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拂之简短地犹豫了两三秒,就抓起衣服下摆,扬手从头顶把衣服脱了。
他捞起毛巾擦拭身上半干的水珠,动作比平时快。
时章坐在一旁,突然道:“你身材也很好。”
宋拂之手上一顿,飞快地瞥了时章一眼,底气不足:“有嘛。”
时教授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稍稍偏开视线,声音有点哑:“嗯。”
宋拂之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上半身。
该有的线条都有,该窄的窄,该劲的劲,平心而论,确实不错。
再往上看……偏白的肌肤上突然出现了一抹突兀的红,斑斑点点的,像一团雾,缀在凸起的锁骨之下。
血液冲上头顶,宋拂之立刻想起树下那个不像样的啃咬,手指发飘,动作迅速地把衣服套上了。
穿好衣服,宋拂之回身,正好对上时教授凝视着他的眼神。
里面情绪很复杂,有点歉意,有点自责,还有一些……说不出来。
“抱歉。”时章看着他锁骨的位置,问,“疼吗?”
宋拂之没讲话。
时章低头道:“我不是故意咬你的。我太冲动了。”
宋拂之还是没讲话。
时章又道:“我当时以为你介意…和我接吻,所以动作急了点。”
“我不是介意,我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宋拂之慢慢地说。
“抱歉。”时章又说了一遍,“那以后多留一点时间反应。”
宋拂之拉了个椅子坐下,正好坐在平时学生们过来请教问题会坐的那个位置上。
他也像学生一样向时章提问,语气却有些玩味。
“教授,你是不是对所有权的意识很强啊?”
时章突然目光一颤,仿佛被击中。
宋拂之没留意时章细微的眼神变化,细数证据:“不高兴我和别人聊天,不想要我穿别人给的衣服,还咬我。”
宋拂之一字字地说,时章一寸寸地坠入冰窟。
时章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克制,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竟然轻易被对方识破。
多年前不恰当的行动仍如甩不掉的黑影,轻易地追过这么多年的时间,重新在早已成年的他身上扎根蔓延。
时章花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缓慢地厘清思路,搜寻可用的逻辑:“所有权是物权的一种,指的是人对自己财产的占有和使用权。但你是人,不是我的所有物,因此所有权在这里也不适用。”
宋拂之愣了,过了好久才眨眨眼,直接笑出了声。
“哦。谢谢教授给法盲科普啊。”
要说时章很会,他确实是会撩的,但要说时章很直,他又确实偶尔有点老古板。
宋拂之的神态和语气都很轻松,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时章小心地观察他,慢慢松了口气。
“你会不舒服吗?”时章问。
宋拂之:“什么?”
“让你来办公室,让你穿我的衣服,咬了你……”
“还好。”宋拂之说,“这也是对婚姻的一种定义。”
时章的喉结轻轻滑动,凑近了一点:“谢谢你……”
宋拂之一愣:“谢什么。”
时章哑声说:“谢谢你吻我。”
“啊。”宋拂之有点惊讶地笑了,“这不需要说谢谢的。”
宋拂之本以为时教授在一板一眼地道谢,却突然发现他眼里蒙着一层微亮的水雾,发着颤。
时章声音轻轻:“这是我第一次得到一个吻。”
“那我也是第一次给予一个吻。”
宋拂之仿佛受到蛊惑,取下了时章的眼镜,指腹轻轻蹭过时章薄薄的眼皮,仿佛想替他拭去眼里的泪。
他不知道是什么让时章突然变得这么脆弱,只是因为人生中的第一个吻吗?
“但我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对。”
宋拂之抵着时章的额头,两人的鼻梁微微蹭在一起。
“应该是我们共享了第一个吻。嗯?”
此时两人的嘴唇离得很近,吐息温柔地交错着。
“拂之,你需要多少反应时间?”时章哑声问。
宋拂之没讲话,只是伸手搭上了时章的肩。
下一秒时章就吻了上来,唇贴着唇缓慢地摩挲,湿润的舌尖试探着勾勒柔软的唇型。
宋拂之顺从启唇,温柔地回应他。
时章的手轻轻圈着宋拂之腰,舌尖也绅士地只浅尝到牙关。
他们吻得很平静,却也很久。
宋拂之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似乎想更深入一点,但紧闭的办公室门却突然传来叩叩两声轻响。
两人同时分开,拉开一段距离,气喘吁吁地盯着对方,眼神还很乱,空气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意犹未尽,却不得不分开。
宋拂之气声问他:“谁?”
时章小声说:“不知道。”
他清了清嗓子,问:“谁啊?”
“教授,我啊,刘洋。”刘洋大咧咧的嗓子在门外响起,“我和梁思思交报告来了。”
梁思思站在刘洋旁边,小声疑惑道:“教授怎么还问是谁,他从来都直接要我们进去的。”
“有嘛。”刘洋很糙,“没感觉出区别。”
过了一会儿,时教授在里面说了声:“进来吧。”
推开门,两人一起愣了愣。
平时给学生坐的那把椅子上坐着一位男性,眉眼英俊,转过头来很有礼貌地看着他们。
刘洋看了时教授一眼,又看向这位面生的帅哥,思忖了会儿:“教授,您在答疑啊?你是……新来的研究生?”
梁思思在一旁神色复杂,但也没敢出声,倒是那位帅哥突然笑出了声。
“啊,是的。”宋拂之含笑点点头,“我才跟了时教授不久。”
时章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刘洋跟他打招呼:“你好你好,我叫刘洋,时教授的博士生。”
宋拂之这次伸出了左手,笑着说:“我姓宋。”
刘洋笑呵呵地和他握手:“师弟好。”
宋拂之伸出左手的时候,梁思思就看到了他指根的戒指。
小姑娘一下子瞪大了眼,飞快地去看她教授的手。
其实压根不用看,时教授天天戴着戒指在他们面前晃悠,在报告上指出个错误都要用左手。
金色素环,梁思思连样式都记住了。
再一看,“宋师弟”和时教授两人身上的衣服,纯黑色,运动短袖,同款。
这么他妈的明显,刘大糙汉还在那儿一个劲的“学弟学弟”呢。
“你本科念的也是植物?”刘洋问。
宋拂之摇摇头:“数学。”
“哟,专业跨得挺远的啊。”刘洋惊讶。“不过时教授是这样的,只要你对植物的兴趣很大,他都乐意教。”
宋拂之忍着笑,很严肃地点头:“我主要就是冲时教授来的。”
“兄弟,那你是选对导师了。”刘洋竖起大拇指。
宋拂之看向时章,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我知道我选对了。”
时章有点无奈:“宋同学。”
梁思思在旁边站着,默默地掐自己手心,一边替刘大傻子捏了把汗,一边咬着下唇不让嘴角飞上去。
“你们聊吧,我和时教授讲完了。”宋拂之站起来,“时教授,那我先走了。”
刘洋“诶”了一声,抓着手机问:“学弟,加个微信?”
宋拂之笑着看向时章,刚准备询问丈夫的许可,时章就拧了拧眉,喊了声:“刘洋。”
刘洋:“嗯?”
宋拂之笑得更灿烂了,这孩子真挺逗的。
时章有点无可奈何地看向宋拂之:“喜欢欺负小孩儿?”
宋拂之诚恳地看着刘洋:“对不起啊。”
刘洋有点凌乱。
“刘洋,这位是我丈夫。”时章介绍道,“你得喊声老师。”
毕竟现代汉语中还没有发明一个适合他们关系的词,要学生称呼宋拂之为师公或者师母都挺怪的。
刘洋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
“咳咳咳!”
刘洋差点闷过气去,尴尬得自己都笑了:“真的啊?真的啊?对不起啊啊啊。”
梁思思捂着嘴笑了半天,笑眯了眼:“宋老师好。”
“宋、宋老师看着太年轻了。”刘洋给自己开脱,“还坐在学生的位置上,我就猜错了。”
宋拂之也给他道歉,说自己开了个玩笑。
“我真该走了。”宋拂之后半句是贴着时章说的,“我消失太久,别的老师该以为我被贵校吃了。”
“我送你出去。”
两人并肩走出办公室,让那俩学生自己在办公室里冷静一下。
临别前,时章垂眸看着宋拂之,低声说:“宋老师,你其实挺坏的。”
这一下午的情绪起伏有些大,接了两个吻,逗了逗小年轻,宋拂之还在那股兴奋的劲头上,语气不由自主地也有些飘,说的话也变得很大胆。
“说我坏……你不喜欢啊?”
真是不太正常。
这种话放在平时,宋拂之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时章看着他,没忍住,伸手揉了一下宋拂之后脑勺,哑声说:“喜欢。”
第29章 晋江独家29
讲台上,宋拂之拿着一个蓝色的夹子,宣布道:“秋季运动会现在开始报名了,项目有这些,我念一下。”
长跑,短跑,跳高,跳远,接力赛,趣味比赛,林林总总十几个项目,每个项目都要几名学生参加。
宋拂之念完一长串,做总结陈词:“大家自由报名,体育委员帮忙统计一下报名结果。”
教室里响起不大不小的躁动声。
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运动,但能有运动会总归是开心的事,不用上课,当围观群众摸摸鱼也是挺好的。
有位同学举手发言:“宋老师,那个,参与奖和去年一样吗?”
孩子们立刻兴奋了,十多张嘴叽叽喳喳地问,今年有奖吗,今年有奖吗?
去年高一,运动会结束之后,宋拂之突然在班上宣布,凡是报名了运动会比赛项目的同学,宋老师请喝奶茶,凡是拿了名次的同学,宋老师请看电影。
随便价位,任挑。
当时孩子们喜的喜忧的忧,很多人抱怨宋老师不早点说,早知道就报名了!就算拿了最后一名也至少能赚杯奶茶。
宋拂之那时说:这正是他这样做的意义。
人生中很多事情在你真正做之前是不知道它的回报的。努力不一定有收获,但如果连尝试都不愿尝试,一定只会两手空空。
有时候你不经意做出的努力,可能会带给你意想不到的回馈。
今年孩子们学精了,提前问宋拂之有没有这个奖励机制。
合着他们还是没领悟宋老师的意思。
宋拂之站在讲台上,用最严肃的语气开最诛心的玩笑:“你们猜吧。”
在台下一片呜咽中,宋拂之又道:“还有一件事,运动会开幕式。”
台下倏的一静。
“入场加上表演时间,一个班八分钟左右,表演形式不限。”
宋拂之搜寻台下:“这个,文娱委员负责吧?”
大家又唠唠开了,这次多带了些兴奋劲儿。
性格开朗的学生在底下小声号召:整活整活!
宋拂之又加了句:“课余时间可以排练,但要注意安全。”
下课后,宋拂之回到办公室,老师们一见他就朝他招手。
“宋老师可来了!长跑就靠你了啊,两公里。”
今年运动会不仅学生参加,还有老师的项目,突出的就是一个师生同乐,老师要起到表率作用。
不管在哪个年龄组,长跑永远是最无人问津的项目,因为累。
女生跑八百,男生一千,男老师跑两千。
宋老师看着就是常健身的人,他不在场,别的老师自然把这份重担光荣地归给了他。
“我们很民主的。”老周抚了抚自己的啤酒肚,“宋老师拥有一票否决权,不想跑也不会逼你跑的。”
宋拂之点点头:“我可以啊,写我名儿吧。”
老周:“而且讲个冷知识,老师赢了,分是加在班级集体头上的。”
宋拂之半开玩笑道:“那我从今天开始就要开始训练。”
语文老师笑着啧了一声:“总觉得宋老师结婚之后温柔了不少啊。”
宋拂之还是笑:“是嘛。”
上学期末,宋拂之戴戒指到学校的第一天就被别的老师们看到了,那个激动呀,里三圈外三圈地把宋拂之围满了。
宋老师平时低调,但因为长得帅,不乏追求者,像乔煦阳那种追到办公室送花的人也见过几位。
但宋老师突然结婚了,彻底的名草有主,让大家都很惊讶。
“这么久了,宋老师还没让我们见见你老公啊?帅不帅?”隔壁班班主任八卦道。
宋拂之说:“帅。”
语文老师眨眨眼:“情人眼里出西施?”
宋拂之卖关子:“真帅。等以后你们见到就知道了。”
不知道别的老师什么时候能见到,反正宋拂之晚上回到家,饭菜香气飘满整屋,时章正坐在餐厅的暖黄灯光下打电话,姿态随意,很居家,气质温和。
宋拂之想,这可真不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教授帅得硬杠杠的。
时章看到宋拂之回来了,很自然地站起来,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弯腰摆到宋拂之面前。
他握着手机,对那端的人说:“我先生回来了,我问问他。”
电话那边又说了点什么,时章看着宋拂之笑了,回话道:“就知道敲我……行,两位老板,你们挑位置,挑完发给我。”
“不说了,吃饭了,拜。”时章说完这句,一秒没等,挂了电话。
时章说话的语气一直是很随意的,和对方应该关系很不错。
宋拂之有点好奇:“什么东西要问我?”
“先吃饭吧,一会儿冷了。”时章取了两双筷子出来,“吃饭的时候跟你说。”
在学校的每一天都像战斗,宋拂之真是饿了,很快就开始大口干饭。
吃了几筷子,宋拂之挑挑眉。
“这是上次那个私厨?”宋拂之问,“真不赖,变好吃了。”
“还行吧。”时章夹菜,“我给了他们反馈意见,口味上做了调整。”
宋拂之含糊地夸了几句“好吃”,问:“刚刚你说要问我什么?”
时章问:“我朋友说想出去散散心,找个僻静的山谷徒步,时间是十一假期,你想去吗?”
“可以啊。”宋拂之不假思索道,“具体哪几天?我们学校正好在十一前要开运动会。”
时章报了个日期:“如果你有事我们也可以调整时间。”
“不用。”宋拂之说,“正好运动结束后我们出发。”
宋拂之还没见过时章的朋友们,问:“一共几个人?”
时章向宋拂之介绍了一下欧阳希和钟子颜,说他们高中就认识了,每年都会找时间出去玩。
以前就他们三个玩,后来欧阳希结了婚,他老婆畅安也加入了,再后来他们生了娃。于是变成了三口之家加两个单身狗。
今年可不一样,时教授光荣脱单,终于也要带家属了。
刚刚他们还开玩笑呢,说今年三个家庭的参与人数是等差数列,三二一,钟老板屹立于独孤求败的山巅。
“所以他们要我请吃饭。”时章摇摇头,“这两位可不是省油的灯,嘴可刁了,能把我吃破产。”
“还有人能把时教授吃破产啊。”宋拂之笑了,突然想到洛琉璃,也不知道她逃离了赶稿深渊没,“我有空也把朋友介绍给你认识。”
两人吃完饭收拾好东西,宋拂之就拿着毛巾准备去洗澡了。
明天早上是语文早自习,但语文老师有事,宋拂之就打算帮忙去看会儿,所以今天他得早睡。
宋拂之看时章也准备进浴室,停下道:“真不是我说,教授,您这浴缸买回来好像一次都没用过。”
“我今晚就打算泡澡。”时章晃了晃手里拿着的浴球。
“前些日子太忙了。”
宋拂之:“那你先试试舒不舒服。”
时章绕进浴室,声音传出来:“肯定舒服。”
宋拂之冲完澡出来,主卧的浴室门还是关着的,时教授果然还在里头享受浴缸。
客厅里传出一道铃声,宋拂之一边用干毛巾拢住发梢的水,一边走过去看。
有人正在给时章打电话,屏幕上显示着一个英语名字。
宋拂之拿着手机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时章,你电话。”
里面传出一点水声,大概是时章坐了起来。
“方便给我吗,宋老师?”
宋拂之:“怎么给?”
时章顿了顿:“你进来吧。”
“我没露什么。”时章又补充道。
其实这后半句不说还好,一说那感觉就不对了,怪扭捏的。
但两人的关系确实在他们接吻之后发生了一些变化,如果是之前,时章可能会要他直接把电话挂掉。
宋拂之犹豫了一下,拉开浴室门。
确实没露什么,时章靠坐在浴缸里,浮满白色泡泡的水面淹没胸口,手臂放松地搭在浴缸边缘。
虽然没怎么露,但这种程度也是够刺激的了,半遮半掩的反而更引人遐想。
蓬松的泡泡挤在男人饱满的胸前,勾勒出一道谷,下面就被泡泡遮住了。
宋拂之看了眼就撇开视线,把手机递给他,时章伸手接了,直接开了扬声器。
打电话的是个外国人,讲的英语,很热络地打招呼:“时,要不要出来喝酒?”
宋拂之英语一般,但也差不多听懂了。
对方是欧洲过来访问的学者,以前和时章是同学,所以叫时章出去喝酒叙叙旧。
时章三言两语地拒绝了,对方说“噢这真是太遗憾了”,又问他:“你晚上有什么别的安排?”
时章说:“没什么特别的,和丈夫待在家里。”
外国友人尾音扭转地“哦~”了好久:“那就是有安排咯。”
挂电话前,对方还语气暧昧地说:“时,祝你拥有一个完美的夜晚。”
有点淡淡的暗示性,宋拂之突然觉得这雾气蒸腾的浴室好热,空气有些粘稠。
时章把手机放到旁边干燥的矮柜上,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问宋拂之:“宋老师,能不能帮忙看一下,我头发后面是不是还有泡沫没冲干净。”
他在浴缸里转过一个角度,水流轻响,稍稍坐起来一些,背对着宋拂之,露出了大片的背肌。
宋拂之“嗯”了一声。
时章头发上确实还有没冲干净的泡泡,但宋拂之看着看着,目光就往下移去了。
好宽的肩,好结实的背,好有力量感的线条。
“我帮你冲干净吧。”宋拂之声音都哑了一层。
宋拂之取了淋浴头,抬起水阀,细密的水柱打在时章后颈,水珠四溢,时章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烫?”宋拂之把温度调低了些。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时章说。
两人都没再讲话,一时间,浴室里只剩下水流的哗哗声。
时章稍稍低着头,后颈突着一小块骨头的弧度,宋拂之的目光在上面流连许久,终于伸手在上面摸了一下。
皮肤温度很高,很有弹性,强健的身体却拥有意想不到的柔软触感。
宋拂之欲盖弥彰:“有泡沫。”
哪来的外星泡沫啊,被水冲了五分钟还能岿然不动。
时章突然问:“宋老师,你明天要几点起床去学校?”
宋拂之不假思索:“六点吧。要看早自习。”
“好早。”时章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那算了。”
什么算了?
宋拂之还没问,时章就从他手里接过了花洒,温和道:“快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宋拂之躺上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时章的意思,后背蓦地爬上一阵酥麻。
时章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躺进被子里,宋拂之眨着眼睛看他。
时章失笑:“明天不是要早起吗,这么精神?”
宋拂之又眨了眨眼,一翻身,朝时章那边侧躺着。
也不讲话,就那么看着他。
时章把灯关了,轻轻揉了一下宋拂之眼角,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快睡。”
宋拂之还是睁着眼:“如果我明天不用上早自习呢?”
时章喉结动了动:“可以探索一下‘完美的夜晚’的定义。”
宋老师教数学,自认为熟知各种定义,但这一个确实是他的知识盲区。
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一晚心绪不算平静,宋拂之第二天一早睁开眼,天色还只是蒙蒙亮。
平时宋拂之只会有睡不够的时候,每天都要靠闹钟起床,醒来时身边都是空的,时教授永远比他早起。
今天他竟然醒的比时章早,这还是头一次。
屋里很暗,宋拂之慢慢聚起神志,突然发现自己正对着男人的喉结,距离很近。
他僵直几秒,四肢的知觉逐渐回笼。
宋拂之终于意识到他这是个什么姿势。
他侧躺着,一条腿搭在时章腿上,小腿交叠的皮肤很烫。掌下贴着时章结实劲瘦的腰腹,能感受到对方均匀深沉的呼吸。
宋拂之整个人就像只大型树袋熊一样抱着时章,脑袋几乎贴在人家怀里。
宋拂之僵着懵了几秒钟,动作迟缓,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
腰上突然一紧,男人的手臂用力环住他一带,宋拂之就这么又被拖回了高热的怀里。
宋拂之瞬间血液逆流,差点炸毛,掰着时章的肩膀往外挣。
箍在腰上的手臂刹时收得更紧,时章显然还没清醒,目光浑浊,嗓音贴在宋拂之耳后,嘶哑而模糊:“你跑什么。”
宋拂之无从挣扎,安抚道:“我没跑。”
抱着他的手臂终于渐渐松了劲儿。
直到身后突然一空,传来时章干哑的声音:“……抱歉。”
时章蹙着眉,揉着额头:“抱歉,做了个梦,冒犯了。”
宋拂之喉结滑动:“噩梦?”
时章凝视他,从喉咙里“嗯”了一声,慢吞吞地说:“我梦到我本来到手的实验经费长脚跑了。”
宋拂之没绷住,噗嗤乐了。
过了会儿,宋拂之问:“教授,那个,我是不是每天晚上都睡得不太规矩啊?”
时章眉宇淡淡:“还好。你的腿不重。”
宋拂之眼皮一跳,看来还真是他冒犯在先。
“你要是睡得不舒服,直接把我掀下去就行。”宋拂之不太好意思,“我不知道我睡着之后这么烦人。”
时章无声地勾了勾唇:“行。”
这张床不太能待了,宋拂之动作不太自然地翻身下床,疾步往外走:“我先起了,你再睡会儿。”
大早上的,气温很低,身上倒很热。
宋拂之拿冷水洗了脸,紧赶慢赶地到学校时还是迟了点,不过正好,可以查个出其不意。
语文早自习,学生们不一定都在做语文的东西,甚至不一定在做作业,早自习主要靠自觉。
宋拂之特意绕到另一边上楼,离班级后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就听到里面在吵。
“运动会开幕式到底怎么说啊?”
“昨天青姐不说了吗,跳女团舞,肯定炸场!”
“靠,你们K-pop人别太嚣张!不如咱们跳宅舞吧怎么样?”
“你们真是,世风日下,崇洋媚外。汉服舞剑不帅吗?国风舞不美吗!”
班主任天天跟学生们混一起,多少也对孩子们的兴趣爱好有所掌握。
在艺术这方面,班上喜欢二次元的有一堆,痴迷韩国潮流文化的也有一堆,汉服社的孩子们琴棋书画都精通,也有不少学生混迹各种平台,欧美摇滚中式土嗨,信息时代是这样的,反正喜欢啥的都有。
看来这三个派别正在为了争夺运动会开幕式的战略高地做出激烈搏斗。
其实宋拂之是有些惊讶的,他没想到孩子们这么积极参与活动,他心里还挺开心。
开心归开心,宋拂之默默记住那些吵得最大声的学生的名字,这毕竟是早自习不是课间,大声讲话会打扰那些在学习的孩子。
三个门派仍在华山论剑,不知是谁压低声音说了句:“你们知不知道,据说隔壁班的班主任也要上诶!她好像会一起跳舞。”
四周立刻一片“卧槽”,各种不可置信的声音。
“隔壁班主任好漂亮的,呜呜,羡慕。”
“是啊而且她好温柔,不像我们的……”
“其实斧子哥也蛮帅的啊,要不我们也说服他一起?”
“靠,你疯了啊!”
“别太离谱,斧子哥不把我们节目毙了就不错了。”
“你们也知道我会毙节目是吧。”
宋拂之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口,如同阎王驾到,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
教室从热闹变到鸦雀无声,只花了一秒钟。
赛车加速都没这么快。
宋老师淡道:“但就算我毙你们节目,也不是因为你们打算跳K-pop或者宅舞,而是因为你们占用了自习时间讨论运动会。”
全班人安静得连个屁都不敢放。
宋拂之走上讲台,往下一扫:“有人桌上还是空的,古诗课文都会背了?”
全班人战战兢兢地开始拿书。
有人一边低头翻书,一边用低到不能更低的声音跟同桌吐槽:“从斧子哥嘴里听到 ‘K-pop’ 和 ‘宅舞’ 这两个词,我觉得我有点恍惚。”
这学期开始了才发现,高中班主任似乎比大学教授更忙。
时教授偶尔会因为研究和会议而加班,但宋拂之几乎天天很晚才回家。
宋拂之在最开始相亲的时候,就和时章说了老师的工作会很忙,恐怕没什么时间陪伴他,时教授也确实对他的工作表现出了百分之百的理解与支持。
每天晚上精神疲惫地回到家,时章几乎都在满桌的饭菜边等他回来,从没有过什么抱怨。
宋拂之因此挺过意不去的,也早早地回家准备过几次晚饭,但他总觉得自己的手艺和时章请的那个私厨比差得远了。