“是不是觉得比不上你的刀工?”
“承午不敢...”
你要是敢,那还得了?柳栐言腹谤一句,接着往锅里添油,还没多久就把菜往里倒进去,那时油还未热,夹着水的菜滑进去没一点动静,软趴趴的闷着。
柳栐言看着觉得不对,就又捞出来重新过水倒油,而主人乐意这样做,柳承午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这次直等到油被弄得沸热了起来,他的主人却从高处把东西猛地一下倾倒下去,骇的他如同耳边惊炸起一声雷。
没滤干的水碰入滚油后嘶的蹦跳起来,柳栐言还没来得及后撤,眼前却蓦地晃现出一个身影,那人举了手臂侧挡着,结结实实地把溅起的油滴全阻了下来,边速度极快地把盖压下去。
柳栐言愣了一愣,等反应过来,忙撩了他的袖子检查,所幸有衣物做一层防护,倒也没伤着什么,但见柳承午一副方才所为实属应当的样子,又不免生起躁怒之意,
“你是傻吗,只想得到这种法子?”
那人只低着头,柳栐言越看越窝火,凭着怒气就踢了一脚在他腿上。
“没听见我说敢擅起就打断你的腿?”
柳承午却顺势跪下了,浑身上下都是任人责罚的意思,柳栐言正在气头上,干脆踩在那人腿节处,虽未用什么力,却也让人兀自寒颤了一瞬,
“你说,你这腿还要不要了?”
柳承午闻言抬起头来,只触了下柳栐言含怒的眼睛就又极快的垂下去,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
“...属下任凭主人处置。”
柳栐言自认不是什么敏锐之人,却从这照常的顺从里听出了点不一样的情绪,他迟疑地想了想,还是收了踩在上头的脚回来,
“怎么,还委屈呢?”
那人这次闷不下去了,吓了一大跳的仰起视线,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惊吓惶恐,
“属下不敢。”
竟是连他本人都没意识到先前泄出来的那点失落,可就算没意识到,那微小的依赖也是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柳栐言还真狠不下心去打坏它。何况那一句本就是气话,哪里会真的动手?可又一时找不到台阶下,只得僵持在那,直到...锅里的菜冒出焦味。
一阵手忙脚乱后,那锅煮坏了的东西自然是上不了桌,明白自己实在没这方面能力的柳栐言也不再坚持,坐在那看柳承午重新弄,那人虽仍没完全恢复力气,却也足以应对,倒显得之前的事全是多此一举。
柳栐言没再说罚他的事,柳承午虽欲言又止,但到底不敢再擅自提及,而两人吃过了饭也没见那五个人倒回来偷袭第二次,想来是回去复命了,柳栐言就不再揣着那几瓶毒,只按原定计划的让人喝药,喝一次就诊一次脉,到了夜间再施一次针。
只是不请自来的客人却是大半夜到的。
柳栐言醒来时尚不知何故,只觉得屋外一阵风雨将至的压抑气氛,便推了门出去看,却见柳承午已不知何时的戒备在了门口,而离他一段距离的院里站了个人,着的深色的衣物,在夜色里泛着泠然之气。
女子见柳栐言出来,便往前行了一步,她怀里抱了个穿嫩黄衣裙的女孩,却无知无觉地闭着眼,似是睡的正沉,
“柳栐延柳先生?”
柳栐言对夜里来客有些疑惑,只是没显在面上,听了这句问就点点头,女子似松了口气,将最后那点距离走尽了,在离柳承午三步的位置停下来,毫不避让的直视着柳栐言的眼睛,
“四合殿极阁阁主江卿,有事相求。”
苍苍沃土,天下三分,其名为北泱,东琅和南临。
三国之间自古传下定律,相互之间不犯侵,不动兵,若有违背,则其余二国以多制一,百千年来竟相安无事。
原主所居的这座山,便落在东琅国的岐州之中。
只是闲云野鹤总是更归向于江湖,而江湖从来不属于朝廷的势力之内,是以柳栐言与这东琅,除了原主牵下的某些隐秘的关联之外,是真没什么所属关系。
而他尚且如此,完全划在武林范围内的四合殿便更是如此,无从约束,自成一派,在江湖中稳稳占了个□□的名头,四合殿徒有殿名,下头分的却是阁,起初创立的人也不知想的什么,阁名皆从系辞里取出来,即极阁,仪阁,象阁和卦阁。
而这极阁,则是四阁之首。
只是天下之人怕是没几个知晓,极阁阁主竟是位女子,还是位...胆敢白天派人来擒柳神医,晚上就独自登门拜访的女子。
柳栐言诊着床上人的脉象,铺开的梨黄裙摆艳嫩嫩的,衬的女孩的脸色愈发苍白虚弱,柳栐言瞧了一会,却颇觉惊奇的抬了抬眼。
虽对旁人的故事并无太多兴趣,但这夜半来打扰的,总是有些在意因果往来,而江卿虽一副泠凉的样子,到底抵不过抱来的那人性命重要,冷着眼开口。
其实也没有什么,竟是和茶楼话本般的,受埋伏中伤后退撤了一路,随后伤势还是重了些,直直翻进这陆家小姐陆朝絮的后家院子里。
按陆朝絮的话说,得亏是个女子,若是看见个壮实男子昏在院子里,又是这般明眼就能觉出不对劲的,定马上知会官兵来押走处理,哪里会瞧着她一身血污的就动了恻隐,自己费着劲的挪进屋子里照顾。
陆朝絮在家里极受宠爱,平日里笑笑闹闹的,那段时日忽的轻易不让人进自己的屋子,家里人也都当她是偷偷对什么小玩意起了兴致不愿人瞧见,就纵着她去了,陆朝絮日日下午往府中医者那跑,说是见了只受伤的雀,要怎么侍弄才能医好,后又按着法子炖了不少参茶药汤灌下去,竟真的起了些作用。
再说这江卿醒时在陌生之地,还未起身,杀意已出,陆朝絮却觉不出什么杀意,只晓得浑身一寒,转头就对上极深的一双眼,吓得往后跳了一跳,可又没真的逃,定在那让江卿盯一会就慢慢靠过来,把手往她额头上放。
江卿以往从不让旁人近身,这次却不知是身上未完全恢复还是怎的,居然让她触了上去,陆朝絮只贴了一会就收回去,看着她一板一眼的,
“别瞪了,你发着热呢。”
俏生生的脸蛋做出这幅样子,说不出的...有模有样,接着又自然的替她将被子掩实了,一点防备都没有,周身都是破绽,显而易见的未习过武,江卿沉默看着,把将出的招式摁下去,微微颔首表示明白,结果女孩就惊讶似得圆睁着眼睛,
“你不会说话?”
“........”
第19章
江卿当然会说话,在得知她是混于江湖里的人后,陆朝絮磨着江卿的时间就更多了,毕竟她一个没出过远门的富家千金,对于浪迹和侠士总是充满好奇,江卿初时不愿多搭理人,被粘的久了也是无法,虽不透露自己的具体身份,但总算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说话,后来两人处的熟了,见她对名门正派很是向往,心中竟抑郁不平起来,连相处几日后温缓下来一些的气息都冷了,
“陆小姐怕是要失望,救了在下这么个歪门□□回来。”
陆朝絮却蓦地凑近过去,离在咫尺的眼瞳滟盈盈的笑,专注的映出她的样子,
“阿卿这个歪门□□,却是好看的紧。”
压出来的冷意一下就散了,江卿叹着气,伸手把她往后推离了一点。
“陆小姐若是位公子,怕是要惹出不少麻烦。”
“怎么?”
“哪有这么对人说话的?”
“事实罢了,”
陆朝絮就笑的愈发诚挚干净,转而用两指去揉她的眉心,
“阿卿好看的很,就是眉眼板的太过肃穆,若是放的柔和一些——”
也不知是故意的玩笑还是怎的,灿朗朗的女孩子眯着眼睛俏声道,
“便是女子也会心生欢喜。”
她所述即为所想,江卿也不放在心上,两人没一会就忘了这话,继续讨论各派的弱点传闻,许是日子过得太过惬意,等注意到时,江卿身上的伤已无什么大碍,陆朝絮得知江卿要动身回四合殿去,虽许了再会的指约,但心中的不舍仍满的快到难过的程度。
想来是从未有过这般相遇的友人,谈起话来又极为投机,陆朝絮如此和自己说明,就掰着数的等江卿回来。
结果却变故突生。
陆家虽富却不贵,某次从旁的地方来游玩的纨绔少爷撞见陆朝絮,见她明艳的如同夏花,一时神迷,竟直接下了婚帖到陆家去。
那位也是个大人物,有权有势的,山一般的威胁压下去,逼的陆父只得咬牙接下,唉声叹气的劝女儿认命。
陆朝絮只是沉默着,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