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巫师仍是一语不发,不知是相信还是不信,他回到门下,放下木梯,随后离开了地下室。
上锁的声音响起,兰斯仍然躺在地上,绑在身上的结实绳索令他无法动弹,他只能闭上双眼,期望睡眠能减轻一些饥饿感。
然而魔药留下的灼烧感却折磨着他,令他不得安息,兰斯只能勉强打起精神,在心中考虑起下次该怎么说动巫师为他提供一些吃的。
哪怕是一口水也好。
可兰斯没想到的是,这个念头刚落下,出口处便再度传来一声“咔哒”声。
木梯滑下,兰斯立刻睁开眼,看了过去。
依然是那道灰扑扑的身影,手里依然拿着先前装魔药的碗,却有白雾从碗中飘起,似乎装着什么别的东西,却不知为何有一股焦味……
巫师将碗放到了兰斯面前。
这一刻,兰斯终于看出碗里是什么东西了,他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眸都不觉间睁大了一些。
那是一团漆黑的、看不出形态的东西,距离一近,那股焦糊般的怪味便愈发清晰,其中似乎还夹杂点呕吐物般古怪的气味。
兰斯不抱任何期望地问道:“这是什么?”
巫师垂头看着他,似乎是有些疑惑的样子。
“食物。”他说。
这是兰斯第一次听到巫师的声音。
沙哑粗涩,似乎曾经受过伤,以至于失去了最初的嗓音,变得粗粝可怕起来。
但却又依稀可以听出。
这是个年岁不大的男巫师。
兰斯没有对巫师的声音做出任何反应,他垂眼盯着碗中不明成分的“食物”,终于下定决心般,低声道:“能稍微为我松绑吗?这样我吃不了。”
巫师:“你会逃。”
兰斯冷静道:“你在我身上下了禁咒,不是吗?我没有任何力量,更没有任何体力,我逃不出去的。”
从醒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了。
巫师没有相信他。
“你会逃。”他冷冷道。
兰斯重重地闭眼,心中漫起一丝无奈:“如果你不愿意为我松绑,那么我该怎么吃呢?”
巫师久久没有回应,似乎正在思考。
忽然,布料摩擦声传来,巫师蹲在了地上。
正在兰斯以为他准备将碗带走之时,下巴却又是一紧,如同过去每一次被巫师掐着下巴喂药般,他就这么被巫师粗暴地打开了嘴,随后,口感粗粝却粘稠、气味焦糊的东西被塞进了他嘴里。
“唔!”无尽的反胃感涌了上来,比魔药还要更加古怪味道充斥着兰斯的口鼻,可一察觉到他想吐出口中食物,巫师便如同喂食魔药般,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强逼着兰斯吞下。
那一刻,就连被大主教用无数禁咒攻击至重伤,都似乎没有吞下巫师的“食物”要来得绝望,甚至有一瞬间,兰斯怀疑自己已经被毒死,就因为他想要食物。
可在漫长的犹如死亡的空白之后,他却又再次睁开了双眼,回到了人间。
入目的是巫师宽大的黑色兜帽,他似乎正在查看自己的情况。
兰斯涣散的金眸渐渐聚焦,他看到巫师抬起手,久不见阳光而显得格外苍白的手指在他脸上沾了一下,这一刻,兰斯才意识到,他竟流泪了。
巫师看着手指上的泪珠,竟是微微掀开兜帽帽檐,白皙尖细的下巴在兰斯眼中一晃而过。
他舔走了手上的泪水。
“咸的,”他说道,“你在哭?”
然而兰斯脱力般靠在墙上,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无力地看着巫师。
巫师低下头,似乎是看向了地上的碗。
随后,细白的手指再次从黑袍中钻出,沾了一点碗中漆黑的“食物”,再次送到嘴边。
这一次,巫师许久没有说话。
兰斯意识到他迷惑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似乎在怀疑他进食时剧烈反抗的动作是否是假装的。
但巫师终究没有询问。
他端起碗,离开了地下室。
巫师的“食物”虽然比魔药还要难以下咽,但吃过之后,兰斯却真的恢复了一些体力。
恢复的这些体力,足以他维持思考能力,甚至能够在每一次即将从墙上滑倒在地上时,奋力将身体再度撑起。
但也仅限于此。
他体内的光明力量受制于巫师的禁咒,仍然一片空虚——如果放在过去,这样的禁咒在投放在兰斯身上的那一瞬间,就会被他体内庞大的光明力量消解,可对于力量枯竭的兰斯而言,这种遏制力量的禁咒却又恰好正中了他的死穴。
可不管怎么说,只要有所恢复,至少就不算是坏事,兰斯沉下心,静静等待巫师下一次回到地下室。
然而下一次巫师回到地下室,却为兰斯带来了有具体形状的食物。
那是一条冷硬的黑面包。
就着巫师的手,兰斯艰难地将黑面包咬下,如同咀嚼石头般用牙齿将黑面包切割成足以吞咽的小块,最后再吞下,黑面包坚硬的质地刮过圣子殿下常年只吃精细食物的喉咙,带来撕裂感,但如今的兰斯却无法再像过去一样挑剔,这总比巫师那有着地狱风味的漆黑食物要来得好下口一些。
做完这一切,巫师又开始熬煮起了魔药。
被巫师“食物”折磨过之后,兰斯已渐渐开始觉得,那些魔药并不算什么了,他竟能冷静地盯着巫师往锅中倒入各种匪夷所思的东西,甚至是活的青蛙,还试图和巫师对话。
可无论是询问名字,还是询问什么,巫师都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他并不存在般。
直至兰斯再次被按着喝下那一碗魔药,还不肯放弃般,“巫师,这样的药,我还要喝多久?”
这一次,巫师竟有了点反应。
然而,兰斯没想到的是,巫师接下来,竟是直接撕开了他身上的衣服。
凉意铺上兰斯白皙的皮肤,他无疑是整个光明神殿都难得的美男子,浑身上下的肌肉形状都优雅完美得惊人,仿佛经过了造物主的精雕细琢,因此有人称他为“神之子”。
可任凭谁都无法想象到,此时他们完美的“神之子”正被重重粗糙的麻绳捆绑着关在地下室,洁白的肌肤上勒出红痕,却无力反抗。
充满了说不出的亵渎意味。
就连兰斯,耳尖都禁不住微微发红起来。
然而巫师落在兰斯身上的苍白的手指,却像是在掂量一块普通的肉块般,只是机械而冰冷地按压,确认了什么之后,他便收了手,说道:“你的身体已经痊愈了。”
不知是为的巫师终于将手指从身上移开,还是为的这一句话,总之兰斯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一些。
然而下一刻,巫师却冷冷道:“明天我会给你换药。”
他的身体已经痊愈了,为什么还要继续服用魔药?
这个巫师,真的打算将他养成吸血鬼的血奴吗?
这个猜测浮现于兰斯脑海之中,不知为何,竟令兰斯有几分不悦。
他刻意忽略这种不悦感,冷静道:“巫师,你不觉得,这样太过繁琐了吗?”
巫师发出一点声音,似乎是疑惑。
兰斯直视巫师,他那双极具迷惑性的金眸定定地盯着巫师:“每天都为我煮魔药,准备食物,而我却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坐着便能享受你的付出……我感到非常惭愧……”
他将自己的现状进行了一定的扭曲,明明是被绑着扔到地上,在他嘴里,却变成了“只需要坐着”,甚至于“感到惭愧”。
巫师没有说话,但也没有离开。
兰斯心中生起一丝希望,低声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够帮上忙,哪怕是最肮脏的工作,我也愿意……甚至我可以为自己煮魔药,再自己亲自喝下……你瞧,你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就能达到目的……”
巫师站起身了。
他漆黑的兜帽口对着兰斯,冷漠的话语从中泄出。
“你会逃。”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巫师昕昕有点那个小便太
这个世界的狗勾一开始还是小天使萨摩耶来着,但在坏巫师的欺负下,会发生一点点点点变化(宇宙)
所谓说,便太是不会消失的,会转移,会同化,还会加强,嘿嘿
巫师:你会逃。
兰斯(虚假):不,我怎么会逃呢?
后来……
巫师在地下室停留的时间变久了。
地下室有一墙的书架, 似乎放着的是各种黑暗魔咒与魔药的书籍,更多时候,巫师会顺着梯子爬到对应的书柜, 坐在木梯上,一言不发地翻看那些厚重的书,安静得像一道影子,随后才抱着手里的书,到魔药锅边制作新的魔药。
他似乎并不是非常熟悉书柜里的书籍。
兰斯心想。
可某些瞬间, 兰斯竟有些庆幸起这一点来,若是巫师对书中的内容了如指掌, 也就必然不会在地下室里停留那么久——有另外一人陪他待在地下室, 总比孤身一人来得好,哪怕那个人正是将他关在这里的罪魁祸首。
然而,恰恰也是对魔药的不熟悉, 巫师制作魔药的次数变多了。
很多时候, 做完魔药之后,巫师双手撑在锅沿往里看, 许久没有动弹,这时候,兰斯便可得知, 魔药失败了。
因为接下来, 巫师会慢慢爬下锅边的木梯, 两手齐用,艰难地抱起几乎比他大的魔药锅, 一点一点挪到墙边, 连人带锅, 仿佛绊倒一般倒在墙角, 将锅里乌黑的东西倒出,最后再蜗牛般慢吞吞地搬着锅回到地下室中央,重新熬制魔药。
然而魔药的原材料是有限的,总会有用完的那一刻。
巫师怀里还抱着那本魔药书,蹲在地上渐少的瓶瓶罐罐边,仿佛碰到什么令他为难的问题般,在地上摸索寻找材料的手顿住了动作。
那副模样,竟有种小动物的可怜感。
哪怕是心知巫师本质的兰斯,此时也压抑不住怜爱弱小的本能,忍不住询问道:“怎么了?”
然而,就如同过去无数次般,巫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但他终于有了点动静,却是将书随手扔在了地上,接着走到地下室出口下方,拉下木梯,离开了地下室。
整间地下室再次陷入无尽的寂静之中。
兰斯吁出一口浊气,压下心底莫名的失落感,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静静等待巫师回来。
他稍微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身上的麻绳与粗糙的黑袍擦过他的皮肤,然而圣子强大的自愈能力却使得他的身体很快便适应了这种刺痛的感觉,甚至于,此时此刻,兰斯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伤痕。
然而,此时兰斯唯一的问题,便在于他满是脏污的身体——之前巫师为了查看他的身体恢复状况,撕开了他满是血污的圣袍,后来又在他的再三请求之下,给了他一件黑袍蔽体,但圣袍的碎片仍然贴在兰斯身上,更甚之,由于圣子的躯体能自动排出体内脏污,以至于兰斯自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肮脏了,有时巫师为他喂药,他都会担忧起,巫师会不会闻到他身上的异味……
但这些问题,平时兰斯还能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克服,然而在巫师离去的寂静地下室里,却显得难以接受起来,兰斯只能紧闭双目,试图用冥想驱开这些杂念。
伤势痊愈了之后,他的光明力量也在一点一滴回归,哪怕在巫师禁咒的作用之下放慢了许多,但也聊胜于无,兰斯俊美的容颜在冥想之中渐渐平静,在昏暗的地下室中,他周身泛起圣洁的微光,正是光明之力回复的象征。
许久,他终于睁开了双眼。
然而,巫师仍未归来。
一丝担忧涌上兰斯心头,这一次,巫师离开的时间,似乎过于漫长了……
那些魔药的原材料,似乎都要到危机重重的黑暗森林中采摘,巫师的确是黑暗巫师,可黑暗森林里的那些魔兽,可不管闯入者到底是谁,兰斯脑海中不可控地浮现出巫师在魔兽利爪下四分五裂的惨状,心头渐渐发沉。
可意识到自己在担心的竟是将自己关在地下室的黑暗巫师时,兰斯却又忍不住自嘲地低笑一声。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淌,饥饿感提示兰斯,自上次巫师回到地下室,已经过去了一天时,焦躁感终是再也压抑不住,在兰斯冷静的脑海中弥散,以至于他竟开始使劲,试图挣脱开身上的麻绳。
这一刻,兰斯身上的麻绳近乎勒进肉里,就连他的白皙脸庞都为此涨红了。
然而,紧缚在他手腕上的麻绳竟是就此崩裂了!
就连兰斯本人,也没能想到这一点,眉眼间闪过怔忪之色,可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他立刻就要拆下身上折磨了自己许久的绳索,准备查探离开地下室的办法。
离开地下室后,他当然会去救巫师,却不准备再回到这间地下室了……
忽然,熟悉的开锁声从头顶响起。
兰斯的动作顿时顿住了。
“你为啥在上头待那么久?”系统一边磕爆米花,一边无聊地询问明昕。
明昕用力拖着一麻袋的东西,爬到地下室,一边在脑海中回答:“休息。”
在外头奔波了一天,当然需要休息了。
受人设影响,明昕的话好像少了一些,系统便无聊地看来看去,忽然大叫一声:“你看,主角攻姿势好像变了!”
明昕连看都没看,一落到地面,就把木梯收起来了,他透过厚重的兜帽看向兰斯,金发青年仍然背着手坐在地上,只是原本被紧紧绑在背后的手,竟是分开了一点。
这样细致的差别,也就只有系统能够看出,然而明昕暗自轻笑了一声,没说什么,弯腰在麻袋里翻来翻去,翻出一根黑乎乎的东西,朝着兰斯走去。
兰斯手里还紧紧捏着麻绳的断口,随着巫师一步一步靠近自己,他胸膛中的心脏也跳得越来越快——直至巫师将硬得像木棒的黑面包塞进了他嘴里。
兰斯:“……”
确实,他进食的时间到了,只是刚刚饿过头了,竟一时之间忘记了这一回事。
但巫师并不像过去一样,亲手拿着黑面包喂兰斯,他找了个角度,把长长的黑面包支在地上,另一端对着兰斯的嘴,便起身离开了。
兰斯:“……”
兰斯只能就着这个姿势,一点一点啃咬黑面包,然而黑面包没有固定,没吃几口,便倒在了地上。
兰斯:“……”
这一刻,兰斯才意识到,比饥饿更痛苦的是,食物就在面前,他也具备拿到食物的能力,却始终不能出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食物倒在一步之遥的地上,不能动弹。
然而巫师却只顾着重新准备魔药的材料,甚至没往兰斯这里看一眼。
他重新爬上魔药锅,而兰斯还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黑面包,甚至动了心思,想趁着巫师不注意,将黑面包重新捡起。
可还不等他下定决心,屋里却猛地传来一阵巨响!
兰斯立刻抬起头,却见那道灰扑扑的影子,竟是从魔药锅边摔在了地上。
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考虑什么,等到兰斯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解开身上的绳索,运动起久未活动而格外僵硬的骨骼与肌肉,快步赶到巫师身边。
是受伤了,还是什么?兰斯竟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半跪着将巫师抱入怀中,一手探入巫师宽大的兜帽,去抚摸他的脸。
刚一探入,他就摸到了一手的冷汗,纤长的睫毛刮过他手心,巫师似乎晕过去了,双眼紧闭着。
兰斯脑中几乎一片空白,下意识将体内不多的光明力量汇聚手心,试图治愈巫师——可他又想起来,他的光明力量对于巫师来说,很可能是致命的,于是又立刻收了力量,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慌慌张几乎无法作声。
忽然他终于记起来,应该将巫师唤醒,可他不知道巫师的名字,只能伏在巫师面上,低声唤道:“巫师,巫师!醒醒!别睡!”
不知呼唤了多少声,巫师终于有了点反应。
然而他醒来的第一个动作,却是用力地咬住了兰斯的手指!
伴随着那股疼痛感升上兰斯心头的,竟还有一股莫名的安心感。
他的手指还被巫师咬在齿尖,与冰冷的手指不同,巫师的口内依然是温热的,比常人尖上一些的牙咬合在兰斯指腹上,却没能将咬破皮肤,只是生硬地咬着。
也许是因为什么都没能咬出来,巫师的动作越来越急迫,双手都紧紧地抓着兰斯的手腕。
忽然,如羽毛般柔软的什么东西扫过兰斯指尖。
兰斯一顿,红晕竟飞快染上了耳尖。
然而他还抱有一丝冷静,从巫师含着手指的急切动作中意识到了什么,“你饿了吗?”
巫师没有说话。
兰斯只能就着一只指头被咬着的姿势,单手将巫师整个人抱起,与此同时,他心头闪过一个念头,巫师似乎轻得有些过分了……
并且,身上还穿着这么厚重的黑袍,却只需一臂,就能绕过腰将整个人带起,并且还有空余的空间。
但思及巫师亲手做的那些“食物”,兰斯竟丝毫不感到意外。
他将巫师放到墙边,拿起黑面包塞进巫师怀里,低声道:“这是面包,巫师,可以放开我的手指了吗?”
那黑面包落在巫师手上,便将巫师整个怀抱都塞满了,巫师却没有动,兰斯便只好用空着的手掀开巫师的兜帽,打算像过去巫师做的那样,喂他吃面包。
可兜帽边缘刚被掀开一点,巫师却忽然激烈地反抗起来,原本紧紧抓着兰斯手腕的手立刻松开,用力将兜帽扯了回去。
兰斯只能停手,用商量的语气沉声道:“巫师,这样下去,你无法补充能量,要么你松开我的手指,自己吃面包,要么我只能掀开你的兜帽,把面包喂给你。”
巫师沉默着,兰斯却已习惯了他的沉默,静静等待着。
终于,紧咬在指头的力道一松。
兰斯终于得以收回自己的手指,指尖却已被覆上一层水光,指腹微微凹陷,是被巫师咬出来的牙印,一双看不出情绪的金眸在上面停留了片刻才移开。
可巫师抱着黑面包,却还不开吃,而是用他虚弱的、涩哑的声音道:“……魔……魔药……”
还想着魔药?
无数念头辗转过兰斯心头——
假如现在他就从地下室中逃离,巫师必然无法追上来,更何况,巫师虽然饿得晕倒了,却已经拿到食物了,就算他立刻离开,也不至于死在这里,他大可放心离开,再也不用喝那些古怪的魔药。
但是……
他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大主教是否仍在寻找他的下落,巫师的禁咒依然留在他体内,以至于每日只能回复微薄的光明力量,这样的他要是被大主教的人看到了,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在做出准确的决定之前,兰斯却已经动身,朝着出口走去。
随后捡起了被丢在路上的魔药书,折返到巫师身边。
“哪一种魔药?”
兰斯问道。
兰斯向来在魔法上很有天赋。
哪怕是和光明魔法沾不上边的黑暗魔药,却也难不住他。
魔药很快就制作好了,汤剂表面生出密密麻麻的白色绒毛,正是魔药成功的象征。
巫师团在地上,像某种小动物般,小口小口地啃怀里的黑面包,终于恢复了一点体力,时而从兜帽底下露出的唇色渐渐恢复血色,嘴角还沾着面包屑。
他盯着兰斯手中的碗,点了点头,明明没有任何额外的动作,却让人生出一种“他很满意”的感觉。
巫师说:“喝。”
兰斯并没有立刻喝。
他垂眸看着巫师,吟游诗人般醇厚而迷人的声音响起,“巫师,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巫师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兰斯接着道:“我可以为你制作魔药,甚至是亲自吞下制成的魔药,也可以外出和你一起采集材料,甚至我可以学着做点吃的,并且,我不会逃跑,更不会求救,否则就刚刚的状况,我完全可以独自逃走,把你丢在这里不管不问,不是吗?”
巫师盯着他。
“条件?”
能从巫师那得到回应,便算作是成功了一半,兰斯却仍未放松,低声道:“只需要一个条件,巫师……别再绑着我,可以吗?”
巫师似乎沉思了一会,在兰斯期待的目光之下,他缓缓点了点头,“好。”
兰斯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他皱眉盯着碗中长毛的魔药看了一会,终于闭眼将碗中魔药全部倒入口中。
那一刻,他像是被重重一棍打晕了般,眼前的一切几乎化为无规则的线条。
兰斯倒在了地上。
在这扭曲的世界之中,他看见巫师从地上站起。
随后,弯腰捡起一旁的绳索,缓缓向他走来。
真是个不讲信用的巫师。
兰斯心底嗤笑了一声,随后双眼沉沉闭上,陷入更深沉的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兰斯(严肃):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昕昕:嗦
兰斯(非常严肃):我可以煮魔药,做饭,找材料,啥都能学……
昕昕:条件
兰斯(突然脸红)(狗尾巴狂扫):那个……只要你能当我老婆……就好了(尾巴比心~)
伴随着酸痛僵硬的身体, 兰斯醒了过来。
他毫不意外地看到麻绳再次缚上自己的身体,只是与之前结实得他几乎无法活动的捆法不同,这一次巫师只绑上了他的手脚, 并且没有将他拖回到原来的位置,而是任凭他躺在地上。
正是因此,兰斯得以从地上坐起身来,看到巫师仍然坐在木梯顶端,垂头在看书。
他忍不住道:“巫师, 你答应了,不会再绑着我的。”
巫师静静地翻过一页书页。
出乎兰斯意料的是, 过了许久, 巫师竟是抬起头来,对着他说了一句话,“巫师。”
一瞬的怔愣之后, 兰斯终于明白了巫师的意思。
他是巫师, 所以可以不讲信用。
这是什么道理?
兰斯纠正他的话,“不是所有巫师都是不讲信用的……”虽然巫师浑身上下遮得很严实, 但看得出来年岁不大,说不定比他还小,如果可以, 兰斯还是希望能将他拉回正途, 低沉的声音仿佛有着蛊惑力, “你完全可以做一个讲信用的巫师,你的身体还有温度, 你是人类, 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为黑暗生物效命?”
原来兰斯以为巫师是那种黑暗生物, 可巫师温暖的口腔却告诉他,无论真相如何,巫师至少仍然保有人的一部分特征。
巫师却似乎把兰斯的话全部忽视了般,低下头又看起了书,兰斯只能停下毫无用处的说教。
忽然,巫师停住了翻页的动作,他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书上的内容,随后毫无顾忌地将书往一旁的地上丢去,再回过身,慢慢爬下木梯。
那是一本散发着腐烂气息的书,书页已经呈现出脱离的趋势,从巫师粗鲁的动作看来,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实属正常,此时这本书就被掀开了,怼在兰斯面前。
“坏巫师,”巫师模糊的声音从书后响起,“魔药,松绑。”
兰斯发现,他竟然可以毫无障碍地理解巫师的话了。
他是坏巫师,所以只有在兰斯帮他煮魔药的时候,才会给兰斯松绑。
兰斯轻声叹气。
帮黑暗巫师制作针对自己的魔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确实为巫师开拓了一个崭新的思路。
自己制作魔药,又累又麻烦,魔药锅的位置又比他的视平线高上一些,以至于他每次都得顺着两三级木梯爬到锅边,可若是兰斯来,却只需要一节台阶,甚至可以不需要台阶,就能看到锅里魔药熬煮的情况。
反正,这些魔药最后都要给兰斯服用。
而与巫师放一次材料,就得看一次魔药书不同,对于魔药的材料和次序,兰斯几乎是过目不忘,后续根本不用再翻书,便能将魔药制作好,到最后,巫师甚至忍不住把兰斯从锅边赶下去,踩在木梯上,扶着锅沿,低低地往下看。
穿在兰斯身上仅堪堪遮到小腿的长袍,穿在巫师自己身上却几乎拖地,这样伏在锅边的姿态,就仿佛一大条黑布盖在了锅上般,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兰斯有些郁闷的情绪竟是一扫而空,以至于忍俊不禁:“我可以开始喝魔药了吧?”
巫师起身看向兰斯,黑洞洞的兜帽下似乎投出了两束有些惊奇的目光,他点了点头。
这次的魔药与上次不同,兰斯皱着眉喝下之后,除了体温上升了一些之外,并无其他问题。
巫师又去捡散落地上的绳索了。
兰斯却立刻躲开身,低声道:“巫师,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巫师的动作顿住了。
“食物,”兰斯耐心道,“我还没吃东西。”
巫师疑惑地看着他,似乎在问,上次不是吃过了?
但很快,坏记性的巫师终于记起,上次的黑面包,超过半根都进了他的肚子。
仿佛什么都没听懂般,巫师硬是给兰斯绑起来了,接着离开了地下室。
在昏暗的地下室中,兰斯只能闭上双眼,希望睡眠能熬过饥饿。
然而,没过多久,天花板却再度传来开门的声音。
兰斯睁开双眼。
地上的月亮似乎很是明亮,月光透过打开的入口,照进兰斯金色的眼眸。
一道灰扑扑的身影,顺着木梯缓缓爬了下来。
手里抱着的,是一条啃了一截的黑面包。
那似乎是巫师的口粮。
面包铺的老板见到巫师,热情地招呼道:“又来了呀?还是要黑面包吗?”
巫师点了点头,从厚重的黑袍里伸出两根手指,意思是要两根。
在黑袍的映衬下,他的手指显得格外苍白细弱,不愿让巫师察觉到自己怜惜的目光,老板刻意移开了视线。
对于这个总是穿着黑袍的少年,她知道的不多,只是从骤然变多的面包数,和有了缝补痕迹的黑袍察觉到了什么,老板打包好黑面包,想了想,又往里添了点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